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唉……”玉傾玄拖著長音嘆氣,望著蕭瑟瑟的背影,從眼底到唇角,都冷的教人發憷。 “瑾王妃,本殿下是看你和張錦瑟的名字里都有個‘瑟’字,一時興起說上幾句,你激動個什么勁?瞅著倒像是心里有鬼……” 蕭瑟瑟聽言,駐足,靜默了會兒,繼續走著自己的路,沒有回看此刻的玉傾玄是怎樣一副表情。 靈宮里,裊裊熏香已經燃到盡頭,還剩下不過一寸的檀香末。 整個殿里煙霧繚繞,nongnong的味道有些刺鼻,卻更增添了殿中哀痛的氣氛。趙訪煙的哭泣聲,回蕩在殿中。她還蹲在墻角那里,把頭埋在膝蓋中,倔強的不斷抹著眼淚。 尸體之間,玉傾云緩緩走過,看了看趙訪煙的狀態,便繼續等待。 這場面于他而言,是那樣熟悉,就像是在有荷村,他抱著小荷的尸體,看著一排排躺在地上的村民。 如今,此情此景換趙訪煙來承受,玉傾云望了她一眼,心里越發的同情而不是滋味。 忽然,腳邊的一具尸體好像微微動了下。 玉傾云疑心自己是看錯了,低頭盯著近旁的尸體瞧了會兒,竟又聽見它發出微弱的低吟。 心中頓時覺得有些恐怖,玉傾云低下身,小心的掀開罩著尸體的白布,驚訝的看下白布下的主祭一雙眼睛在緩緩睜開,無力的呼吸著,嘴唇在微弱的顫動。 “主祭大人,您還活著?”玉傾云忙問。 主祭動動唇,像是想要回答的,可發出的卻只有氣若游絲的低喃。 “訪……訪……”他哼了好半天,才哼出了字眼:“訪煙……” 玉傾云忙喚道:“趙小姐,主祭大人還活著,你快過來看看!” ☆、婆媳相見 趙訪煙一怔,哭聲停住,趕忙站了起來,跌跌撞撞的跑來。當看見主祭真的還有氣時,心中的悲痛夾雜著喜悅,再次洶涌的爆發起來,化作狂瀾,讓趙訪煙霎時就淚如雨下。 “師父!師父!”她哭著應道,俯身貼近了主祭,“師父,訪煙這就去喊太醫,您堅持住?!?/br> “回……來!”主祭忽然使勁,叫住了趙訪煙。 她沒能起身,睜大眼睛看著自己的師父,那雙蒼老而失去光澤的眼,死死盯著她,目光里全是強烈的挽留之情。 玉傾云道:“趙小姐,主祭大人想是有話要和你說?!?/br> “師父……”趙訪煙沒有猶豫,咬緊牙關重新貼近了主祭,“師父您說,訪煙聽著?!?/br> 主祭看上去松了口氣,目光變作贊賞,接著又凝重起來。他費力的呼吸,用著與死神拼搏搶回來的力氣,喃喃:“訪煙……殺我們的……不是雷電……” “什么?”趙訪煙大吃一驚。當時大家都眼睜睜看著閃電奪命的,這是怎么回事? “那不像雷電……我也不知……是什么……但它只是……會燃燒……”主祭低吟:“真正……奪命的……是有什么東西……射進身體……” “有什么東西……射進身體?”趙訪煙驚呆了,“師父,那是什么?師父、師父?師父你怎么了!你睜開眼睛??!” “趙小姐?!庇駜A云輕輕扶住情緒激動的趙訪煙。就在主祭說完那段話的瞬間,他便徹底失去了呼吸,眼睛也閉上了。 不知道他為什么還能醒過來,但這樣的回光返照,不僅是他用強烈的意志力換來的,怕也是因為他口中的“射進身體的東西”稍有偏差,才沒能一擊致命。 看著趙訪煙淚如雨下,玉傾云低聲勸道:“趙小姐,節哀順變?!?/br> “四殿下,我……”趙訪煙咽了口眼淚,帶著哭腔的聲音從牙縫里擠出,“訪煙沒事?!?