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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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周翡這才勉強想起李瑾容臨走時候的吩咐,好不容易才按捺住,不甘不愿道:“是?!?/br> 王老夫人扶著她的手,拐杖敲敲打打地走到門口,邁門檻就邁了半天。然而那兩個蒙面人對視一眼,反而有些戒備她。 這時,四下傳來兵戈交疊與喊殺聲,大概是鄧甄等人已經與趁夜偷襲的這貨強盜們動上了手。 王老夫人側耳聽了聽,吃力地提著衣擺從臺階上下來,客客氣氣地說道:“二位俠士,我一個老太婆,家里無官無爵,又沒房沒地,不過帶著幾個子侄回鄉等死,實在不是什么富貴人家,諸位權當是行行好,日做一善吧。不如這樣,我身上有幾件金器,尚且值些銀兩,跟著我入土也是可惜,二位俠士且拿去,當個酒錢也好?!?/br> 周翡:“……” 她懷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然而王老夫人已經哆哆嗦嗦地把頭上的金釵摘下來了,塞到她手里道:“丫頭,拿去給人家?!?/br> 周翡直挺挺地戳在那,一動不動。 王老夫人見支使不動她,便嘆了口氣,又回身遞給里正娘子,絮絮叨叨地說道:“寵壞了,女娃子嬌氣得很,叫我寵壞了?!?/br> 老夫人的金釵在里正娘子手中一閃,周翡眉頭倏地一皺,她注意到那釵尾上刻著一節竹子,心里瞬間明白過來——王老夫人懷疑這幾個蒙面強盜和霍家堡有關系,用這隱晦的法子自報家門,想讓他們心照不宣地退去。 可是明白歸明白,周翡心里一時更不舒服了。四十八寨奉旨落草,尚且沒干過劫掠百姓的事,霍家堡這武林正統倒是好大的臉! 她盯著那搖搖晃晃的小斑竹,心里打自己的主意:“就算他們撤走,我也非得追上去領教領教不可?!?/br> 一個蒙面匪上前一步,奪過里正娘子手中的金釵,低頭看了一眼,目光似乎微微閃動,然后他與同伴對視一眼,說道:“人年紀大了些,總歸是不愿意多生干戈的?!?/br> 王老夫人絲毫不以為忤的點頭稱是。 誰知那蒙面匪下一刻話音一轉,便道:“既然您老人家這么通情達理,不如干脆將盤纏與車馬也舍了給我們吧,哪處黃土不埋人呢,干什么非得回家鄉?” 王老夫人微微閉了一下眼,仍是低聲下氣道:“老身奔波千里,就為了回鄉見我那兒子一面,落葉歸根,便沒別的心愿了,車馬實在給不得,求二位壯士垂憐?!?/br> 蒙面匪獰笑道:“那可由不得您老了!” 他話音未落,與那同伴兩人默契地同時蹂身而上,一刀一劍配合極為默契,直撲向王老夫人。 這時,有一人呼嘯而至,喝道:“你敢!” 來人正是李晟,短劍在掌中轉了個圈,便挑向那拿劍的人,瞬息間過了七八招,而后兩人同時退了一步,各自暗暗為對方身手吃了一驚。 周翡長刀未出鞘,打架的事不需要別人吩咐,已經橫刀截住那使刀的蒙面人,兩刀一上一下地相抵,那蒙面人料想她一個小女孩,內功想必也就練了一個瓶子底,仗著自己人高馬大,一刀下劈,獰笑著往下壓周翡手中的刀,勁力吹開了她頭上的破布,露出周翡的臉來,那蒙面人笑道:“哎喲,這里還有個……” 他話沒說完,便被一道極亮的刀光晃了眼,那蒙面人下意識地往后一仰,只覺一股涼意擦著鼻尖而過,隨即那長刀在空中不可思議地轉了個角度,橫切過來,分明是兩刀,卻快得仿佛并作了一起,當頭砸下。