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節
☆、懷璧其罪 在房中,蕭瑟瑟見到了張潛。 短短時日,張潛猶如衰老了十歲,滿頭銀發,神情枯槁,凹陷的眼窩中一雙紅腫的眼睛。 他盤膝坐在胡床上,靠著小桌,有一下沒一下的抽泣著,望來教人甚是心疼。 蕭瑟瑟再也忍不住心口彌漫開的千萬種情緒,朱唇一開,一聲“爹”字混合著哭腔溢出。 張潛詫異的望向蕭瑟瑟。 “爹,是我,我是錦瑟?!笔捝鴱垵摀淙?,歇斯底里道:“我是錦瑟,是您的女兒!” “你……你說什么?”張潛擠出干巴巴的聲音。 “是我,爹,真的是我?!笔捝〕鱿x笛,“這是我生母的東西,給了我的,爹定是知道?!?/br> 張潛身子一顫,瞬間淚眼滂沱。 這古老的牛角陶笛,粗糙而有裂紋,這是蘊兒家族的靈物,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認錯的! “蘊兒,真是蘊兒的東西……你是錦瑟,你真的是錦瑟!” “爹,是我!”蕭瑟瑟撲到胡床上,握住張潛粗糙的雙手,“爹,對不起,女兒不孝……” 張潛老淚縱橫,“別說了,你別說了,全都怪我……你們的悲劇都是因為我?!?/br> “爹……” 張逸凡嘆了口氣,叱道:“錦瑟jiejie回來了,這么大的喜事你們哭什么!爹,你還哭!你不該笑嗎!張錦嵐是咎由自取,錦瑟jiejie洗刷了冤屈,這結果不好嗎!” 張潛揩著淚水,哭道:“怪我,只怪我這當爹的,只怪我一個人……” “爹,您別說了,注意身體?!笔捝坏门呐膹垵摰氖?,盡力勸著。 張逸凡冷哼一聲,轉身去給兩人倒水了。 “錦瑟,你……怕是原諒不了爹了?!睆垵摵鋈坏拖骂^,帶著淚水沉吟。 蕭瑟瑟挑了挑眸子,“爹別這么說,我從沒有怪過爹什么?!?/br> 張潛搖了搖頭,難以啟齒道:“不……你不懂爹在說什么。其實爹……我……其實我知道,你的死是太子殿下和錦嵐一起密謀安排的?!?/br> 蕭瑟瑟脊背一冷。 張逸凡雙目大瞪,嗤道:“你果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逸凡,聽爹把話說完?!笔捝3制届o,拍了拍張潛的手背。 張潛道:“這些我都知道,太子殿下還威脅過我,要是捅破事情,他就讓我張氏一門全滅。我沒有辦法,只能看著你被活生生的打死在刑場上……”張潛說著,再度捂臉痛哭起來。 蕭瑟瑟的心跟著疼著,明明已經過去一年的事了,為什么現在提起來,她的悲傷會遠大于那時? 是啊,那時候充斥在她體內的是仇恨和愧悔,而現在,愧悔漸漸被忘言化去,仇恨隨著仇人的死湮沒,剩下的便是悲傷。物是人非的痛苦,一下子洶涌的占據了她的軀殼。 蕭瑟瑟緊緊握住張潛的手,像是要振奮的,笑道:“我現在回來了,還嫁給了愛我的人,我找到了歸宿,我過得很好。是真的,爹!” 抽泣間的張潛,怔了怔,恍然道:“對、對,你是瑾王妃、瑾王妃……” 張逸凡忙把水塞給張潛,“爹知道,瑾王對姐有多好!得知姐借尸還魂,除了我跟你,就屬瑾王最高興,把姐護得像塊寶!當初瑾王來提親我就看他不錯,我張逸凡能看錯人嗎!” 蕭瑟瑟忍俊不禁,含淚笑道:“是我識人不清,給你們帶來了痛苦和悲傷?!?/br> 張逸凡一揮手,“舊事不提!姐,你只管好好把孩子生下來,開心將來的,之前的事全都別想!” “嗯……”蕭瑟瑟點點頭,雙手和張潛緊緊的握在一起。 “對了,錦瑟,那塊玉佩……”張潛的神色忽而凝重起來。 蕭瑟瑟放開他的手,從懷中小心的把玉佩取出,打開包裹玉佩的紅綢布,“是這塊,瑾王為了它費了不少力氣?!?