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蔣貴妃是二殿下玉傾玄的生母,同時養著玉傾寒和玉魄這對兄妹。畢竟不是親生兒女,蔣貴妃待二人自然不會真心,尤其是待玉傾寒這個皇子,說不出會使什么手段控制打壓。 玉魄帝姬道:“北魏太子花天酒地,聲名狼藉,沒有哪個帝姬愿意與他和親,我也一樣。我跟六哥從小住在蔣貴妃的宮里,有如寄人籬下,母妃稍微維護我們一些,就要被蔣貴妃懲治用刑。這次我六哥說叫我來堂哥這里,是請堂哥幫幫忙,能讓我留在大堯?!?/br> 玉忘言口氣微冷,“就知道是玉傾寒的主意?!?/br> “我六哥沒有壞心?!庇衿堑奂┣?,“六哥告訴我,今日堂哥肯幫我一些,他日我和六哥定也有幫得上堂哥的地方?!?/br> 玉忘言喝下口茶,看了玉魄帝姬一眼,不再說話。 蕭瑟瑟的房內,炭火盆子燃得旺盛。蕭瑟瑟隨手扒開一個栗子,將栗子殼丟進火中,頓時響起火星的畢剝聲。 這栗子是瑾王府地窖里儲藏著的,味道甜美滑膩。蕭瑟瑟吃下一粒,又在銀盤里放下幾粒,喊了綠意過來吃。 綠意這會兒剛給臉上涂上藥,冰涼涼的,不好靠近炭火,見蕭瑟瑟親手給她剝栗子,感動的喊道:“小姐,你對我可真好!但我臉上的藥膏還沒干,會被烤化的,你先吃吧?!?/br> 蕭瑟瑟笑笑,繼續吃一顆,剝幾顆,等著綠意的藥膏徹底被吸收。 綠意這丫頭,自己已將她當作姐妹了。 “小姐小姐?!本G意忽道:“那史側妃真討厭,我們又沒招她惹她,她怎么那樣??!我真怕她下次又來找小姐的麻煩?!?/br> 蕭瑟瑟喃喃:“總覺得她是有什么原因……” “什么原因?” 蕭瑟瑟不語,只是感覺,史側妃對她那么大的敵意,多半不是出于對正妃的嫉妒,反倒像是受了誰的指使來惡意整她。 這般想著,蕭瑟瑟道:“以后防著點她,別輕信了她們?!?/br> 綠意一怔,吐了吐舌頭說:“好,綠意記下了,小姐這話聽著活像是長大了不少?!?/br> 蕭瑟瑟但笑不語。 ☆、剎那驚艷 當夜,又下了雪。 蕭瑟瑟披著茸毛斗篷,站在回廊下,望著紛紛落下的雪,裊裊嘆息。 她想到了何歡與何懼。 自打上次何歡何懼來看她,已經過了好幾日,瑾王府戒備森嚴,他兩人不好進來,也不知道讓他們在黑市上聯絡會易容術的人,有沒有點眉目。 一想到自己的玉佩還在玉輕揚手里,蕭瑟瑟就覺得嗓子眼像是卡了枚魚刺,頗為難受。 現在她的處境復雜,又出不了瑾王府,玉佩和玉輕揚的仇,都不能急,必須韜光養晦、等待時機。 一夜風雪,東窗凝露,早起的時候,窗紙上的冰花被朝陽照出瑰麗的色澤。 蕭瑟瑟穿戴好,由綠意為她梳頭盤發,兩人一起吃了些早點,便待在屋中,品茶刺繡。 自打來了瑾王府,蕭瑟瑟刺繡都很小心,先刺上綠意的落款,才會接著繡紋樣。繡了會兒覺得眼睛酸乏,蕭瑟瑟開始練習蟲笛,邊吹,邊坐在窗邊看著外面。 不知怎的,她總覺得這院子跟前幾日不太一樣,好像暗處有些眼睛在盯著她,而那些眼線,八成是玉忘言安排的。 默默練習蟲笛,直到下午時,王府的婢女找來,對蕭瑟瑟道:“王妃,今兒個是正月初七,晚上請王妃去王爺那里一起用膳。申時會有婢女來這兒,為王妃更衣描妝?!?/br> “好,知道了?!笔捝獡]退了婢女,有些意外。 申時初刻,三名婢女準時來了,這三人蕭瑟瑟都見過,平日里專門給玉忘言收拾書房的。她們帶好了華服和妝龕發飾,先服侍蕭瑟瑟更衣,接著請她落座,開始為她打扮。 