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師兄!我知道你也跳了! 殷璧越奔下金宮,靈脈的震蕩開始蘊育二次雪崩,洪水雷鳴般的聲音在他身后回響。他也不回頭,長劍在手,向前直斬! 撕裂空氣的尖銳劍嘯中,風雪避退,身前被斬出一條近乎真空的通道,令他一往無前來到隕星淵邊上。 深淵四周經歷過一場戰斗,殘余的真元與魔息仍在對沖。風聲已靜下來,雪體的滑動似被無形的力量阻隔,殷璧越感到一陣極不舒服的陰冷。 天地有靈,氣機生死循環,相互平衡。然而在這里毫無生氣,盡是寂滅的死意和戾氣。 風雪不能入,神識探不進,最可怕的是未知。 深淵像遠古巨獸張開的血盆大口,迫不及待要擇人而噬,卻極有耐心的等待著他。 殷璧越一道劍氣斬下去,接著縱身跳下。 師兄在下面生死不知,這種事情根本沒的選。 耳畔風聲呼嘯,海潮般涌來的陰冷氣息淹沒頭頂。深淵下竟有強大吸力,根本無法與之對抗。 下落速度不能控制,失重感引發窒息的錯覺,最易令人恐慌。 他卻莫名想起那個秋風颯爽的夜,師父拎著自己從云端一躍而下,大笑著說,“刺激不?老四你看,生活處處是驚喜!” 吸力減弱,腳下觸到堅實的土地,分明是極快的下墜速度,到淵底時依然無聲無息。凝成實質的死氣伴著陰風襲來,好似鬼影憧憧。 無邊無際的魔物。 殷璧越笑起來。真刺激。 臨淵劍誅邪誅魔,天下第一正大光明,何曾避退? ******** 自從在了觀的佛堂中,看到那些疑似未來命運投影的片段,洛明川就覺得他與隕星淵之間,有著微妙的牽連。后來修行天羅九轉,解封了觀的修為,更是不止一次看到過、感受過深淵。 似乎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深淵一直在等他。 有生就有死,有光就有影,沒有絕對的圣人或君子。而凝結世間死氣,最黑暗不過的深淵,就好像他的陰暗面。 洛明川曾排斥這種注定,抗拒這種牽連,最終還是走到了這里。此時他在深淵下行走,絲毫不覺得陌生。 天羅九轉自行運功,他瞳色如墨,深處微微泛起血紅。 魔物沒有靈智,只殘存著趨利避害的本能。這種特殊的威壓,就是它們最深的恐懼,即使聞到鮮活的血rou氣息,也不敢近前。 但洛明川依然覺得少了點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 段話嘮:宮主,我就知道你是個能聊天的! 玉展眉:不,我不是。 柳欺霜:師弟你再這樣導演就要刪戲了 第102章 你說是東就是東吧 若從崖上向下望,深淵狹長,親臨則不同,越往下空間越寬大遼闊。此時數不清的魔物主動避退,便有了一片空蕩的黑暗。 容濯看著眼前人,突然覺得無比荒唐。 百年苦心孤詣、殫精竭慮,二十年埋名北陸鉆研血契,難道不敵一個莫須有的轉世?感受到如臂使指的魔物脫離掌控,震驚、不甘、怨恨種種情緒涌上,令他全身魔息都如沸水般暴動起來。 仿佛還覺得這種刺激不夠,洛明川的眼眸看不出情緒,平靜道,“現在,你不是了?!?/br> 作為對方‘我是深淵的主人,你如何能在深淵殺死我?’的回答。 容濯仰頭大笑,眥目欲裂,紅衣翻涌如血海生波。猩紅的魔息在他周身匯聚,凝成利劍。 洛明川不曾掐訣,只是注視對方,身前便顯出分毫不差的劍屏。同時手腕一翻,沉舟劍出現在他手中。 千萬把劍在空中對撞,轟鳴使得淵底劇烈震動,劍身碎裂成粉末之后,又不斷再生。就像兩片海潮相擊,千層海浪此起彼伏。 能借用隕星淵的力量,是容濯最大的倚仗。如今深淵不能為他所用,他便陷入發狂的狀態中。 洛明川道, “借的終究是借的?!?/br> 再如何強大,失去也只在瞬間。即使修魔也需自身勤勉,嘔心瀝血的巧思用在借力上,本就是末流歪路。 萬劍的海潮中,洛明川身形不動,沉舟劍脫手而出,電光一般破開萬頃血海腥波,直向對岸刺去! 怒海孤舟,逆流而上。 他不常使劍,卻并非不善用劍。眼下膠著的戰局中,他始終比對方多一把劍,就是突破的關鍵。 沉舟劍迅疾而猛烈,在猩紅的魔息中斬出通路,來到容濯身前一尺。 忽有另一道雪亮的劍光從斜里刺出,電光石火間,兩人對峙的戰局變為三足鼎立。 洛明川驀然轉頭,震驚道,“師弟!” 臨淵劍氣先至,殷璧越緊隨其后,渾身是血的飛掠而來,立在數丈外。 他不懂師兄為何勃然變色,因為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看上去多可怕。