/br> 她蓋上了主祭的白布,站了起來,動作有些虛軟,但依舊是直直的立住了。 俯首看著主祭,再看著滿殿的尸身,趙訪煙喃喃:“師父,您放心,訪煙會將事情查清楚。這個公道,訪煙一定會為大家討回,祭祀團的靈魂不死,訪煙將擔起這個責任,暫時領導祭祀團?!?/br> 深吸一口氣,將眼淚擦盡,趙訪煙朝著殿外走去。 “趙小姐,你要回府了?”玉傾云詢問。 “四殿下,多謝你陪我這一陣,不必送訪煙回去了?!壁w訪煙朝外走著,迎著逆光,眼底鋪開一層熾烈的金色,“訪煙有事要做……” 玉傾云怔了一怔,連忙三步并作兩步的追上了趙訪煙,疑道:“趙小姐,你是懷疑祭臺上的事情是有人禍,想要去調查?” 趙訪煙道:“我不會讓師父和大家死得不明不白?!?/br> 玉傾云的神情不禁復雜起來。他從前一直覺得,官家小姐心眼太多、自私虛榮,總是做一些趨炎附勢的事情,待人沒有多少真心。 他排斥這樣的女子,所以用和善的笑容與她們保持著距離,寧可養些花花草草,修養心性。 在剛接觸趙訪煙的時候,他以為,她和那些女子是一樣的,只不過是多了幾分望族嫡女的矜持。 就連她當初觀星給他忠告,這樣的善意,都被排斥在他的心靈壁壘之外,被他潛意識里當作是一種攀權附貴的手段。 他真是自以為是,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以至于如今才認清楚,趙訪煙竟是個如此重情義、真心待人,又具有勇氣和擔當的人。 這樣的女子,真的太不容易,在人前笑,在人后哭,什么都要倔強的自己來承擔。 為什么直到這一刻,他才了解到她的為人。 靈宮外的陽光,太是刺眼,照在趙訪煙哭過的雙眼周圍,更是顯得眼眶紅腫。 她看向北方的遠空,要是她沒記錯的話,祭祀中聽到的雷聲,就是從北方那邊傳過來的。 “師父,小茵,你們等我?!?/br> 趙訪煙忽然加快了腳步,沖下臺階,朝著北面疾走而去。 玉傾云忙道:“趙小姐,你的腿傷還沒有完全康復,請注意自己的身體?!?/br> “多謝四殿下?!壁w訪煙清冷的回了話,步速不改,越走越遠。 玉傾云也沒時間多想,趕忙跟上了趙訪煙。 在去往北側宮門的路上,要穿越一處花園。 這個時節的芍藥花已經敗了,蕭瑟瑟緩緩走過,凋殘的花瓣被風輕輕的卷起,吻著畫裙的裙角,留下一縷淺香。 她在想著玉忘言,想著他瞞著她的事,她不敢去過多的猜測,一再的告訴自己,要相信他、相信他。 “趙小姐!” 她聽見了玉傾云的呼喊聲。 蕭瑟瑟駐足,回頭看去,見趙訪煙一路跑來,匆匆越過她。 再接著是玉傾云,在經過蕭瑟瑟的身邊時,笑著給她行了個禮,又趕忙追過去了。 蕭瑟瑟不免詫異,他們這是要做什么去? 不禁往前走了幾步,誰想旁邊的幾株忍冬后,忽然走出個中年貴婦,口中喊著:“云兒!” 蕭瑟瑟來不及剎出腳步,撞在了貴婦的身上。 而不遠處,玉傾云回身給那貴婦拱了拱手,“母妃,兒臣眼下有急事,稍后再去探望您?!北憷^續追著趙訪煙去了。 “貴妃娘娘沒事吧?”兩個宮婢一左一右,扶住了踉蹌的貴婦。蕭瑟瑟剛才那一下,將她撞得失去了平衡,不小心踩到了裙子,還好有宮婢扶著,穩住了。 蕭瑟瑟也險些摔到,靠著自己的調整,這才站穩,不好意思的福了福身,“這位是余貴妃吧?