按照風俗,正月初七這日,女子要用彩紙、絲帛、軟金銀等材料制成小人的形狀,戴于頭上。三名婢女帶了這些來,她們為蕭瑟瑟綰了個含煙髻在上,將絲帛和軟金做成的小人鑲在發髻上。 畫眉描目,輕點朱唇,蕭瑟瑟由她們擺弄著,直到全都妥當了,便在綠意的攙扶下,去往玉忘言的房間。 冬日天黑得早,到得房門口時,太陽正好落山。有婢女通報了玉忘言,接著蕭瑟瑟揮退綠意,踏入房間。 “王爺?!?/br> 她的聲音清澈婉轉,從屏風后傳出。玉忘言放下手中的甲骨書,抬眼望來。 這瞬間,玉忘言是震驚的,他本只是派婢女去給蕭瑟瑟打扮下,卻沒有想到,她竟會如此的驚艷。 房間里只有一盞銅制燭臺,兩只蠟燭火光昏暗。燭光下的蕭瑟瑟,淺色畫裙上珍珠點點,裙有百褶,五色俱備,行走間裙動如月華。衣面覆了層妃色浣紗,燭光暈耀,如夢似幻,頸項上戴著的青瓷瓔珞襯托一張白皙容顏,風鬟霧鬢,靜美多情,黛眉下眸子一眨,梳云掠月,驚艷無雙。 玉忘言怔忡半晌,方才挪開目光,平息了心頭剎那的驚艷感,淡淡道:“過來坐吧?!?/br> “……是?!笔捝邅?,落座在玉忘言身邊的凳子上。 看一眼桌上的菜肴,正是正月初七家家戶戶都要吃的春餅、餃子、七寶羹。 七寶羹按地域不同,七寶各有差異,順京這邊是吃芹菜、蒜、蔥、芫茜、韭菜加魚、rou七寶。 玉忘言給蕭瑟瑟盛了一碗,遞到她面前,見她眼饞的模樣,又說了聲:“小心燙?!?/br> “你也要小心?!笔捝剜骸斑@是你第一次叫我一起吃飯?!?/br> 玉忘言眼神黯下,愧疚的情緒從心底盤旋而出。 縱然她身具疑點,但她是他的妻子。他非但給不了她一個丈夫該給的,還要在照顧她之余,對她嚴加觀察。 若她當真無辜,那么待她知曉了這一切時,又該是多無奈、多傷心? 玉忘言問:“這些日子,你在自己房里吃晚膳,可覺得憋悶?” 蕭瑟瑟搖搖頭說:“綠意陪我一起吃,她話很多很多的?!?/br> 玉忘言給蕭瑟瑟夾了個餃子,“往后,本王盡量抽出時間,與你們一同用晚膳?!?/br> “王爺?”蕭瑟瑟怔怔看他。 “嘗嘗這餃子?!彼?。 蕭瑟瑟點頭,夾起餃子送入口中,皮薄餡大,鮮美不膩,蕭瑟瑟覺得好吃,連著吃了三個,有些噎住,于是忙伸手去拿茶壺。 “茶壺燙?!?/br> 玉忘言出聲提了醒,可蕭瑟瑟運氣不佳,手指不小心碰到茶壺肚子。那里正是茶壺最燙的部位,蕭瑟瑟的手指反射性的縮回,低呼一聲,捏起手指,這才感受到指尖生痛發腫。 “來,把手給我?!庇裢云届o而嫻熟的拿過蕭瑟瑟的手,對著紅腫的指頭吹了吹,又起身去弄了些涼水,打濕手帕,回來給蕭瑟瑟敷上。 灼痛的手指敷上清涼手帕,蕭瑟瑟頓時舒服了些,心口泛出暖意,輕輕說:“謝謝王爺?!?/br> “嗯?!庇裢缘溃骸氨就蹩茨愕闹讣馍?,有幾處針孔?!?/br> 他連這都注意到了? 蕭瑟瑟說:“我和綠意學刺繡,被針扎了,好痛……” “那你可還想學?” “想學?!?/br> 玉忘言輕語:“既是想學,就避免不了被針扎,往后小心?!?/br> 望著他墨玉般的瞳底,深沉悲戚,仿是被一股痛心傷臆的情緒攫住心窩,蕭瑟瑟不語,定定凝視著他。 玉忘言低低呢喃:“錦瑟也是如此,手指上總有針孔,本王知道她喜歡刺繡,也知她在嫁入太子府前,廢寢忘食,繡了千葉并蒂蓮帶進太子府。那是她費盡心思、花了三日三夜的時間才繡出的心意,可玉輕揚竟看也不看,就將錦瑟拋在洞房?!?/br> “王爺……”蕭瑟瑟泫然欲泣,“錦瑟jiejie這么久都沒有回來,她一定是后悔嫁給太子了……” “含恨而終,這樣的結局,為何偏偏是錦瑟來承受?!