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老馬哥頓時一驚。 “其次,如果本官是你,在從窗戶進出晶兒姑娘的房間后,一定會記得擦掉窗棱上的痕跡,不留下鞋底的灰泥?!?/br> 老馬哥再一抖,急道:“大人這是在開玩笑吧,我就習慣把東西放在門邊,這也能說明我殺人?還有窗棱上的痕跡,別人的鞋底也有灰啊,憑什么說是我?” 蕭恪喝道:“放肆!你就是這么跟朝廷命官講話的?” “我……”老馬哥語結,眼中分明閃著心虛。 常孝給蕭恪拱手,示意他無事,接著看了眼老馬哥,又走回到晶兒的尸體旁,蹲下身來。 “第三,本官如果是你,那么在給晶兒姑娘強灌下毒酒后,一定會把自己指甲里的香粉洗干凈?!?/br> 蕭恪道:“怎么,這晶兒姑娘的毒酒還是被強灌的?” 常孝回道:“晶兒姑娘在□□發作的途中,想要呼救,于是被兇手強行灌下剩余的毒酒,將她毒死?!?/br> “有何證據證明你的猜測?” “有?!背P⒐Ь吹幕亓耸掋?,手指輕輕放置在晶兒臉頰上,“晶兒姑娘的臉上,有脂粉被摳掉的痕跡,必是被兇手強行鉗制時,兇手的手指摳下的?!?/br> 蕭恪對老馬哥冷聲道:“把你的雙手伸出來,本相要看看你的指甲里是不是有脂粉?!?/br> 老馬哥的眼底閃過一絲松懈,他乖乖伸出雙手,兩手倒是干干凈凈的,指甲剛修剪了不久,很平整,也沒有脂粉的痕跡。 蕭恪皺起眉頭,一時不愉,心忖可不要是常孝推測錯誤。 老馬哥也說:“我剛好表演前把指甲剪了剪,也是為了方便演戲,總不能憑這個就說我是兇手吧?!?/br> 常孝露出極淺的笑意,“好,不憑這個,那就憑其他的?!彼溃骸叭绻竟偈悄?,第四,會換掉中衣?!?/br> “中衣?”老馬哥低頭朝衣襟口看去,“中衣怎么了,我的中衣……”說到這里倒抽一口氣,瞬間一張臉白如香爐里的灰,嚇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你的中衣被撕壞了,布絲還在晶兒姑娘的左手手心里?!背P㈥_晶兒的左手手心,從里面掐起一條布絲。 “所以,第五,本官如果是你,在殺人之后,不會急著摔擲酒杯,而是該先好好檢查尸體,不會留下自己的東西?!?/br> 老馬哥的腦袋里仿佛響起轟的一聲,宛如天崩地裂般,震得他跌落在地。一雙眼還要死要活的睜著,嘴唇嗡嗡卻說不出話,身子徒然發抖。 這樣的反應讓戲班眾人震驚,班主不能置信道:“老馬,難道真的是你?你到底是為什么??!” “哼,這該死的家伙!”孫把式怒聲吼道:“殺了晶兒,還想我也死!混蛋,我饒不了你!我要殺了你,給晶兒報仇!” ☆、師生有隙 眼看著孫把式撲上去,瘋狂痛毆老馬哥,幾個戲班的兄弟趕緊把兩人架開。 老馬哥的表情還慘白著,眼窩挨了一拳,才登的反應過來,左右看了看,霎時推開戲班弟兄,轉身就要逃跑。 蕭恪道:“給本相抓住他!” “快、快攔住老馬!”班主急切的喊道。 老馬哥熟悉房間的陳設和構造,跑得極快,戲班弟兄要攔他,抄起雜耍用的刀子就砍。 一個弟兄肩頭挨刀,痛的叫了聲,嚇得趕緊退開。 只有孫把式兩眼發紅,赤手空拳沖上去,老馬哥朝他揮刀,他也瘋了似的向前沖。 幾道迅捷的身影,就在這時出現在房中,各個身手麻利,動作迅速有力。