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節
“對?!甭櫰娣遄诖采?,睜開眼,淡淡應了聲。 申令辰注意到了,他身邊擺著一套鮮亮的西裝,這家伙,似乎在回憶青蔥歲月? “我來了,你還有什么要交待的?!鄙炅畛街苯訂?。 “我已經交待完了,殺人沉尸我都交待了,還有什么隱瞞的?”聶奇峰道,無所謂的口吻,像做了件簡單的事一樣。 判斷真的失誤了,申令辰提醒道著:“我只負責你的甄別你的刑事責任,職權以外的事,我就幫不上你了?!?/br> “你應該知道,我是個不會給別人添麻煩的人?!甭櫰娣逭f著,把一頁紙遞上來,戒具被拉得當當直響,這頁紙經過獄警檢查,經過檢察審閱,然后才到了申令辰手上,看過的兩位,都是肅穆一臉,申令辰掃了眼,驚訝問著:“你要……捐贈器官?” “對,可以公開捐贈,采訪都可以,我會按照你們說的認罪自白……這不是你們希望看到的嗎?一個死刑犯的死前悔罪,愿意用他的罪惡之軀,給這個社會留下最后一點溫暖……呵呵,好像是這樣,我文化不高,不知道說的對不對?”聶奇峰突然笑了,很開心的樣子。 林其釗掃了眼,愣了,這可是對外宣傳的大好范本,怪不得獄方一力支持。 但是……這個反社會的家伙,怎么可能?他不解地看申令辰。 申令辰略一思忖便明白了,直問著:“你有其他條件?” “沒有,但我想知道,捐贈的話,我的家屬可以得到多少錢?”聶奇峰問。 這個申令辰不清楚,獄政干部回答道:“不算很多,配型手術醫院會支付10到30萬不等?!?/br> “夠了,有點就行?!甭櫰娣彘L舒了一口氣,釋然道。 這事,似乎是好事,不管是捐出器官救人,還是悔罪表現,都是作為警察愿意看到的,只是這個奇怪的變化,讓申令辰一行,讓檢察官一行都有所不解了,這種事,發生在誰身上都可能,唯獨不應該發生在這種反社會性格的人身上。 “這個事根本不需要我幫忙,獄方會給你安排好的?!鄙炅畛襟@訝地,輕聲道著,此時看這位,卻沒有那么可惡了。 “我會指定你是經手人,請把能得到的錢,給一個人……”聶奇峰笑容滿面地道。 “容纓!”申令辰脫口而出。 “對!”聶奇峰笑了,笑得如春光燦爛。 “我親手抓的你、審的你,你相信我?”申令辰受寵若驚了。 “是啊,你只會要我的命,肯定不會黑我的錢,呵呵?!甭櫰娣逍Φ?,給了一個無懈可擊的理由。 申令辰凜然回道:“謝謝,這是對我最好的夸獎,我一定辦到?!?/br> “謝謝!”聶奇峰微微頜首。 記憶中,這是他第一次低頭,那怕就指認現場,他都拽得像戴著鐐銬的英雄。林其釗猶豫了好久,忍不住插了句問著:“我記得你好像有家屬?” “有,結過兩次婚,第一次離了,性格不合……其實不是性格不合,是被省體工隊開除了,倒霉了,就離了……第二次娶了個小的,我出事她出走,特么的,卷走的錢不少啊……你們覺得那是家屬?”聶奇峰無所謂地問。 “容纓……好像是,戎武的meimei?”申令辰說了句廢話。 “對,戎武把她領來時,餓得面黃饑瘦的,見人都不敢說話,其實我沒給過她什么,就是領著她在食堂飽飽吃了一頓,她一直把我當親哥……開除后我打地下拳賽,不止一次被人打到吐血骨折,他們兄妹倆給我端茶煎藥的,一直就把我當家人……可惜啊,我卻毀了她后來的生活,給她錢,給她什么都買,然后把她變得越來越像個小太妹了……呵呵,其實她是最無辜的,這一年多,你們沒少查她吧?”聶奇峰說著,喜悅的表情,慢慢地悲戚。 “還好,她挺過來了?!鄙炅畛浇o了個無力的解釋。 “是啊,看到她這樣,我也高興……能求你一件事嗎?”聶奇峰道,乞憐似地看著申令辰。 申令辰心下惻然,直道著:“您說?!?/br> 不知道什么時候,稱謂換成“您”了。 這時候,卻發生了一件意外,聶奇峰掙扎著起身,獄警嚇了一跳,吼著讓他坐好,上面的武警吃了一驚,喝著讓他坐正,卻不料聶奇峰不管不顧,強行起身,拽得戒具嘩嘩直響,然后他拖著殘腿,咚聲跪在床上,向申令辰一行幾人,重重磕了三個響頭,獄警一下子懵了。 申令辰也懵了,急切說著:“快起來,有什么你說?!?/br> “我不給你們添麻煩,我不上訴……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讓我快點死,別讓纓子再在外面揪心了……我一天不死,她就一天不安生,她會拼命去找人替我上訴……我不是求你們可憐我,你們可憐可憐那孩子吧……她父親是死刑犯,她從小就被繼父虐待,戎武是沒辦法才把她領走的……戎武死有余辜,我死不足惜,可別讓她背上我們的罪孽啊……求求你們了,我不上訴,我認罪……別讓孩子再受折磨了,她掙不了多少錢,還得省出來給我送東西……求求你們了?!?/br> 聶奇峰傾訴著,咬牙切齒,卻悲到涕淚,痛到慟哭,再也無法自制,再也沒有那位巨jian大惡的悍勇! 但在一眾警察的心里,卻肅然起敬。 他咚咚再磕幾個響頭求著:“我知道你想保木林深……我沒能力報復了,可也別讓他再禍害了纓子……求求你們,讓纓子走得遠遠的,別再呆在這兒……好嗎?” 說著,已經是涕淚長流了,獄警扶起了他,把他攙著坐好,第一次輕聲安慰道:“你放心,一定想辦法辦到?!?/br> “謝謝……謝謝……對不起,我失態了……”聶奇峰抹著淚,頻頻向眾警點頭。這時候林其釗注意到,頂上的武警收回了槍,還是個半大娃娃,卻也有些失態了,就著袖子抹了抹眼睛,他驀地才感覺到,自己也失態了,不知道什么時候,眼睛里沁出一點淚滴。 “我知道了,交給我你安心走吧!” 申令辰卻如鐵石心腸一樣,說了句,轉身先行退出了。 在鐵門啷聲關閉時,林其釗才發現,師傅申令辰躲在一隅,兩手捂著臉,清晰地,不可抑制地,抽泣了一聲…… …… 進去時是薄暮冥冥,出來已經是星河朗朗,來此那股子厭惡,在隨著悲憤傾瀉之后,林其釗莫名地覺得很通泰。 和獄政、檢察作別,他上車,給師傅開門,坐車上的申令辰訕笑了笑,他可不敢認這個弟子,可這個弟子把他當師傅伺候的一點都不含糊。 “師傅,我怎么覺得,他不像反社會性格的人?!绷制溽擇{車走時,突來一句。 “呵呵,西方人權,還一直認為死刑是反人性人權的呢?!鄙炅畛降?。 “什么意思?其中有必然聯系嗎?”林其釗問。 “不同情況,區別對待嘛,不能因為幾滴鱷魚的眼淚,就忽視它吃人的危險?!鄙炅畛降?。 所以,給予這樣的人同情是不值得的,林其釗卻是反問著:“但他也博得你的同情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