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
原來,都是假的,她會疼會心傷,偽裝得再好也只不過是個普通的女人,和我一樣。 那個跟在她身旁的男人始終護著她,心翼翼的樣子看起來很像胤禛,卻又不同。他看她的眼神很清澈,不是男人看心愛女人時該有的神情,絕對不是。即使他幫她整理衣帽,抱她上馬,也絕不是胤禛那樣的情緒。 既是這樣,他在氣什么?或是,他分辨不出? 我突然想笑,原來像他這樣聰明的男人,也有如此糊涂的時候。只因,身在其中吧。 身后驀然響起一串短促的哨聲,回蕩在山林里久久不散。他要做什么?回身去看,夜時已快速奔到他身邊,未及停穩他已翻身而上,向著她們離開的方向急馳出去。比飄落在我周身的雨,還要急,還要快。 懷中的女兒像是感受到她阿瑪的快速經過、毫不停留地離去,突然睜開眼睛看著我,掙扎著聲哭起來??粗鴳牙锏呐畠?,我以為不會再有的淚,竟然落在她臉上,就像是她流下的。 輕拍女兒柔聲哄著,顫手掀開黑色的帕子,隱約露出的一角已然讓我看清,竟然是一支薔薇花型的金簪還有……一柄如意! 全是薔薇,就像帕角上繡的紅色,更像府中園子里他親手種的那些,從來不許我們踏進的那個園子。 驚訝!這兩樣東西該是胤禛送給她的,如今給我……她什么意思?當真不要了,連這個男人也不準備再要了? 胤禛,她已經走了,剛才你站在那里看著不動,現在去追,有意義么?她走了,不要你了,你竟然還放不下…… 身旁一聲長長的嘶鳴,混著雨聲,嚇得我抱緊女兒。抬頭去看時,他竟然折返回來,探身向我伸出了手。 來接我和女兒?他想清了,也像她一樣放手了? 迎過去的手僵在雨中,他竟然是來取回原屬于她的東西,眼睛里也只有我們共有的女兒身上那個黑色的緞包,如他身上的那種黑色。拿在手中,轉身便走。 低下頭不再看,搖頭苦笑。這個男人癡情如斯,她知道么?或許她就是料定他會如此,才決絕離去? 若是這樣,那我還真是斗不過她。 兩粒金紅色滾落腳邊,蹲身拾起,竟是兩枚戒指,一大一款式相同,上好的紅寶石。細看之下圈內各刻了一字,同樣的字——“禛”,只是與日常所見不同,左邊的部分儼然是個“月”字。屬于她的名字,竟然與他的嵌在一起。 看著掌心上靜躺的對戒,望向他策馬急馳的方向。也許,她不是故作姿態引他而去,是真的想要放手。 攥緊手中的戒指,硌疼了掌心。要不要交給他?若是給了他,會不會他也如她一般,死心放手? 冒雨回到府里,女兒竟發起熱來。雨越下越大,劈啪敲打著門窗幾乎黑了整個京城,還未到夜晚,竟然已經暗得找不到一絲光亮。 那個從我身旁離開的男人回來了,抱了我的女兒竟然要送去李氏那里。 女兒也是他的,病了,不聞不問,還要送給別的女人。這是我好不容易求來的女兒,怎么可以! 這是我第一次把他攔在房門里,不退不讓,仰頭看著。只是,他卻看向懷中女兒燒紅的臉,眼神里竟然是恨。這也是我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這種情緒,竟然,是對著我千辛萬苦為他生下的女兒。 他竟然恨她,難道這不是他的女兒么! 若非如此,我差忘了,誰女兒留不住他的心。那個長得像極了她的紅挽,在這府中哪里有半規矩,卻被他幾乎寵上了天。而我的女兒,兩個月了名字還沒有取,怕是他這做阿瑪的再不吩咐一聲請大夫來,命都要休矣。 胤禛,你的心,怎么能這么狠。癡情如你,絕情,也是你。 無聲地對峙,他終于看向我,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竟比屋外的雨還要冷。 攥在掌心的戒指,到底要不要給他。 站在門里就這樣無聲看著,他已向我走過來,第一次低下頭在我耳邊,出口的話很輕,輕到幾乎隱在漫天潑灑的大雨中,我仍是聽得清楚,心,猛地揪緊。 “誰允許你去了那里?你對她了什么?樹上的字是你劃去的,是不是!