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常孝?!笔掋∽吡诉M來。 常孝恭敬的作揖,“蕭大人?!?/br> 這個稱呼又將戲班諸人驚得眼睛圓了,放眼順京官吏,不論是姓肖的還是姓蕭的,恰好只有塘城蕭氏一族。 戲班班主等人連忙要下跪,“草民參見蕭右丞相?!?/br> “起來吧?!笔掋∫桓蓖赖淖藨B,沒有暴露天英帝的身份,而是故意給玉忘言施禮,“瑾王?!?/br> 這讓戲班子和圍觀的人更是敬畏,竟然來了這么多大人物??! 這間屋子算是晶兒的閨房,玉忘言自踏入的一刻起,視線就被晶兒的死狀所吸引。 晶兒是死在凳子旁的,看樣子像是坐在凳子上喝了毒酒,隨后跌下凳子,酒杯也隨之打碎。 常孝眼底頓時掠過一道鋒利之色,附身查看了晶兒唇邊殘留的液體,是混著鶴頂紅的米酒。 蕭瑟瑟喃喃:“她不是自殺的?!?/br> 一語驚動了全戲班子,班主忙問:“夫人,您說什么?” “晶兒姑娘并非是自殺?!笔捝噶酥干⒙湓诰荷砩系木票槠?,“碎片的位置不對?!?/br> “哪里不對?” 蕭瑟瑟解釋:“如果晶兒姑娘在倒下之前,杯子就已經掉地摔碎了,那么她的尸體就會壓到一些碎片。如果她是在倒下后才摔碎了杯子,那么碎片不會崩得這么遠,甚至杯子也可能不會摔碎?!?/br> 眾人順著蕭瑟瑟的話,去觀察酒杯碎片,大部分的碎片都落在晶兒衣服上了。 “也就是說,這杯子不是從晶兒姑娘手中掉下的,而是有人砸在地上的?!笔捝裆?,看向常孝,“常府丞也是這樣認為吧?!?/br> “回稟瑾王妃,臣之所想,與瑾王妃所想一致?!背P⒄酒鹕韥?,視線梭巡著屋中的四面,一一打量各種陳設器具,眼底始終帶著懷疑和探究。 蕭恪一臉嚴肅的詢問:“剛才是誰最先發現晶兒姑娘的尸體,站出來?!?/br> “是……是小的?!币粋€年輕小伙子戰戰兢兢的走出來了,這人是城南舊巷有名的雜耍把式,人稱“孫把式”。 蕭恪道:“你將前因后果都說給本相?!?/br> “是?!睂O把式緊張的說:“小的……小的就是來喊晶兒姑娘準備上場,《柳毅傳》表演完了,就是晶兒姑娘的戲?!?/br> 班主頓時疑惑,“你這么早叫她做什么?不知道一炷香的規矩嗎?” “小的……是怕晶兒她梳妝打扮得忘了時間!” 這時戲班子里有人說道:“我看晶兒姑娘就是你殺的!誰不知道你曾經跟晶兒姑娘提親結果被她潑了一桶熱水!這么丟盡臉面的事,我還不信你不記仇!” “你、你說什么?”孫把式一驚,接著猛喊道:“不是我!我怎么會殺晶兒!我喜歡她,只要她過得好我就放心了!” “我呸!”那人啐了一口,指著孫把式的鼻子大罵:“說真的我早看你有問題,昨晚上你喝醉了還說要把晶兒姑娘做掉,我們哥幾個都聽見了,你把我們當聾子?” “對,我們都聽見了!” “孫把式,老馬哥沒說錯,你昨晚是說了這話!” 戲班里有幾人相繼開口,贊同這老馬哥的話。 孫把式的臉紅一陣白一陣,憤怒的吼叫起來:“我說沒做就是沒做!我是真心喜歡晶兒,只要她能過得好,我被潑一桶熱水也沒事!十桶都行!” “好了,吵什么吵,有什么好吵的?!笔捝驍嗨麄兊臓巿?,花容透著些慘色,眼中悲戚難言。 