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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青葉抄在線閱讀 - 第46節

第46節

    “小云兒父親早年也是為官之人,后來因為父母早亡,家道中落,以至于連飯都吃不上,十四五歲時便被親戚送到宮中做了洗衣的粗使宮人。她因為時常送衣裳到宜春殿來,漸漸地同宜春殿的上下人等都認識了。

    “有一回,她洗壞了一件要緊的衣裳,又沖撞了浣衣所掌事的侍長,為此險些兒丟了命。玉哥兒的乳母來求我,我這才知道她們兩個是同鄉,又恰巧都姓朱,雖然年歲相差十來歲,卻最是相投,無事時便湊到一起說話玩耍,可說情同姐妹。

    “玉哥兒的乳母既然求了我,我少不得要使個法子將她給救下來。后來她過來給我磕頭,不知怎地,我看著她也怪合眼緣的,于是又使了些銀子,把她要到宜春殿來了。因為她識文斷字,能替我寫寫書信,抄抄經文,那時我還不怎么會寫漢字,她便手把手地教我,我這一手字都是她教出來的……總之,當年她與妹史兩個可說是我的左膀右臂。

    “她三十三四歲那一年,玉哥兒的乳母身子不大好,要出宮養病,臨行前,兩個人拉拉扯扯地哭別,叫人看著傷心,我看不下去,便想了法子叫她二人一同出了宮,讓她二人將來也好有個照應。她二人出宮后便認了干姐妹,一同住在青柳胡同內,玉哥兒乳母重病的那幾年,也都是她在陪伴在側……乳母過世后,聽說她也回鄉去了,不料卻又被玉哥兒接回了青柳胡同?!?/br>
    文海且聽且嘆,再感慨一聲:“母親真是心善,這云娘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能遇見母親及殿下的乳母,否則,早就沒命了……”說話時,見青葉也張著嘴,像是頗為吃驚的樣子,遂笑問,“難道meimei也是頭一回聽說么?”

    青葉點頭。文海便又笑道:“meimei當真好命,萬事無需自己cao心過問,自有他為你一一安排打點好?!陛p聲嘆一口氣,“連自己乳母的干meimei都弄來給你使喚,這是對旁人有多不放心?”

    ☆、第105章 侯小葉子(四十二)

    妹史趁王妃與青葉說話的空檔,上前來俯身對貴妃耳語了幾句。貴妃笑了一笑,輕輕點了點頭,說:“知道了?!迸c眾人又說笑了幾句,抬頭看了看天,見已近午時,當即吩咐文海道,“……天已近中午,我正吃著素,就不留你們飯了,你把她先送回青柳胡同去。進府一事,倒也不急,待玉哥兒回京后再議罷?!?/br>
    文海卻笑說:“兒媳說這話也不怕母親怪罪:東宮的那一位不知道還能撐多久,若是一朝……按本朝律例,少不得要耽誤個一年半載的,”往青葉腰身飛快地掃了一眼,捂嘴笑道,“母親你想,meimei如何耽誤得起?”

    貴妃拍了拍她的手背,笑說:“王妃的心我已知曉了,玉哥兒若是知曉,必定也會高興……只是,來日方長,又何必急在這幾日?”

    文海本以為今日必能將青葉帶回府的,聞言失望至極,還要再說一句,奈何貴妃已扶著宮人的手離了座,轉身款款往內去了,文海終是無奈,只得起身拜別。那邊廂,妹史與云娘也依依不舍地灑淚道別。正熱鬧間,忽聽門口有響動,眾人齊齊轉頭往宮門處望去,卻原來是皇帝駕到?;实墼趯m門前下輿,也不用人相引,徑自走了進來。長樂宮的一眾人等紛紛跪倒行禮,口誦:“恭請陛下圣安!”

    文海青葉等人避退不及,唬得作不得聲,也紛紛跪倒在地。貴妃理了理衣衫,迎將上去,斂身行了個禮,方才笑問:“陛下怎么忽然來了?”

    皇帝笑說:“昨日事情多,忙了一整日,沒能過來,今日忽然想起來,便故意挑了這個時候過來,好向壽星討一杯酒吃,叫朕也沾沾壽星的喜氣?!?/br>
    貴妃聽他當著一堆的人這般說笑,心內連著冷笑了兩聲,不過是去東宮看望太子后順路過來一趟罷了,話卻說的這樣好聽。心里說不清是什么滋味,面上卻還是紅了紅,口中笑說:“我如今吃著素,哪里有酒給陛下喝?”

