第12節
第二…… 一想到第二許戈心里更覺得難受了。 第二:她沒有和梅姨說,梅姨,在我心里頭其實早就把梅姨當成mama了,因為怕對不起mama許戈一直不敢把這句話說出來。 別的可以不說,這句話非說不可。 第三:和爸爸坦白一件事情。 告訴爸爸,那時往他煙斗里塞胡椒粉把他嗆得大出洋相、害他喉嚨疼了一個禮拜的罪魁禍首是她。 在那之前許戈并不知道自己的惡作劇最后會變成這樣,如果知道的話她肯定不會干,雖然爸爸有些時候比較重男輕女,可她還是很愛他的。 比如說,那會兒剛剛詛咒他變成糟老頭之后她馬上反悔了,她一點也希望爸爸變成糟老頭。 第四,第四啊…… 身體越來越冷了,冷得她都沒有力氣再去睜大眼睛,看來她下一秒是死定了。 緩緩閉上眼睛。 在死去的最后一秒里—— 第四:她還沒有乘著那個人睡覺時偷偷親吻他的嘴唇。 許戈有一個臭毛病,什么都喜歡搶先,巧克力得她先咬一口,水也得讓她先喝一口,考試排名要么第一,第二她就一點也不稀罕。 所以,他的嘴唇得她先親。 失去mama的小小少女堅信不疑著:親嘴是男女間通向那座叫做喜歡的神秘橋梁的唯一渠道。 她喜歡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就那么的喜歡著,心里老是念念不忘著。 先咬一口的巧克力在心里就變成是她的,先親一口的他在心里也變成是她的了,永遠—— 即使,她知道他以后肯定會親別的姑娘。 雖然有好幾次她偷偷潛到他房間里,可在即將把唇瓣貼在他唇瓣時還是不敢了。 她承認很多時候她其實是一名膽小鬼,可那都是因為她還小的原因。 許戈總想著再等她長大一點,長大了膽子也理所當然會變大,就像力氣一樣。 可,現在,她已經來不及長大了。 從眼角淌落下了一顆淚水來。 黑暗再一次襲來時,許戈想這次她真的要死了,也不知道哪個人怎么樣了? 第二顆眼淚滑落,有點舍不得,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舍不得,她居然聽到他的聲音了。 就那么穿過了樹林來到她的耳畔。 許戈——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理解文案里許戈說的那句話了吧,我想,如果這段放到了后面肯定寫不了。 許戈的世界越是天真無邪就凸顯出這段殘酷,但這段故事也是因為許戈這個人物才有的,記住許戈的那個叫做“阿曼達”名字的意義——值得愛。 就像這一章里提到的警察辦公室里堆滿了是失蹤孩子的資料,在那種環境,活著是永恒的主題,所以,我們看到大批難民遠離家園。 表怪巒蟈,巒蟈寫這段心里也很痛苦,但我想知道自己可以走到哪里,可以翻過多少座大山。 ☆、許戈(12) 許戈是知道的,此時此刻她在那個人的背上。 他不僅沒有發生任何事情,他還把她馱在背上,這可是她夢寐以求的時刻,如夢里頭念想中的那樣把臉貼在他背上。 許戈還知道現在樹林就只有他們兩個人,他背著她在奔跑著,從耳邊飛串而過的風聲讓她在心里懷疑他是不是學了飛檐走壁的功夫。 如果是的話,許戈也不會有任何懷疑,因為這個人叫做許醇,是許醇呢就無所不能。 這個時候許戈又想,也許她所吸入的有毒液體不夠多,所以她要變成那些孩子們口中的那一部分變成白癡的人。 許戈認識一個變成白癡的人,那是一個女的,許戈每次經過舊市場都會看到她。 整天對人笑,人家兇她罵她她也笑。 白癡的人還有一個特征,就是什么都想不起來。 腦子越來越不集中,那種不集中類似于上課時在開小差,怎么也記不住老師說了些什么,這也許是即將失去記憶的前兆吧? 慶幸的是,在失去記憶之前她見到了他,而且好爬上他的背,有一件事情她得弄清楚。 “許醇?!卑l音難聽得就像公鴨嗓子。 “嗯?!焙茈y得的是顏悅色的聲音,和顏悅色中伴隨著氣喘吁吁的聲線。 “你背過laura沒有?” 問完,屏住呼吸等待。 “沒有?!?/br> 嗯,很好呢。 “許醇,我覺得我會變成白癡?!眲倓偹辛舛加迷诘却狭?,現在她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的:“當我變成白癡的時候,記住了,不要讓人撩起我的袍子?!?