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
由始至終都只有瑟瑟不會騙他,不會背叛他。 她沒有在很早以前就來到他的世界里,可是,他卻眼睜睜看著從前就擁有的東西一件一件的化為欺騙。只有她的存在,才讓他覺得,自己還沒有淪落到孤家寡人的地步。 “忘言……”柔軟的聲音里,有心疼、有疑問、有情愫。 玉忘言驚訝,倒吸了口氣,回身就把蕭瑟瑟抱在懷里。 他在這里站了太久了吧,她擔心他,所以找了過來。 “忘言,你不要難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可以和我說的?!笔捝崧暭氄Z,她的心情并不好。 玉忘言緊緊抱著她,胸口重重的起伏了幾次,埋頭在她耳邊說:“或許你說得對,瑟瑟……父王、母妃和天英帝之間到底是怎樣的關系,我想……自己去確定?!?/br> ☆、尷尬相見 丙午年開春,四王作亂之事于記事年表上畫下了終止。 吉王的舊部被一一查出來,全給收拾了,順京四營也進行了重組、整合,死去的三位主將予以厚葬,聲稱案件要進一步審查,一切都安定下來。 在這些工作進行的同時,南方傳來祥王、福王、瑞王事敗被誅的消息,三王覆滅,白冶的民間武裝力量解散,潯陽王也帶著軍隊回了潯陽去鎮守,南方重新安定下來。 四王一滅,剩下的兩王拍著胸口慶幸他們沒有跟著鬧一場,現在他們勢單力薄,就聽話了許多,再也不敢跟天英帝要求什么,只要能保得榮華富貴就滿足了。 這些天來,晉王很低調,除了和天英帝例行公事的見面,就沒再出現于帝宮里。晉王府也成天關著門,連玉忘言去也不給放行。 玉忘言隱隱覺得,要出什么大事。 如今蕭瑟瑟的肚子已經很大了,按照與應長安商量的,蕭瑟瑟繼續裝中邪,實則好好的在府里養胎。應長安也回四王府繼續照顧趙訪煙去了,沒事干的時候就給趙訪煙講些江湖上的傳奇事,順便吹吹牛,日子過得挺愜意。 二月中旬,整頓叛亂的事宜剛完成,就到了全國科考與武考的最后殿試。 按大堯的規矩,先是武生殿試,后是文生殿試,以文壓軸。 武生殿試用的是淘汰制打擂臺的考試辦法,二十人兩兩對決晉級,最后決出前三甲。 此次武生殿試的主考官,是大堯的鎮國將軍,副考官是玉忘言。 擂臺上武生們打得如火如荼,玉忘言雖是專心的看了,卻無法抱著享受的心情,反而是時時緊張。 因為張逸凡就在這二十人之中,現在已經晉級了兩場,遭遇的對手越來越強勁。武功比試雖說是點到為止,可是很多時候還是會控制不好出現流血死人的事,尤其是高手對決,或許毫厘之差,便會影響生死。 玉忘言旁邊坐著的五殿下,是來看熱鬧的,還端來了從樓蘭弄來的香瓜,就地就扒了瓜瓤,遞給玉忘言一半,邊吃邊說:“這么難得一見的高手對決,不該看得熱血沸騰嗎?瑾王,你怎么還緊張起來了?!?/br> “沒什么?!庇裢悦銖娢⑿?,接下了香瓜,卻遲遲捧在手里,忘了吃。 好像除了對待瑟瑟,他還真沒這么緊張過。待張逸凡打到決賽,玉忘言甚至想離席去安靜的地方待一會兒,等聽到歡呼聲了,再回來聽個結果…… 決賽就在緊張和糾結中度過了,最后的結果,讓玉忘言覺得自己像是剛從戰場上回來。明明打仗的人不是他,可他卻比打仗的人還緊張。還好,張逸凡險勝,真教他考到丙午年的武狀元了。 跟主考官整理了一下武試的結果,玉忘言趕去御書房給天英帝上報,途中從張逸凡的身邊路過,見他累壞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恭喜你,回去好好休息,有空來王府探望你jiejie?!?/br> 張逸凡點點頭,打了個江湖上的抱拳,笑出一口粲然的白牙。 把結果上報給天英帝,天英帝覺得吃驚。張逸凡這后生年紀不大,本事卻不小,江山代有才人出,之前是小瞧他了。 見玉忘言的表情明顯還有些僵硬,天英帝試探的問道:“忘言,瑟瑟她……有沒有好一些?” 蕭瑟瑟現在中邪的事情,已經所有人都知道了,有關心的,有幫忙找郎中的。天英帝也問過好幾次,還派了太醫過去,每每聽到太醫束手無策的匯報都會大發雷霆,那種對蕭瑟瑟的關心不是假的。 