/br> 看著熟悉的玉佩,張潛想到已逝的何氏,又是悲從中來,嘆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就是個禍害??!” “是啊,是禍害……”蕭瑟瑟把玉佩緊緊的握住,顫抖的小手不知不覺就用了十二分的力氣,就仿佛要捏碎這塊玉佩。 再看著自己隆起的小腹,蕭瑟瑟努力平靜下心緒,不能讓自己的激動影響到胎兒的發育。她喃喃:“沒事的,我有分寸,你們不要擔心?!?/br> 就在這時,有奴仆敲了房門,在門外說道:“瑾王妃,伺候陛下的公公來府上了,說是尋您去宮里一趟,陛下要見您?!?/br> 張逸凡聽了,臉色一冷,“陛下怎么知道姐在太仆府?” “他畢竟手握整個大堯,眼線耳目眾多,不足為奇?!笔捝f過去,心卻懸吊了起來。 湖陽趙氏和□□一滅,接下來,天英帝就該針對她了。 “逸凡,你好好照看爹,我去見見來傳我的人?!笔捝粝略?,給兩人一道安撫的笑容,撫著小腹,徐徐朝著房外走去。 張潛不放心她,又讓張逸凡跟著過去,把蕭瑟瑟一路送到太仆府的正門。 正門的外院處,前來請蕭瑟瑟入宮的內侍,正踱來踱去的。蕭瑟瑟一眼就認出,這內侍是伺候天英帝的太監總管,此番竟然為了傳她一個宗親女眷而親自過來。這陣仗,讓蕭瑟瑟更加確定了他們的來意。 微微揮手排開張逸凡,蕭瑟瑟走上前,微笑道:“勞公公久等,是皇伯伯傳我進宮?” “正是正是?!碧O總管連忙施禮,“咱家參見瑾王妃?!?/br> “公公不必多禮?!笔捝χ?,虛扶了他一下,“還想請問公公,皇伯伯的身體好些了嗎?” “已經好些了,正急著要見瑾王妃呢,請瑾王妃這就隨咱家走一趟吧?!碧O總管堆笑著,一直哈著腰,做出請的姿勢。 蕭瑟瑟笑容不變,溫柔淺淡,眼底卻漸漸的失去溫度。她笑著,把手上的玉佩呈到面前,“皇伯伯急著見的不是我,而是這塊玉佩,公公,我說的對嗎?” 太監總管的臉上瞬時寒了下,卻極快就鎮定下來,笑道:“瑾王妃,可別讓皇上等急了,恕老奴多嘴一句,皇上的脾氣您是知道的?!?/br> 蕭瑟瑟淡笑道:“那就勞煩公公替我轉告皇伯伯,我腹中孩兒鬧得厲害,沒法奔波。玉佩我毀掉了,再也不會有人威脅到大堯的江山,請他放心?!?/br> 太監總管色變。 不等他說話,蕭瑟瑟手腕一提,狠狠把玉佩砸碎在地。 “勞公公派人撿拾碎片,轉交給皇伯伯吧?!笔捝晦D身,邊走邊道:“藏寶圖的玄機,沒一個人知道,怕是只有武陵何氏才知道。所以,將這個禍害毀了,便是我能為皇伯伯做的?!?/br> 見蕭瑟瑟徐徐離去,大內總管臉上的震驚還沒有完全消散,視野里是一地的碎玉和遠去的蕭瑟瑟,他簡直不敢相信,這個柔美淡然的貴婦,竟在一瞬之間,先斬后奏,讓陛下斷了尋找寶藏的貪念,也給她自己鋪了條活路。 大內總管只得搖頭嘆氣,對隨行的內侍們發令:“把碎片撿起來,都撿仔細了,一片也別漏掉!” 這兩天,蕭瑟瑟都住在太仆府。一是陪著爹和張逸凡,二是這幾天玉忘言要忙著處理六位外地王爺進京述職的事,沒時間照顧蕭瑟瑟,便把她留在太仆府,跟親人在一起。 蕭瑟瑟聽話的同意了,把何歡也叫了過來,時不時讓何歡去看看,玉忘言忙的怎么樣了。 算起來,那六位外地王爺都是玉氏皇族的功臣,各個手握兵權,鎮守一方。礙于大堯歷史上曾發生過諸王作亂的先例,這些外地王爺所擁的兵馬也被削減了很多,鬧不起風浪。是以,這些年來,外地諸王還算安分,每隔三年須攜嫡妻嫡子進京述職一次,與朝廷相安無事。 往年諸王進京述職的事宜,是由晉王和太子共同安排,如今晉王去了潯陽督辦物資,太子已死,天英帝便把任務交給了玉忘言和玉傾云。 蕭瑟瑟閑來無事,跟何歡和張逸凡兩個出門走走,想去張錦瑟的墳前看看。 何歡打著傘,送蕭瑟瑟朝著孤墳走去,張逸凡跟在后面,朝著四周望了望,忽然發現了什么。 “姐,何歡大哥,你們看那是什么!” 兩人望去,今日天晴,不難看到遠處有大片營帳和軍隊進出的景狀。