    皇帝攜了貴妃的手往里走,見跪在地上的文海及青葉等人,笑問:“這是三郎媳婦兒?”

    文海應了一聲是,青葉心跳得厲害,頭垂得低低的,忽然想起適才被貴妃插戴了滿頭的珠翠,只怕看著招眼得很?;实鄣哪抗夤痪吐湓诹饲嗳~的身上,見她頭上金光閃閃,不由蹙著眉頭問貴妃:“三郎府里的?他……這才成親幾日?”

    貴妃不置可否,只含糊笑道:“是玉哥兒媳婦兒怕我寂寞,帶來陪我說話的。說了許久的話,才要打發她們回去?!辈豢椿实鄣哪樕?,自顧自地吩咐妹史帶人去傳膳。

    文海聽貴妃同皇帝說話的口氣,這才知道妹史所言不假,這一位果然是敢擺臉色給皇帝看的。

    皇帝也不計較貴妃的語氣,只嗯了一聲,道:“都起來回去罷?!?/br>
    青葉如蒙大赦,趕緊起身,無意間一抬頭,見皇帝面容不過才五十歲許的模樣,然而須發灰白,面有疲態,此時正瞇著眼看向自己,神色間的玩味與懷玉懷疑旁人時一模一樣,心下登時駭了一跳,急忙垂下頭,隨著文海出了宮。

    從長樂宮出來,上了步輦,青葉悄悄將頭上首飾與腕子上的鐲子等都取下交由云娘收著,云娘扶著步輦,護在她的身旁,與她各各吁了一口氣。文海還笑:“可惜了,不能帶meimei一同回府,殿下過些日子差不多也該回來了,到時我必說動殿下將你接進府來,否則叫你一個人在外頭像什么話?”

    步輦行走多時,來到一處長長的夾道,夾道兩旁是高高的朱紅宮墻,偶有翠綠枝椏從墻內伸出來,天上有飛鳥掠過,日頭正好,曬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青葉心內一陣輕快,于是微微側過頭去,與云娘相視一笑。

    云娘握了握她的手,才要問她有無肚餓時,卻見對面夾道迎頭走來一隊人。帶頭的那人一身錦袍,被日頭一照,衣袍上的金絲銀線泛著光,略有些晃眼。那人快步行來,距青葉所乘的步輦尚有兩丈之距時忽然哈哈長笑了一聲。青葉被日頭照得眼睛有些花,尚未看清這人的臉龐之前,便先聽出了他的聲音。

    懷成駐足,笑問了一聲:“這不是玉鯉姑娘么?長久不見了,玉鯉一向可好?”

    青葉一時愕然,繼而心慌,不過一瞬間,手心里冒出濕冷虛汗,強掙著精神從步輦上下來,恭恭敬敬地與他斂身行了一禮,再回身看向身旁的文海,苦笑著問她:“這才是王妃帶我入宮的真正意圖罷?我被羞辱,難道王妃面上就能好看了么?王妃發的那個誓,難道只是騙我入宮的手段?”

    文海驚疑不定,驀地回頭去看身后跟著的奶娘,奶娘目光躲閃,口中吶吶不能言語。

    懷成搖頭笑嘆:“想不到玉鯉姑娘竟然進了京……倒叫我掛念了許久?!?/br>
    云娘早年出宮時,懷成年方弱冠,許多年過去,他不過是發福了些,相貌上卻沒有怎么變過,因此還認得他。聽他喚青葉為玉鯉,且當著許多人的面口出狂言,心內大駭,在青葉說話之前,搶身上前行了個禮,口中笑道:“二殿下怕是認錯了人罷?咱們小姐乃是翰林院掌院大學士褚大人之女,姓褚,大名青葉,殿下怎么喚咱們小姐為玉鯉?”又道,“咱們小姐不日將嫁與三殿下,二殿下雖是一家人,怎好對弟婦口出輕薄之語?

