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節
游龍仔細一看,總算看出了高湛早前的模樣,主要是便會太大,一時不敢認,聽到他這樣說話,便道:“不不,是有馬車的,只不過我家這兩位就喜歡這頭小毛驢,都是乘一陣馬車,再騎一會驢的。路上耽擱了,還望……” 他一時不知怎么稱呼,因為不知道高湛身份,早前見到他還是個下人,如今他周圍站滿了人,一看就是眾星捧月的姿態,這是發達了? 高湛笑了下,只擺了擺手:“游神醫不必多言,稍等,待我們回頭細細再說?!闭f著,他轉身吩咐身后的人,分別安排下去之后,才趕緊過來:“游神醫別介意,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蛇女不耐煩:“相公,人家餓了!” 游龍趕緊應道:“來了!”說著,從小毛驢身上掛著口袋里掏出兩根一看就是準備好的干凈胡蘿卜分給蛇女和小蘑菇:“這是零嘴,吃完了就有飯吃了?!?/br> 于是,那兩個趴著的安靜的啃胡蘿卜。 高湛:“……”伸手擦汗,多年未變的貪吃母女本色??! 親自帶了游龍去詳談,素垣得了信,還親自過來帶了蛇女和小蘑菇去用膳,留下游龍能有時間和高湛說話。 開始游龍還不覺得是什么事,結果待聽到高湛說是天禹女帝拿過來的藥時,他倒是驚了下,然后追問:“女帝陛下如何有了這藥?這藥混合了兩種血液,一種是招搖山仙尊的,還有一種不知是什么人的,其他藥物皆是招搖山醫者特殊溶質而成,并無不妥。不過,以血為藥本就不是正途,這藥只怕治病的同時,也是引致了其他病癥吧?” 高湛頓了頓,他突然問:“游先生說的其他病癥,可有什么例子可言?比如,可是會有忘卻癥?就是突然好好,記得其他所有事,唯獨忘了自己身邊最親近之人?” 游龍一臉詫異的看著他,“忘卻之癥倒是有,不過,不該是唯獨忘了某一個人,還是最親近之人?!彼焓忠慌拇笸龋骸坝幸环N可能!” 他伸手捏出那藥丸,道:“此藥中有一種血液不知是什么人,若是高大人剛剛所言確實有此癥,那這藥丸中的藥,只怕就是陛下身邊這最親近之人了?!?/br> 高湛擱在腿上的手緊了緊,他抿著嘴,一時說不出話來,雖然他早有準備,可親耳聽到有這種可能,他還是被驚住。 那左相是何意? 他看著游龍:“游先生,陛下心中疑問頗多,特地命人送來此藥,讓在下找民間奇人驗上一驗,只是在下畢竟不是學醫之人,若是書信回稟,只怕說不清楚,不知能否請游先生入金州一趟,這診療費用,在下絕不虧待游先生?!?/br> 游龍伸手托腮,道:“說起來我在金州還有故人要見……”說了一半,他突然想起來,自己的那位故人就是女帝王夫,而女帝王夫,早已故去多年,他頓了頓,神色便暗了下來,道:“去一趟也不打緊,只是在下這妻女不大好帶進金州,高大人也知道,在下是怕有人要強行帶走我那娘子和姑娘?!?/br> 高湛趕緊道:“只要游先生進京面圣,高某絕對會保令夫人和令千金平安無恙,任何人都帶不走她們?!?/br> 游龍略一思索,“只是不大容易說服她們?!?/br> 高湛想了下:“我看游夫人和游姑娘頗為喜歡美食,碰巧溧水城美食眾多,城中又是封閉之所,外人不得隨意入內,既能保她二人安全,又能讓她們品嘗天下美食,想必她們也不會反對的?!?/br> 游龍還是有點擔心,倒是高湛一口應下:“這事游先生放心,在下去說便是?!?/br> 于是,高湛和游龍一起去找蛇女和小蘑菇,素垣正陪著她們在吃東西,對于這兩個十分美麗卻吃相驚人的母女,素垣很是震驚,這哪里是正常人在進食?這根本就是吞食。 “游夫人,”反正素垣在旁邊,游龍也陪著,高湛倒也放松,不用避嫌,小蘑菇還很禮貌的開口:“大人好?!?