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她既然已經嫁了過來,過去的事就不能再提,也不能在這里叫陸欽州身上背了丑事。 “下去!”陸遠澤怒吼一聲,初梅與又雪兩個只得退了出去,在門外站著。 陸遠澤快步走到門前喝了一聲道:“滾!” 她兩個面面相覷著往外走了,陸遠澤回身便要合上門。蔣儀掰了門道:“大少爺,有什么話就請在這門前說了吧,你這是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陸遠澤向前一步,直把她往屋里逼著步步倒退:“我不是叫你等我去提親嗎?為何不過幾月時間,我千里一騎拼了命趕回來,連夜到孟府門上就聽說你已出嫁。我落迫歸家你竟成了我的叔母?” 蔣儀被他問的啞口無言,半晌才道:“過去雖有戲言,如今也不必當真,終是我負了你?!?/br> 陸遠澤竟氣的笑了起來道:“原來我以為是山盟海誓,到了你這里也不過是一句戲言而已。難道當日你在醉仙樓里說過的話,也不過全是戲言而已,我卻為了這戲言打算連功名都不要了,富貴也不要了,報國的心也不要了,與你一起遠走天涯?!?/br> 蔣儀躲過了他向門口走去,仍是掰了那扇門道:“大少爺請回吧,你既已知了我是這樣的人,從此也躲著些相見,彼此面上好過些?!?/br> 她此時心如灰色,知那兩個丫環必要將這事傳的滿府皆知,她才嫁來半日,就要成了這陸府里的笑話,是以一時也無了懼心,揚頭道:“我這九夫人做得一日,就一日是你叔母,還請自重些?!?/br> 陸遠澤知道她雖面上溫順,骨子里的倔氣是難以屈服的,抓了她手腕道:“是不是我叔父他逼迫你嫁給他?” 蔣儀狠命扭轉手腕,將陸遠澤的手甩開,扭頭往門外走去。 陸遠澤追了幾步來仍要扯她的手,兩人正這樣掙扎著,蔣儀就見陸欽州自回廊的暗陰里緩步走了出來,正負手望著他倆。 蔣儀心中一聲尖叫,暗自冷嘲自己道:看吧,天底下那有這樣的好事,叫你做個中丞夫人,叫你封個風光誥命,終究也不能逃過這笑話般的命運吧。 作者有話要說: 寫到現在,能有一百多位固定讀者,是作者從來沒有想象到過的。 感謝大家的熱情,后半段的精彩才剛剛開始。 我今天又翻了翻,你們想要的激情還有些距離,可能昨天我誤導大家了。 洞房是真洞到一半,這么純潔的洞房,就差盤腿坐在炕上大談革命友誼了,還是叫鎖了半天的文。 ☆、花期 陸遠澤對陸欽州這個叔父,自幼敬如親父一般,今見他這樣冷視著自己,方才那憤怒之極的氣焰全化成一股羞憤,冷冷怔在那里。 陸欽州也不多言,看了他倆一眼,轉身出門去了。 陸遠澤此時xiele氣,冷冷看了蔣儀一眼,見她一身玉色新衣歪斜,高髻長釵散亂,垂肩拱背站在那里,癡癡望著門口陸欽州離去的身影,心中五味陳雜不知如何收場,如吃了大醉一般踉踉嗆嗆的出門去了。 蔣儀在門廊上站了半晌,自己整了衣衫仍進了那臥房,見昨夜地上那張圓桌已經搬走,便到那小榻床上倚邊坐了,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反而仿佛解脫了一般。既然嫁到陸府,就必會遇見陸遠澤,只她從來也不曾想過他會如此震怒。在她想來,陸遠澤已是內定了的當朝駙馬,金枝玉葉榜身,無邊的富貴榮華錦繡般點綴他本已輝煌燦爛無比的人生。見自己嫁給他叔父,頂多不過在背后冷嘲她幾句,笑話她幾句,這些她都能受得起。 可他剛才說,他欲要拋卻榮華富貴與她遠走天涯,真是無比可笑。 蔣儀抹了把臉上涼涼的淚珠,無聲笑道:真是可笑,我這樣的人也有人愿意與我遠走天涯,而天涯又在何處,我竟從未想過。 “姑娘……”李mama不知何時從外面走了進來,跪在地上握了她手道:“方才我在外面瞧見陸編修進來了,這原也不能怪我們,當初我在翰林院門口守了,又到這府門前打聽了,誰知他竟不在府上的?!?/br> 蔣儀搖頭道:“遲早的事,如此說開了還好,不然我心里總要存著牽心?!?/br> 李mama也嘆了口氣,不知如何開導她,就聽蔣儀道:“原本是想著要了mama來這府里,少受些上夜的苦,這回反而要累你不知如何著落?!?/br> 她與陸遠澤的爭吵,陸欽州看在眼里,聽在耳里,一紙休書怕是等不到三朝回門。 今日早些時候,陸欽州出了文德殿,一路出了宣佑門,就見李德立帶人侍立著,他掀簾上了轎,趁轎徑直出了月華門,門口便有人高呼道:“中丞大人!這里,這里!” 陸欽州伸手掀了轎簾,見邊上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站在那里,喚道:“介甫,上轎來談?!?/br> 程介甫見轎停了,躬腰跳了上來放下轎簾道:“聽聞但凡朝里誰有幸坐了中丞大人的轎子,離升遷就不遠了。我倒要試試這升官板?!?/br> 陸欽州搖頭不語,他這轎子雖十分寬敞,兩個大男人坐著也是有些窄小的,是已往邊上挪了一點。 程介甫知他昨日大婚,想著他這同門平日里一本正經,先妻喪了近三年也未曾聽說過什么風流韻事,怎的忽然就娶了個年方二九的大閨女,有意取笑道:“聽聞中丞大人過大年才訂的親,這婚事也辦的太緊了些?!?/br> 陸欽州道:“我只是記起當日介甫兄曾言說但凡女子,都愛看些花兒草兒,感春傷秋?!?/br> 程介甫笑道:“所以了?你巴巴的娶了來怕錯過今春的花期?” 陸欽州也笑了笑道:“我那府里有許多丁香樹,皆是自西北苦寒之地移來,據今也有十來年,辜負花期好幾年不曾有人賞過?!?/br> 程介甫知西北是他的傷心地,也不好再往下接,換了個話題問道:“怎么大婚不休沐還要上朝?” 陸欽州坐正身姿緩聲道:“不過是為了考生抄襲案,圣上發了雷霆之怒,要徹查此事?!?/br> 程介甫道:“怪道今日上朝時見圣上氣不順的樣子,原來是為了這事,只是在早朝上如何一點也沒漏出來?” 陸欽州道:“考題是從宮里走漏的,如今朝中派系相斗十分厲害,公然拿到朝堂上,就怕事情解決不了,幾派人又有了攻擊對方的好籌碼?!?/br> 程介甫嘆道:“其實這事年年都有的,要不怎么殿考時總要搜出來那么多夾帶考題的?這事屢禁不止就在于懲罰太輕。不過一頓板子逐了出去而已,只要能混得進去,上了榜就省了二十年寒窗苦讀,多好的事情。管理殿考的參知們不以此為恥,反以為榮,年年都要敬獻抓獲多少私帶夾帶的考生,卻不說但凡混進去一個成了事的,登上皇榜放給他個官做要害一方百姓?!?/br> 陸欽州點頭道:“這也是你諫言的新法的功勞,今年多加了策論一考,昨日中書門下、尚書閣與參知政事們一并拔了上頭酬的三十名進大殿策論,有一個貴州籍的考生叫王洲其的,一手好字,《詩經》、《周禮》中能引經據典,《論語》、《孟子》中也有其獨到見解之處。圣上因見他是貴州籍,想那苦寒未化之地少有考生入試,便有意要將今年的傳臚放到貴州去,是而帶到殿上便不止做策論,還多問了幾句。誰知他在殿上不但文章寫不出來,說話也吞吞吐吐,未幾便嚇的尿了褲子。圣上大怒,著人押下去問了幾句才知道這貴州籍的王洲其考生有病阻在半路,他拿了王洲其的學籍冒了王洲其的名,在京中賣好試題,又雇人寫了考卷,不過是想上個皇榜弄個官做,誰知道竟一路考到大殿里去?!?/br> 程介甫笑道:“往年大考,一甲前三名皆要分到各偏遠州縣去,也是為了鼓勵各州府好上學問之心。貴州自古至今還未有考生入過二甲,一甲更必想。既然圣上有了此意,又當面揭發出來,想必大怒,才會連夜招你進去?!?/br> 陸欽州道:“正是?!?