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節
不禁的看向天英帝,從天英帝臉上捕捉下來的神情,又增添了玉忘言的疑竇。 天英帝竟然在自責,在追憶著什么,眼底閃過愛意、愧悔、憐憫、哀傷,卻就是沒有憤恨和醋意,哪怕是一點也沒有。這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對他很重要卻又被他深深傷害虧欠過的親人。 御書房前,晉王瞅著抽泣的余秋水,冷冷道:“哭有什么用,哭能讓你拿到自己想要的嗎?” “我……” “眼淚是最沒用的東西?!睍x王收回了視線,雙手背后,往上走去,“你失態了,這么沉不住氣可不好?!?/br> “對不起,我……”見晉王要走了,余秋水竟然抓住了他的袖子,咬著嘴唇抽泣道:“王爺,再不動手,更待何時?” 晉王的眼底瞬間一黯,回眸,冷聲嗤笑:“你提醒的是,是該動手了?!彼榛刈约旱男渥?,沒再看余秋水一眼,朝著御書房走去。而余秋水卻盯著晉王的背影,癡癡的看了許久,就仿佛從他的身上都看出什么別人看不出的東西似的。 這一切都落在天英帝的眼里,而他由始至終,也沒有改變臉上的神情。 玉忘言帶著疑惑回到瑾王府,還沒來得及更衣,就被告知,張逸凡來了,在探望蕭瑟瑟。 玉忘言隨意披了件大氅,就過去了。 聽張逸凡說,這段時間他一直在練武,被強制著兩耳不聞窗外事,關于蕭瑟瑟中邪的事也是聽說了一點風言風語,被老爹張潛給駁回去了,說他好的不聽就聽些瞎話。 顯然張潛是不想影響他考試的心情,如今見蕭瑟瑟的確沒事,只是裝中邪,張逸凡總算落下心里一口氣,也能回去告訴張潛,讓他別這么cao心了。 玉忘言過來,給兩人端了些甜點,見張逸凡滿面紅光,笑道:“新科武狀元,后生可畏?!?/br> 張逸凡擺擺手,“空有點力氣罷了,其他的還嫩著!” 蕭瑟瑟拿了個條頭棗糕,咬了一口,輕笑:“逸凡什么時候也這樣謙虛了?!?/br> “我幾時驕傲過?”張逸凡兩眼一翻,頗為不以為意,逗得蕭瑟瑟笑出聲來。 張逸凡神色一肅,道:“有件事遲遲沒和你們說,六殿下被二殿下追殺,受了重傷,教蕭三小姐給救回去了?!?/br> 蕭瑟瑟、玉忘言的臉色也嚴肅起來。 “什么時候的事?” “有些日子了?!睆堃莘驳溃骸氨緛懋斕煳揖拖牒湍銈冋f,蕭三小姐是在順京陵園里救了六殿下,二殿下把陵園侍衛都給滅口了。我怕告訴了你們,也會牽連到你們?!?/br> 蕭瑟瑟問:“你是怎么知道的?” 張逸凡壓低了聲音說:“那晚上我跟幾個哥們去練箭,回來晚了,正巧在遠處看見。于是我爬到陵園后的山坡上,挑了點不會被識別出身份的羽箭,點燃了射到二王府的后院里?!?/br> 蕭瑟瑟立刻想到了那晚上二王府詭異的大火,“原來那是你做的,讓二殿下不得不折回去?!?/br> “就是這么回事!不然二殿下就會把六殿下和蕭三小姐殺了!”張逸凡撇撇嘴道:“姐,那幫皇子怎么爭得你死我活都跟我沒關系,但是蕭三小姐怎么說也算你jiejie,我肯定不能見死不救!” 蕭瑟瑟沉吟了半晌,喃喃:“還好你機警,射箭的時候專門挑了箭,不然萬一是帶個標志的,被二殿下發現,可就引火燒身了?!闭f罷看向玉忘言,“忘言,六殿下在蕭府的事,三jiejie肯定是瞞著全府的,不然被爹知道了,多半是會把六殿下綁著交給二殿下。你看我們該怎么辦?” 玉忘言撫了撫蕭瑟瑟的手,示意她不要急,安慰道:“你好好養胎,這件事交給我?!毕肓讼胗终f:“近期可能要出大事,你能避開就避開?!?/br> 蕭瑟瑟點頭不語,心里卻早就下了同進同退的決定。 留了姐弟倆在房里說體己話,玉忘言獨自一人,步到了后湖。湖水里還結著冰,干枯的柳條耷拉在池水上,顯得是那么懶散而悠閑,全不同于玉忘言此刻的心情。 他摩挲著手腕上蕭瑟瑟編織的紅線和和田玉珠子,又瞇眼看了看幾只哆嗦起飛的水鳥,回頭,對上走來的何歡的視線。 “王爺?!焙螝g拱了拱手。 “有消息了?” “沒錯?!焙螝g說:“咱們埋伏在御書房里的人,都聽到了天英帝跟晉王爺的對話?!?/br> 玉忘言神情嚴肅,“父王去見天英帝,是想做什么?!?