/br> 高湛在旁邊摸摸她的小腦袋,“好吃嗎?” 小蘑菇點頭,伸手抓起一個小rou圓子,一口塞到嘴里,嚼也不嚼的就要咽下去,游龍一見,趕緊過來,伸手在她背后一拍,小蘑菇吐了出來,“小蘑菇,要嚼碎了吃!” 素垣在旁邊都不知道叮囑幾次了,要不然她也不會一直傻乎乎的干坐著,就是怕小姑娘噎著,沒想到小姑娘的爹經驗更豐富。 小蘑菇說:“好吃?!?/br> 高湛在旁邊笑瞇瞇的說:“距離這里一百里的地方,有座溧水城,溧水城里上上下下都是好吃的,天天都不重樣的,那才叫好吃?!?/br> 小蘑菇“咻”一下抬頭,蛇女的腦袋也抬了起來,“哪里?要去!” 說完,母女倆一起看向游龍,表達強烈的意愿:“要去!” 游龍頓時覺得丟臉死了,吃貨啊,一有好吃的就要去啊。 高湛又道:“要去當然可以,不過游先生可能要晚些日子,高某有事想請游先生在此地幫忙?!鳖D了頓,看了眼那母女倆,又道:“自然,若是夫人不愿在此地干耗著,高明也可讓高明的夫人陪著游夫人以及令千金先回溧水城,此地事物完成之后,游先生就會立刻趕往溧水城陪游夫人和令千金。若不然,就只能先等著,將就幾日這幾日的吃食了?!?/br> 蛇女瞪著眼,然后回頭跟小蘑菇對視一眼,高湛問:“夫人是要原地等著,還是先去溧水城享用美食?” 于是,母女倆使勁點頭:“吃的!要去!” 游龍伸手捏著眉心,問:“花花,小蘑菇,不等我?” 蛇女說:“你又不喜歡吃?!?/br> 游龍頓時覺得無比酸爽,他哪里是不喜歡?分明是出門在外吃食緊張,他省給她們兩個吃的呀,結果反倒讓她們以為他不喜歡吃,心里實在不是滋味。 不過好歹高湛有本事,把這兩貨弄過去安份了,怕出事,還特地寫了份注意事項,盼著別出意外,蛇女倒是不必但心,但是小蘑菇畢竟還小,萬一噎著背過氣就完了。 游龍在千萬個不放心中前往金州,高湛怕引人注目還特地讓人給他喬裝了一下,接應的人季統。 若是季統派人來接,怕會引起左相或者其他朝臣的注意,可若是明王,那自然是沒人過分關注的,一個被女帝處處打壓,貶至郊外,cao練一個校場的王爺有什么好關注的?要權沒權,要兵沒兵,要寵更是沒寵,半個廢人而已。 踩高就低本就是人的天性,哪里都一樣。 明王不常入宮,偶爾入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這次季統入宮也無人關注,頂多一炷香的功夫,明王就會被攆出來,根本說不上什么話的。 入宮的達官貴人身側總有隨行小廝,官員不能用,但明王總歸是個有封號的王爺。 魏西溏提前接到了高湛的信,畢竟這是對左相提出的不信任,倒是能理解高湛一片苦心,用其他侍從換下游龍,果然沒說幾句就讓明王出宮了。 魏西溏遣退人,看著那個裝扮成小廝的神醫,問:“你便是高大人找來的神醫?” 游龍跪在地上,回答的倒是不吭不卑:“回陛下,正是。高大人跟草民都說過了,草民特地過來向陛下復命?!彼ь^問:“再次之前,敢問陛下,草民可能替陛下把一下脈象?” 魏西溏看了他一眼,然后點頭:“可以?!?/br> 柯大海趕緊取了帕子過來,搭在魏西溏的手腕上,游龍過去,跪在地上,伸手把脈。 他閉著眼,手指微動,半響才松開,道:“陛下脈象并無不妥,甚至還可說是十分康健,草民不知陛下為何要服用此藥?!?/br> 魏西溏頓了頓,才道:“朕有些頭痛之疾,太醫又診不出病,便命人煉制了那藥,用于止痛?!?/br> 游龍趕緊問:“不知陛下找了何人煉藥?” 魏西溏看著他不做聲,只是盯著他。 游龍只得道:“陛下,草民并非可以刺探,實在是那藥煉的奇怪?!?/br> “哦?”