不要以為你是亮工的meimei,爺就不敢罰你,這種事……足以讓你死上幾回?!?/br> 背抵在門上,雙腿瞬間沒了力氣。死,為了一個離他而去的女人,要死的人竟然是我。為什么?為什么不是她?棄他而去的人又不是我! 為什么她不走得再遠一些,不要回來! 女兒被他塞進懷里,扯了我胳膊甩到一旁,房門唰地拉開,被風吹在墻上咣當地響,搖晃得像是隨時會砸下來。我晃著身體抱了女兒摔在地上,看著雨不停的飄進來,很快,濕了他全身。手中的戒指緊了又緊,平滑細膩的寶石戒面,濕了我的掌心。 邁出房門的男人停了腳步,站在雨中頭也沒回。只是那個背影,再不是我夢中熟悉的樣子,只有冷,冷到骨子里。輕易打醒我的夢,摔得粉碎。 “要是尋不到她,你們哪一個也別想再在這府中過得安穩。你記清楚,她好,你們好,她若不好,你們誰也不會好?!?/br> 他的聲音,像是被雨水激到,顫抖。緊握在腿邊的雙拳,攥得死緊,卻再不是我以為的憤怒,我知道,他在恐懼。原來,他也會怕,怕尋不到她,怕她不好。 想著他的話,我反倒不怕了。只覺著,他該再加一句,若是她死了,只怕,我們都得給她陪葬。 他走了,我低下頭不再看,埋在女兒身上笑出聲來。自信如他,竟然也會有這樣的時候。我不用想都能知道,怎么可能尋不到,雍親王要尋的女人,怎么可能尋不到。只是,他又準備追她到哪兒去?這一府的女人孩子,他當真都不要了?就算他能放下,難道這王爺的身份,他也不要了?甚至是他想要的這個天下,也不要了? 二哥,你看錯人了,跟錯人了!什么帝王之命,什么必登大統,都是假的,假的。在他心里,沒有什么比這個女人更重要。怕是有一天,如果她死了,他都會眼睛眨也不眨地跟著她一起去死。 一個月的時間,他走得杳無音訊,我守著病重的女兒,幾乎忘了他為什么離開。竟然,他回來了。 像走時一樣,眼睛里仍是紅,滿身疲憊,卻死死地盯著我。只為一件事,為了他們的戒指,找我來尋。 不給!當日你走的時候,若非那樣對我,也許早就交給你了。今日,死也不給! 他竟然信了我的話,以為戒指丟在那個湖邊,瘋了一般地帶人去尋。我知道,他找不到,就是把湖水翻倒出來,他也找不到! 臉上在笑,心里卻疼。為什么,只是一個男人,我就是放不下。 匆匆一見,我看到他指上常戴著的珍珠戒指仍是發著幽幽的光。這一枚,也是屬于他們的,一對兒。 胤禛,愛新覺羅·胤禛,我恨你!我恨你們! 你們相愛如許,情深如許,只是對戒指罷了,少了又如何?至少你們還能守在一起。我呢?除了一個病重的女兒,什么也沒有。 如果,我的女兒好不起來,就讓這對戒指給她陪葬吧!她在,戒指就在,她若不在,你們也休想再見到這對戒指。 休想! ☆、199.嫁入四府5年氏番外 她回來了! 除夕之夜,出現在皇宮的家宴之上。 她的手上戴著一枚紅寶石戒指,與他手上的一模一樣,也與我私藏的那對一模一樣。 是的,我沒有給他,又如何?想要這樣的戒指,高貴如他雍親王要多少就能有多少,根本不必在意是否尋得到。既如此,當初何苦去尋? 看來,他還真是瘋了,為了她,什么理智都沒了。比我還瘋。 我的日子又變回以前的樣子,仍是不缺吃穿,除了她,在這座雍親王府我算是過得最好。只是,他不再每日來我房中,偶爾過來看上一眼,停不了幾刻便起身離開。 留下?笑話! 自她回來,他又何曾在哪個女人房里留過,誰也不曾。就連耿氏那里都少去了,甚至是她與鈕祜祿氏的兒子,都儼然變成了她的,每日早中晚的請安,不厭其煩。 后院的女人們心知肚明,爺的嫡福晉回來了,爺心情大好。我們,看得清楚,心里更清楚,卻分享不得。 他的話倒是兌現了,她好,我們就好。沒有人再見到他生氣憤怒的樣子,全都過得安穩,就像以前一樣。 只是,這樣的日子,很短暫。 我已經一躲再躲,除了請安絕不出現在她面前,仍是躲不開。 被突來的風雪覆蓋的府院里,他握著她的手一步步走。 我不敢驚擾,卻仍是不得不面對。我不知道他們在看什么,只顧低頭看著自己的雙腳還有踩在他們身后印在雪中的并排足印。