    文海起先見懷成如此形容,也是駭然,尚未完全明白過來之前便已嚇得手腳冰涼,聞見云娘的話后,更是如墜冰窖,霎時心底也是一片冰涼,慘然而笑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褚大人褚家的千金小姐自然是要敲鑼打鼓地去迎娶的,可笑我,可笑我……”

    懷成仰天一聲長笑:“三弟好手段!果然手眼通天!果然是我的好三弟!”收了笑,俯身與青葉曖昧輕笑道,“什么時候我得了空去褚府找你敘敘舊?你如今雖成了褚家千金,但咱們總是有一段前緣在,你也來了京城,我心里頭實在是高興……玉鯉你怎好厚此薄彼?”言罷,伸手欲要去撫青葉毫無血色的臉龐,云娘眼疾手快,一把將呆呆然的青葉拉開,懷成的手便撲了個空。

    文海的奶娘瞧出些不對來,愈來愈害怕,再也撐不住,捂著嘴哭出了聲。文海也回首與她木然道:“我這一回只怕要被你老人家給害死了……他的心腸與手段,你沒有聽說過?”

    一群人哭的哭,笑的笑,在這靠近宮門的夾道里僵成一團,正不知如何收場時,忽聞深宮有杳杳鐘聲響起。

    太子終是未能活過這一年的春季,三月初九這日午時于東宮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太子時醒時昏地拖了這些日子,皇帝再不情愿,卻也不得不正視他的病情已然是無力回天這一事實了。因心內多少有些準備,這一回便只吐了兩口血,哭了幾場,將養了些時候,便又能親理朝政了。

    懷玉于三月十七日方才急急返京。太子的棺槨已然移至皇陵,他尚未及去皇陵為太子上一炷香,便先入宮面圣復命,踏進皇帝寢宮的宮門之前,容長一從里頭急急走出來,手里捧著一樣物事,懷玉駐了足,稍稍展開雙臂,容長一略略彎身,將手中白綾為懷玉系到腰上,再囑咐了一聲:“陛下火氣正盛,殿下自己當心?!?/br>
    寢殿內有濃重的草藥苦腥氣,皇帝面前正放著一個藥碗,里頭還有一半的藥汁,劉賢則立在塌前苦勸皇帝將剩下的藥汁喝下,皇帝一動不動地歪在榻上,對劉賢的話恍若未聞。懷玉疾步上前,跪地行禮后,膝行上前兩步,哽咽著喚了一聲爹爹?;实埚畷r也紅了眼圈,伸手撫了撫他的頭頂,道:“大郎……你大哥不在了。他自小兒吃了許多的苦,大約是皇后看不下去了,這才把他帶走了……”

    懷玉垂首哽咽無語。寢殿內寂靜無聲,唯苦腥氣愈發濃重。這一對父子一臥一跪,相對沉默了半響,皇帝忽然問:“朕為你定下的兩門親事,想來三郎心里都不太愿意罷?”

    懷玉從皇帝膝上抬起頭來,語帶不解問:“爹爹為何會提及此事?”

    皇帝并不說話,只是將懷玉推開,慢慢起身下了塌。懷玉自小被打慣了的,見狀便忙跪直了身子,若是不跪好,只會使皇帝更為暴怒。

    果然,皇帝冷眼將他看了一看,猛地抬腳,照著他的臉便踹了下去。懷玉被一腳踹倒,歪伏在地,再直起身子時,嘴角處已隱有血絲滲出。

    皇帝氣喘吁吁,冷笑個不?。骸澳踝?!孽子!狼子野心,其心可誅!”

    容長一與劉賢等人慌忙來攙住皇帝,將他扶到榻上坐好,又命人取來參茶,皇帝接下飲了兩口,復又冷笑道:“褚良宴那個老狐貍,帶著一幫子人在朝堂上只作壁上觀,卻原來早已決意為你效力了!”再問慢慢懷玉,“同你爹爹照實說,你還拉攏了哪些人?”