/br> 程介甫嘆道:“一介白衣冒名頂替雇槍手寫個卷子能混到個傳臚游街,這小子也就差一點了。中丞大人洞房花燭夜都叫他攪的不能辦事,他這輩子也算值了?!?/br> 陸欽州低頭微哂,并不接他的話,程介甫又道:“只是如今也算抓的十分嚴格,就連棉衣都要一層層拿手捏過去,就是防有人抄了夾帶進去,這小子是怎么混進去的?” 陸欽州道:“他本就讀過幾天書,寫得一手好字,所以將文章全寫在白布上,又將白布縫在棉衣內里上,摸是斷摸不到的?!?/br> 程介甫嘆道:“真是人才啊,有這功夫在家多看兩篇文章,想必中個同進士也不算難事?!?/br> 陸欽州道:“這于你是個十分好的機會,年前三官家悄然沒了的事雖圣上一直壓著不肯發出,但畢竟也是他一點血脈,如今再這替考事發,圣上便有了十分的警覺。他是明君,知微見著,也能察覺如今隨著兩位皇子年長,他們身后形成的勢力如同兩股繩索,能同時拉著大歷這條船在風浪中行進,但稍有不慎,亦能讓這條船傾刻分家。早些年他年輕氣盛再兼各府都未坐大,自然不必憂心。但如今王氏蕭氏已然漸漸成患,改革也就勢在必行。如今對你來說正是時機,你將當年曾呈給我的那份奏呈可細改了沒有?” 程介甫已從懷中掏出一份奏章來雙手呈于了陸欽州。陸欽州接過來翻開,見約有三寸的厚度,先就十分敬佩的瞧了程介甫一眼,程介甫亦是了然一笑。 陸欽州翻到卷首,見整本皆是小楷書成,這本奏呈想必也不下萬言了,當下合了揖道:“介甫兄必是費了一番心血在里面,只是這份我卻不能親呈到圣上面前,回府還要刪改一番。雖新法勢在必行,但均田法稅法皆觸及權貴利益,他們定會跳起反對。反對新法也就算了,如今頗有幾個言官諫言不攻立官之本,專管人家家里大小老婆一月各勻得幾日同房的事情。聽聞介甫兄你府中有一妻二妾,也不知有沒有叫他們抓了辮子去,為吝名譽期間將這幾樣放后放一放,容后再施,可好?” 程介甫哈哈大笑道:“即是如此,介衡兄盡改無妨,只有不當之處請用朱筆批注了仍送到我府上,我熬得一兩夜再寫亦本又有何難?!?/br> 馬車漸緩,暫停了,程介甫知是已過了御街,陸欽州從洞房里跑了出來,想必此時還急著回去洞房,便施了一揖跳下馬車叫道:“中丞大人回去悠著點?!?/br> 他今日下了朝竟是連御史臺都不報備,要直接回府了。 時到正午,初梅與又雪幾個捧了飯來伺候。蔣儀隨她們到隔壁屋里用了些飯,幾個丫環叫來兩個mama抬了餐盤下去,初梅便上前躬身道:“咱們院里還有幾個丫環未曾見過,九夫人是要這會兒見,還是先歇一歇?” 蔣儀道:“我先在這里歪一會兒,容后再說吧?!?/br> 初梅領命去了,又叫了福春進來端茶侍水。福春在孟府二房時,本就是個最未等的丫環,如今到了這府里,初梅冬凝等人伶俐利索,她便越發顯得畏手畏腳起來。端了碗茶捧給蔣儀道:“姑娘喝些茶吧?!?/br> 蔣儀搖頭道:“我慣不愛喝茶的,你也下去吧,叫我一人呆呆?!?/br> 福春躬身退下去了,蔣儀坐在這小榻床上,果然是陽光正好,一直照在身上暖暖的。新婦三天無大小,蔣儀除了到一品堂請安外,便那里也不去,只呆在這丁香里二院里。初梅與又雪幾個雖走動的勤,卻等閑不再多說一句話,前兩日在丁香里鬧了這么大的事情,周氏與胡氏那里卻是仿如一概不知一般,待她仍是一如繼往,胡氏因兒子提早回來,倒還顯得更精神一些,只是幾天都聽聞她言昊兒早起便退了燒,到了夜里總要再燒起來,是以仍是拘在嘉禾苑中不肯叫出來一步。 到了三朝回門這日,蔣儀仍是沒有見著陸欽州的面,她也不知他下朝與否,是否在前院,是以也不知該不該派人到前院去知會一聲。清早到了一品堂,周氏驚道:“今日本該三朝回門,廚房里禮都備齊了,你只管去便是了,很不必再到我這里轉一圈的?!?/br> 蔣儀笑道:“這幾日閑著無事,醒的早,便過來了?!?