魏西溏抬眸,“如何奇怪?” “藥材倒是無甚問題,更有世間沒有的幾味藥物混在其中,極為金貴,由此可見煉藥之人萬分精心,只是,”游龍猶豫了一下,才道:“只是以血為引的藥常見,可混了兩種血為藥引的,確實極少有的。草民是懷疑,此藥中多出的那血引,只怕正是造成陛下忘卻癥的原因所在?!?/br> 魏西溏垂眸一想,倒也沒問他如何知道她忘了什么人,只是確認似得問:“你是說,朕忘了朕了什么人,不是因為朕之前服了什么別的藥,而是因為朕服用了這種藥丸所致?” 游龍點頭:“此藥本就是不是世間之物,草民家族世代行醫,雖在世間游走較多,不過家族中人常有人誤入霧海,偶入仙山群島,也知山上有仙人常在,多有了解,草民雖不敢百分百確認此藥一定有害,卻能斷定此藥中多出的那血液,并非正途所用?!?/br> 魏西溏的手緊了緊,然后她問:“那么照你所說,朕若是停服此藥,可還能記得有關忘卻那人的前程往事?” “回陛下,煉此藥之人并非有毒害陛下之下,是以此藥并無虎狼制壞之效,只有壓制作用。若陛下長期服用,忘卻便是順理成章,可陛下一旦停藥,那藥效慢慢過去,陛下記起以前,并非難事?!?/br> 魏西溏的眉頭擰了擰,最起碼她確認了一點,相卿此藥并無毒害她之心,只是,相卿終究還是騙了她。 他說此藥并未有什么連帶之癥,可她忘卻自己王夫之事并非是因服用相卿單獨制的藥物而成,而是因為她長期服用此藥的后果。 “你所說的話,朕能信上幾分?”魏西溏慢條斯理的收回手,問道:“你是高大人求醫問藥問來的,朕也自不會為難你,只是,朕要你說句實話,剛剛你所說的話,朕能信上幾分?” “陛下,”游龍跪在地上,道:“草民并非空口白云胡說一通,草民家族世代行醫,久居中海,若不是草民欠高大人一個人情,草民自不會入金州?!鳖D了下,他才道:“陛下有所不知,草民當年還曾和青王殿下有過幾面之緣,更是游歷途中經過北貢,得了青王殿下的支助才能回到中海,單沖著青王殿下,草民也絕不敢糊弄陛下?!?/br> 魏西溏似乎沒想到他會提到付錚,她沉默半響,終是問道:“付錚……朕是說青王殿下,你與他不過幾面之緣,如何知道他的為人?” 游龍趴在地上,道:“草民不敢說知道青王殿下的為人,不過,與草民接觸過的青王殿下是個和藹開朗之人,草民與他結識是因他當時化名出宮習醫,還為此寫過不少醫書,草民當時不知他貴為王爺,只當是新友,后來才知他是威震天下的少年將軍……卻……” “卻什么?” “卻因陛下甘愿辭官,放棄一身功勛,入得后宮?!庇锡堉灰詾榕凼蔷拺亚嗤?,只管說自己知道的:“那時候草民曾問過青王殿下,他習醫圖的什么?青王殿下說圖得家中后院安心,以防小人作怪,還說家中嬌妻若是有孕,他還能第一個知道,若是以后孩兒有些什么小問題,還能自己診脈不求人,用藥又放心……” 游龍還未說完,魏西溏突然猛的站了起來:“住口!” 游龍先是抬頭看了一眼,然后他重新跪在地上,果真住了口。 魏西溏蹌踉兩步,她張了張嘴,眼中眼淚就這樣一滴一滴的落了下來,她壓抑著抽噎,不讓自己哭出聲,半響她平緩了自己的呼吸后,才開口:“朕還有話要問你,朕先讓人帶你下去歇息,晚些時候朕自會讓人傳你過來。退下吧?!?/br> “謝陛下!” 游龍倒也機靈,知道這女帝陛下該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所以才有那樣過激的反應,自然不會觸霉頭多問,便趕緊退了下去。 偌大的殿內只剩魏西溏一個人,眼淚卻控制不住的往下掉,她伸手一摸,滿手的淚水。 是不是她斷斷續續服藥,所以想起了些片斷來?是不是正如相卿所說,她和付錚青梅竹馬感情深厚,所以她想起的片斷都是那些會讓她哭? 