幾人都常來這里,上次來時,還沒這些東西。 張逸凡皺眉道:“這里怎么會有軍營?” “會不會是外地那些進京述職的王爺帶來的軍隊?”何歡摸著耳根子發問。 張逸凡道:“這不可能!他們進京述職只帶親兵,不可能弄這么大個營寨,就是六個人住在一起也不會這么大。而且,我看那邊的旗幟怎么這么眼熟……” 這“眼熟”二字,讓蕭瑟瑟頗為在意,想了想,說道:“何歡,你功夫好,過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千萬不要教人發現你?!?/br> 何歡點了點頭,“好,表小姐,逸凡小公子,你們在這邊等我,要小心啊?!痹捖?,身影如箭般射了出去。 ☆、這等黑手 等在這邊,蕭瑟瑟和張逸凡緩步走到張錦瑟的墓前,空蕩蕩的墳塋立在這里,墳前還擺著些花果貢品,有張潛之前擺過來的,也有玉忘言送來的。 蕭瑟瑟伸手撫摸過冰冷的石碑,淡笑了笑,搖搖頭。 “姐,”張逸凡喃喃:“這次站在你墳前,我一點也不悲傷了,反而開心的很?!?/br> “是么?站在jiejie的墳前,你還開心?!?/br> 聽出蕭瑟瑟在打趣,張逸凡面不改色道:“你的過去都埋葬了,全新的站在我身邊,總比還癡情玉傾揚那個罪人強吧!” “這倒也是?!笔捝獪\笑,隨手折了枝枯樹枝,掃了掃墳塋旁邊未化的積雪。 等了不多時,何歡回來了。 未來得及休息,何歡就急著說了:“表小姐,好像出事了,那軍營的旗幟大哥在世時帶我認識過,是守衛順京的四營之一?!?/br> “對!”張逸凡一怔,道:“你這么一說我想起來了,怪不得覺得那旗幟熟悉,分明就是四營之一的南營!你等等……”皺起了眉頭,喃喃:“南營怎么會在這兒,明明就該在五里之外,這兒離城門也太近了!” 何歡連忙說:“所以我覺得是出事了,剛才我躲在軍營里,看見幾個穿的很貴氣的人,帶著一幫人,把主帳篷里的大將軍給綁了,說要換個將軍,還讓那大將軍交出了兵符……” 張逸凡詫異的瞪著眼睛。 蕭瑟瑟瞇了瞇眼,沉思片刻,問道:“何歡,那幾個穿的很貴氣的人,具體是穿何種服飾?” “呃……我想想啊……”何歡撓著耳根子,冥思苦想道:“他們穿著紫色的圓領袍,花紋好像是貔貅吧……發冠是黑色鑲翡翠……” 蕭瑟瑟倒抽一口氣。 何歡也跟著一驚,“怎么了,表小姐?” 蕭瑟瑟眸光閃轉的極快,瞬間便充滿了緊迫,“何歡、逸凡,我們要馬上找到王爺,不然晚了就要出事了!” 什么?何歡愣住了。出事?出什么事? “還愣著做什么,王爺今天去了內侍省,我們快去找他?!笔捝闪撕螝g一眼,咬牙道:“事不宜遲,事過了再給你解釋。逸凡,你回去跟爹打個招呼,就說我先回王府一趟。何歡,我們快走!” “知道了,表小姐?!焙螝g也明白了事關者大,給張逸凡拱了拱手,就把蕭瑟瑟送上了馬車,一路駕車長驅而去。張逸凡也立刻上馬,打道回府。 馬車進城后,抄近路,一路疾跑。何歡有些擔心蕭瑟瑟懷孕的身體,但蕭瑟瑟嚴令他必須加速,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抵達內侍省。 蕭瑟瑟的造訪,讓內侍省的官員們有些詫異,但因為玉忘言正在這里,官員們便知道,蕭瑟瑟一定是來找瑾王的。 同樣的,玉忘言也詫異蕭瑟瑟怎么趕過來了。他攬了蕭瑟瑟日漸豐腴的身子,略帶責怪,又不忍責怪的低語:“不是讓你在太仆府好好休息嗎,怎么跑到這里?!?/br> “王爺,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說,怕晚了就來不及了?!笔捝死裢缘男淇?,眼神是急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