這才是夫妻吧,至于我,只是個上趕著嫁進來像是受寵的側室。 躲回房里抱了睡醒的女兒,輕聲哄著,她就對著我笑,笑得甜美卻虛弱。那一次的病重終是沒有要了她的命,卻傷了身子,再難像府中其它孩子那樣健康,更不可能像她的女兒,受他的寵愛。 所有人都知道,這幾年里,這座府里最受寵的女人是誰。又怎么會是我呢……所有人都知道,是那個與他有著相同姓氏,身體里流淌著他與她的血液的女兒,長得越發像她,被他溫柔愛憐地喚作挽兒的那一個。 我的女兒長得也像我,我知道,只是那對眉毛像極了他,顰促間總有他的影子,每每提醒我,自己是他的女人,曾經是。因為那夜過后,他再沒有為我而留下過。 也許,如果當時我沒有懷上他的孩子,也許…… 再多的也許,都沒有這樣一個也許讓我更加肯定,在她重新回到這座府里之后,再不懷疑。也許,在他心里,我們這些女人真的可有可無,甚至是孩子。如果一定要有,也是因著他的身份地位,不得不有。我相信,若是可以,他真的可以一個都不要,真的可以。 安靜的冬日午后,我們母女就這樣相互依偎著,汲取彼此的溫暖,相互對視而笑,相依為命。 房門嘭的一聲從外面推開,很快簾子被甩開,竟然是他。 這個時候,不該在她房里么?來我這兒做什么? 請了安的茗香站在我身邊,很近。我能感覺到她的顫抖,像我一樣。 他的臉色不好,薄唇抿得死緊,看向我的眼睛里有著曾經見過的那種憤怒,喚醒我的記憶。心里莫名的怕,仍是抱著女兒福身請安,還在淺淺笑著的女兒伸出手喚著阿瑪,他卻看也不看一眼,眼睛盯在我身上,眉頭緊鎖。 “高無庸,蘇培盛?!彼麆右膊粍拥氐吐晢局?,兩個輪換著隨時跟在他身后的人已經低頭走進來。 他始終站在門邊,沒有動過,示意茗香接過我懷里的女兒離開房間,高無庸二人已經開始翻箱倒柜取出我的衣物。 這是要做什么?讓兩個太監來動我的東西,就連貼身的衣物都不放過! 胤禛,你要羞辱我嗎?知道你狠,卻沒想到,你能對我狠成這樣。 站在床邊挪不開腳步,眼睜睜看著他們把我的衣物清了空,打成包裹兩人運了三個來回才全部帶出我的房間。 “脫掉?!彼允钦驹谀抢?,轉向窗子不再看我,聲音冷冷的低沉,沒有一感情,就連進門時的憤怒都少了。 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綠色衣裙,抓住胸口的衣襟,不敢置信。 他想做什么?要我像他們那樣把自己也清理掉?那我穿什么?怎么出門?一定要這樣羞辱我嗎! 自他口中重復的聲音,更是低得不容分辨。 顫著手解了盤扣,將衣裙一件件脫掉,在這個寒冷的冬日,吹著風雪的午后。房間里的冷,包裹著我,沒有一絲熱度,只有淡淡的檀香味,縈繞周身,不曾離棄。 我不知道自己要脫成什么樣子才算合他的意,抓緊里衣的領口正在猶豫間,高無庸已掀簾進來。嚇得我縮進床角,扯了被子蓋住自己,他卻仍是背身站在那兒,無動于衷。 “茗香……”我聽見自己的哭聲,瑟縮在被子里聲地哭。 “主子?!?/br> 不一會兒,竟然聽到茗香的聲音,房間里已沒有高無庸的身影,只有站在床邊捧著一套粉色衣裙的茗香。除了外衣竟然還有白色的里衣,甚至是肚兜,也是粉色。 粉色……我曾經年少的時候,也喜歡過,現如今,看到就痛。 筆直站在門邊的男人,背對著我,看向窗外。 縮在床角縮在被子里,抖著手指將自己脫到身無一物,接過茗香遞來的衣裳,別扭地坐著一件件穿好。 “熏香?!?/br> 熏香? 他來,竟是為了這個! 我用了一年多,他從來沒有提過,今日,竟然為了這個,讓兩名太監清空我的衣物。 茗香心地看了我一眼,快速走到床邊的柜。我像是被驚到,從床上彈起來赤著腳沖過去。 柜門里,是我用來熏衣服的香爐,還有,一個的盒子,里面安靜地躺著一對戒指,原屬于他們的戒指。 輕輕關了柜門,捧著香爐走到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