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凌誠進驚在原地。 和關仰天一般大的凌俊明年要讀初一了,全市那么多中學,凌誠進就認定了梁陽外國語學校,他兒子一定要上這所精英學校。 但是以凌俊烏拉西的成績,百分之兩百的進不了外國語學校,如果不靠成績,就只能拼錢和背景了,可凌誠進只是一個小生意人,平民百姓,這些年也沒賺到幾個錢,哪里比得過那些富豪政客呢? 他絞盡腦汁,各種打聽,終于找到一個關系。 很久以前,他們凌家老屋,有一戶周姓街坊,周家最小的meimei在外國語學校教高中數學。事實上,凌家老屋在凌誠進初中畢業那年就拆遷了,他和那個周姓街坊也再無往來。 為了今天這頓飯局,凌誠進各種求爺爺告奶奶,好不容易才請動這位周老師。為表自己的誠心,他特意選了全市最貴的魚餐廳,訂了一桌的全魚宴,還準備了一個兩萬塊的大紅包。 “凌琳怎么可能在這里吃飯?” 凌誠進不相信。 這家魚館極受富人名流追捧,官員們都喜歡在這里聚餐,私密性好,可以高談闊論。凌誠進提前一個星期訂餐,都沒有訂到包間。而且這兒的主菜沒有低于百元的,今天這桌全魚宴就花了他兩千多塊,以凌琳和她媽的生活水平,不可能消費得起。 “真的,真的是她,她和一個男的,還有一個穿外國語學校校服的男學生在吃飯,”凌俊極力描述他所看到的一切。 凌誠進越聽越驚,黃娟則在心里暗笑, 一個大學生和一個能承受得起這家魚館開銷的男人,以及一個男孩,一起吃飯,這分明是要當后媽的節奏啊。 就算凌琳上了名牌大學又怎么樣?連一個有孩子的男人都勾搭,嘖嘖,品性不行,是拜金女,什么都白搭。 心思幾轉,短短幾秒,凌琳在黃娟心中的形象已經從高材生變成被土老板包養的失足婦女。 黃娟當初得知凌琳考上梁陽大學后的氣郁憤懣,在這一刻消散無蹤,整個人變得相當暢快。她似乎完全忘記自己當初怎么上位,怎么擠掉郭雪芳原配的地位。 凌琳畢竟還是跟自己有血緣關系的女兒,凌誠進坐不住,他對周老師說,“抱歉,我要失陪一下?!?/br> 周老師說,“沒關系?!?/br> 結果這一失陪,一家三口都氣勢洶洶的走了,留下她一個人坐著。而她在心里尋思,那個外國語學校的學生是誰,居然能夠在上課時間,跑到這么遠的地方吃飯。 關仰天把果盤里切片的獼猴桃放在凌琳的盤子,送到她跟前,她習慣了少年的紳士風度,不再說謝謝,非常自然的拿起來吃。 陶勛笑道,“你這個當jiejie的不稱職,反倒讓弟弟照顧你?!?/br> “男孩子嘛,就是應該讓著女生呀,”凌琳邊吃邊笑,很有理的說。 陶勛沒說話,卻看著關仰天,眼里若有所思。 包間的門就在這時被人從外面打開,凌誠進一家三口突然沖進來,凌誠進領頭,黃娟在中間,凌俊斷后。 氣氛在這一剎那變得相當詭異。 關仰天和陶勛穩坐在座位上,一個面無表情,一個輕輕皺眉。 而凌琳看見他們,十分吃驚,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 “爸爸?!?/br> 聽到這個稱呼,關仰天才拿正眼去看凌誠進。 在葬禮那天,凌誠進一家也在,但關仰天當時的注意力完全被凌琳吸引過去,其他人都成了背景。因此,他對這些凌家人,沒有絲毫印象。 他記得凌琳的話,她說過她父母離異,她跟著她母親生活。 凌誠進的目光掃過關仰天,落在陶勛身上,神色不善, 他極不留情的呵斥凌琳,“你還好意思叫我爸爸,年紀輕輕不學好,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br> 任誰好端端的吃著飯,忽然迎來劈頭蓋臉又莫名其妙的一頓教訓,心情都會一落千丈。 凌琳首先想到的是為關仰天和陶勛辯駁,“他們是我的朋友,不是不三不四的人?!?/br> “jiejie,你交朋友的口味挺獨特的呀,上到大叔,下到小鮮rou,全了,”凌俊從后面冒出來,眼神特別輕浮,語氣嘲弄。 陶勛厭惡的打量他兩眼,問凌琳,“他是誰?” 即使凌琳不認凌俊,卻不得不接受一個現實,她說, “他是我親弟弟?!?/br> ☆、第二十七章 親弟弟和弟弟, 只一字之差,含義卻完全不同。 陶勛忽然覺得自己似乎猜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 不過此時此刻,可容不得陶勛細想,因為凌誠進直接對他發難, “你和我女兒是什么關系?” 陶勛坦誠回答,“普通朋友?!?/br> 陶勛可是十幾歲就在社會上混的人,見多了黑暗齷齪,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不肖凌琳解釋,他就能看出她和她父親一家是什么關系。 他父親很肥胖,這種胖不是富態,而是市儈,是底層商人的刻薄和吝嗇。 那個黑瘦的中年婦女,面容尖酸,顯然不是她的親生母親,這個男孩恐怕也是她同父異母的弟弟。 “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年紀,都是有兒子的人了,還有臉跟我女兒做朋友?是床上的朋友吧,”凌誠進的話可謂難聽至極粗俗至極。 他不僅侮辱了陶勛,也羞辱了自己的女兒。 