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度月仔細打量著小年的神色，見他雖然十分詫異和震驚，還有少許的疑惑不解，但卻沒有因此而露出厭惡和反感的情緒，心里也就有了一個初步的答案。

    “小年，這件事也是我自己猜測的，我是覺得如果李叔叔是真的喜歡娘，愿意接受我們，那他們在一起也挺好的，你覺得呢？”韓度月循序漸進地詢問著。

    小年一時間沒能想明白所謂的“在一起”究竟是什么意思，因為這一年來，李昊的一日三餐基本上都是在韓家吃的，沒事的時候，李昊也會來韓家坐坐，所以李叔叔現在不就已經和他們在一起了嗎？

    那如果李叔叔和娘在一起了，會和現在有什么不一樣嗎？

    看出小年的疑惑，韓度月笑瞇瞇地道：“其實就算李叔叔和娘在一起，我們的生活也不會產生太大的變化，就像現在一樣，只是到時候李叔叔可能就要和我們住在一起了?！?/br>
    李昊雖然每天都會來韓家，但是卻從來沒在韓家過過夜。

    “原來是這樣啊，那只要娘愿意，我也是愿意讓李叔叔和娘在一起的?！毙∧晔呛芟矚g李昊的，所以除了最開始的詫異外，小年的心里并沒有絲毫反對的情緒，不過這件事當然要娘來做決定了。

    如果娘不喜歡李叔叔的話，那他也不能逼著娘和他在一起啊。

    韓度月對小年的答案非常滿意，末了叮囑道：“小年，這件事娘還不知道呢，你可千萬不要在娘面前提起這件事哦?！?/br>
    “為什么呀？我們不是應該先和娘商量嗎？”小年眨眨眼睛。

    韓度月狡黠一笑：“這件事確實要和娘商量，但是不該我們開口，主要是還是要看李叔叔他怎么決定了，所以咱們就在一旁看著就好了，知道了嗎？”

    小年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沒有再多問什么，不過他已經在心里默默地期待起李昊和他們住在一起后的日子了。

    因為李昊和小年的歸來，這日韓家顯得格外地熱鬧，晚上韓度月下廚準備了豐盛的飯菜，一家人都吃得肚子鼓鼓。

    吃飽飯后，小年打著嗝感慨了一句：“雖然外面很好，但是還是待在家里舒服呢?！?/br>
    這小大人的模樣把大家都給逗笑了，李昊也在笑，還故意看著韓青梅附和了一句：“是呀，還是在家里的感覺好?！?/br>
    只是不知道這句暗示意味明顯的話，有沒有被韓青梅正確理解了。

    當晚宋凝是住在韓家的，第二天一早宋凝吃過早飯便離開了，他和韓度月說好要回府城一趟，大概要過年前幾日才能回來。

    送走了宋凝，韓度月就被小年拉到那幾個裝滿禮物的大箱子面前欣賞了半天，又聽小年說了半天在外面遇到的趣事，之后的幾天時間就這樣在溫馨和滿足中慢慢溜走了。

    而在另一邊的江家，情況可就沒這么美好了。

    其實江家從前的日子并不難過，尤其是江輪忠這些人，雖然飯食不算多精致，但至少能填飽肚子，可是這種狀況在孫瑩瑩派人來洗劫一番后，就被改變了。

    雖然家里的銀子并沒有完全被搜刮走，但是剩下的也已經不多了，而江家有四房人，一大家子加起來人數可不少，這每張嘴都要吃飯呢，算起來可是需要不少的糧食。

    若是之前江家跟著一起種了玉米，那現在的日子也不至于這么拮據，可偏偏……

    于是江家的生活水準在這段時間下降了不止一個層次，雖然家里有地，勉強能填飽肚子，但也僅僅是填飽肚子，從前隔個幾天就能吃上一次的葷菜現在是完全沒有了，原來的雜面饅頭也被換成了純粹的粗面饅頭。

    “娘，這馬上就過年了，要不咱明個兒宰只雞吃吧？”看著眼前清湯白水的飯菜，連妮子的目光瞟向了院子里正咕咕叫著的母雞。

    趙氏瞪了連妮子一眼：“你給我閉嘴，家里什么活都不敢，還敢說這樣的話？這雞是留著下蛋的，你可別打它的主意！”