/br> 何歡走近了兩步,小聲說:“吉王叛亂不是把御林軍打得沒剩幾個人了嗎?天英帝在為組建御林軍的事發愁,晉王爺主動請命,給天英帝重新組建御林軍?!?/br> 玉忘言的眼底閃過些復雜的神情,似乎也不是太意外,只是眼底越發的深如潭水。 何歡不知道他在思量些什么,撓著耳根子傻笑了笑:“呃……王爺,這些事你為什么不直接問晉王爺啊?!?/br> “不能問?!庇裢猿寥徽f了三字,便盯著結冰的湖水和那幾只可憐的水鳥,再不語了。 因玉傾玄對蕭書彤和蕭恪也有所保留,蕭恪自然不知道蕭醉把六殿下藏在自己閨房的事情,這些都和蕭瑟瑟判斷的一樣。 而幾天之后,六殿下和榮嬪出現在了瑾王府,不知玉忘言用了什么辦法,把他們神不知鬼不覺的弄過來,而蕭醉和君曜、綠蘿,也在同時失蹤了。 在接受了榮嬪夾雜著眼淚的冗長感謝之詞后,玉忘言派了幾個心腹,送榮嬪和玉傾寒出城暫避,說是與蕭醉君曜和綠蘿會合。 打從張逸凡被授予大堯武狀元的頭銜后,有關張逸凡的去向就仿佛成了謎,似乎天英帝并沒有給他安排職位,只是讓他閑賦在家,專心練武,等待朝廷聽用。再加之文生科舉的殿試即將開始,蕭恪領著眾臣子緊鑼密鼓的布置,眾人對張逸凡的關注就淡了下來。 而玉傾寒和蕭醉等人的失蹤,顯然也在玉傾玄的防備之外,他一面派人四處搜索,一面準備一件更大的事。 科舉殿試的前幾天,焦闌殿里多了很多花盆和竹簍,主掌這些布置的是大內總管,他只帶了幾個信任的內侍一起布置,說是奉了陛下的命令,培植些盆栽,好用花香緩解焦闌殿里考生的心情。 玉忘言代天英帝來視察布置的情況,大內總管正用一張黑色的布簾子蓋住一個竹簍,轉身見了玉忘言,連忙施禮,“瑾王殿下?!?/br> 玉忘言掃了眼那個竹簍,低聲問:“安置好了?” “瑾王殿下放心,奴才和奴才的人,定不會出岔子?!?/br> 玉忘言頷首,肅了肅語氣:“這些至關重要,仰仗公公了?!?/br> 大內總管沒有說話,緩緩點頭的動作,顯示了他對此事的重視程度。 距離殿試之日還有三天時,玉傾云悄無聲息的回來了。那個之前冒充他的替身,摘掉了□□,重新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去。 三月初三,大堯丙午年科舉殿試準時開始。 焦闌殿的前殿是考生和考官們,另有幾位皇子殿下和宗親坐鎮。后殿則是天英帝在休息,他的身體禁不起一直在前殿坐著,只能在后殿聽著前殿傳來的情況。林家表妹伺候在一旁,點了些安神的香,又回頭揀藥調配。 前殿的氛圍安靜又緊張,考生們正在奮筆疾書。殿里新進的花散發著清幽的芳香,和濃郁的墨汁香味交錯。 巡考們時不時的在考生之中走來走去,蕭恪身為主考官,一邊指揮巡考們監視考生,一邊抽出時間看看蕭致遠,見他答卷很順利,心里就又得意了幾分。 考到中場的時候,一個小太監低著頭,快步走了進來,躡手躡腳的來到幾位皇子宗親的面前,低聲問道:“各位殿下,坐了這么久,茶水也涼了,奴才這就命人換了茶水來?!?/br> 玉忘言手頭上正在翻閱一本古籍,聽了這話,掃了眼面前桌案上的茶水,眼神沉了沉。 科舉殿試上,要保持安靜,如果是換茶水,直接讓宮婢悄無聲息的進來更換就可以了,什么時候還需要內侍專程過來詢問的? 回答那內侍的聲音,陰陽怪調,是出自玉傾玄,“換吧,記得要換最好的?!?/br> “是?!蹦切√O應了聲,低著頭轉身而去,雖然至始至終沒有抬起臉來,但玉忘言還是能辨認出,這人不是焦闌殿的內侍。 心中明了了,他放下古籍,冰冷的視線在墨香滿溢的大殿中,看向幾處,接著再一沉。 二殿下和那小太監是在對暗號吧。 那就看看,這次二殿下能不能贏得了。 ☆、殿試之亂 那小太監剛出去沒多久,殿外就傳來重重疊疊的腳步聲。 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密集,使得殿內原本在奮筆疾書的考生們,察覺到某種不安的氛圍,紛紛停下行文,回頭看去。 這一看,嚇破了好些人的膽。只見御林軍涌到焦闌殿前,朝兩翼分出隊伍,將大殿包圍起來。 