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最后，楊夫人略帶警告的目光已經落在了楊淑媛的身上。

    若是從前，楊淑媛或許還會被她這樣的神色嚇到，可是現在她已經絲毫不在意了。

    “母親說的是，大jiejie怎么可能做出這種事，一定是有什么誤會在里面的?！睏钍珂碌拖骂^，嘴上雖然這么說，但臉上流露出的害怕和膽怯卻完全不是這個意思。

    這頓時讓楊老爺更加懷疑這件事了：“來人，去將大小姐請來，就說我有事要問她?！?/br>
    “老爺，這件事真的是子虛烏有，您不能因為……”楊夫人急了，她知道楊淑玉的性子，若是就這樣叫過來質問，還不知她會做出什么事來呢。

    楊老爺瞪了楊夫人一眼，直接把對方沒說完的話給瞪了回去。

    楊夫人不敢再說旁的話了，只把目光落在了韓度月的身上：“老爺，說起來這件事不論如何都是楊家的家事，又事關淑玉的清譽，所以……”如果讓這兩個外人繼續待在這里，豈不是不妥？

    楊老爺因為對韓度月很是顧忌，所以之前都沒想過要請她離開，只是此刻聽了楊夫人的話，心中也覺得有些不妥。

    一直在一邊看戲的韓度月聞言看了楊夫人一眼，正要開口說話，就聽楊淑媛道：“小月，現在時候也不早了，你不是還要去找宋公子的嗎？”

    本來韓度月是想留下來看戲，順便幫楊淑媛一把，此刻聽楊淑媛這樣說，自然沒有留下來的理由了，于是便起身道：“也好，那我就不在這里礙事了，只是這位田大夫……”

    現在韓度月也不知道楊淑媛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所以有些不確定這位田大夫還需不需要留下來。

    “今日之事多虧了田大夫，說起來田大夫還未給我開解毒的方子呢，所以田大夫不介意先去隔壁喝杯茶吧？”楊淑媛感激地看著田大夫。

    田大夫看了韓度月一眼，點頭退了出去。

    韓度月隨后也和楊老爺告辭，被下人領著離開了楊淑媛的小院，等離開了楊家，韓度月也忍不住嘆了口氣，她覺得她好像突然有些看不懂楊淑媛了。

    不過也難怪，畢竟經歷了這樣的事情，若是楊淑媛再不做出改變，那才是奇怪呢。

    既然楊淑媛不想讓自己多管這件事，那韓度月自然也不會再巴巴地湊上去了，她相信楊淑媛能應付楊家現在的情況。

    拋開這件事，韓度月直接去了水月樓，眼下已經是臘月中旬了，她之前已經問過宋凝今年過年是怎么打算的了，所以這幾天本不該去打擾他。

    不過既然自己都身在乾陽鎮了，索性就去看看他了，只是才走到半路上，就看到了一個疑似半熟人的身影。

    這人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根本看不到臉，但韓度月還是看出了一絲熟悉的感覺，她盯著那人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才終于想出了答案，這人好像是……張甜甜？

    自從張甜甜入獄之后，韓度月就沒再管這件事，她聽李開石說過，張甜甜大概會被關個半年左右才能放出來。

    這么說來，張甜甜應該已經從牢里出來好幾個月了，只是她現在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韓度月抬頭看了一眼，此時張甜甜已經轉頭進了一家醫館，她正想著還是不要多管這件事了，那邊張甜甜已經被醫館里的伙計給趕出來了。

    “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么東西，竟然還敢往這里跑，真是臟死了，還不快滾！”醫館的伙計把人趕出來后，還嫌棄地拍了拍衣裳，仿佛張甜甜真是真是什么臟東西似的。

    倒在地上的張甜甜什么都沒說，直接從地上爬了起來，低著頭快速地離開了，這樣的反應倒是讓韓度月有些詫異，按照張甜甜的性子，她竟然就這樣走了？

    也許是經歷了之前的事情，所以張甜甜的性子也跟著發生了改變吧。

    只是韓度月還是有些疑惑張甜甜來醫館究竟是為了什么，是她的身子不舒服嗎？還是張甜甜的母親身子不適？

    鬼使神差的，韓度月一步步走進了醫館，見剛剛那伙計正在幫忙抓藥，便湊過去問道：“這位小哥，剛剛那個人來醫館是做什么的呀？我……”

