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懷玉冷笑:“你不曉得,爺從前在塞外漠北等地領兵打仗時,看見只雙眼皮的母豬也覺得美若嫦娥呢,更何況人家老板娘那樣的姿色?比嫦娥還美!人家美不說,還熱心,爺吃著面,人家還曉得過來給爺揉揉肩?!?/br> 青葉將手中茶杯往桌上一丟,又哭著跑出去找云娘告狀了。 ☆、第82章 侯小葉子(十九) 懷玉這回走的時候三令五申,不許她再同胡同口的那些人貧嘴,也不許同人家搭話。她是無可無不可的,本來也不是話多的人,只要有云娘在,便是不理他也無妨。但他口氣不好,又兇又沖,她便有些不服氣,頂了幾句嘴,最后還是應下了。不應不行,有苦衷。 懷玉走后,青葉便帶了云娘去潮州食府吃飯。云娘吃不來潮州菜,怕掃她的興,勉強跟著去了。潮州菜館里的菜價同她當初胡亂宰人開出的價錢一樣貴。她是宰客,人家是真材實料,但她如今已不太在意價錢了。畢竟,她也是有錢人了,雖然是暴發的。 那兩個乞丐還在,年老的那個從她手里沒要到過一文錢,因此一看她來就把黑眼珠子藏起來,只露了眼白給她看。年輕的那個喜得趕緊吟唱他家的苦經,青葉過去給他送銀子,又噓寒問暖了一番,聽他說這回他三大爺又病了、二表姐剛養個小娃娃沒奶吃時,不由得納悶道:“感情你家親戚朋友吃飯穿衣生老病死都指望你一個做乞丐的?” 那乞丐苦著臉道:“我也知道我這個糊涂軟弱的性子不好,手里存不住銀錢,莫說發財了,便是連個老婆也娶不到。但我心軟,又孝順,看不得身邊的人受苦,唉。唉?!?/br> 青葉便又比平時多給了他一錠銀子,云娘攔也攔不住,心里暗暗嘆氣:看著怪精明的一個人,怎么就在這個事情上糊涂呢? 她一走開,后頭那個老乞丐便抱怨道:“這回的封口費不該多給我些么?” 年輕的那個道:“各人憑本事吃飯,你有本事你自己去要!你當我費勁巴拉的想這些由頭容易么?” 因青葉來過食府幾回,伙計已認得她了,徑直把她帶到二樓的老位子上去。與云娘才落了座,轉眼瞧見王春樹也在,他就坐在鄰桌,這回也是獨自一人。他也瞧見了她,便笑著點頭致意。 青葉同云娘悄聲道:“上回借我傘的那位王公子?!毖粤T,轉臉過去對他笑道,“許久未見。我這些日子也來過兩回,都沒看到你,本想向你道一聲謝的?!?/br> 王春樹也笑道:“前兩日生了一場病,吹了點風,受了涼,這才好?!?/br> 青葉仔細一瞧,見他臉色果然有些晦暗,便點了點頭,附和了一句:“天是冷?!?/br> 王春樹嘆口氣:“是啊,往年這個時候都下過幾場雪了,今年卻遲遲不下,也到了該下的時候了?!?/br> 二人抬頭看了看窗外的天,其后再也無話。青葉點了菜與云娘兩個一面吃一面品評。 王春樹默默飲下一壺酒,招手喊來伙計會賬,伙計道:“還有個菜未上齊……” 他擺擺手:“不要了?!?/br> 青葉見他要走,同他客氣了一句:“你走啦?” 他笑:“明日還有要緊事,怕飲多了酒要誤事?!毖粤T,腳步虛浮著下樓去了。 到得樓下,扶著額頭長嘆了幾聲。老仆過來扶住他,問:“是回府還是去胡家?” 他意興闌珊道:“回府罷?!?/br> 到得府中,先去給祖母及母親請了安。祖母正在用飯,母親帶著他的大小幾個老婆牽著各人生的女兒站在旁邊小心翼翼地伺候著。他的幾個兒子因深受祖母的喜愛,因此得以同坐一桌,見他來忙忙起身,齊聲喊父親。 祖母見他回去,也是高興,叫他坐下后,卻又怪罪道:“我聽說你這一陣子常到外頭喝酒,若是有空,也該多去三房那里坐坐?!?/br> 他抬眼看了看一排侍立在飯桌旁的大小老婆。三房得意,二房四房撇嘴,大房因生不出兒子,不受婆母及老祖母喜歡,常年掛著一張怨氣沖天的臉。二房三房四房里,他其實喜歡二房多些,二房溫婉又不失天真,不像大房一樣心思多,架子大,也不像三房四房一樣得了機會便纏著他要這要那,只有一條,沒三房能生。 