真不知今日怎么這樣湊巧,先是《柳毅傳》,再是這孫把式和晶兒的糾葛,一樁樁一幕幕都似在提醒她:是她的錯,才讓她和玉忘言走到今天這樣貌合神離的地步! 蕭瑟瑟唇角勾起輕輕一道慘笑,手心被指甲鉆得很痛。 她沒有任何的失態,仍靜靜的立在玉忘言身邊,看常孝的下一步行動。 ☆、命案告破 常孝拾起地上一枚酒杯碎片,嗅了嗅,米酒的味道濃厚,碎片上殘留一層□□。 他用帕子包起碎片,望向那孫把式,道:“你把來龍去脈如實告訴本官?!?/br> “是、是……”孫把式恨恨的瞪了眼老馬哥他們,說道:“小的就是不久前來晶兒門前,想問問她準備的怎么樣了,可是敲門后沒人回答,小的就又多敲了幾遍……就這么發現不對,推門進去,門沒鎖,小的一進屋就看見晶兒她死了……當時小的萬分不信,沖過去一探她的鼻息,竟是沒氣了!小的覺得天昏地暗,就、就趕緊叫人!” 老馬哥啐道:“我呸!講故事誰不會!我看晶兒姑娘就是你殺的!” “真不是我!老馬你為什么要含血噴人?” “肅靜!”常孝冷聲喝止二人,視線繼續在屋中尋覓,忽的瞅見紗簾后有一盞供桌。 常孝即刻走去,掀開紗帳,供桌上器具陳設一目了然。 這晶兒看來是個愛祭神的,供桌上擺著泰山奶奶的神位,銅爐檀香,花果貢品。大白天的,兩支蠟燭還燃著。 四盞瓷杯就擺在神位前,整整齊齊,瓷杯口都沖著外側。 常孝眼神一沉,觀察四盞瓷杯片刻,拿起其中一支,嗅了味道,接著就拿著瓷杯回到桌子處,將瓷杯放在了晶兒對面的位置。 “常孝,這是……”蕭恪詢問。 常孝說:“這盞瓷杯,原先該在這里?!?/br> “在桌子上?”那位置還是在晶兒凳子的對面,也就是說,是與晶兒共飲的位置。 常孝道:“神位前的酒杯,都是三盞?!?/br> 這樣一說,蕭恪也反應過來了。祭神都是三杯酒或者清水,哪有擺上四個杯子的? “這盞瓷杯是有人放過去的?!背P⒄f:“瓷杯里還有殘留的米酒,應該是有人不久前與晶兒姑娘對飲,之后將瓷杯放在神位前?!?/br> 眾人聽了這話,頓時對常孝口中那人充滿了懷疑。 莫非,是那人騙晶兒喝下摻了□□的米酒,謀害了晶兒,接著再把自己的杯子混在神位前嗎? 老馬哥指著孫把式的鼻子道:“就是你!我早說了你小子有問題!是你殺了晶兒姑娘再跑出來賊喊捉賊!” “不是我!真不是我!”孫把式一著急,猛地拽起老馬哥的衣襟,“姓馬的我跟你到底有什么仇,這么急著置我于死地!” “他媽的你敢抓我!”老馬哥一口吐沫吐在孫把式臉上,“你做賊心虛了!抓住他,抓住這個兇手!” “你——” “肅靜!”常孝厲聲道:“再爭執不休,妨礙本官辦公,就抓去京兆尹衙門領五棍子!” 孫把式這才丟開老馬哥,擦著臉上唾沫,臉色怒紅,眼底仇恨。 班主慍怒道:“你們就別再給官爺添亂了!” 老馬哥啐了一口,見常孝一直在看他,問道:“大人,怎么了?” 常孝不語,將視線從老馬哥的中衣衣領上挪開,看著手中杯子和死去的晶兒,說道:“孫把式的確嫌疑最大?!?/br> “大人!”孫把式臉色一白,“小的是冤枉的!” “就是你!”老馬哥道。 常孝話鋒一轉:“嫌疑是代表本官的懷疑,不代表兇手真的是你?!?/br> 孫把式頓時松了半口氣。 天英帝道:“常孝,你有什么推斷,說出來給朕……給大家聽聽?!?/br> “是?!