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
他拔開瓶塞,聞了聞,捏著瓶子就要往她頭上澆。 她雙手亂搖,“停!不是,不是這么用的!” 杜滸把瓶子塞到她手上,笑道:“我可不懂這些玩意兒,你自己來?!?/br> 她卻囁嚅著道:“我……其實我也不會……過去都是丫環在我背后,給我搽油梳頭……我自己背著手不方便……這里也沒鏡子……”仰起頭,可憐兮兮地道:“師父,你幫幫我,成不成?” “我?我可不會,沒法幫你?!?/br> 她趕緊說:“很容易的,不費你太多工夫……嗯,你只要……先拿著這梳子……” 杜滸搖頭直笑,“好好,我今日就伺候你這一回。頭一回手生,疼了你可別叫?!?/br> 于是奉書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面前是一張并不存在的鏡子。身后是一個從來沒給別人梳過頭的人。感覺……有點冒險。 (以下贈送) 114|0102 一時間奉書覺得有些恍惚,好像自己又回到了做大家閨秀的時光??呻S即她便“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就算是做大家閨秀,也從沒有讓大男人給自己梳頭的道理。想到杜滸當年運剪如飛,給自己咔嚓咔嚓剪頭發的情景,忽然又有些心虛。他可別心血來潮,又把自己弄丑了。 她趕緊說:“師父,你快點,從上到下,梳就行了,可別干別的?!?/br> 杜滸卻橫豎有點不敢下手。手里的頭發細細軟軟的,跟他自己的頭發手感太不一樣,好像稍微一用力就能給扯成兩截。 奉書等了好一陣,頭發里卻沒有動靜。偶爾頭皮被極輕極輕地扯了扯,反倒癢癢的。她這才明白了什么,忍不住笑了:“不用那么小心,可以重些,我不疼的。你就按平時自己梳頭的力道來好了?!?/br> 杜滸笑道:“得了吧,你的頭發跟我的頭發能一樣?我怕我一使勁兒,你就成小尼姑啦?!?/br> 奉書哭笑不得,自己抓過一把頭發,輕輕一拉,“別心疼,扯不斷!” 杜滸好容易才下定決心,試探著用力,好容易才掌握了力度的輕重。一時間房內只是梳子和秀發接觸的刷刷聲。他梳得很慢很慢,細心解開每一個毛團,還是生怕弄疼了她。桂花油的清香彌漫在周圍。 他忽然問:“尋常的女孩子,沒人幫忙,每天怎么梳頭?” 奉書答:“平常也不用梳得這么仔細。若是要盤復雜的發式……我見過小丫環們互相幫忙梳的?!?/br> 背后杜滸似乎點了點頭,梳子齒在她頭皮上停了一停,又說:“那你以后每天梳洗打扮,可要花不少工夫。能不能有時間練功課?” 她連忙說:“有,有,功課肯定不會擱下。沒人看見時,我就悄悄練,晚上也可以?!?/br> 杜滸“嗯”了一身,手覆著她的耳朵,梳子微微斜著,把她鬢角的頭發梳得順了,才又開口,語氣鄭重:“光說還沒用。以后不管你住在哪,每月初一、十五,想辦法出來跟我見一面,我得監督你是不是真的沒偷懶。要是讓我發現你退步了,我可要生氣?!?/br> 奉書連忙點頭答應,頭發卻被他握緊了,腦袋動彈不得,又趕緊開口說:“是,是,好?!?/br> “每月兩次有點少,可是……再頻繁了就危險。記住沒有?每月初一、十五,時間么,就定在亥時三刻,地點還是在鐘樓頂上,那里決計沒人。那地方你也上下過好幾次了,應該知道怎么去最安全?!?/br> “好,我記住了?!?/br> “穿著長裙子,能不能爬上去?” 他的指尖上帶著粗糙的薄繭,偶爾拂上她的脖子,癢癢的。她嘻嘻一笑,“我可以把裙子扎起來啊?!?/br> 他也笑了笑,點點頭,“若是萬一當天脫不得身,也得在前一天提前打好招呼,在樓頂……在樓頂西北角,瓦片的縫隙里,一橫一豎插上兩根筷子。插牢些,免得被風吹走。我看到了,就知道你來不了。若是無故失約……看我揍你?!?/br> 她趕緊說:“不會,不會的?!?/br> < 杜滸讓她又把見面的時間地點重復了一遍,確認她記牢了,才說:“兵馬司那邊,看起來暫時不會有什么異動,你不用cao心。我在慢慢結交人,有了什么進展,自會告訴你?!?/br> “是?!?/br> 他不再囑咐什么了。雨不知不覺停了。房間里安靜得讓她難受。她還想再說些什么,可是該說的說得差不多了。 過了良久,奉書感到梳子齒從頭頂一直滑到了后腰,立刻眉花眼笑,道:“好了,謝謝師父!” 杜滸卻似乎覺得還不夠,挽著她的頭發,又輕輕攏了些時刻,才給她扎上頭繩。而他從來沒做過這種事,頭繩擰來擰去,就是不聽他話,忽然不知怎的就掉地上<了。 奉書感覺腦袋后面癢得要命,趕緊從他手里逃出來,從地上撿起頭繩,晃了晃,笑道:“還是我來吧,你不行的?!?/br> 杜滸坐在對面炕上,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扎。她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問:“怎么了?扎歪了嗎?” 杜滸陰郁郁地瞪著她,半天才道:“我本來以為,一個丫頭頂多值十來貫銀錢?,F在看來,大宋丞相的閨女,至少能賣出三十貫,也是一筆小小的橫財?!?/br> 奉書心中一酸,強笑道:“這樣你就有錢買酒買rou了,也算是我孝敬師父的?!?/br> 杜滸抓起她買回的那瓶酒,喝了一大口,突然當啷一聲,連酒帶瓶摔到她面前。 “小祖宗,我當初怎么就答應你,做出這種禽獸勾當!真是丟盡了我杜家十八代祖宗的臉!” 奉書嚇了一跳,也不管臉上濺的酒液,連忙在他腳邊跪下來,仰起臉,小聲安慰道:“我們不是早就說好了嗎?你又不是真的要賣閨女,這只是個幌子,是騙人的。大丈夫能屈能伸,你行軍打仗時,使沒使過計策?這叫兵不厭詐,咱們才是莊家,才是算計人的那一邊……就好比、好比越國的西施……”想了想,似乎比得不對,再說自己也沒那個厚臉皮自比西施,趕緊改口:“嗯,好比,關云長身在曹營心在漢……也、也不太對,是了,咱們是王莽,是假的大忠臣,時機一到就篡位……” 書到用時方恨少,她一句比一句說得不著邊際,臉紅得像熟透的櫻桃,終于把杜滸逗得哼出一聲,緊繃的臉色緩和了些。 他把她扶起來,用袖子把她的臉蛋擦干凈,將她一縷散亂的鬢發別到耳后。彎下腰,目光和她持平,便是一副難得的平等的姿態。 “我再問你最后一次?!?/br> 奉書心一橫,伸手指指自己左邊肩膀,“這一刀不是白捅的?!?/br> 杜滸點點頭,眼中回復了冷靜淡漠的神色。畢竟有約在先,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現在唯一能命令她的,就是早點睡。 臨出她房門的時候,他卻又突然停下了,問:“一個人在外面,知不知道怎么保護自己?知不知道哪兒不能讓人瞧見,哪兒不能讓男人碰?” 他這話說得沒頭沒腦,語氣也生硬,奉書琢磨了好幾遍,才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臉紅,卻又忍不住的生氣。三歲小孩都知道害羞,在他眼里,她就這么沒長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