    懷玉跪地不起,口中辯解:“認親一事不關朝堂,只是因緣巧合罷了,即便是褚良宴親女,但卻也只是兒子的一名姬妾……不過小事一樁,陛下何須動怒?若是為此氣壞了身子,兒子萬死難辭其咎?!?/br>
    皇帝將手中茶杯猛地一擲,茶杯正中懷玉額頭,茶水則潑灑了他一身一臉。容長一暗暗慶幸這茶不甚燙,想來不至于把人燙傷,見他一頭一臉皆是淋漓茶水,狼狽不堪,卻又不敢上前為他擦拭。

    皇帝粗粗喘幾口氣,指著懷玉喝道:“你這些話留著去騙旁人去!朕雖上了些年紀,卻還不至于老糊涂到信你的那些鬼話!若是姬妾,怎么不見你領到府中去?把人暗暗藏起來,可是想等朕殯天后休妻另娶???說起來,朕還要謝你為朕留了三分面子,將趙獻崇之女娶進了門!”

    懷玉叩頭,口中稱罪,道:“使得陛下動怒,是臣錯了!但她的年歲及身世與褚良宴早年流落于民間的骨rou都對得上,且有信物,確是褚良宴之女無疑?!?/br>
    ☆、第106章 侯小葉子(四十三)

    皇帝氣得面上隱隱泛出青紫色,連聲叫容長一去取劍來,容長一慌忙勸說:“陛下身子才好些,可不敢動氣,否則這些日子的藥可不是白喝了?三殿下賑災也才回京,勞累了這些日子,老奴看殿下的氣色也不大好,不若請殿下先回府歇息,待明日心平氣和了,再召進宮來說話,如此豈不是好……陛下?”

    皇帝冷笑:“你們一個兩個都護著他……且等著瞧罷,將來有他弒君殺父的時候呢!”

    容長一垂首噤聲,再也不敢接一句話。

    懷玉胡亂擦了把臉,連連叩首道:“陛下所慮者,非臣的姬妾是誰家骨rou,而是氣臣與褚良宴私相通與罷了。陛下請想:褚良宴其人乃翰林中人,為人最是自傲自負,臣從江南將他的女兒帶回京城,他也因此得以與骨rou相認,從而對臣心生感激是必然的。但他豈會因為些許的感激便臣私相通與?他十年寒窗苦讀,得陛下賞識,才點了翰林,從七品末流編修官至今日的掌院大學士,從而為天下人所知!褚良宴眼中僅陛下一人耳!請陛下明鑒!”

    皇帝自然也不會信他的這一番鬼話,只是想起與褚良宴二十余載君臣相得,與他是君臣亦可算是摯友,二人一個明君,一個能臣,相互扶持走過這些年,頗做成了一些大事;又憶起當年,新科狀元褚良宴身著紅袍,頭上簪花,于瓊林宴上豪言壯語,道是要君臣一心,共創盛世。那個時候,君與臣都是一樣的意氣風發。

    皇帝心內一時觸動非常,闔上雙目,慢慢地從眼角流下兩道細細的淚水,感傷道:“若是太子還在……若是吾的大郎還在……”歇了一歇,卻已無力再喝罵懷玉,只擺了擺手,吩咐道,“去陵園瞧瞧你大哥,為他上一炷香罷?!?/br>
    容長一上前扶著皇帝慢慢在榻上躺下,轉身給一個小黃門使了個眼色,那小黃門悄悄追到門口,將一方手巾奉與懷玉。懷玉默然接過,把身上的參片撣掉,再按了一下嘴角,“嘶”地吸了一口冷氣。

    這一日的黃昏時分,懷玉率一幫子人由皇陵騎馬呼嘯至青柳胡同,馬蹄聲如雷震,馬后揚起的黃塵遮天蓋地,胡同口兩旁的人都給震到門口來了。眾人七嘴八舌的,不明所以:“誰!誰!不會是馬匪罷?大白天日的,嚇死人!”只聞馬蹄的聲響及漫天的黃塵,卻未看見半個人影。

    青葉正在后院折桃花枝,聽見馬蹄聲,將才折下來的花枝一扔,急急地拎著裙裾往門口跑,才到院門前,便被剛跳下馬的懷玉給一把給抱住了。

    青葉捶著他的胸膛又哭又笑:“你怎么這些日子才回來!你怎么這些日子才回來!”

    懷玉將她半拖半抱地拉扯進了屋子,先不說話,低頭便親了上去,嘴唇距她的臉龐還有寸許時,卻忽然停住,冷冷發問:“聽說我不在的時候,你被人誑進了宮?你這一趟進宮,使得原本默默無聞的青柳胡同忽然間聲名鵲起,人人都知道褚家小姐被我金屋藏嬌,便是連陛下都知道這青柳胡同的大名了?”