要不然,為什么她聽到那些話以后,會覺得那樣耳熟,似乎有人曾對她說過類似的話,情意綿綿真心實意,叫她止都止不住眼淚呢? 魏西溏站起來,朝著外面走去,抬頭對柯大海道:“帶朕去書房?!笨戳丝麓蠛R谎?,道:“不是朕的書房,是青王殿下的書房?!?/br> 柯大海一愣,陛下這都多長時間未過去了?宮里上下的人都得了太后的令,沒人敢在陛下面前提起這個青王殿下,沒想到這么長時間過去,陛下突然就提起了青王殿下,他小心的看了女帝一眼:“老奴遵旨?!?/br> 魏西溏一邊朝外走去,一邊道:“朕不喜歡朕身邊有個風吹草動都讓人往外傳,柯公公這一陣若是沒什么事,好歹整治下后宮那些喜歡亂嚼舌根的東西,朕不希望這宮里的人和事,傳到任何一個宮外人的眼里?!彼D身,看向柯大海,強調:“任何人!” 柯大海急忙跪了下了:“老奴遵旨!” 柯大海貪錢,若是有人想打聽宮里什么東西,只要塞些東西,就算不明說,他也會行個方便提點一二,魏西溏自然知道,有時有些需要,都會通過柯大海的口傳出去,可有些她不愿讓人知道的,柯大海若是再口沒遮攔,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柯大海一身汗,也知道自己這么長時間以來的事陛下該是知道的,暗自擦汗,決定小心行事,再不能為了蠅頭小利失了圣心。 “陛下,這邊請?!?/br> 魏西溏一進書房,就覺得每一處都十分熟悉,她記得這些東西,可她就是記不起付錚,連帶著有關付錚的東西,她也不再關注,如今突然想到,她再過來才發現,原來她對這一切這么熟悉,熟悉的就如她經常過來一般。 宮里各處自然都有人清掃,魏西溏坐在椅子上,看著書桌墨盒里的印跡,擺放整齊的古籍,各種民間雜說趣事、兵法布陣用書、棋譜、琴棋,還有那姓游的游醫說的醫書。 她站起來,在書房里轉了一圈,然后她發現角落里被堆放整齊的一箱箱的小玩意,她記得呀,那些是該是他買回來哄小曦兒和小墨兒的,可東西來了,他沒回來。 她怎么就不記得了呢? 為什么她看到這些東西,她都記得什么來歷,卻偏偏不記得他了呢? 他到底是意圖謀反被人捉住了把柄,還是被人無辜害死的? 她自己會是一個密謀處死王夫,再忘卻他的人嗎? 魏西溏不知道,她也不自信自己一定不會這樣做。 可她為什么這么傷心?為什么這么痛苦? 為什么從高湛到季統,如今又到一個和他有過一面之緣的游醫,都在強調那個叫付錚的男人,是一個為了她甘愿入得后宮的男子? 這天下的男子誰會那樣?這天下的男子哪個不是像東方長青那樣覬覦天下皇權的? 為什么每個人都要來告訴她,那個叫付錚的男子,跟別人是不一樣的? 她站起身,對著門口的柯大海開口:“柯大海?!?/br> “老奴在!” 她問:“青王殿下在你心中,是個怎樣的人?”似乎怕柯大海有所猶疑,她跟著開口:“不必有所負擔,朕如今已不比當年,就算提起也能接受,你如實說便是?!?/br> 柯大海自然知道這宮里頭的主子到底是誰,趕緊道:“回陛下,老奴眼中的青王殿下自然是這天下最為難得的男子。青王殿下對陛下一心一意,陛下處理朝政,青王殿下便親自照看曦公主和墨殿下,小公主那時候最喜歡的人就是青王殿下……” 說起這個柯大海還有些唏噓,若不是青王殿下突然去了,哪里輪得到左相大人在曦公主面前露頭?當年青王殿下對曦公主那真正是寵到了天上去。時常一抱一整天,哄著她看鴨子看鳥兒。 柯大海自然是撿好聽的說,他還未說完,便發現陛下半天沒發出一聲,隱隱聽到陛下似乎在抽噎,嚇的柯大海頓時后悔不已,早知如此,他就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