一路殺上雪原時,黑色斗篷滿是血污,殘破不堪,只剩絲縷,后來與魔物廝殺,更是因為回護不及被噬咬。此時白衣被鮮血浸透大半,格外刺目驚心。 來不及說什么,殷璧越只喚了一聲師兄,便發覺洛明川的狀態很不對勁。 最直接表現在瞳色上,以往催使天羅九轉時的墨色瞳孔,竟已泛起血紅。 在臨淵劍光出現的瞬間,容濯毫不遲疑的選擇硬抗沉舟一劍,任由腹部被撕開巨大裂口。同時一身魔息盡出,飛身轉向殷璧越攻去。 殷璧越的真元本就近乎枯竭,壓力陡增之下,臨淵劍被血海阻隔,眼看搖搖欲墜。 劍身卻出乎意料的開始劇烈震動,像是收到某種感召般猛然加速,突出魔息重圍,沒入對方心脈。 劍氣在容濯體內爆裂,血霧噴薄,兩處重傷絕無幸免的可能。 殷璧越卻心神一震,因為臨淵劍竟速度不減,破體而出后直向后刺去! 方才洛明川為阻容濯向殷璧越出手,來不及擋在師弟身前,只得攻敵身后空門。此時正在容濯身后。殷璧越眼睜睜看著師兄毫無防備,被臨淵劍狠狠刺入心脈。 “嗤啦——” 變局太快,眨眼間一切塵埃落定。 從殷璧越出劍到現在,容濯的選擇,洛明川的選擇,臨淵劍的背主,都不過須臾。 須臾之間,天翻地覆。 萬劍,魔息,魔物都消失不見。只剩黑暗中的血光。 洛明川悶哼一聲,抬手抽出長劍,鮮血汩汩淌下。臨淵劍“鐺鋃”落地,回聲刺耳。 容濯跌在地上,笑聲格外刺耳,怨毒道,“生死同門活其一,你們也不得善終?!?/br> 他原本以為殺不了洛明川,能殺一個殷璧越也好。如今這變數實在驚喜,他笑的大口嘔血,頃刻絕了生息。 殷璧越聞言,正對上師兄胸前血洞,腦中一片空白。 他身體透支早已山窮水盡,撐到現在全靠一口氣。遭逢驚變心神俱震,數不清的明傷暗傷一齊迸發,氣血上涌,不可抑制的吐出一口血來。 識海天翻地覆的絞痛,欲咬牙保持清醒,意識卻陷入了昏沉的黑暗。 昏迷前最后的畫面,是師兄眸光沉沉,神色難辨。靜靜看著他的眼,一步步向他走來。 分明只隔數丈,卻像隔了汪洋。 ****** 西陸泰安城郊。 濃重的雪云不知何時已散去,微弱的星光閃爍在靛藍的天空上。與空曠的荒野兩相映照,更添寒冷寂寥。 玉展眉環顧四周黑黢黢的陰影,諷刺的笑了笑, “聊天可以,皇帝陛下敢退兵么?” 她一只手依然握在柳欺霜肩頭,半分不放松。 段崇軒也笑起來,“這是自然。宮主美人一笑令人心醉,千軍萬馬朕也退!” 他微微側身,散漫的一揮手,“退!——” 包圍荒野的騎兵沒有一瞬遲疑,整齊的馬蹄聲驚起煙塵,轉眼退后十余丈,間隔也比之前更寬。 這個距離很巧妙,十分有利于談判。玉展眉有把握獨自全身而退,卻不可能挾持另一人突圍。即使以柳欺霜作盾,也無法同時擋下四面八方的進攻。 玉展眉收斂了笑意。 已經很多年沒有人稱她是美人。強大與冷厲,足以讓人忘記皮相的貌美。 她微微挑眉,感嘆道,“北陸竟會有你這樣的皇帝?!?/br> 即使一身戎裝,看起來也像個走馬章臺的紈绔公子。實在不符合關于帝王的固有印象。 又想起柳欺霜千里奔襲浮空海,救的就是這樣一個人,而這個人不僅活著回到北陸,還當真登基做了皇帝。 容濯機關算盡未必能得到的,有人出生就握在手里,還有無數人為他前赴后繼的搭橋鋪路。 念及此,不禁再次感嘆世事無常,“段圣安竟會有你這樣的兒子?!?/br> 兩句‘竟會’,是驚疑,也是鄙夷。 驚于對方的好運,也鄙夷對方只有好運。 段崇軒像是根本沒聽出來,認真答道,“這和我爹有什么關系,分明是我自己投胎水平高?!?/br> 然后他不解問道,“難道宮主覺得,比起我,你更適合給我爹當兒子?” 玉展眉修行數百載,殺人如麻,第一次有無言以對的時刻。 柳欺霜此時背對著她師弟,卻不用看也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以她對段崇軒的了解,這些看似無用的廢話,最終都會成為決定事情結果的關鍵。 或者說,這是師弟的戰斗方式。 玉展眉笑意淡去,冷聲道,“你要知道,我就算殺了她,你這陣仗也未必留的住我?!?/br> 段崇軒搖頭,“如何至于你死我活。宮主想要什么,北陸不能給?” 他說這話時輕描淡寫,卻很有力量。因為他就是北陸的主人。 君王一諾,何止千金。 因為對于段崇軒而言,如果師姐有事,即使殺了對方也無法彌補萬一。 “不用白費力氣了,我不要你的城池州郡?!庇裾姑嫉?,“我要天羅九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