三房跟了他才兩年半,便禿嚕禿嚕生下兩個兒子,因此被一家子捧上了天,在王家就有些作威作福起來,二房四房自不必說,連大房也要讓她三分;老祖母最最寵愛她,處處為她撐腰,若去旁人房里多了些,祖母便明里暗里與他說:“怎么不去三房那里多坐坐?” 說的多了,他便漸漸地連家也不太回了,吃飯去潮州食府,消遣自去胡家找小狐仙。 他不做聲,喝下一盞茶,背著手又出去了。三房經老祖母默許,牽著兩個男孩兒跟了上來,留下大房二房四房暗自生氣。出了祖母的院門,他駐足,同三房笑道:“你早些回去歇息罷?!?/br> 這下又輪到三房生了氣,幽幽怨怨地牽著兩個男孩兒的手走了。大房牽了招娣、盼娣、求娣三個女兒回屋子時,見他已躺在自家的床上了,嚇了一跳,心中又是一喜,面上卻不露聲色,叫人把三個女兒帶出去歇息后,方才板著臉同他道:“你不去三房那里,若是叫祖母知曉了,只怕要來怪罪我。我又養不出兒子,你還來做什么?你……你是嫌我賠錢貨生得少,還要來?” 因他祖母與母親背地里將招娣盼娣求娣等一堆女兒稱作賠錢貨,是以大房有此一說。 他也知道大房跟他的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但說起來,皆是因她肚子不爭氣。生一個,是女兒。生兩個,是女兒。生三個,還是女兒。 頭兩年,他與她其實也還算恩愛,他有才,她有財,又都是潮州出身,堪稱良配。成親前也去算過命了,說她是旺夫命,果然,成親后,他中了舉人中了進士成了翰林中人。 若說有不足,便是她養不出兒子。他倒沒什么,反正還年輕,家里長輩卻不樂意了,連王氏一族的族長都千里迢迢地跑到京城來訓話,說再不添男丁,便要去旁支的兄弟家給他抱養個兒子回來以傳宗接代。 祖母便又去找人算命,還是那個算命先生,說夫人命中無子,哪怕生一車,也必然都是女兒。祖母當機立斷,當年便給他討了三房小老婆,順帶著給他爹也討了一房。他家早年家貧,父親無力納妾,只得了他一個兒子,是以母親在祖母面前至今抬不起頭,哪怕獨子爭氣,在婆母面前還是要處處小心說話行事,生怕被無故訓斥,在媳婦們面前沒臉。 總之,他的小老婆們不負眾望,不過三年兩載,各人都養了兒子。當中以三房尤為爭氣,胎胎都是男丁。這下更證實了大房是個沒本事、養不出兒子的。 大房哭也哭過,鬧也鬧過,也回娘家訴苦過,誰料卻被她娘數落:“誰叫你一肚皮都是雌貨?有什么法子?你養不出兒子來,還能怪旁人?”畢竟是親娘,又安慰她道,“你怕什么!即便你生不出兒子,他是讀書做官的人,最最看重名聲的,斷然沒有停妻再娶的道理,哪怕他納再多的妾室姨娘小老婆,你總是她王家的大婆,怕什么?沒有咱們家,你叫她們喝西北風去!你身為大婆,須得擺出大婆的譜來!你要曉得,將來他升了官,封誥命的只能是你這個大婆!” 他躺在床上,見大房始終委委屈屈的,便笑道:“祖母也不過是想要王家人丁興旺而已,你又不是不曉得,咱們潮州人……又是這樣的門楣,若是養不出兒子……你也不用同她們計較,她們即便生再多的兒子,也撼動不了你一分,在我心里,你哪里是她們能比得過的?” 畢竟,當初為了攀上這門親事,可是連祖父給定的褚家的親事都給退了。同樣的話,他從前安慰她時也說過幾回,不知為何,今日這一回尤其有分量,言罷,自覺得心內苦澀難言。 不能深想,想多了又要生出怒氣來。 大房高興了些,扭扭捏捏地上了床。他又道:“我明日要入宮,你早些喊我起來,莫要誤了時辰?!狈硐蚶锼?。 大房心中也是歡喜,知曉七品的翰林編修是無有資格入宮面圣的,必是自家的夫君學問好,會做人,為頂頭上司所看重,才得了這個機會。然而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微微有些失望,他已睡下了,親娘花了許多銀錢替她求來的生男秘方便沒有機會用上一用了。 