    青葉眼睛悄悄睜開一條縫,偷偷看了看他的臉色,再踮腳親了親他嘴角的傷與額頭上的腫塊,輕聲問:“挨打了?為了我的事?”

    懷玉一霎不霎地盯著她看,半響,忽然又道:“跪下不許動,我要罰你?!?/br>
    “罰我什么?我沒錯?!鼻嗳~與他頂嘴已成了習慣,心里明明害怕,卻還照例嘴硬地頂上兩句,“為什么要罰我?我又沒有錯……”

    話是這樣說,還是老老實實地拉著他的衣擺與一只手慢慢跪了下去,且跪得筆直,自然也是不敢動的。

    懷玉甩開她的手,在屋子正中落了座,也不說個中緣由,只冷著臉把玩手中的馬鞭,間或用眼梢掃她一眼。

    青葉卻是心知肚明,委委屈屈地為自己辯解:“我不是想出風頭、想要名分才去的,是你的王妃強行來把我帶去的;倒不是我經不起嚇,也不是我太笨,我只是想著今后要與她一輩子朝夕相對……若是得罪她,怕她生氣,怕她去貴妃娘娘面前說我壞話,自然也是怕你為難?!碧植亮艘话蜒蹨I,膝行上前兩步,把臉伏在他的腿上,低低道,“你瞧,我并沒有做錯,你為什么還要罰我?”

    懷玉撩了下眼皮,冷冰冰道:“小懲大誡,叫你長點記性,今后不再輕易上當受騙?!蹦民R鞭手柄往把她的臉從腿上挑開,喝道,“跪好!”言罷,歪坐在椅子上,拄著頭不再說話。青葉伸頭往他跟前湊,轉眼被他伸一根手指頭抵住額頭,給遠遠地推開了。

    青葉只得重新跪好,見他總不說話,心里有幾分擔心幾分難熬,更多的卻是歡喜,心尖尖上總有蟲兒在抓撓,癢癢的,總想往他面前湊。不過一時半刻,便跪不住了,趁他把玩馬鞭出神之際,悄悄往前挪了挪,厚著臉皮把下巴擱到他膝蓋上去,低聲問他:“可是被陛下打了?打得厲害么?疼么?”

    懷玉拿眼梢瞟了她一眼,沒理她。

    她便又自言自語地念叨:“我并沒有錯……你若是看到王妃發毒誓時情形,必然也不忍心,必然要叫我隨她去的?!?/br>
    懷玉嫌她話多,不耐煩道:“曉得你沒錯,就是想要罰你!”

    他不講理,青葉也無話可說,賭氣道:“罰就罰?!卑涯樂谒壬舷肓藭氖?,消停了一時半刻,忍不住又開口問了一回,“額頭還疼么?嘴角也疼么?疼么?疼么?疼么?”

    她問了許多聲,懷玉方才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乜她一眼,隨即轉過頭去繼續出神。青葉再啰嗦:“你怎好這樣大張旗鼓地帶人跑來?這樣張揚做什么?從前你不都是小心翼翼的么?以后我出去,被人家問起來,我怎么同人家說?”

    懷玉哼一聲,又乜她一眼:明知故問,倒好意思問出口的。這青柳胡同眼見著都要名揚天下了,連皇帝都知道他金屋藏嬌在此了,還有什么好隱瞞好小心的?

    青葉隱約明白其中的緣由,不過是無話找話罷了。見他半垂著眸子,對自己始終愛理不理的,心里也是無奈,忍了許久,忽然間抬起頭來,飛快地往他臉上吹了一口氣,狗腿子似的討好道:“這樣就會好些了。我小時候哪里磕著碰著了,我娘親就會為我吹口氣,吹完就不疼了,不騙你?!逼鋵嵞镉H吹口氣后,還會親一親她,只是他面色不善,怕他發作,她這才忍住沒親上去的。

    懷玉這回定定地深看了她一眼,其后揉了揉太陽xue,再喝斥她一聲:“太近了,跪遠些!”