貴妃娘娘,實在對不起,妾身方才心里想事情,沒有看路?!?/br> “你是……”余秋水打量著蕭瑟瑟。 “回稟余貴妃,妾身是瑾王妃?!?/br> 余秋水頓時睜大了眼睛,用一種審視的目光,好好的看了遍蕭瑟瑟。 陽光照著余秋水望仙髻上的金銀累絲簪子,恰好折射出刺眼的光,落在蕭瑟瑟的眼角旁。 她微微轉臉,望著余秋水,卻見她的目光越發的不友善了。 “原來你就是蕭恪的那個傻子嫡女?!?/br> 這語調分明是看不上眼的,蕭瑟瑟平靜的回話:“妾身的確是癡傻了數十年,不過在嫁給瑾王后,傻病就好了,現在妾身已然和正常人沒有什么分別?!?/br> “還挺伶牙俐齒?!庇嗲锼溃骸皶x王殿下給瑾王挑選的女人,傻的時候就不說了,這一聰明起來……倒和瑾王是一路貨色?!?/br> 蕭瑟瑟心中一震,頓時就產生了怒氣。這余貴妃為何對她和忘言這樣大的敵意,他們什么時候招惹過她了? “娘娘畢竟身在貴妃的高位,還請注意一下言詞?!笔捝渎暤溃骸耙悄锬飳︽碜擦四@件事心有怨恨,把氣撒在妾身的身上就是了。無緣無故的詆毀瑾王,不覺得有失身份嗎?” “住口!竟敢跟貴妃娘娘這樣講話!”余貴妃的宮婢斥道。 “怎么?你一個小小女官,還想教訓本王妃不成!”蕭瑟瑟冷冷一眼過去,嚇得宮婢又縮了縮脖子。 “莫怪本王妃說的話難聽了,狗仗人勢,這輪得到你們說話?” 余秋水輕蔑道:“真不錯,不僅伶牙俐齒,這還氣勢洶洶。跟瑾王的性格不一樣,不過都是這么的惹人嫌?!?/br> 蕭瑟瑟心中的怒火,騰騰的燃燒著。本就因為玉傾玄的那番話以及玉忘言的異常而心神不寧,現在又被余秋水這樣奚落,簡直就是給她的憤怒情緒火上澆油。 蕭瑟瑟憤然道:“貴妃娘娘是后宮嬪妃,妾身與瑾王是玉氏宗親。本想井水不犯河水,但既然貴妃娘娘再三觸及妾身的底線,那妾身也只好牢牢的記住您了?!?/br> 美眸帶煞,蕭瑟瑟欠了欠身,“妾身不是個一味忍讓的人,貴妃娘娘對我夫妻二人的侮辱,妾身沒齒難忘,必將報答!今日還有事,就不奉陪了,告辭!” 瞅著蕭瑟瑟錯身離去,余貴妃的臉孔,冷的就像是冰凍的一樣,不屑的自語:“想‘報答’本宮?你有這個本事?小賤人……” 竟然罵她“賤人”!蕭瑟瑟幾乎是用著所有的克制力,才讓自己沒有折回去跟余秋水來一場對罵。 堂堂大堯的貴妃娘娘,居然對一個沒有交集的親王正妃說這種惡劣的話。 這“賤人”兩字聽起來,比蕭文翠嘴里的,還要難聽十倍。 蕭瑟瑟費力的控制住了情緒。 她不能在這里跟余貴妃沖突,論輩分、論品級,余貴妃都比她高。何況余貴妃又是后宮里數一數二的寵妃,要是兩個人真的鬧出大動靜,招來了天英帝……寵妾和侄媳,天英帝會向著哪個,猜都不用猜。 “余貴妃……”蕭瑟瑟輕聲念著,漸漸找回了她一貫的冷靜。 余貴妃這樣針對她和忘言,到底會是什么原因呢? 是因為四殿下差點死在了湖陽,讓余貴妃記恨起忘言嗎? 這也許是個原因,可是,蕭瑟瑟就是覺得,事情的真相遠比她能夠想到的、看到的,要復雜的多。 ☆、雷鳴真相 在北側宮門口,趙訪煙解下一匹備用的馬,上馬就走。 她狠狠的抽著韁繩,馬匹飛馳,身后重疊著另一道馬蹄聲,顯然是玉傾云也策馬跟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