蒙面人慌忙往后一躲,還沒站穩,就覺得腳下厲風襲來,他一躍而起,再次躲開,然而不過轉瞬,那刀光又閃電似的到了眼前。 蒙面匪被逼出了脾氣,強提一口氣橫刀接招,大喝一聲別住周翡手中窄背的長刀,誰知那窄背刀竟然去/勢不減,只稍一停頓,蒙面人便覺得一股說不出的力量從不過四指寬的刀身上壓了過來,睥睨無雙地直取他前胸。 被一腳踢飛的大黃狗好不容易爬起來,呲牙咧嘴剛準備“汪”,就跟里正娘子一起驚呆了。 蒙面人大驚,脫口道:“破……” 王老夫人卻忽然咳嗽了兩聲,也沒有多大聲音,卻輕而易舉地打斷了那蒙面匪道破周翡的刀法。她扶著拐杖在刀劍起落的小院中說道:“丫頭啊,方才婆婆告訴你,闖蕩江湖要和氣講道理,還要守人家的規矩,可若是碰見不講道理、不守規矩的人,那也沒辦法?!?/br> 里正娘子先前只當老太婆是普通的老太婆,見她想息事寧人,也很理解,此時見那王老夫人手下,連個小丫鬟都身懷絕技,她卻還在絮叨什么“道理”“規矩”,活像個披堅執銳的受氣包,頓時火冒三丈,就要開口理論:“你這……” 誰知王老夫人停頓了一下后,快斷氣似的接著說道:“唉,只好殺了?!?/br> 里正娘子:“……” 黃狗“嗚”了一聲,夾著尾巴站好了。 王老夫人早看出這兩個少年名門之后,功夫自然是上乘——否則李瑾容也不會放心把他們放出來,可畢竟剛下山,沒見過血,逞勇斗狠或許可以,一招定生死的時候卻多有猶豫,方才周翡那一刀倘再上去一寸,那蒙面人早就血濺三尺了,根本不容他再蹦跶。 果然,老夫人話音剛落,與李晟纏斗的那蒙面人見勢不妙,大喝一聲,竟刺出了要同歸于盡似的一劍,李晟本/能地退了,僅就半步,那蒙面人猛地從他身邊沖了出去,縱身躍向屋頂,眼看要離開小院。 他前腳剛剛騰空,整個人便仿佛斷了線的風箏,毫無意識地橫飛了出去,一頭撞上茅屋屋頂,緩緩地滑落——李晟抽了口氣,只見那蒙面人背后插了一把巴掌長的小劍,露在外面的柄上刻著一截小竹。 二十年沒重現過江湖的“瀟/湘矢”。 王老夫人默默地收回手,捻了捻鬢角,神色不變,只說道:“阿翡!怎么還耽擱?走了賊人,這村里的人往后還有命在么?” 周翡聽到后半句,臉色登時一變,窄背長刀忽然倒了個手,她驟然一改方才的大開大合,身形如鬼魅似的在原地旋了半圈,而后雙手扣住刀柄,借著這絕佳的位置,全力將她在腦子里錘煉了一路破雪刀推了出去。 無堅不摧。 墻頭碎瓦“啪”一下掉落,那蒙面人被她從下巴往上掀了蓋,面紗飛到了一邊,露出一張尚且難以置信的臉。 這是破雪刀重出江湖后,其刃下第一道亡魂。 ☆、出走 周翡頭一次使出真正的破雪刀,自己都被那刀法中綿延無盡的寒意與戾氣驚駭,呆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然后低頭一看地上死相兇殘的尸體,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呆愣。 “這么就死了?”她有點反應不過來地想。 在四十八寨的時候,周翡每天除了練功就是練功,餓了有人管飯,她沒事不會往廚房鉆,也沒有師兄們打野味的愛好,雞都沒宰過一只。除了不小心踩死的螞蟻,也就李妍小時候捅馬蜂窩的時候,她幫忙悶死過一群大馬蜂。 周翡忽然覺得臉上有東西,無意識地伸手一抹,抹了一手血。 她說不上怕,更說不上有什么愧疚,就是很想洗把臉。 王老夫人在旁邊說道:“晟兒,你掀開這兩人的褲腿,瞧瞧他們的腿?!?