庇裢钥粗捝?,唇角浮出苦澀,“罷了,本王又有何資格奚落玉輕揚的不是,本王也和他一般,大婚之日,將你拋在洞房?!?/br> “王爺……”蕭瑟瑟說不出話,心肝脾肺,都仿佛被人擰住,痛的鮮血欲滴。 玉忘言,若我當初不那么有眼無珠,是不是我們兩個都會幸福? 為何一切就不能重來,讓我接下你的禮單,將后半生都交給你? 眸中已蓄出眼淚,蕭瑟瑟哽咽道:“錦瑟jiejie她,一定好后悔好后悔。如果能回到過去,該有多好?” “你……”玉忘言心中一震。 自己是怎么了,為何會跟她說這些? 而她又為何露出這樣痛苦悔恨的眼神,就像是親身經歷過這些? 心口如漏了風,帶給玉忘言從未有過的茫然,再接著心底疑竇漸生。 她不是傻子,不是。 玉忘言的眼神沉下,而就在這時,忽然有敲門的聲音傳來,止住了玉忘言即將出口的問詢。 門外之人是山宗,語調里毫無笑意,嚴肅的說道:“王爺,是我,白冶那邊傳來消息,說是查出來了?!?/br> 玉忘言連忙起身,這剎那竟忘了蕭瑟瑟,快步離去。 望著他離開,蕭瑟瑟哽咽抽泣,仰頭嘆息。 “玉忘言,我對不起你,為什么人總是這樣愚笨……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 房外,玉忘言已經將門關上了,與山宗二人迅速離去,去到書房中。 玉忘言的書房隔音極好,門窗關上后,便不會被任何人竊聽。 但即便如此,兩人的談話聲音依然極低。 “山宗,白冶那邊怎么說的?!庇裢钥酥撇蛔≈讣獾妮p顫,當初讓白冶去查錦瑟之死的深層原因,這些日子他無時無刻不記掛著這件事,如今,終于要面對真相了。 “王爺,為了安全起見,白冶傳給我的信,我看過就燒了。他在信里很確定的告訴我,錦側妃那塊玉佩里藏著一個秘密,對太子有很大的吸引力。太子覬覦,因此設計了錦側妃嫁給他?!?/br> 玉忘言目中頓顯煞氣。 “錦側妃自己也不知道那塊玉佩里到底藏了什么,故而惹怒太子,導致新婚夜被丟在洞房。太子府里那些姬妾沒少欺辱錦側妃。太子又對她滅口,買通死士污蔑錦側妃叛國通敵?,F在那玉佩還在太子手里,他大概是琢摸著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br> “玉、輕、揚!” 玉忘言怒不可遏。 這瞬間他恨不能沖到玉輕揚面前,破開他的胸膛,撕開他的黑心! “玉輕揚,枉錦瑟對你一腔癡心,你竟是徹頭徹尾都在利用錦瑟,還給她通敵叛國的恥辱,讓她受盡凄慘唾罵,含恨而終!玉、輕、揚!” “王爺,請冷靜?!鄙阶诠笆?,目光如炬。 玉忘言顫抖的雙手在身后負起,垂眸壓抑胸腔中的驚濤駭浪,良久,方沉聲道:“逝者已矣,山宗,你也不必安撫本王的情緒。但本王認識玉輕揚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他有幾斤幾兩,你我都清楚。陷害錦瑟之事,布置完備,以他的本事做不出來?!?/br> “所以呢?”山宗瞇了瞇眼,“王爺是懷疑,這是有人給太子出謀劃策,教他怎么欺騙錦側妃并不留痕跡?” 玉忘言想了想,道:“玉輕揚背后是趙家?!?/br> “對,皇后是趙左相的嫡女?!鄙阶谡Z調變冷,驀然想起一事,“王爺,我記得趙家好像就是出自湖陽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