玉忘言回道:“還是不見好轉,臣侄也只能把她的身子養好,盼望有一天她能夠好起來?!?/br> 天英帝郁悶的嘆了口氣,想了想,說:“實在不行就……讓趙訪煙給看看吧。也許她那套東西能起到作用?!?/br> “四王妃的傷還沒好,還是不要勞煩她了?!庇裢怨傲斯笆?,黯然傷神,“吉王作亂給瑟瑟的驚嚇太大,臣侄會盡力化解她的恐懼,讓她早些恢復正常?!?/br> 天英帝沉默了好一會兒,口氣充滿了自責:“怪朕那時候沒有自己走出御書房,還要太醫照顧,看著瑟瑟走出去也沒有阻止。要是朕事先就知道她想要兵行險招,朕就不會……”說到這里極為自責的唉了一聲,雙眉一豎,厲聲低吼:“那個老二!以為親手殺了吉王就能抹掉他的嫌疑?朕知道諸王是被他給挑唆的!咳咳、咳咳……” “皇伯父息怒?!庇裢詠淼教煊⒌鄣纳砗?,輕拍他的后背,為他順氣,壓低了聲音說:“臣侄相信,皇伯父早已將證據搜集到手中?!?/br> 天英帝抄起帕子,捂住口鼻,咳著咳著,帕子上就覆蓋了一層黑紅色的血。他挫敗道:“老二是個毒瘤,朕就算是有證據也不敢隨便碰他,碰得不好,這毒就要把朕的一切都葬送了?!?/br> 玉忘言知道這個話題過于敏感,不能再說下去了,便道:“不管是誰,只要心術不正了,遲早有一天會把得到的都失去。所以,臣侄相信皇伯父?!?/br> 大內總管在這時候走了進來,小聲插嘴道:“皇上,余貴妃娘娘在外求見?!?/br> 天英帝忙說:“快請她進來?!?/br> 玉忘言的心頓時吊了起來,說道:“臣侄暫且回避?!?/br> “你不用走?!碧煊⒌郯盐渖钤嚨目偨Y文書收到桌案的左邊,“忘言,你就坐那兒,和你……和你伯母見一見?!?/br> 這話語的內容、這語調……聽上去頗有種怪哉的滋味。玉忘言不動聲色的落座在一旁,持起內侍給斟得茶,趁著低頭喝茶的時候,用余光觀察天英帝的表情。 那是種柔和的,含著愧疚和希冀的表情,不摻雜任何詭邪。 很快余秋水就進來了,這么多年,這好像是玉忘言第一次和母妃在白天相見。 母妃穿著華麗的衣裙,裙上綴滿了朵朵金絲掐花,芙蓉鬢、珠釵五六支,即使是上了年紀還是這般的富麗雍容,那眼角處的些許皺紋,在珠光寶氣的奢華下也失去了顯示年紀的作用。 白天的母妃,比夜晚在秋水殿里見到的,光鮮了許多。 ☆、氣糊涂了 玉忘言放下茶杯,站起身,給余秋水行禮。 余秋水看了他一眼,這一眼很明顯的帶有敵意,接著就扭過頭去,來到天英帝的面前,一副哭哭啼啼的表現:“皇上!臣妾從沒有求過您什么事的,臣妾知道您日理萬機!可是這一次,臣妾真的、真的不得不來煩擾您!” 玉忘言默默的坐了回去,繼續喝茶,端著茶杯的手竟是不知不覺的在抖動,上好的茶水喝起來也感覺苦澀不堪。 天英帝握住余秋水的手,關切的問:“到底是什么事,讓你急成這樣?!?/br> 余秋水哭道:“皇上是明知故問!四殿下他……他怎么還不回順京??!” 玉忘言端著杯子的手,一個劇烈的抖動,茶杯和托盤發出撞擊的聲響,幾滴茶水潑出。 天英帝額角的青筋,也抽了一抽,“秋水,你刺探前朝信息?” “什么刺探前朝信息!”余秋水哭著用袖子掩面,“臣妾是四殿下的生母,還能不了解自己的兒子嗎?如今在順京的這個四殿下,言行舉止哪里是臣妾的兒子啊,是另外一個人!皇上日理萬機疏忽也就罷了,臣妾是斷斷不會弄錯的??!” 天英帝一怔。莫非,秋水真的沒有刺探前朝信息,只是因為懷疑,所以來詢問他了? 余秋水哭著說:“皇上,這個四殿下是假的,我們的兒子是不是出事了?皇上,求求您派人去尋找真的四殿下回來……” 天英帝倍感一個頭兩個大??雌饋砬锼娴氖前l覺了眼下順京這個老四的異樣,糾結了許久才哭著喊著來求他。他是真的不忍心告訴秋水,老四去南方打仗的事,是他和老四、忘言一起商量的。 余秋水盯著天英帝的眼睛看了好久,忽然退開兩步,瞪著眼問:“皇上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天英帝對余秋水心軟,見她含珠帶淚,便說實話了:“老四去鎮壓瑞王叛亂了,如今瑞王全軍覆沒,老四不日就會回來,你就不要擔心了?!?/br> “皇上,您說什么?