/br> 李晟心里正有兩重不是滋味,一重是他一時怯懦,差點放跑一個蒙面人,另一重則是周翡的刀——他自然看得出,周翡這天使出來的破雪刀跟那日在摘花臺上的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李大當家傳了她破雪刀。 破雪刀乃是李家世代相傳的絕技,姑姑最后傳給了周翡,卻什么都沒和他說。 李晟心頭仿佛長出了兩根梗,硬邦邦地鉆到了他喉嚨里,又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 他卡著這么兩根倒刺,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隔著短劍撩起一個人的褲腿看了看,沒看出什么所以然來,便懨懨地問道:“老夫人,腿怎么了?” 王老夫人伸手一指:“再看看那個?!?/br> 李晟低著頭走到周翡面前,沒去看她,只盯著那可怖的尸體看了片刻,然后他心里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李晟想道:“我不回去了,以后要是沒有做出一點讓姑姑看得上的功績,我就不回去了?!?/br> 他這樣一心二用,一邊安放起自己不甘的抱負,一邊撩起那尸體的褲腿。 周翡忽然道:“這人腿好粗?!?/br> 李晟這才收回自己無處著落的目光,見這人一雙腿長得十分奇異,小腿骨比尋常人寬出一倍有余,泛著一層石頭似的光澤,光拿眼睛看都知道這腿會有多硬。幸虧周翡的刀快,沒給他留使出腿功的余地,不然以她那“一個瓶子底”的內功,真被這腿掃一下,還真輕不了。 這時候,鄧甄等弟子先后到了。 王老夫人摩挲著她的拐杖,若有所思地半垂著眼,然后問道:“有跑了的么?” 鄧甄是老江湖了,自然知道輕重,應道:“不曾,有幾個望風的想跑,都捉回來了,連人再馬,一個不少,全留下了,弟子點過數,師娘放心?!?/br> “嗯,收拾干凈?!蓖趵戏蛉说?,“阿翡,把婆婆的釵子取回來,我們連夜走?!?/br> 她暫代一寨之主日久,眾弟子早就習慣了聽從她發號施令,立刻齊聲應是,各自散去,不到片刻功夫,便訓練有素地完成了一連串的毀尸滅跡。 村里的尸首、血跡、零落的兵刃等……包括他們這一行人留下的痕跡,轉眼消失得干干凈凈,只要村民自己不說漏嘴,就算有人來追查,也什么都找不出來。 周翡看得目瞪口呆,她單知道瀟/湘派劍法毒辣,善用暗器,不料還有這等“家學”。毀尸滅跡是一門細致活,她默默地在旁邊跟著學了不少,見他們收拾得差不多了,才自己跑到小河邊把臉洗干凈。然后見里正娘子給她披的外衣上面也星星點點地沾了不少血跡,便干脆扒下來,打算順手搓兩把。 這時,里正娘子去而復返,忙跑過來搶過周翡手里的舊衣服,口中道:“快給我,你可不是干這個的?!?/br> 周翡沒跟她搶,往旁邊讓了讓,方才那條死里逃生的大黃狗也悄無聲息地湊了過來,不遠不近地停在周翡兩尺之外,好像有點想親近,又有點怕她。 周翡伸出一只手給大黃狗聞,它小心翼翼地用鼻尖蹭了蹭,屁顛屁顛地跑到她身邊臥了下來,眼睛濕漉漉的垂著,看上去一點也不兇了,還有點乖巧。 里正娘子見了,便道:“這是條好狗,通人性得很,也不吵鬧。你要是喜歡,干脆牽著走吧?!?/br> 周翡一愣:“???” 里正娘子熟練地挽著袖子衣服,用胳膊把臉上的碎頭發往一邊抹去:“跟著我們也是受罪,一年到頭,兔子吃什么它吃什么,我看它耳朵都快長了?!?/br> 大黃狗好像聽懂了女主人要把自己送人,立刻從周翡身邊站了起來,低眉順目地蹭到里正娘子身邊,趴下來,下巴搭在她的膝頭,“嗚嗚”地叫喚。 