    連妮子不說話了，只是眼神卻收不回來了。

    “小婉，待會兒吃了飯你再去山上拾些柴火回來，家里的柴火快用完了?！庇柾炅诉B妮子，趙氏又把不悅的目光移到了江度婉的身上。

    已經習慣在飯桌上悶聲吃飯，降低自己存在度的江度婉聞言低聲“嗯”了一下，連頭都沒抬。

    誰知道就這樣的舉動，還是把趙氏給激怒了，她直接怒道：“我看你也吃得差不多了，現在就去拾柴火吧?！?/br>
    江度婉看了眼還剩半碗的雜面糊糊，就算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默默地放下碗，站起身來，她現在總算知道當初韓青梅他們飯吃到一半被硬生生趕出去是什么感受了。

    “那我就先出去了?！苯韧衩鏌o表情地走了出去，在走到灶房門口的時候，回頭正好瞥見江度文已經把她剛剛剩下的半碗飯給搶了過去，江度武因為慢了一步沒搶到，忍不住在那里嘀咕起來。

    看著這些人的嘴臉，江度婉扯開嘴角笑了一下，這就是她所謂的家人啊。

    到了山上，江度婉先以最快的速度撿了一小堆的枯木，放進框里，接著就找了棵樹坐了下來，從懷里拿出早上偷偷藏起來的半個雜面饅頭，一小口一小口地咬了起來。

    吃著吃著，江度婉覺得自己臉上一涼，伸手一摸，竟然都是眼淚，她伸著手愣愣地坐了一會兒，接著忍不住低聲嗚咽起來。

    這樣的日子她再也過不下去了，真的再也過不下去了，每天都有數不完的活計要做，卻從來沒有吃飽過飯，還有那些曾經疼她、愛她的家人，現在一個個的都露出讓她覺得厭惡和陌生的丑陋嘴臉……

    這樣的日子太折磨人了，她一定要擺脫現在的生活！

    江度婉伸手抹去臉上的淚水，臉上的表情帶上了堅毅和仇恨，顯得有些扭曲，她默默地將已經沾了淚水的剩下的幾口饅頭利索地塞進嘴里，就開始繼續撿柴火去了。

    只是這次她沒有再把柴火放進框里，而是藏在了一個比較隱蔽的地方，還用石頭蓋住了。

    等框里的柴火滿了，江度婉就背起框回江家去了，第二天沒亮，江度婉就爬了起來，先把大家的早飯做了，放在鍋里溫著，接著就背起空框出門去了。

    只是她并沒有去撿柴火，而是趕上了去鎮上的牛車，車上的幾人看到江度婉都很詫異，，因為江度婉已經好久沒出門了。

    江度婉低著頭，也不多說話，就安靜地坐在牛車的一角。

    “呦，這不是小婉嘛，小婉今個兒怎么舍得出門了？”開口嘲諷江度婉的人是李翠花，李翠花從前和江家的關系其實并不壞，主要是她把韓家不搭理她的緣由都按給江家了，所以現在她對江家人自然是沒有好臉色的。

    江度婉抿了抿唇，連頭都沒抬，整個人都顯得死氣沉沉的。

    見狀，李翠花只啐了一口，便也不再說話，等到了鎮上，大家紛紛散開，江度婉也從車上下來了。

    她等大家都離開了，這才搓著手往一個方向走去，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江度婉在一扇木門前停了下來，這木門身處在一個深巷里，看起來應該是哪戶人家的后門。

    江度婉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地敲響了木門，不多時，木門才被拉開一個縫隙：“是誰呀？”

    “小嚴哥，我想見一見大少爺，你幫我開開門吧?！苯韧穹湃崧曇舻吐暤?，一面說著，才從袖中掏出一錠碎銀子從縫隙里遞了過去。

    從前江度婉和李愷睿好的時候，因為不能光明正大地走正門，所以偶爾會從這里進去和李愷睿私會，這才認識了看守后門的小嚴。

    被稱作小嚴哥的人認出江度婉，把門拉得更開了一些，他掂了掂手上的碎銀，有些不滿意地道：“江姑娘也忒小氣了，難得來一次才給這么一丁點兒的銀子?！?/br>
    江度婉攥緊拳頭，臉上擠出一絲笑意，這點銀子還是她好不容易才保住的全部家當，對方竟然還敢嫌棄：“小嚴哥說笑了，你幫我去和大少爺說一聲，就說我有要緊的事情要見他?！?/br>
    “呦，江姑娘你還不知道吧，這段時間大少爺可是被老爺給禁足了，就算你想找他，他也未必能來見你啊?！毙垒p蔑地看著江度婉。