四殿下去了戰場?”余秋水嚇得僵住,“戰場那么可怕的地方,他有沒有受傷,傳回來的消息是不是可靠的?” “秋水,你放心……” “皇上!您怎么能讓四殿下去那么危險的地方??!”余秋水猛地又哭出來,妝容被淚水打得濕透了。 天英帝顯得無措起來,急于哄余秋水,又拿捏不準措辭,只好干著急,連連咳嗽。 素來窩里橫的天英帝,何曾有過這種狀態?玉忘言心中的疑竇,越來越多。 余秋水忽然看向玉忘言,指著他道:“是不是瑾王?皇上,是不是瑾王慫恿四殿下去戰場的?” 天英帝道:“你胡亂說什么!” 玉忘言起身拱手道:“這是臣侄與四殿下一同商量的結果?!?/br> “你騙本宮!”余秋水眸中帶恨,語中帶惱,“四殿下為人溫和,對本宮極其孝順,如果是他也想去南方就一定會來和本宮說一聲!瑾王,是你不讓他說的吧!” 玉忘言眼神一沉,克制胸中翻騰的悲哀,“四殿下留下替身,是為了讓某些有心之人不清楚他的去向,也是為了不讓皇伯母牽腸掛肚。至于替身所用的□□,的確是臣侄請江湖上的朋友幫忙做的?!彼孪冉o山宗飛鴿傳書過,山宗做出來的□□,能以假亂真。 余秋水仍是不信,朝著玉忘言逼來,“信口雌黃!要是皇上派四殿下去打仗,還需要掩人耳目嗎!” 天英帝疲于應付,有些不快了,“秋水,此事牽涉甚多,你就不要過問了?!?/br> “皇上!”余秋水哀叫一聲,眼淚大滴大滴的落下來,“臣妾心疼四殿下有什么錯!瑾王把他的堂弟置身在危險之中,還容不得臣妾問上兩句嗎!” “你……”天英帝又氣又無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秋水,你快回去吧,別凍著了……咳咳、咳咳……” “本宮要瑾王給個說法!” “秋水……” “皇上,這種時候您怎么還向著瑾王??!” “咳、咳咳……”天英帝咳嗽著,上不來氣了。 玉忘言見狀,快步上來給天英帝順氣,拍著他的背說:“皇伯父,請稍安勿躁?!?/br> 天英帝的咳嗽,在玉忘言的拍擊下好了一些,玉忘言控制好手上的力氣,側臉對著余秋水,卻能清晰的感受到余秋水落在他臉上的目光有多鄙視、多怨毒。如果視線能傷人,他可以肯定自己會被余秋水狠狠的殺傷。親生母親為何會這樣對待親生兒子?還是說,一切至親血緣當真都是假的,都是另有隱情? 天英帝提上口氣道:“好了,秋水你回去吧,四殿下很快就要回來了,朕特許他進宮好好陪你,你看怎么樣……” “臣妾、臣妾……”余秋水抽抽搭搭的,驀然狠聲道:“皇上這是厚此薄彼!為什么對瑾王這樣偏聽偏信!” “你住口!”天英帝的暴躁脾氣,終于被余秋水激出來了,他推開余秋水,吼道:“朕看你是氣糊涂了!趕緊給朕回去!再不回去,往后就別想見到朕!” “皇上!”余秋水哭的歇斯底里,大內總管訕訕的走過來,對她又是苦笑又是勸慰的笑,低聲說道:“貴妃娘娘,皇上是擔心您的身子,您還是早點回去吧,四殿下很快就會去看您的……” 余秋水怨念的看了他一眼,整理了下寬大的袖口和臉上的淚珠,用袖子遮住臉,不再讓外人看見自己的哭相,福了福身說:“臣妾告退?!?/br> “臣侄恭送皇伯母?!庇裢怨笆质┒Y,默默的凝視了余秋水的背影,看著她因為生氣而不穩的步子,看著她匆匆走下御書房前的臺階,然后在高臺的中央,和迎面而來的一人擦肩…… 那個人,竟是父王! 這段時間一直閉門不出、像是要隱遁了似的父王,竟然來了御書房。他……是為見天英帝而來? 只怕不是一個“見”字那么簡單。 ☆、該動手了 晉王停下了腳步,側過頭,和余秋水說起話來。余秋水也側過頭,和晉王低低說著什么,原本還用袖子遮面的,這會兒早將袖子撤下去,遠遠的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說話時身體的微動顯示出她的情緒依然激動。 玉忘言更是感到懷疑,父王和母妃白日相見,就這般不知避嫌,直接在御書房前說話?不要說母妃和父王的關系天英帝知道,就是其他的宮嬪,也不能和晉王這樣的宗親如此親密招搖。 這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