    伙計將韓度月上下打量了一番，見對方看起來應該是好人家的姑娘，這才收起了臉上的厭惡：“小丫頭一邊兒呆著去，這種問題不是你應該問的?！?/br>
    韓度月沒覺得自己問了什么過分的問題啊，怎么就不該問了？

    “小哥，是這樣的，剛剛那人好像是我們村的一個人，我好久沒見到她了，她家人也一直在找她，所以我就想打聽一下情況，小哥你就告訴我吧？”韓度月眨巴兩下眼睛，鍥而不舍地追問著。

    伙計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只留下兩句模棱兩可的話來：“你還是回去吧，都到了那種地方去了，還染上了那樣的病，我看是回不去嘍?！?/br>
    說完也不給韓度月開口的機會，直接給病人包藥去了。

    韓度月愣愣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這才慢吞吞地走了出去，她覺得自己現在整個人好像都不太好了。

    不得不說，之前她之所以會過來詢問張甜甜的情況，其實是因為覺得張甜甜現在的狀況可能是因她而來。

    雖說如果回到當初，韓度月還是不會放過想要謀害自己的張甜甜，但隨著時間過去了這么久，那些對張甜甜的負面情緒也慢慢地消散了。

    所以當想到自己當初做的事，可能對張甜甜產生了比她想象中還要大、還有久的影響時，韓度月不可避免地生出了少許惻隱之心。

    而在大概分析出醫館伙計話中的意思后，韓度月更是整個人都不好了，是因為她，才讓張甜甜淪落到那種地方去的嗎？而伙計口中“那樣的病”，又是否和自己猜測的一樣？

    一直等到了水月樓，韓度月都是一副悶悶的樣子，宋凝見了忍不住打趣道：“小月這是怎么了？是想念小年了吧？我想他很快便會回來了?！?/br>
    “不是的，宋凝，我剛剛在街上看到了一個人……”韓度月搖了搖頭，悶聲將之前看到張甜甜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宋凝，你說我當時那樣做是不是太過分了？不但讓張甜甜坐了牢，還讓她娘被趕出了張家……”

    宋凝臉上的笑意已經消失了，他拉住韓度月的手，安慰道：“我并不覺得你有做錯什么，正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當初乃是張甜甜害你在先，若是她害了你，你卻不還手，那才是不對的。

    況且她是因為□□而被關進了牢里，這罪名是她自找的，與你又有什么關系？

    至于張甜甜的母親，那人企圖壞你和伯母的名聲，甚至還找上門來，這樣的人也不值得同情。況且最終決定將張甜甜的母親休了的人是張家，而非你，所以你當真不必如此自責?！?/br>
    韓度月一向看重宋凝，聽了這番話，心里這才舒服了一些，卻仍忍不住感慨道：“真是沒有想到她竟然淪落到這個地步了，真是……”

    “小月，當初伯母帶著你離開江家的時候，不是也一樣什么都沒帶走，可是現在你們不是一樣過得很好？”宋凝覺得韓度月是因為心里下意識地感到自責，所以才把自己給繞進去了，便耐心地開導道，“日子總是人過出來的，或許張甜甜是真的有什么無奈才會去那種地方，但這都是她自己過出來的日子，與你并沒有什么關系?！?/br>
    ☆、第279章

    人在懷疑一件事的時候，一般無論聽到什么，都會下意識地想要反駁，所以聽到這話，韓度月的第一反應便是：“那不一樣，畢竟我是帶著前世的記憶出現在這里，若非如此，我也不可能過上現在這樣的日子了?！?/br>
    “那你且想想，若是你什么都不會，日子又會是什么樣的？你會出現在……那樣的地方嗎？”宋凝反問，有些事必須要韓度月自己想明白。

    韓度月假想了一下，如果她沒有從現在帶來的那些東西，那么就不可能去錦繡坊，如此也就不可能結識到楊淑媛，更不可能遇到李掌柜，和他合作……

    這么想來，那么他們孤兒寡女，離開江家之后日子一定很不好過，就算順利落了戶，分到兩畝地，但家里只有韓青梅一個成人，干活肯定很吃力，而且在村子里也肯定會被人欺負。

    但就算那樣，韓度月覺得自己也肯定不會去那種地方的吧？韓青梅一直都是把兩個孩子看得比自己的命還要重要，就算是把她自己給賣了，也是絕不可能讓兩個孩子受委屈的。

    所以雖然想象中的日子完全不可能和現在比，但韓度月覺得至少也不會比在江家的時候差，至少他們一家三口相親相愛，就算日子再苦，可心里頭也是自在的。

    想到這里，韓度月已經大概能明白宋凝這樣說的用意了，她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宋凝，剛剛是我自己鉆牛角尖了，我就是忍不住把這件事和自己連在一起，所以才會……”