    青葉聞言,往前又挪了一挪,膝蓋都跪倒他的腳上去了,這且不算,還得寸進尺地伸手環住他的腰,一頭扎到他懷里,親親熱熱地嘮叨了開來:“我進宮去與貴妃娘娘說了幾句話,還見著了陛下的金面……雖得了些賞賜,但也不知道貴妃娘娘喜不喜歡我?!?/br>
    懷玉懶洋洋地歪坐在太師椅上拄著頭,一手拎著條馬鞭,任她蹭著摟著,始終不為所動。青葉漸漸地覺出委屈來,鼻子一微微酸,便又掉了兩顆眼淚。眼淚落下之前,抬頭轉了幾轉給他看,他將臉扭到一旁去,并不正眼瞧她。青葉在他懷里哽咽著,正胡亂蹭臉擦眼淚時,他卻又忽然開口問:“你得了些什么賞賜?”

    青葉忙伸了腦袋給他看:“你瞧,頭上插戴的兩支簪子就是?!敝甘釆y臺上的匣子與他看,“那里還有幾只鐲子與步搖?!?/br>
    懷玉往她頭略掃了一眼,淡淡道:“喜歡你的?!?/br>
    青葉歡喜,卻也有些不解,遂問:“你是如何得知的?”

    懷玉語調還是平淡如水,慵慵懶懶道:“母親愈喜歡誰,賞人的東西便愈貴重。你得了許多,且都是精巧值錢的寶貝?!?/br>
    青葉大覺心安,道:“我冒冒失失的進宮去,又是那樣的出身,且與二殿下有那樣的一番牽扯……我也不敢奢望娘娘能夠喜歡我了,只求將來不被娘娘討厭就成?!?/br>
    懷玉嘖了一聲:“廢話怎么這么多?不是說了喜歡你了么!”

    青葉仰首傻傻地問:“娘娘為何喜歡我?”

    懷玉忍無可忍,斥道:“小樣兒,因為你是我看中的!”稍稍俯下身子,拿馬鞭挑起她的下巴,瞇起眼睛訓斥道:“我看中的人,無論是誰,不喜歡也得給我喜歡。只是,我看你對旁人倒上心得很,你怎么總是不明白,討誰喜歡都不如討本殿下我的喜歡!”

    青葉跪在他腳下,雙手環著他的腰身,腦袋正在他懷里拱來拱去,聞言便抬起頭,頂著一頭被拱散了的發髻,彎著雙眼,笑吟吟地看著他,嘴里歡歡喜喜地應承道:“明白明白,余生都用來討你喜歡?!?/br>
    懷玉懶懶地嗯了一聲,才要伸手去揉她的腦袋,忽覺鼻下有兩道熱流滾滾而下,不由怔了一怔,待明白過來時,趕緊仰面看向屋頂,一把扔掉手中馬鞭,再摸索著把她的胳膊拉過來,手伸到她袖筒里去摸帕子,帕子才摸出來,鼻血已然淌了一下巴。

    青葉先是愕然,繼而手忙腳亂地與他一起堵他的鼻子。懷玉嫌她礙手礙腳,將她一把推開,她呆了一呆,心內恓惶且凄涼,轉眼便紅了眼圈,欲要跑到外面去找云娘哭訴告狀時,猛然間一個踉蹌,已卻被他一把拽住了胳膊,人便歪倒到他的身上去了,再一聲驚呼,已坐到了他的腿上,后腦勺也被他緊緊地箍在了手掌心里。

    ☆、第107章 侯小葉子(四十四)

    懷玉將她扯過來,低下頭便惡狠狠地親了下去。

    他鼻血還在慢慢往下滴,落了她一臉,嘴里及呼出的氣息則有一絲淡淡的甜腥氣。青葉伸手去推,沒推開。他大約是覺得淌鼻血吃了虧,便也兇狠地撕咬她的唇與舌。

    青葉破天荒地沒有錘他打他,溫順地由著他親吻,輕輕柔柔地回應著他,待他終于放開她時,她稍稍退開些許,雙手捧住著他的臉,仔細查看他臉上的傷,替他抹去鼻下的血跡,再極盡溫柔地親他嘴角、鼻尖及額上的傷處,柔柔地親一下,輕輕地問一聲:“好些了不曾?”

    懷玉伸手再次抱住她,將頭埋到她的頸窩處,低聲道:“好些了……只是挨了一頓打,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疼?!甭曇舻筒豢陕?,少見地帶了些委屈與脆弱的意味。

    青葉心疼得要命,把他的臉捧住,一下下地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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