/br> 周氏是知道陸欽州一連幾日就宿在外院的,雖也親派人去看過,見他半夜熬油費燈仍在批改東西,但新婚未過三朝就這樣晾著新娘子,也太不像樣子。周氏當即對劉mama道:“去看看前院老九那里在做什么,準備好了沒有,你只告訴他他媳婦在我這里用飯,叫他用了飯在外面等著去回門?!?/br> 劉mama領命出去了。 蔣儀與周氏一起吃完早飯,就見劉mama進來回道:“方才外院說九爺天不亮就上朝去了,不過交待過的,說今日下朝早,一回來就去回門,叫九夫人在外院候著即可?!?/br> 蔣儀聽了,只得出到外院陸欽州書房來。這外院本是養著些門客的,想必是門上的人通知了說夫人要來,叫他們皆躲在屋子里不要出來,或者就是出門去了,是以這書房院里如今也是空無一人。蔣儀抬頭見那書房上一扁額,額上書飲冰室三字,默念了一遍,跟著初梅進了屋子。這屋子里布置的簡單,正廳里只是幾排圈椅小幾,并東邊角上一張羅漢床。初梅領她進到東側,就見一排排大約六尺多高的柜子里堆堆疊疊滿滿的書一層層壘上去,屋正中擺著一張大案,案上還有新寫過的卷起的宣紙,筆架上不過架著幾枝筆,一只半身大陶甕里卻是林林豎立著許多筆,只這屋子里一張字畫也未掛得。蔣儀在案前一張圈椅上坐了,見初梅要去泡茶來,擺手道:“我不慣喝茶的,快別泡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他真的就是想早點娶回家來看花兒的。 ☆、回門 她憋不得尿,要出門就不敢多喝一口水,那里還敢喝茶。 好在不一會兒外院管家就來報說,陸欽州的轎子已經在外面了。蔣儀仍是帶了福春與李mama出門,初梅與又雪幾個送到大門上仍回丁香里去了。 陸欽州這轎子怕是用了有些年頭了,蔣儀見前后只有這一臺轎子,又李德立在那里打著簾子,便提裙邁了上去。 陸欽州坐在一側,手里拿份非常厚的折子,他眉頭緊鎖,見蔣儀上來也不抬眼。轎子起了,蔣儀有心要說上一兩句話,可陸欽州那里看的出神她又不便打擾,正能仍是斂衽坐著。自五丈河到東市頗要費些功夫,但這一路上轎子走的卻是出奇的快,陸欽州亦是沉默一路。兩人到了孟府,下了轎子蔣儀攜福春兩個到了內院,孟泛在轎下就接走了陸欽州。 蔣儀回到方正居,進門就只見李氏與王氏兩個相對坐著,徐氏和楊氏皆不見蹤影,蔣儀此時仍不知徐氏與楊氏為何不曾前去送親,以為她們是生了病不能去。行了禮問道:“二舅母和四舅母因何不見?身體可還安好?” 王氏冷冷笑道:“她們只是不能見人罷了,身體還是好的?!?/br> 李氏叫青青扶蔣儀坐了,沙聲問道:“到了那府里,陸大人待你可好?” 蔣依聽李氏聲音十分嘶啞,忙問道:“外祖母可是著了風寒,怎么聲音這個樣子?” 李氏咳了兩聲,王氏朝著她冷笑了兩句,兩個俱是半晌無言。 因是回門,大廚房里也置了幾樣酒菜來,只是東西做的很不成樣子,一盆也不知什么東西燉的湯上面還飄著幾點黑黑的東西。王氏是從來不吃大廚房的飯的,掩了帕子道:“你們快吃唄,我在六里居吃過了不必再吃的?!?/br> 李氏揀了筷子過來遞給蔣儀道:“一并吃吧,也不知東跨院里又怎么了,你四舅母也不肯出來理家,如今就由著她屋里的那兩個婆子在大廚房里胡作,我也是老了,有什么吃什么,左不過一碗飯罷了?!?/br> 蔣儀見她說的辛酸,怕自己不吃她更要傷心,拿過筷子來各樣揀了幾口盛在自己碗里用了些,見李氏也陪自己吃,叫青青盛兩碗湯來,青青撇開了湯盆上的油花,拿勺子攪了,下面飄起來絮叨叨的也不知是什么的東西來,她也不盛那些,只從上面盛了些清湯捧給李氏與蔣儀。 李氏捧碗嘗了口,覺得味道雖有咸淡,后味里卻有一股子餿水味,這不像盆湯,倒像是廚房里涮了鍋的餿水。她放了碗,也端了蔣儀的湯碗放到另一邊道:“把王府里送來的那奶茶沖上兩碗來我們吃吧?!?