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
107|0102 她有七八種手段能立刻讓那人停止呼吸。但如果用太殘忍的方法,杜滸大概不會喜歡。 奉書無聲無息地上前,輕輕捂住被角,左手壓住那人微微起伏的胸膛,運起巧勁來。他會一邊做夢,一邊悶死。丫環們會以為是老爺突發心疾,不會被嚇得太厲害。 捂住被子的一剎那,她突然起了一個念頭:“師父跟我說了這人的體貌,是不是要再確認一下?” 隨即又想:“哼,睡在這里的,除了老爺,還有誰?他蒙著腦袋,說不定正是因為遇到了師父,心里有鬼?!?/br> 可是她頭一次有計劃地殺人,心里面其實畏縮得厲害,一旦對自己稍有懷疑,立刻就松了手,閉著眼睛平靜了一小會兒,慢慢梳理著紛亂的心思。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東西不對勁。屋子里的脂粉氣,她本來以為來自兩個丫環??墒切r候的富貴生活告訴她,這香氣絕非尋常丫環能負擔得起。再看床上那人,似乎也沒有六尺五六的身高。頂多六尺。 而剛才碰到那人胸膛的一瞬間,手感似乎也不太正常。 她忍不住揭開了被子一角??吹降氖且活^青絲、一張粉面。是個中年婦人! 她嚇了一大跳,整個人一下子麻了,連忙將被子蓋好,渾身已經出了一層燥汗。 那婦人讓被角帶出的風吹得激靈了一下子,停了鼾聲。 奉書此前已經記住了房屋里的一切布局,雖然心慌,卻也沒亂了分寸,靜悄悄地躲入屏風后面,隨即聽到那婦人囈語幾聲,叫:“梅香,梅香?!?/br> 一個丫環醒了,道:“太太?” “老爺……老爺還沒回來?” 那丫環小聲答道:“太太,老爺今天都說了,宿在西廂房,太太就別等了……熄燈睡了罷?!?/br> 那太太在床上翻來覆去一陣,讓那丫環把蠟燭熄了,聲音似乎不是太開心。 奉書在屏風后面立了良久,砰砰亂跳的心逐漸平復下來。差點就殺錯了人……不過也有了不小的收獲。他們口中的那個老爺,才是她要找的人。 她想:“那老爺放著好好的大臥室不睡,偏要睡在西廂房,還真是心里有鬼?!?/br> 可是等她摸到西廂房,從窗里跳進去一看,便知道了為什么。房里沒燈,但她的眼力現下非比尋常,借著月光,也看得清楚。大床上,兩個人正呼呼大睡。左邊的是個嬌美婦人,右邊的是個白胖男子,額頭上一搭青記,一只手和一條腿越過被子,壓在那婦人身上。 她的臉騰的一下子紅了,又是生氣,又是害臊:“呸,原來是和小妾一起睡覺。摟摟抱抱,也不嫌丑!” 可是這樣一來,殺人的任務就難辦了許多。那老爺和小妾挨得太近,又是睡在里床,大半個身子都被那小妾擋著。要想殺一人而讓另一人毫無知覺,只怕有些棘手。 更棘手的是,房中還有第四個人。 她馬上發現窗邊立著一個小搖籃,里面放著一個數月大的小嬰兒,睜著圓溜溜的大眼,正看著自己。 她立刻反應過來:“是那老爺和小妾的孩子?!?/br> 那孩子又嬌又嫩,極是可愛,和那腦滿腸肥的老爺全然不同。奉書被那孩子一瞧,突然間羞愧無地,明知小小嬰兒無知無識,也不由得伏下身去,讓那孩子再也看不見自己。 要是殺了這個老爺,小嬰兒便沒了父親,宅子里的太太、小妾,還有不知多少別的女人,就會沒了一家之主,日子不會好過……可是床上那個胖男人身上擔著血債,那是師父親口說的。是了,她看到一條鸞帶掛在床頭欄桿上,正中間系著一枚虎符,昭示著他在蒙古帝國中的地位。 胡思亂想之間,她突然聽到外面隱隱的打更聲響。子時已經過了一半。她心中一凜,強迫自己忘記小妾和嬰兒,心里已經有了主意。她注意到西廂房旁邊緊鄰著一個小廚房,想必是那小妾開小灶的處所。她像一只貓一樣鉆進那個廚房,只一小會兒,就捏了一只老鼠回來。 她躲在墻角,從身上取出一枚最輕的小圓石子,心中暗道一聲抱歉,手勁到處,那石子輕輕彈了出去,正落在那小嬰兒的臉蛋旁邊。她心中暗暗為自己喝了聲彩,想:“那口仙氣兒功不可沒?!?/br> 那嬰兒馬上驚醒了,張口便開始大哭。 那小妾立刻也醒了,含混不清地道:“親親rou兒,又折騰你娘?!狈硐麓?,摸黑走到搖籃跟前,抱起嬰兒搖了搖,又解開睡袍衣襟,給他喂奶。 奉書一雙眼睛只是盯著那老爺。見他仍是睡得死死的,心中不由得起急。那小妾喂了一陣子奶,將孩子放了回去,又要上床。奉書連忙把手中捏得半死的老鼠朝搖籃下面一扔。那小妾聽得吱吱叫聲,大駭道:“有老鼠!難怪寶貝兒哭!老爺!” 那老爺這才翻了個身,半睡半醒地道:“煩死人了,叫什么叫……”邊說邊打了個呵欠。 他的呵欠打到一半,便沒了聲音。一枚蓮子已經打進了他的口里,正封住他的氣管。那老爺急忙伸手朝喉嚨口里掏,全身在床上無聲無息地抽搐。那小妾卻一心在嬰兒身上,一刻也沒有回頭。只過了片刻時分,那老爺仿佛突然又睡著了一樣,轟然倒在床上,張嘴望天,一動不動了。 那小妾還在埋怨:“你就知道睡,也不知道哄哄孩子,那可是你唯一的兒子……”見老爺沒有動靜,只好自己用腳把老鼠趕了趕,又哄了哄嬰兒,自己回到床上,拽著被子蓋上,拱了拱身子,拉過那老爺的胳膊,枕在自己頸下,不一會兒就呼吸均勻,睡得熟了。 奉書伸手摸到鸞帶上的虎符,用力扯了下來,翻出了西廂房。 * 她一言不發地將虎符交到杜滸手上。 杜滸將那虎符看了又看,仔仔細細地揣在懷里,站起身來,對她深深一揖,道:“多謝?!?/br> 奉書慌忙還禮。杜滸拉她坐了下來,問:“就殺了他一個?” 她猶豫了一下,答道:“還有條狗?!币苍S還有一只老鼠。 “怎么做到的?跟我說說?!?/br> 她揀要緊的說了。 杜滸笑著夸她:“不錯,比我想得還要機靈些。這第一場考試,算你過啦,我沒話說?!?/br> 可是奉書卻高興不起來,只是郁郁看著下面的萬家燈火。丑時的鼓點剛剛響過,正是一夜間最涼的時候。鐘樓樓頂更是高處不勝寒,一陣冷風吹上她汗濕的身子,她不禁打了個寒噤。 杜滸擋在她的上風處坐下,問:“怎么了,不痛快?” 她點點頭,“那人真的那么殘忍,烹死了十幾個俘虜?” “怎么,你不信我說的?” “不是,我……我只是……” “你看他現在嬌兒美妾,過得其樂融融,下不去手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