    “這樣想其實沒什么不好的，畢竟小月你心里還是很善良的，會這樣想也不出奇，”見韓度月把事情想明白了，宋凝微微一笑，繼續道，“不過如果你真的想幫她的話，也是可以的，雖說曾經她確實做過不少錯事，但如今也已經受到懲罰了?！?/br>
    韓度月抿了抿唇，沉默了一會兒后，才低沉地道：“其實我剛剛之所以會悶悶不樂，或許并不僅僅是因為張甜甜的事，我是覺得……宋凝，你說在那種地方，會得那些病的人是不是很多？”

    這話其實已經不應該問了，畢竟青樓本就不是什么干凈的地方，韓度月一個良家姑娘和宋凝這個良家公子討論起這種問題來，還是有些尷尬的。

    所以韓度月盡量擺正姿態，讓自己看起來是在和宋凝進行學術研究。

    宋凝沒怎么出入過那種地方，不過并不是什么都不懂，聞言頓了一下，便實話實說道：“我聽說那里的姑娘很少有善終的，有的是被折磨致死，有的則是染上了這樣的病癥，年紀輕輕便沒了性命?！?/br>
    “是因為這種病沒辦法醫治嗎？還是因為其他什么原因？”韓度月對第一種原因改變不了，對第二個原因也了解甚少。

    宋凝對上韓度月清澈的目光，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他的小月有時候真是太有憂國憂民的氣質了：“大概吧，不過也很少有大夫愿意幫那些人治病，畢竟……”

    畢竟在大部分人的眼中，那些人都是很臟的。

    韓度月想起之前張甜甜直接被醫館里的人轟出來的事情，瞬間了然了，但是一個念頭卻慢慢地在她心中冒了出來。

    這個念頭似乎有些不切實際，但韓度月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宋凝，你說真的就沒有大夫愿意去幫這些人瞧病嗎？是不是無論她們愿意花多少錢，都不會有人愿意幫她們？”

    “倒也未必如此，若是真有人出高價求醫，我想總會有人動心的，”宋凝搖了搖頭，語氣里卻帶著少許不確定，畢竟他對這等事也是知之甚少，“只是身處在那種地方，也并非人人都那般在意自己的身子吧?！?/br>
    “怎么會有人不在意自己的身子……”韓度月下意識地反駁，但隨即默然。

    她現在只是在用她的思維模式來考慮問題，卻根本不知道那些人究竟是怎么想的，也許她自以為是的好心其實并不能得到那些人的贊同也說不準。

    再加上這件事畢竟涉及到那樣的地方，確實不適合她來碰觸，所以韓度月也就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心里卻難免還是把這件事給記下了。

    “小月，我知曉你的想法，只是就算你有什么想法，也需從長計議，別著急，也別為難自己，”宋凝拍了拍韓度月的手，笑著將她拉了起來，“現在時候也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吧?！?/br>
    韓度月點點頭，不過沒打算讓宋凝送她回去：“現在都快過年了，你肯定有很多事要忙，結果我還來打擾你，真是不應該。我自己坐馬車回去就行，你就不用送我了?！?/br>
    “也不急在這一時，況且雖說今年過年我不用在府城過，但畢竟府城也有許多事要處理，我總要回去一趟的，到時候你可就要很多天見不到我了?！彼文龍猿值?。

    聞言，韓度月也沒再拒絕，宋凝為了她已經把大部分的時間都放在乾陽鎮了，但府城那里畢竟也有很多的事情要忙，韓度月不可能自私地拽著宋凝不讓他走。

    兩人一路閑聊到了清源村，結果一下馬車，韓度月就看到了自家門口停著的三架馬車，她先是愣了一下，接著眼睛一亮，直奔院子里而去。

    “娘，是不是李先生和小年回來了??？”韓度月興高采烈地跑進院子里，就看到堂屋幾個人正在那里高高興興地聊天，可不就是李昊和小年嘛。

    小年本來在和韓青梅說自己這兩個月的有趣經歷，這時候聽到韓度月的聲音，直接從屋里奔了出來，一下子撲到了韓度月的懷里：“姐，我想死你了！”