    ☆、第281章

    小嚴雖然只是個守后門的，但對府里的八卦還是知道不少的，所以他自然知道這位江姑娘已經被自家少爺退了親，不可能是李家的大少奶奶了。

    回想起之前江姑娘幾次從后門來李府和大少爺私會，再看看她現在這副蠟黃憔悴的樣子，這不正是典型的殘花敗柳嗎？

    對于這樣的殘花敗柳，就算是小嚴這個做下人的，都懶得給什么好臉色：“所以我看江姑娘你還是快些回去吧，大少爺是不會見你的?！?/br>
    江度婉又怎么會看不出小嚴眼神里的不屑和鄙夷，但她卻不得不舔著臉湊上去：“小嚴哥，我這次來找大少爺，是真的有要緊的事，你就幫我去通傳一聲吧？”

    小嚴仍舊是剛剛那副嘴臉，似乎都懶得搭理江度婉。

    “小嚴哥，其實我這次來找大少爺，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想和大少爺說說韓家姑娘的事兒，小嚴哥你也知道大少爺和韓家姑娘之間的事兒吧？”江度婉雖然在心里恨極了韓度月，但是在這一刻，卻又不得不借助韓度月的名頭。

    小嚴其實沒見過那位韓家姑娘，但他卻聽府上下人說起過這個人，好像是曾經被大少爺退了親，還想不開輕生了，結果后來大少爺回心轉意，可是人家韓姑娘又瞧不上大少爺了。

    而且小嚴好像還聽說老爺也曾為這件事發過很大的脾氣，顯然老爺對韓家姑娘也是很滿意的。

    這么一想，小嚴又有些猶豫了，如果這江度婉真是為了韓家姑娘的事而來，那自己要是再攔著她，豈不是會惹大少爺不高興？

    可保不準江度婉根本就是在騙自己放她進去，才故意這樣說的呢？

    一時間，小嚴有些左右為難，感覺怎么做都有風險。

    “小嚴哥，我肯定不會騙你的，我真的是要和大少爺說韓姑娘的事，”江度婉見小嚴已經有些猶豫，忙笑著勸道，“而且我一個小丫頭，還能鬧出什么動靜來？要是到時候我真的惹大少爺不高興了，你就直接實話實說就是了，我想大少爺也不會為難你的?！?/br>
    這話說的有些道理，到時候如果大少爺真的生氣了，那自己把責任往江度婉身上一推不就行了，反正自己也沒什么損失。

    這么想著，小嚴也就點了點頭：“那好吧，我帶你去見大少爺，不過你可給我老實些，別弄出什么亂子來，到時候大家都不好看?！?/br>
    “小嚴哥放心?！苯韧袼闪丝跉?，只要能見到李愷睿，她的計劃就等于成功了一小半。

    小嚴帶著江度婉七繞八繞，終于繞到了李愷睿的院子前，他先讓江度婉在墻角等著，自己跑過去和守在院子前的兩個家丁說了些什么，過了好一會兒，才對江度婉招了招手。

    江度婉小跑著跟在小嚴身后進了李愷睿的院子，一時間緊張得手心里都有些冒汗了，她雖然把一切都計劃好了，但是真到做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覺得緊張萬分。

    “大少爺就在屋里頭，你進去吧，”小嚴站在院子里，壓低聲音警告江度婉，“我可告訴你，你要是敢對大少爺不利，小心我打破你的頭！”