/br> 那個變成白癡的女人長年累月都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阿拉伯長袍,男人們老是起撩起她的袍子,然后把手伸進她袍子里面。 許戈每次看到這樣的事情時都會覺得不舒服。 有一次是兩個男人一起撩起那女人的袍子。 那天,她拿起地上的小石頭扔那兩個人的頭,結果被其中一個教訓了一頓,說什么以后也會有男人對她做那樣的事情。 這句話也不知道怎么就變成那階段困擾許戈的陰影,導致許戈有一陣子都沒有到舊市場去,等再去了,舊市場的那個女人已經不在了。 她死于一個冰天雪地的冬夜里,據說死的時候身上沒有穿衣服,梅姨告訴許戈那是因為那個女人的衣服爛掉了。 耳邊呼呼飛過的風聲停歇了下來,那個人怎么停下了腳步呢? “怎么了?” 許戈問。 “你不會變成白癡,不僅不會變成白癡,每一只伸進你袍子里的手我都會把它剁掉?!彼f著。 此時此刻,他們迎著風站立著。 即使沒有看到他的表情,可許戈就是知道現在一定是他最帥氣的時候,如圣殿山那般俊朗著。 雖然不大明白那個人話里頭的意思,可許戈還是覺得心滿意足極了,好像還有一件事情。 臉頰在他肩上輕輕摩擦著,說出那句很久已經沒有說、貫穿著她整個成長的話。 “許醇,我出生的時候真的見到你——” 沉默—— 看來他還是不相信她的話,不相信就算了,可有一件事情不能就這么算了。 本來想惡狠狠發出來的聲音結果也就只有蚊子一般大小。 “你說會弄死我就像弄死一只狗一樣?!?/br> 這話說出來之后許戈才發現這真是漫長的一天。 布滿枯藤的小巷,迅速冰冷的狗的尸體,背靠在墻上抽煙的他在腦子里仿佛是舊年的事。 看來她的記憶正在快速消退,在記憶消退前她得聽到他和她賠不是,那時他太壞了。 風又開始在耳畔呼呼響著,許戈并沒有等來他的道歉。 想用手打他后腦勺,可手沒有任何力氣,也只能用聲音發難了:許醇??! “以后——不會了,永遠也不會!” 這就是特屬于那個人的道歉方式,不會和你說對不起,就只會保證以后不會了。 不過,從那個人口中聽到那句“永遠”可真不錯,心里酸酸的,也甜甜的。 永遠啊—— “您知道,永遠到底有多遠嗎?”斑駁的老城墻下,許戈問那位在耶路撒冷被譽為最有學問的老人這樣一個問題。 老人手指向圣殿山:“永遠就像它一樣,很多人都不在了,可它一直都在,和那天空、和那泥土地一樣?!?/br> 永遠可真好。 那個人說了,永遠也不會。 心滿意足的閉上了眼睛,這次又從眼眶里留下了淚水來。 那淚水變成了風里的一縷嘆息,那縷嘆息穿過樹木往著天際,最終失落于厚厚的夜幕里。 布滿黑暗的森林,身材修長的少年背上馱著一副瘦兮兮的小小身軀,也許那副骨骼太小的緣故對少年夠不成任何威脅。 少年腳步疾風驟雨般,黑暗中的樹木并沒給少年帶來多大障礙,腳步往著遠處的火光。 在火光中,少年把那副小小的身軀放在擔架上,最靠近擔架位置的是一男一女,黃種人,年紀大約在四十歲左右。 當火光往著擔架聚攏時,強烈的光線把彎曲卷縮在擔架上的小女孩耳朵上的耳洞照得一清二楚,也把…… 最靠近擔架的那一男一女男的手上的照明跌落在地上,隨之過臉去,劇烈顫抖的肩膀讓男人在瞬間仿佛老了十歲。 女的迅速脫下大衣,大衣飛快蓋在那副小小的身體上,之后,女人抱住被大衣裹得嚴嚴實實的骨骼,泣不成聲。 在女人身后是沉默的少年,火光投射在他臉上,少年的額頭還布滿著密集的汗漬。 午夜,讓孩子們十分恐懼的那片森林傳來救護車呼嘯而過的聲音,救護車發出的警示聲凄厲得就像是誰在嘶聲歇底著。 整個世界都是白色的,幾分鐘之后許戈確信那個白色的世界不是傳說中的天堂,而是醫院病房。 消□□水、各種各樣的儀器,幾張面孔把她團團圍住,他們的目光都直勾勾落在她臉上。 這幾張面孔除了一張她不認識,其他的許戈都認識,眼眶紅紅的是梅姨、挨著梅姨站著的是爸爸。 站在爸爸是他兩位住捷克的朋友,他們每年新年都會到他們家來做客。 不認識的那張臉是一位金發碧眼的女人,年紀和梅姨差不多,穿著白大褂,手看似不經意的塞在白大褂的口袋中。 透過女人的臂彎,許戈看到那個人的背影,房間里所有人都圍在她病床,就只有他背對她站在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