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節
很快。 救護車就來了。 赫連尹與那位嘔吐昏迷的同學被送上救護車,她的左手垂著,一點也不疼,就是酸,很酸很酸,恐怕里面的骨頭已經碎了。 到了醫院,她覺得頭暈暈的,就坐在守候椅上休息。那同學情況比她嚴重,所以就先進去檢查了,她沒出事的手扶著自己的額頭,很暈很暈,恍惚中,她看見有一抹挺拔的身影沖她沖過來,然后,她就沒有意識了…… 她發高燒了。 唇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睫毛濕潤幽黑。 那兩天,她一直聽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那人穿著黑色的毛衣,淺瞳琥珀,他低著頭,陰冷的眉眼第一次出現了擔憂。 “赫連尹,你感覺怎么樣了……” “很難受嗎?那我幫你擦擦汗吧……” “赫連尹,那個摔出去的同學腦震蕩了,你不會有事吧?不要嚇我呀,快醒醒吧……” 到了最后。 那人再沒有再說話,沉默地坐在病床邊,緊緊握著她纖細的手。 她醒來的時候是在深夜里,瞳孔里,一片白色。 腦袋很沉。 她難受地把手放在眼睛上,擋住了頭頂令人頭昏腦漲的白光。 豈料左手一點力氣都沒有。 她扭頭一看,發現左手手臂上纏著厚厚的石膏。 右手被于歌握著,他坐趴在她床邊,睫毛微垂,沉沉睡著。 赫連尹看了他良久,慢慢把右手抽回來。 高燒還沒退下。 她的頭還是有點疼。 沉睡中的于歌面容安謐。 他感到掌中的手正在慢慢離開,嚇了一跳,清醒過來。 見她睜著寧靜眼睛,微微一笑,“你終于醒過來了?!?/br> “嗯?!彼p輕應了一聲,有氣無力,“于歌,我的手怎么了?” 于歌沉默著,仿佛化身為一座沒有溫度的冰雕,不愿答話。 “骨頭碎裂了嗎?”她靜靜問他,之前她就覺得自己的手臂很酸,估計是骨頭碎裂了吧。 于歌搖頭。 “沒有碎?難道是骨折?” 于歌還是搖頭。 赫連尹的睫毛抖了抖,心里有不好的預感,“我的左手,比骨頭碎裂了還嚴重?” 他沒說話,輕輕嘆了一口氣,問道:“赫連尹,你的夢想是什么?” 她不知道他問這句話的意思,只知道她的手一定很嚴重,沉默了片刻,她重新抬起頭,目光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無措,“我的手到底怎么了?” 第116章 美如天使 昏暗的光線里。 于歌僵直地立在窗邊。 夜色寂寂。 他背對著赫連尹。 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斜長。 “赫連尹,我以前聽于舟說,你是彈鋼琴的?如果……”他的語氣略有猶豫。 “如果?” “如果不能談鋼琴了,你會怎么樣?”他的聲音很靜,手腳冰涼。 赫連尹的指尖輕輕顫了下。 那么輕微。 她斜睨著他,笑容蒼白,“你是想告訴我,我的手以后都不能彈鋼琴了是嗎?” “你手臂中的神經線斷了,赫連尹,若是其他手筋斷了,接上去也就沒事了,可是神經線不同,就算接好了,你的手仍然沒有力氣,你的手術很成功,只是神經線要幾時恢復,就不好說了,醫生說短的話就幾年,如果長的話,可能是幾十年?!?/br> “沒力氣到哪種程度?” “可能連水杯都端不起來吧?!?/br> 赫連尹背脊僵冷,“這等于說,我表明看著和正常人無異,但其實我的左手已經廢了是嗎?” “如果恢復得快,你幾年后也許還可以再談鋼琴?!?/br> “恢復的幾率為多少?” “百分之三十?!?/br> 她的心臟驟然一緊,眼眸黯淡,“我受傷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班主任和我,需要我現在打電話給你家人么?轉告他們你的情況?!?/br> “不用?!彼龣C械地說:“我受傷的事情,請轉告班主任,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們家的人都很忙,我不想他們擔心?!?/br> 于歌一怔,轉過頭來,眼神復雜難辨,“你還打算自己一個人扛著嗎?這不是小事啊,最好和家人商量一下吧?!?/br> “等我明天問過主治醫生在說吧?!?/br> * 上午的天空陰陰的。 云層低低的壓在頭頂。 一只白皙的手推開辦公室的門。 赫連尹捂住裹著石膏的手離開主治醫生的辦公室,她垂著睫毛,一動不動。 主治醫生說她的手沒有問題,手術也很成功,只是斷了的神經線暫時跟她的原神經線融合不起來,有點兒排斥,并不關乎手術的問題,而是原神經線要跟斷開的重新融合,需要時間,短則幾年,長則幾十年,主要看她本身的恢復力和意志力。 她慢慢走著。 胸腔里仿佛有血腥氣息正在翻滾。 眼下正意氣風發的她,突然廢了一只手,雖然是不常用的左手,但也仿佛是孫悟空戴上了緊箍咒一般,無限壓抑痛苦。怎么可以這樣?她還有許多事情沒去干,就這樣廢了一只手,這對她來說,是否太殘忍了? 她寧愿相信這是一場噩夢,期待著一切痛苦不過是瞬間的錯位,等待著噩夢醒來,天旋日轉,世界復原的那一刻。 然而她的太陽xue嗡嗡作鳴。 胸口抑悶。 這一切都在提醒著她這是真的。 她的左手廢了。 赫連尹瞳孔失焦,渾渾噩噩地走到了醫院的后院。 一道閃電劃破了半空。 下起雨了。 暴雨傾盆。 她沒有任何猶豫,穿著單薄的病服走進狂風暴雨里。 雨下得極密。 風極大。 方向旋轉不定。 一會兒吹得重如泰山。 一會兒又如和風細雨般飛略。 她渾身濕透。 向上仰望。 大雨打在她的眼睛里。 視線中白茫茫一片。 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辨別不清。 一陣強風吹來。 赫連尹打了個哆嗦,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那年,母親叫自己走到冰水中去坐著,她的心就已經冷了。后來,父親又死了。從此,她的心在沒有暖過,不爭吵,不抗議,不苦惱,一個人默默地追求著理想和未來,她以為她是幸運的,沒想到,噩耗總在人覺得幸??鞓返臅r候來臨。 她明明已經打進市隊了。 很快她就可以打進國家隊。 在打上國際。 那時候,她就可以提前獲取名牌大學資格,她的高中生涯也就可以提前結束了。 然后,她就可以放松下來追求音樂的。 可是為什么? 為什么要這樣對她?! 她的手廢了,這樣的話,她還可以繼續參加競賽么?會被遣返么?會功虧一簣么? 赫連尹不受控制地捂住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