其中一人一個小擒拿手把老馬哥反扣住,另一人踢了他的膝蓋,迫使他跪了下去。 蕭瑟瑟定睛一瞧,竟是山宗和幾個王府侍衛,想來他們是暗中跟隨過來的。 山宗星眸含笑,給玉忘言和幾人行了禮。 常孝拱手回道:“多謝出手?!?/br> “這是在下該做的?!鄙阶谳p笑,回到了玉忘言的身邊。 另有兩個瑾王府侍衛鉗制了孫把式,他憤恨道:“老馬,你為什么要殺晶兒!你回答我你為什么要殺晶兒!” “哼,為什么?”老馬哥見大勢已去,放棄了掙扎,憤怒道:“那臭娘們已經是頭牌了,掙了那么多錢還嫌少,知道梨園里除了她就是我工錢最高,所以三番五次的勒索我!” “晶兒勒索你?不,這不可能!晶兒才不會做這樣的事!” “你小子就是個白癡,著了她的道還不知道!”老馬哥一臉扭曲的神色,“她是個拜金的,只看得上錢,其他的都看不上。她知道我家里有多病的老母親,就威脅我要是不把工錢的一半給她,她就雇人去打我娘!我的錢還要用來給娘買藥,我受不了她了,這才殺了她!” “你——” “你什么你!”老馬哥啐道:“我有錯嗎?是她先不仁在先的,我又干嘛還講道義!這臭娘們活該!她是死在貪心上的!” “你、我不許你這樣說晶兒!”孫把式痛苦的望著晶兒的尸體。 常孝的手中還捏著那片布絲,他摩挲著布絲,口氣平淡道:“你所說的動機,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詞,具體的本官還要再調查了解。瑾王殿下,還請您的侍衛們能夠幫忙將人犯押到順京府?!?/br> “嗯?!庇裢钥聪蛏阶?,“你和他們幾個去給常府丞幫忙?!?/br> “明白了,王爺?!鄙阶诠笆?,立刻照辦了。 侍衛們提著老馬哥的雙肩,把他提起來,押著要走。 老馬哥驀然放聲大笑:“要殺要剮,來啊,老子眉毛不皺一下!老子殺的是壞人,老子做好事了!” “安靜點!”王府侍衛喝道。 老馬哥變本加厲,嗓門更大,“我殺了壞人,我做好事了!這個貪心的娘們就該死!” “就算你認為她該死,那嫁禍孫把式又說明什么?” 蕭瑟瑟的聲音忽然響起,她在看著老馬哥,靜美的姿態,眸中的涼意,像是辛夷花初開時那柔而凄切的冷香。 “若你真覺得自己做的是好事,又為什么不敢承認,而把殺人的罪名推到別人頭上?” 老馬哥步子一頓,“我……” “還有,你口口聲聲說你的工錢要用來養活你娘??赡阆脒^沒有,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哪日你被抓進大牢,又有誰來養活你娘?” “我娘……”老馬哥的身子僵住了。 蕭瑟瑟冷冷道:“你也不過是逞一時意氣,敢做不敢當罷了?!?/br> “你說什么!” 侍衛喝道:“竟敢吼瑾王妃!還不快走?走!押走他!” “你們、我……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是做好事了,我做的是好事!” 老馬哥仍在咆哮著,被羈押了出去,遠遠的還傳來他歇斯底里的喊聲。 約在當晚酉時末,梨園的這場命案才完全終結。 聽說,是常孝在順京府衙門審了那老馬哥,又提了戲班眾人的口供,最后判定老馬哥的確是因為錢的問題而殺死晶兒姑娘,又嫁禍給孫把式。 按照大堯律法,老馬哥逃不過一死,但考慮到他娘的身體不好,常孝從順京府拿到一筆撥款,用于給老馬哥的娘養老送終。 