/br> 蔣儀也吃著這些菜都有些餿味兒,心道孟府里這樣大的家口,徐氏又是那樣省的,平日里斷不會有剩菜的,怎么這菜像是放了好幾日似的。 當然她原來在府中住的時候就不肯在這些事上言聲的,如今更不會,當下也放了筷子,也李氏兩個原挪到了正廳中。王氏仍在那里坐著,見李氏與蔣儀坐了,笑道:“人的際遇真是無可限量,去年元麗選到宮中去,若不是短命沒了,如今也得個王妃做做。儀兒更好,進門就是中丞夫人,二品的誥命怕是也不遠了?!?/br> 蔣儀如今也是聽慣了王氏說話陰陰怪怪的語調,只是覺得她說元麗的話有些刺耳,畢竟元麗去時還不到十四歲,仍是閨女,就算真是短命,自家人也好這樣說的。到了自己這里更是聽著句句要捧上天了一樣,當下低頭道:“大舅母謬贊了?!?/br> 王氏如今也是摸準了蔣儀這個人再怎么刺也不當回事的,況且她原也不為刺著蔣儀心理不適,抬頂高帽也是所為有出。當下仍是冷笑道:“如今你也是重臣之妻,與元秋也是能平起平坐的人,只是人有了多大的職位,便要擔起多大責任來。前番你外祖母的體已都叫人騙去了,元秋那里如今是告著御狀打官司了,王爺雖有封號并沒有實權的,這事若想要快快的了結,還要你從中使把力才行?!?/br> 蔣儀聽到這里就是一怔,她嫁過去至今與陸欽州說的話沒有超過十句,這些事情到那里去使力。 是以她便起身道:“儀兒嫁了人仍是個后院婦人,這些事情上怕也使不上力的?!?/br> 王氏斜掃了李氏一樣,仿如是說,看吧,你疼惜的外孫女如今嫁了實權大官也不肯幫你一把,什么還不是都要靠我的女兒。 李氏長嘆了一聲,抿著嘴不說話。 王氏又道:“這個都是各人的誠心,元秋若是不肯相幫,理由與借口隨手都能拈來,只她是個直性子,只會一味的為了這家子人而苦了自己罷了。另一件事卻是必辦不可,而且你今日就要把準話給我話在這里的?!?/br> 蔣儀仍是站著道:“不知大舅母所言為何事?” 王氏道:“你外祖母如今也老了,身邊連個體已錢都沒有,公中又是被人騙空了的,她的養老錢就很該由你和元秋兩個勻攤了去。再者一月也沒多少銀子,方正居一院子的用度每月里頂多也就五十兩,你分上二十五兩,按年給了也好叫你外祖母有個收入……” “大嫂這是什么話?這府里雖如今不比從前,七尺長的漢子還豎著五六個了,怎么就要叫元秋與儀兒兩個給母親養老了?莫不是大嫂覺著我們這些男人如今太不濟了或者活不久了養不了老母親了?”孟泛掀簾子走了進來,他許是喝過幾杯酒,臉上泛著紅氣,對著蔣儀道:“你們尋常過來走動一番,已是孝心。即使二舅父死了,天佑和元佑兩個成年的漢子,這家里頂天立地的男人,那里需要外嫁的孫女兒前來養老祖母?” 因元秋做了王妃,孟泛兩個兒媳婦都是元秋牽的線,結親的都是嫁妝豐厚又家財很足的人家,況且他在外放任,朝中元秋時常替他打點才捱了這些年。是以孟泛尋??傄鹬跏?,將她放在府中頭一等的位置上,然而從名位上來說,李氏未去,從責任上來說,孟泛如今是家長,那一頭其實都輪不到王氏來說話。今日孟泛陪陸欽州喝了些酒,因席面十分不好,陸欽州連筷子都未動就走了,傳話叫蔣儀也快些出門。 孟泛送了陸欽州出門便親到方正居來傳話,走到門外正好聽見王氏在里面的長篇大論。 他自孟宣被人騙了十萬銀子去,再到徐氏跑到御街沖撞了陸欽州開始,雖仍是對四房多有照顧,但心中也是十分惱怒的,況且今日連桌像樣的席面都未供上來,大大的落了他的臉面,心中想著才要如何裁制徐氏,這就聽見王氏正在不遺余力的為四房攬光陰,況且普天底下,也沒有一個叫出嫁的孫女外孫女養祖母的話,這不是明擺著咒他和孟宣兄弟幾個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