里正娘子一愣,隨后苦笑道:“蠢畜生,讓你跟人家去吃香喝辣,你倒還不樂意了?!?/br> 周翡想了想,問道:“這些人都沒人管嗎?” “自然是應該官府管的,”里正娘子語氣十分習以為常,幾乎是很平淡地回道,“有一陣子三天兩頭忙著打仗,也不知道誰跟誰打,死的人海了去,都來不及收,哪有功夫管這些雞毛蒜皮?現在好啦,官府都快散臺子了,咱們自己封自己個知府當都成,更沒人管了?!?/br> 周翡皺眉道:“這里既然這么亂,為什么你們不搬到別的地方???” “搬?”里正娘子看了她一眼,只覺這兇殘的小姑娘目光透亮,居然有點說不出的天真氣,便嘆道,“投奔誰去?在家好歹還有幾間房幾畝地,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可就得要飯啦,咱們又不是有本事的人,不死到臨頭,是不敢走的。再說……哪還不都是一個樣?” 周翡一時無言以對。 “師妹,”這時,鄧甄牽馬過來,示意了一下周翡,“咱們該走了?!?/br> 一行人連夜離開了這飽經蹂/躪的小村子,趕路離去。離開四十八寨才知道,一夕安寢也是奢侈。 被周翡一刀掀了腦殼那人,腿若割下來腌一腌,活脫脫就是一條能以假亂真的大火腿,一看就是霍家出品,別無他號。 王老夫人眼下對霍家堡疑慮重重,不敢信任,但尋子心切,也沒心情節外生枝去查他們,便干脆帶人直接繞開了岳陽城,一路往洞庭去了。 失蹤的弟子們帶著吳將軍家眷,再怎么低調,也必定會有些聲勢,大不了順路將沿途的客棧挨個打聽。 這么臨時一繞路,連著兩天都得夜宿郊外,好在弟子們風餐露宿慣了,都不嬌氣,輪流守夜。 第二天后半夜,正好輪到李晟守夜。 李晟自從那天夜里看見周翡的破雪刀之后,就跟魔怔了似的,沒日沒夜地惦記著要出走浪跡江湖,尤其王老夫人決定繞開霍家堡之后——李晟知道,自己之所以隨行,本就是為了到霍家堡說話方便,偏偏如今他們又改了道。 李晟覺得自己更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 這念頭在他心里起起落落了兩天兩夜,此時終于天時地利人和俱全。 李晟留了一封信,夾在他平時總帶在身上的閑書里,趁著快要破曉、人馬困乏的時候,深吸一口氣,回頭看了一眼馬車的方向,心道:“周翡,我未必比不上你?!?/br> 隨后他便頭也不回地跑了。 周翡這天夜里守前半夜,好幾個師兄過來想替她,但她想著,自己白天就一直蹭老夫人的馬車,風吹不著日曬不著的,晚上也就不好意思再要人照顧,都婉拒了,只是他們一會一個過來說話,倒是啰嗦得她一點睡意也沒有,直到后半夜換了李晟回車里,她還是有點睡不著。 那廂李晟惦記著要去浪跡天涯,周翡卻忽然很想回家。 可能是遠香近臭,在家的時候,她娘叫住她說幾句話,她都頭皮發緊,跟娘一點都不親,自從周以棠走后,她就無時無刻不惦記著下山去金陵找爹。 可真下了山,才沒多少日子,周翡忽然有點想念她娘了。 她漫無邊際地回憶著沿途的蕭條,反復念及荒村的里正娘子那些話,心想:“要是在我們四十八寨,肯定有人管?!?/br> 雖然大當家總是不耐煩、不講理,動輒棍棒伺候,但……天地間,東西南北漫無邊際,唯有蜀中山水里,李家插旗的地方,能有車水馬龍、人來人往。 她翻來覆去良久,感覺自己好像吵了王老夫人,便一個人悄悄下了車,在附近溜達,誰知剛溜了一圈回來,正看見一個人背著行囊騎馬走了。 周翡吃了一驚,下意識地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