    韓度月險些被小年給撲倒了，晃了一晃身子才站穩：“小年，姐也想你呢，快讓我看看?！?/br>
    韓度月拽著小年來來回回地看了好幾遍，一面看，一面撇嘴道：“小年好像變黑了，也變瘦了，你是不是長高了呀？”

    “姐，我才走了兩個月而已，哪里就有這么明顯的變化??？”小年笑嘻嘻地看著韓度月，又把她往屋里拉，“姐，你快進來，我帶了好多有趣的東西回來，肯定有你喜歡的?！?/br>
    韓度月也知道自己這根本就是心里作用，因為第一次隔了這么長時間沒見面，所以潛意識地覺得對方改變了很多。

    進了屋，韓度月就看到屋子里已經堆了好幾個大箱子，其中一個箱子已經打開，里面擺著好幾件顏色靚麗的衣裳，小年指著那衣裳對韓度月道：“姐，你看這是我在一個小鎮子上買的，他們那里的衣裳和咱們這里的有些不一樣呢，我想著姐你可能會喜歡，所以就買了幾件……”

    韓度月一面聽小年興高采烈地介紹箱子里的東西，一面去看坐在一旁的李昊和韓青梅，此時李昊正拿著兩個生動形象的木雕給韓青梅看。

    兩人的聲音不大，又是坐在一起的，所以看起來就像是在說悄悄話，大部分時間都是李昊在說話，韓青梅只偶爾說一句，或是露出溫暖的笑容。

    這畫面太溫馨，韓度月都忍不住要被感動了。

    “姐，你看這把匕首，是我在另一個鎮子上買的，我也不知道好不好用，但是你看這刀鞘真的很好看，所以我就買了送給你呢……”小年說了一大堆的話，才發現韓度月的目光好像并沒有落在自己身上，不禁拽了拽韓度月的衣袖，“姐，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呀？還是你不喜歡這東西？”

    韓度月這才收回目光，拍著小年的包包頭道：“我很喜歡啊，小年出去游歷，還不忘給我們帶禮物，我很高興呢?！?/br>
    “其實我還想買更多的東西呢，只是李先生說人要懂得取舍，我們一共只有三架馬車，所以不可能帶那么多東西回來，有些東西便只好放棄了?！毙∧暌婍n度月對自己選的禮物很滿意，不禁露出燦爛的笑容。

    韓度月對李昊用生活中的實例教育小年的這個方法很滿意，她又瞥了眼還在那里說悄悄話的李昊和韓青梅，直接拽著小年往外走：“小年，車上還有沒有什么東西沒拿下來的？咱們再過去檢查一下吧?！?/br>
    一面說著，又順手把站在自己身邊的宋凝也拉了出來：“你也和我們一起過來吧?！?/br>
    小年有些莫名所以地被拉了出來，出了院子，又被韓度月神秘兮兮地拉到了一旁：“小年，有件事我想問問你的想法?！?/br>
    “是什么事呀，弄得這么神秘?！毙∧暾０椭劬错n度月。

    韓度月直接問道：“小年，你覺得李叔叔人怎么樣??？”

    “李叔叔人很好啊，對我一直很照顧，教我讀書的時候很有耐心。而且李叔叔懂的特別多，這次在路上，我見到了很多從前沒有見過的東西，可是李叔叔竟然都知道，他真是太厲害了！”小年沒有猶豫便給出答案，而且越說眼睛越亮。

    韓度月贊同地點了點頭，又問道：“那你覺得要是李叔叔和娘在一起了，你能接受嗎？”

    ☆、第280章

    “那當然是……誒，姐你剛剛問的是什么問題？我沒有聽錯吧？”小年腦袋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頓時瞪大眼睛看向韓度月。

    韓度月拉著小年的手，語重心長地道：“小年，你難道都沒看出來嗎？你仔細想想，李叔叔對娘是不是一直都很好？他平日里是不是還會偶爾主動幫娘做一些簡單的瑣事？而且你有沒有發現，李叔叔和娘在一起的時候，就會顯得更加地平易近人。所以我覺得李叔叔是喜歡娘的，你覺得呢？”

    小年眉頭緊鎖，將韓度月列出來的情況仔細想了一遍，一時間竟然找不出任何反駁的理由，難道說……李叔叔真的喜歡自家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