次日四更天,大房喊他起身,伺候他穿衣洗漱,及至出門時,天還沒亮,見他繃著臉,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忍不住問:“到底為了何事入宮?” 他笑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掌院大學士褚翁近日新得了一幅古帖今日呈給陛下御覽,陛下開恩,叫褚翁帶上院中諸人入宮一同賞鑒。褚翁原本打算帶上三二個資格老的得意門生去,誰料其中一個得了急病,褚翁覺得我于字畫上也還略有些見識,便叫我補上那人的空缺?!庇謳Я藥追肿择娴?,“這一回,陛下必會有賞賜的,賞賜倒也罷了……能得褚翁青眼,于前程上卻是大有益處,等著瞧罷?!?/br> 待皇帝散朝后,掌院大學士褚良宴帶著三五個翰林官兒攜了古帖入尚書房等候。少時,皇帝入內,眾人叩拜。褚良宴呈上字帖,眾人立于皇帝身側賞鑒,諸人各有見解,皇帝與褚良宴一面聽一面點頭。待到他說話時,皇帝笑問褚良宴:“這個看著倒有些面熟?” 褚良宴躬身才要說話,卻從門口跑來一個清秀少年,大約十二三歲,那少年徑直跑到尚書房內,身后跟著的小黃門都不及通報?;实鄄⒉还肿?,只笑嗔了一聲:“你這猴兒,倒嚇了你阿翁一跳?!?/br> 王春樹便曉得這是皇孫阿章了。太子病弱,已過而立之年卻無子息,三皇子尚未成親,迄今僅二皇子有所出,其中以嫡長子阿章最受寵,這也是他為何敢闖尚書房的緣故了。 皇帝見阿章頭頂上冒著熱氣,便笑問:“你跑到哪里猴了?冷天里竟然能猴出一身的汗?!?/br> 阿章得意笑道:“適才隨了三叔在御花園的林子打鳥,三叔帶著我射下兩只鳥兒,說等明年我生日時再送我一張好弓?!?/br> 皇帝笑道:“你三叔事情多,你也有書要讀,這般大了,豈能成日里光顧著玩耍?等過兩日阿翁得了空閑自會考問你的功課,若是過不了阿翁這一關,可得仔細了,收繳你的小弓還是輕的?!?/br> 眾人便笑。阿章拉著皇帝的袖子撒嬌賣乖:“好阿翁,好阿翁……是我好不容易射中兩只鳥兒,想請阿翁去看一看。本來三叔當場就要生火烤鳥rou吃了,是我求他暫且忍上一會兒的?!?/br> 眾人掩飾不住,齊聲笑了出來,皇帝也撐不住發笑:“你三叔從小兒就是個混世魔王,上樹爬墻摸鳥窩等無所不通,無所不精,還有一回不知哪里抱了只狼來偷偷養了一陣子……”笑了一陣子,卻又喝道,“你若敢學他,也得同他一般經得起抽打才成。你去問問他,他小時候被你阿翁抽打過多少回?” ☆、第83章 侯小葉子(二十) 褚良宴上前笑勸:“今兒日頭好,風也不大,倒不甚冷。陛下何不移駕至御花園走動走動?日后再賞鑒這字帖時,臣等自是隨傳隨到?!?/br> 皇帝點頭應允,牽了阿章的手,笑道:“眾愛卿不妨隨朕一同前往,去御花園走上一走?!?/br> 行不多時,諸人隨了皇帝到得御花園,遠遠地便能看見前面的林子里頭站著一個人,那人金冠束發,身穿五爪坐龍白蟒袍,腰束玉帶,腳穿皮靴,肩上斜斜地披著紫貂毛領的披風,此時正負手看兩個小黃門角力,負于身后的手里還拎著一張大弓。 小黃門先發現皇帝一行人,慌忙停手,遠遠地跪下叩頭,那人便也回過身,上前幾步,躬身行禮,笑喚了一聲“父皇”。 王春樹張了張口,忽然就在喉間輕輕笑了幾聲,其后隨了眾人一同給三皇子懷玉行了禮,固然身子有些輕顫,手抖得尤其厲害,但卻也沒出什么丑。一個與他交好的同僚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你咯吱咯吱咬牙做什么?冷么?” 他說不出話,牙關咬得鐵緊,腦子里嗡嗡作響,心口一陣熱一陣冷。