幾位宗親王爺詫異的面面相覷,站了起來,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又見御林軍的后面走出一人,長裙華服,雍容華貴,竟然是余秋水。 幾位老宗親都是見過余秋水的,眼下更為的詫異,“余娘娘,焦闌殿在進行科考的殿試,您怎么來了?” 晉王也站了起來,徑直朝著后殿走去,一邊幽幽道:“余娘娘跟本王來吧,皇兄在后殿等著你……忘言,你也過來?!?/br> “是?!庇裢詰?,實現在玉傾玄的臉上一掃而過,轉身而去。 在場眾人面面相覷,考生們也放下筆,完全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而幾乎在三人剛離開前殿,殿外忽然sao動連連,方才那個要換茶水的小太監沖了進來,一聲喊,御林軍們持械涌入,將焦闌殿中人全部圍困起來。 危險的氛圍頓時濃烈逼人。 考生們紛紛白了臉色,也無心答卷了,有誰開口想問話,就見御林軍持起□□對著自己刺過來,這考生嚇得趕緊躲開,對上御林軍將士警告的眼神。 蕭恪從考生中間走過,要往皇子們那頭走去,突然被蕭致遠拉住了袖子。 “爹,這是怎么了?”蕭致遠眨著眼睛,眼底清澈的仿佛將刀光劍影都過濾成風輕云淡,只是隱隱含著些謹慎。 蕭恪反手拉住蕭致遠,把他拽著走,“過來?!?/br> 蕭致遠意識到什么,忙說:“爹,現在還是在考試中呢?!?/br> “跟我過來!”蕭恪惡狠狠瞪了他一眼。 把蕭致遠一拉出去,御林軍將士們立刻發作,團團逼近考生與各位副考官??忌鷤兇篌@失色,打翻了硯臺,毛筆掉地,好好的考卷上潑了一道又一道墨汁。眾人慌慌張張的被逼到一處,而與此同時,殿內本來值守的近衛也紛紛亮出兵器,把宗親和皇子們包圍,將他們和考生考官逼到前殿的一隅。 五殿下眉頭一豎,喝道:“干什么這是!要造反??!” 極少出現的大殿下,不動聲色的按住五殿下的手。眼下這情形,明擺著就是宮變了,趁著科考殿試這個機會一舉奪下焦闌殿,逼迫后殿的父皇下詔傳位。后殿……大殿下打了個激靈,想起方才晉王、余貴妃和瑾王一起去了后殿,難道他們也都參與了逼宮? 五殿下沒理會大殿下的勸阻,怒聲道:“殿試當天守衛焦闌殿的御林軍不是晉皇叔和蕭右丞相布置的嗎?是誰要造反!站出來看看!” 蕭恪已經把蕭致遠拉到了玉傾玄的旁邊,他看著五殿下,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老臣對不起五殿下了,其實,只要五殿下順應時勢,二殿下是不會虧待自家兄弟的?!?/br> 五殿下恍然大悟,“是二哥!”指著玉傾玄道:“二哥,你居然逼宮造反!你好大的膽子!” 大殿下生怕五殿下再說下去就要沒命了,趕緊捂住他的嘴。蕭書彤不知道從哪里鉆出來,笑意盈盈的看著他們,一邊玩著指甲上的蔻丹,曼聲冷道:“五殿下的話太多了,再這么吵,我們可就不客氣了?!?/br> “你……唔唔……”五殿下被大殿下捂著嘴,后面的話全都是唔唔聲,他氣的臉都漲紅了。 考生們瑟縮成一團,幾個副考官不是蕭恪一黨的,這會兒臉色也相當的難看。 玉傾云就立在他們的前面,正視重重御林軍和玉傾玄等人,道:“四王作亂剛剛平息不久,你們又在宮廷里大興兵戈,不忠不義,有愧于父皇和大堯百姓?!?/br> 玉傾玄眼底一冷,陰陽怪氣的回道:“四弟,你要是不說話,本殿下或許還會忘了你。奉勸你還是不要自找沒趣,能裝聾作啞的,本殿下也會放你一馬?!?/br> 玉傾云淡淡笑了笑。玉傾玄的話,他是完全不信,也不會屈服于他。 下一刻,殿中兩翼的幔帳后,突然殺出兩隊近衛,持著兵械,和玉傾玄的人打了起來。 墨香和花香四溢的焦闌殿,立刻加入了血的味道…… 后殿。 林家表妹蹲在天英帝的旁邊,仍舊照顧著這個半躺在椅子上、虛弱的仿佛會被風吹倒的人。 她翻開藥箱,拿出銀針,顫抖的雙手將心中的恐懼暴露無遺。她看著堵在天英帝面前的晉王和余秋水,總覺得他們的眼神很冰寒、怨恨,不知道他們要干什么。 林家表妹只好朝著玉忘言投去求救的目光,“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