濃重的陰郁染上了陶勛的眼睛,而關仰天垂眼望著凌誠進,一種難言的冷冽。 最活泛的凌琳,也沉默下來。 “什么都沒搞清楚,就一股腦的先給自己的女兒定罪,你這位父親,當得可真稱職,”陶勛同樣出言不遜,“你是真關心她,還是僅僅為了自己那一點廉價的臉面?” 情商高的人,不會做任何無意義的爭吵辯解,只會毫不留情的直擊對方的痛點,化被動為主動,讓對方下不了臺。 “即使我和凌琳真有關系,男歡女愛,你情我愿,你又有什么立場干預?你有資格嗎?” “我怎么沒有資格?她是我生的......” 凌琳忽然厲聲打斷他,“我是我媽懷胎十月生的,你除了提供了一顆jingzi,還付出了什么?你知道我的生日嗎?你知道我穿多大碼的鞋嗎?你知道我學的是什么專業嗎?” 凌誠進被凌琳問住了, 這些對于正常父親而言是隨口即答的簡單問題,他卻一個也回答不上來,他不知道女兒的生日,不知道女兒鞋號,甚至連她讀哪個專業也不知道。 除了記得凌琳的長相,他對她一無所知。 真是一個巨大的諷刺。 能夠重生,凌琳很感恩老天,她珍惜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所以她認真過好每一天,盡全力讓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快樂幸福,不為小事糾結,不亂發脾氣,不和任何人起爭執,不敢浪費一分一秒的時間。 但今天,她真的被她父親氣到了,他辱罵她沒問題,可她無法容忍他侮辱她的朋友,無論是陶勛還是關仰天,在她茫然無助的時候,他們愿意伸出手幫助她,無條件的信任她,他們是她珍貴的朋友。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對她而言,父親可以拋棄,而朋友不能。 當凌琳要繼續反駁凌誠進時,關仰天居然開了口,他淡靜的說, “我父親在舊金山?!?/br> 無頭無尾的一句話,讓眾人有一瞬間的愣神。 “他不是我父親,我父親在舊金山?!?/br> 關仰天仁慈的重復了一遍,他還是穩坐在椅子上,微微抬起下巴,眼睛斜著看他們,明明他處在最低的位置,卻讓人感覺他好像是居高臨下的俯視他們。 這是凌琳第一次見到關仰天生氣的樣子,他越生氣,越冷靜,越傲慢,就是那種從里到外,徹徹底底的蔑視。 被他冷澈的眼神一掃,凌誠進竟不自覺的渾身一哆嗦。 氣場全開的關仰天,跟平時凌琳認識的那個貼心少年,很不一樣,他此刻像一個高高在上的君王之子,尊貴,冷漠,不可一世。 他明顯不是這頓午宴的附帶者,而同樣也是主導者。他跟兩個成年人之間,是平等的關系。 凌誠進終于意識到自己誤會了凌琳,可這個時候他怎么好拉下臉來道歉? 沒想到黃娟還火上澆油的說,“凌琳,你也別怪你爸爸說你,好女孩不會像你這樣隨便在外面跟男人吃飯?!?/br> 總是能用一副關心你的口氣說出挖苦刻薄你的話,也是黃娟的本事。以前凌琳會忍,會當做沒聽見,會息事寧人。 但她這一刻,抄起桌上精致的茶杯,狠狠朝黃娟身上扔去。 凌琳的動作太過突然,所有人都沒料到這一出,包括黃娟本人,她來不及躲,茶杯砸到她大腿上,一陣鈍疼,杯子掉在地上碎成幾片。 “我是不是好女孩,輪不到你指手畫腳,我媽當年愿意放過你,不代表你現在可以在我面前耀武揚威,記住,你今天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我和我媽不要的,施舍給你的,但凡你有一點自知之明,就應該縮緊尾巴做人,”凌琳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冷酷,像嵌了冰渣。 她不能再軟弱下去了,這一世,誰敢妨礙她的幸福,她一定會不折手段,追究到底。 黃娟頓時大聲哭叫,撕心裂肺,尖銳刺耳,“翻天了,要翻天了啊,你翅膀硬了,敢殺人了,要殺人了......” 她越叫越嚇人,好像凌琳拿刀把她捅了似的,事實上她也只是外面的褲子被劃破了一道,冬天穿得厚,根本挨不到皮rou,她一滴眼淚也沒掉,就在那兒干嚎。 包廂服務員一看這仗勢,連忙去找經理。 門敞開著,黃娟的哭叫聲太大了,傳播范圍頗廣,別的包間,以及整個大廳都聽得到。 本來準備離開的周老師聽到這聲音,返身,順著聲音的方向往里走。 一個包間門口站滿了人,嚎聲就是從這里傳出來的。 周老師走近了一些,透過人群之間的縫隙, 她看見黃娟抱著凌俊哭,“兒子啊,你記著長大給我報仇?!?/br> 周老師心中不屑,這家人的素質,她早已領教到。 她很看不慣那種學習成績不好,還想走后門的學生,一幫紈绔子弟,社會渣滓。如果不是她哥哥非要她來一下露個面,再找個借口回絕,她根本不會搭理他們。 再瞧瞧這潑皮無賴、無止無休的架勢,周老師深深為包間里的那個沉著臉正在和凌誠進談話的男人感到同情。 她的視線一轉,看到了另一邊的少年。 這身校服,確實是他們學校的學生, 他的長相,看起來怎么有幾分眼熟? 她是高中數學老師,對初中部的學生不了解,除了拔尖的幾個...... 等等, 這孩子,不會是那個天才關仰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