再之后,皇帝的話也罷三皇子的話也罷褚翁的話也罷,已全然聽不進去,眼睛里只能看得到立于皇帝身側的三皇子,看他與眾臣子說話,看他一面聽皇帝訓斥,一面與阿章眨著眼睛笑。 那一日在潮州食府看到他相貌時便覺得此人眉目深邃,鼻梁高挺,五官分明,端的是好相貌,如今再看,便曉得他的長相必是隨了他那西域來的生母烏孫貴妃。他相貌上不大像皇帝,看似漫不經心的一雙眸子里令人不敢直視的凌厲與兇悍與他的皇帝爹爹卻是一模一樣。 因三皇子頭上的金冠在日頭下太過晃眼,亮得人眼睛生疼,他便垂下頭,輕聲笑了又笑。 怪道她說自己姓侯,卻原來是這個緣故。只是,還未嫁與人家,便已改姓了人家的姓氏,這卻又是什么緣故? 好不容易熬到皇帝曬足了日頭,訓夠了阿章與懷玉,單獨留下褚良宴用午膳,其余臣子才被放了回去,至于有無賞賜,他也全然不曉得,只是呆然跟在諸同僚后面一步一步出了宮,聽得交好的那個同僚安慰他:“……你自殿試后尚屬首次進宮面圣,便是拘束些也在所難免,哈哈哈?!?/br> 他口稱惶恐,木然道謝。與諸同僚道別之后,叫轎子跟在后面,獨自行走許久,風一吹,漸漸地活了過來,吩咐跟著的家下人等徑直回府,他自去了胡家找小狐仙。 因他尋常這個時候不大會來,小狐仙居然不在家,隨她二姐出門赴宴去了。他被讓到小狐仙的臥房內等候,使女招呼他坐下,其后笑吟吟地用托盤送了些茶水點心入內。他端坐不動,也不出聲,侍女便將托盤托到他面前來。他垂眸看那使女的臉,抬手將托盤用力一打,托盤上的一堆杯盤便嘩啦啦滾飛老遠。 因他為人向來謙和有禮,說話慢聲細氣,即便是對使喚人等也都是客客氣氣,這忽然間一變臉,使得使女霎時嚇白了臉,還不曉得犯了什么錯,遂慌慌張張道:“三小姐本來不愿意去來著,是二小姐不好,非要拉著她去,她這才跟了去的?!?/br> 他冷著臉,猛然間抬手將觸手可及之物紛紛掃落在地,一片嘩然之聲,引來許多人圍在門口探頭探腦,小狐仙梳妝臺上的脂兒米分兒掉了一屋子,屋內脂米分彌漫,香氣熏人,連圍在門口的人也都紛紛打起噴嚏來。小狐仙的爹娘聞信趕緊跑了來,兩口子自己扇自己的耳刮子,不住口地賠不是,再三保證不敢再叫小狐仙接旁的客人或是出門去赴宴。 小狐仙接了信也急急地趕了回來,見他醋成這樣,嚇了一跳,雖怕他怪罪自己,然而心里還是忍不住有些得意,遂拉了他的手,帶笑辯解道:“你先不要動怒,且聽我細細跟你說這緣由:我自跟了你后,便不再去外頭吃酒應酬,家里也一概不見生客的。只是這一回的人家是我家萬萬得罪不起的,他又指了名叫我去,我爹娘不敢得罪他,便勸了我許久……其實我爹娘也是無法,咱們這一大家子上下十幾口人,吃喝穿戴,哪一樣不要銀錢?且炒米油鹽一年比一年貴,我爹娘又是個貪心的,一日沒有進賬便敢給我臉色看…… “近日有個徽州來的賣草藥的行商之人在二姐身上花了許多銀錢,我爹娘便成日里在我耳朵旁念叨,說我沒有二姐的手段,將來等熬成了黃臉婆,手里也沒有點積蓄,只怕日子難過,總之我也是無法,只是不好意思同你說罷了……” 王春樹看著她的一張巧嘴張張合合,絮絮地說不停,心中冷笑不已。這兩年,她一家從他這里不知得了許多銀錢去,如今還要在他這里哭窮,念叨日子難過。 說起來,當初收服這小狐仙也算得上是他中了進士,點了翰林,一年中連得了三個男丁后的又一樁得意事,便是那些風流同僚,提起來也沒有不艷羨他的。只是今日不知為何,看著她卻覺得膩味得很。 想當初,她的一顰一笑皆使得他心旌搖曳,覺得便是九天上的仙姝也不過如此,這才花了銀錢使了手段收服了她的。而這二年,許是親近得過了頭,與他說話時竟然毫無顧忌,三句話必不離銀錢與日子難過。這等樣的煙花女子,他當初是怎么看得上的? 小狐仙絮叨了許久,瞧他連正眼也不瞧自己,像是不大耐煩的樣子,便覺得覺得有些無趣起來,遂住了口,使出渾身的手段將他給哄得消了氣。 