背P⒐笆?,說道:“在這之前,本官還想問班主幾個問題,還望班主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br> “是?!睉虬喟嘀髭s緊答話。 “班主,本官問你,晶兒姑娘今天有沒有出房間,她最后一次回房是什么時候?” 班主想了想,答道:“就在中午的時候,草民喊她出來吃飯,她出來了一趟,接著就進去了。之后草民一直在忙著下午的戲,沒顧著她,但她應該沒有出屋?!?/br> “哦?班主如此肯定?” “是的?!卑嘀髡f:“官爺有所不知。晶兒姑娘的房間跟我們梨園的后臺是通的,草民在戲目開場之前,一直都在后臺里忙活。她要是出房間了,草民肯定能看到?!?/br> “也許是班主忙碌,漏看了也說不準吧!”蕭恪冷冷道。 班主臉色發白,連忙解釋:“回右丞相的話,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晶兒是草民一手栽培的,草民把她捧成梨園的頭牌,她對草民十分感激。要是她看見草民在忙活,就算是草民沒顧得上她,她也會主動跟草民打招呼的!” 蕭恪冷臉瞥向常孝。 常孝說:“既然晶兒姑娘的房間和梨園的后臺相通,那么要是有人進了房間,班主也應當看到才是?!?/br> “這……”班主疑惑了半晌,回道:“官爺這么一說,草民覺得奇怪。從午飯吃完了,草民就在這里忙活,有幾個兄弟進進出出,卻沒見誰出入晶兒姑娘的房間,就除了……” “除了誰?”蕭恪追問。 “除了……”班主的眼神朝著孫把式瞟去,“除了孫把式說發現晶兒死了……” “班主,不是我??!”孫把式嚇得臉色灰白,差點要跪在地上。 老馬哥等人罵道:“證據確鑿,你個狗東西竟然殺了晶兒!” “對,這家伙一定是憎恨晶兒讓他丟臉,就想殺人報復!” “說不定他殺晶兒前,還逼晶兒就范!常大人,這家伙應該殺頭!” “不、不是我!大人明鑒啊,小人是冤枉的!”孫把式膝蓋一軟,跪在地上就開始磕頭。 “你起來?!背P⒚嫔绯?,目光微沉,卻又帶著穿透一切的清亮,看向晶兒房間的花窗。 “無人進出房門,卻未嘗不可從窗戶通行?!?/br> 眾人聽言,愕了一愕。 蕭瑟瑟也望向那盞花窗,看上去關得嚴嚴實實,窗簾也是攏在兩側的。 常孝走近花窗,仔細看了看窗里窗外,用手指小心摸索,接著推開窗子,手指又在下方窗棱附近摸了一陣子,陡然眼中湛亮,猛一回頭,視線所及之處,是晶兒的房門。 那門口處,端端正正靠著一支拐棍。 常孝指了指那支拐棍,“這拐棍本官記得,是《柳毅傳》里洞庭湖龍王手中所執?!?/br> 眾人一時有點懵然,不知道常孝怎么突然提起這個了。 老馬哥卻拍拍胸脯,自豪的說:“扮演洞庭龍王的就是我,衣服已經卸了,讓大人見笑?!?/br> “你謙虛了,洞庭龍王的角色,你演得很好?!背P㈦x開花窗,朝著老馬哥走來,“但晶兒姑娘之死的戲,你演得就遜色了?!?/br> 老馬哥身子一僵,“大人,您……這是什么意思!” 常孝眼神湛亮,正色道:“首先,如果是本官親手殺了晶兒姑娘,那么在隨人潮涌入她的房間后,不會把演戲的道具規整的放在門邊,而是繼續握在手中,或者裝出因為震驚而失手掉落的情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