    江度婉只是抿了抿唇，深吸了口氣，一步步走進了屋子，在掀開簾子的一瞬間，江度婉就覺得一股暖氣撲面而來，接著她就看到了那個背對自己坐著的男子。

    再看到李愷睿，江度婉地心情有些復雜，有怨、有恨、有不解，但更多的還是不甘心，她究竟哪里比不上韓度月？為什么李愷睿要這樣對她？

    “我現在誰都不想見，都給我滾出去！”李愷睿背對著江度婉，大概是感覺到了從外面飄散進來的涼意，聲音暴躁地開了口。

    江度婉深吸了一口氣，往前跨了兩步，把簾子放下了：“李公子，是我?！?/br>
    李愷睿這才詫異地回過頭來，瞪視著江度婉：“你怎么來了？你是怎么進來的？”

    現在李愷睿正被禁足，父親怕他亂跑，還專門安排了人在院外守著，所以江度婉是怎么進來的？

    江度婉也不只是剛剛小嚴是怎么說服那兩個人的，她走到李愷睿的對面，直視著他一字一句地道：“我是怎么進來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接下來要說的話?！?/br>
    “你給我滾出去，我現在不想看到你！”現在李愷睿對江度婉早就是滿心的厭惡，所以語氣自然也充滿了厭惡。

    江度婉再一次被李愷睿的態度傷到，但因為心底的傷口已經接近麻木，所以她表面上已經沒什么反應了：“李公子，你想得到韓度月嗎？”

    “你還不快……你說什么？”李愷睿一拍桌子，話到一半才反應過來江度婉到底說了什么，一時間不禁愣住了。

    這樣的反應對江度婉來說無疑又是一次打擊，她麻木地勾了勾嘴角：“你難道已經放棄了嗎？可是你真的甘心嗎？韓度月不過是一個農家女，她憑什么拒絕你、羞辱你？你可是堂堂李家公子，又有哪里配不上她的？”

    這些話直戳李愷睿的心底，是呀，他才是應該高高在上的那個人，應該受到韓度月的仰慕和討好，憑什么韓度月就看不上他？憑什么他就要受到這樣的羞辱？

    不甘心，他當然不甘心！但是不甘心又怎么樣？他現在連出門都做不到，又何談去做其他事？所以就算再不甘心，他也只能自己憋著。

    江度婉一直注視著李愷睿的表情，見狀忍不住冷笑起來：“李公子，我今天來找你，就是為了韓度月的事情?！?/br>
    “是她回心轉意了嗎？那她為什么不親自來見我？”李愷睿也真是夠自負地，聽到這話的第一反應竟然是韓度月讓江度婉給自己帶話來了。

    這樣的反應讓江度婉心里一片苦澀：“李公子你誤會了，我來找你韓度月她并不知道，我只是想到了一個不錯的主意，說不定能幫到李公子，所以就斗膽過來了?！?/br>
    “是什么主意？”李愷睿臉色鐵青地追問。

    江度婉反倒不急著把主意說出來了，看著李愷睿對待自己時的不屑一顧，再對比提到韓度月時他的急不可耐，江度婉的心里突然產生了一個非常惡毒的念頭。

    “李公子，如果我能幫你得到韓度月的話，你能給我什么好處？”江度婉緊盯著李愷睿，似笑非笑地問道。

    李愷睿厭惡地看著江度婉：“你想要多少銀子，直說就是了?！?/br>
    江度婉的心里更苦澀了，李愷睿果然是很看不起自己的吧，竟然以為自己想要的是銀子。

    “我不要銀子，我只有一個要求，我幫李公子得到韓度月，你就要娶我進門?！苯韧裉岢鲎约旱囊?。

    而李愷睿聽了這話，卻仿佛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一般，嘲諷地道：“你在開什么玩笑？既然你也說了是要幫我得到韓度月，那我怎么可能還會娶你？”

    “我幫你得到韓度月，卻未必是讓她做你的妻子啊?！苯韧裾Ａ苏Ｑ劬?，似乎是想表現自己的天真無邪，可配上她眼神里的怨毒，就顯得有些詭異了。

    “你是說……”李愷睿漸漸睜大眼睛，先是有些不敢置信，接著眼睛里慢慢露出興奮的光芒來。

    是呀，他只要能得到韓度月就可以了，又不一定就要讓她做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

    而且當初可是她自己親口說不愿意嫁給他的，甚至還曾那樣羞辱過他，既然她不愿意做自己的妻子，那就讓她做自己的妾好了，想必她一定會對這個身份很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