然而睡至半夜時,他一個激靈,忽然醒轉了過來,像是發了瘧疾一般,心口一忽兒熱一忽兒冷,心底深處又涌出一團火來。 有什么了不起,不過是憑那幾分顏色攀上了三皇子侯懷玉而已。以她那樣的出身,以她那樣的家世,即便攀上他又能如何?即便改了他的姓又能如何?說到底,不過是尊貴些的妾室罷了,便是跟了皇子,妾室也還只能是妾室。侯懷玉將她藏在青柳胡同內,而不是接到王府中去,想來是不愿意為了她而觸怒趙家小姐——他即將迎娶的新王妃。必是如此。定是如此。 想清楚這個道理,心中怒火漸息,將小狐仙的手臂從身上拿掉,翻個身,終于睡了過去。 懷玉這一日又過來。云娘進進出出時,便豎著耳朵聽他二人說話,生恐他二人又要吵鬧起來。他二人在一起時必然是好一陣惱一陣,吵過之后,青葉自然是要跑來向她告狀的。 果不其然,還沒過許久,青葉便撒了懷玉一臉的核桃殼,還跑來要她去趕懷玉走,云娘問起緣由,她卻又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個所以然。 其實說了緣由,云娘也不一定聽得懂。且說她本來好好地吃著她的小核桃,懷玉不大吃這些零嘴兒,但看她吃得香,也非要同她搶著吃,這也便罷了,她閑著也是無事,便剝了幾粒給他,他吃得快,她剝得慢,一面手忙腳亂地拿小榔頭敲著核桃,一面自言自語地嘀咕了一聲:“哎呀,我連貓的手都要借來一用了?!?/br> 懷玉挑著眉眼笑問她:“這話是什么意思?” 青葉便捂了嘴笑:“瞧我,不小心說錯了。是說我忙得不可開交的意思?!?/br> 懷玉眉眼瞇得細細的,勾著嘴角笑道:“你用倭語說一遍來我聽聽?!?/br> 青葉警惕地看著他,小心翼翼地說了一遍給他聽。他聽后,慢慢笑道:“不錯……嘰嘰喳喳的跟小鳥兒叫似的,可惜聽不懂。我唯一能聽得懂的便是那句雅買臺,你記得時常說來聽聽?!鄙舷驴此谎?,俯身向她耳邊輕聲道,“尤其是……的時候?!?/br> 因他語調過于下流,眼神過于邪惡,青葉霎時面紅耳赤,手中的一把核桃殼都撒到他的臉上去了,心里還是氣不過,再跑去找云娘告狀。云娘抱住她,滿口的好孩子,好不容易將她勸住,勸她回去與懷玉言了和。 誰料不過一時半刻,這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又吵到一起去了。這一回輪到懷玉發了火。 起因是懷玉教她下象棋。 懷玉耐心地一一跟她解說各棋子的走法,直說到口干舌燥,好不容易教會,遂指著棋盤考問她:“假若敵方的炮越過楚河漢界,與你的帥之間僅隔著一個棋子,你的帥左右各有一個士,因身處最后方,也無法后退,這時,你該如何才能保全你的帥?” 青葉虛心請教:“跳過士躲到旁邊去不成?” 懷玉戳她的額頭訓斥道:“我跟你說過幾回了?帥每一著只許走一步,前進后退,橫走都成,但是不能離開九宮?!币娝鷼?,忙又柔聲道,“總之你的帥不能飛,也不能跳,左右有士擋路,往前走還是要被敵方的炮給吃掉。這樣的情形下,該如何是好?” 青葉傻了眼:“怎么走?既然走不了,我可憐的帥,我只好讓他自盡以保全名節了?!?/br> 懷玉氣得笑了,彈了一下她的腦門,斥道:“你不能好好想一想再說話么!自然是讓士擋過去,若是他膽敢吃你的士,你的帥正好可以吃掉他的炮!”又上上下下看了看她,發愁道,“你這樣不愛動腦筋,將來可怎么得了?” 青葉毫不在意:“一切有我三表叔在,我才不怕呢?!?/br> 三表叔被這突如其來的甜蜜給猛地擊中,腦子便有些輕飄飄暈乎乎,當下忘了生氣,揉了揉她的臉蛋,微微笑道:“嗯,你說的極是,有我在,你便是笨些也不打緊?!边^了一時,又俯在她耳畔悄悄道,“三表叔就愛你這樣的?!?/br> ☆、第84章 侯小葉子(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