乙巳年二月的最后幾日,蕭瑟瑟從綠意的口中聽說,天英帝大力褒獎了常孝,將之提拔為大理寺卿。而原大理寺卿的家眷仆從,因玉忘言力保,都免了死罪,趕出順京去了。 綠意把傳言加工得繪聲繪色,蕭瑟瑟聽著,仿佛能看見朝堂上趙氏一黨是怎么個醬菜臉色,蕭恪定是感到十分的虛榮,而玉忘言,多半是古井不波吧。 想著玉忘言,蕭瑟瑟笑了,笑容像是一道傷口,寸寸都是苦澀。 常孝正式就任大理寺卿的那日,是驚蟄日。這天的順京,開了桃花。 瑾王府中,龐苓姜紅色的衣裙招展,越女劍揮舞,似翩費的火鳥,勁風掃下,揚起桃花紛如紅雨。 煙灰色的蜀錦履,踏過朵朵桃花,玉忘言望了眼龐苓,看向跟隨在旁邊的郭佳怡。 “佳怡,你的身體怎么樣了?” 郭佳怡答:“回王爺,妾身已無大礙?!?/br> “可還會疼痛寒冷?” “王爺放心,妾身尚可控制?!?/br> “嗯……”玉忘言沉默了片刻,喚道:“山宗?!?/br> “王爺,我在?!鄙阶趶陌堤幾叱?,眼中的笑意,和這初開的桃花一般微薄。 “山宗,大理寺卿位高權重,常孝坐上那個位置,趙家該著急了?!?/br> “是啊,不給我們來一劑狠的,就不是他們的作風?!鄙阶诶涞溃骸八麄兛墒沁B刺殺王妃這種事都做得出來,還有什么做不出呢?” “山宗,你害怕嗎?”玉忘言問。 山宗略疑,接著爽利的笑起來:“我好歹是在江湖上飄了好多年的,什么腥風血雨邪門歪道沒見過,一群當官的能把我嚇到?” 玉忘言道:“本王信你,只是軟刀子殺人于無形,就像之前,我們將宮妃的香囊放進前大理寺卿的府邸。類似的事,要謹防被用到我們自己身上?!?/br> “王爺放心吧?!鄙阶诠笆?,“其實從另一個角度想想,這樣才有意思吧。再說了王爺不是一個人,除了我們一干兄弟,還有王妃呢?!?/br> 玉忘言皺了皺眉,有些不想談論蕭瑟瑟,問起了別的:“山宗,這幾日,蕭恪和常孝,可有會面?” 山宗答:“除了常孝升任的那天,百官都去賀喜了,隨后也有不少官員單獨拜會,蕭右相也是其中的一位。不過,他跟常孝是晚上見的?!?/br> 玉忘言眼神一沉,“果然?!?/br> “王爺知道了什么?”山宗好整以暇問。 郭佳怡淺笑如水,“山宗大人知道答案?!?/br> 山宗眸光閃轉,壓低聲音,“我心里一直想的是,常孝是蕭右相的門生。雖然眼下我們和塘城蕭氏榮辱一體,但我覺得以蕭右相的性格,對我們的態度一定是仰仗加利用?,F在常孝成功當了大理寺卿,蕭右相就該囑咐他忠心蕭氏,而不是忠心瑾王府了?!?/br> “本王與你不謀而合?!庇裢缘溃骸艾F在我們是與塘城蕭氏有共同的敵人,如果哪天,這個敵人不存在了,蕭恪又當如何做?” 山宗和郭佳怡視線交錯,皆心中有數。 以蕭恪的作風目的,他很可能再找尋比瑾王府更煊赫的勢力,做新的聯合。 屆時,怕是瑾王府還要被反咬上一口了。 玉忘言道:“蕭恪的用心,本王從來都清楚,不會毫無準備?!?/br> “王爺有何良策?”郭佳怡問。 玉忘言望著吐蕊的桃花,袖口沾了一瓣,留下淺淺粉痕。 他從衣襟中取出一封書信,遞給山宗,“今夜你潛入常孝府邸,將信交到他手上,注意不要被發現行蹤?!?/br> “明白了?!鄙阶谑障滦?,作揖告辭。 當夜,月色隱入烏云,沉郁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