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青葉便點了點頭,笑道:“不錯?!?/br> 恰好店內伙計見著二人在門口說話,便出來殷勤相勸,道是今日從南邊運來許多鮮魚,王公子運氣好,正巧可以嘗個鮮云云。王春樹負了手先行入內,進了店門,再回頭笑看她。青葉本想去胡同口等懷玉來著,聽說有鮮魚,便有些動心了,想著這里離家也近,一頓飯的工夫而已,吃完早些跑回去便是,若是真的好,下回還可帶了懷玉與云娘過來,左思右想,還是進了店堂。 二人被伙計讓到了二樓雅座,青葉雖然借了他的傘,但與他卻還未到熟到同桌吃飯的地步,因此與他各自挑了一張靠窗的桌子坐下?;镉嬇萘瞬杷蜕蟻?,鄰桌的王春樹是熟客,不等伙計報菜名,張口便要了幾樣素日里愛吃的酒菜。 這邊廂,青葉笑問伙計:“能否把鮮魚拿來我瞧瞧?” 伙計大約沒怎么見識過這樣的客人,不由得愣了一愣,轉眼笑道:“當然,當然?!鞭D身跑下去,少時,便端了一盆鮮魚上來,又道,“只有天氣冷時才能吃到這樣新鮮的海魚,從海里捕上來,加急運到京城的。若是天熱的時候,因路上不大好運,便沒有這么新鮮的海魚吃了?!?/br> 青葉拎起一尾,放到鼻子下仔細嗅了嗅,笑道:“有海潮的味道,果然新鮮。替我做成魚膾,rou也切厚一點,不可太薄,再調一碟佐料上來,醋要多放一些?!绷黼S意要了個小炒與鹵菜,”又悄聲交代道,“魚頭魚尾給我留著,替我包起來?!贝蠹s是看出伙計有些納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并未說什么。 魚膾做起來快得很,不一時便上了桌。青葉許久未能吃到這樣新鮮的海魚,心道今日果然來對了,心中暗暗高興,眼睛里便含了笑,瞇成兩道彎彎的月牙兒。 鄰桌的王春樹自斟自飲了許久,此時笑問:“姑娘江南哪里過來的?這種吃法卻是少見?!?/br> 青葉笑:“余姚的一個靠海的小地方而已,七里塘鎮。你應當沒有聽說過……倒不是那里的人都愛這樣吃?!蔽⑽⒊錾竦?,“是因為從前我家里有個人愛吃生魚,我從小跟他吃得多了,便也愛這樣吃了?!?/br> 青葉早就察覺到這個人喜歡重復人家所說過的話,跟他說了這句話以后,便留神聽他說話,不出所料,他果然挑了眉頭,嘴里輕念:“七里塘鎮,七里塘鎮……”青葉好笑,聽得他又問,“余姚倒是個好地方,只是,好好的,姑娘為何會到京城來?” 青葉怔了一怔,隨即垂下頭將家中父母雙忘,不得已隨著表叔來投親的那一套說辭三言兩語地又說了一遍。 “哦?!彼猿烈髁讼?,又微微笑問,“姑娘就住在這附近?” 青葉覺得他問的實在太多,且話語間多多少少帶了些試探,遂眨巴眨巴眼睛,伸手朝青柳胡同的方向胡亂指了指,道:“就那里,近得很?!焙迷谒麊柾赀@句,便又轉身自顧自地喝他的酒,再不發問了。 ☆、第80章 侯小葉子(十七) 天色漸晚,客人愈來愈多,這個時辰懷玉也差不多要過來了,青葉怕他等久了又要發作,云娘也會擔心,草草吃完,叫伙計來會賬?;镉媴s笑道:“王公子適才交代過了,姑娘這桌已記到了他的賬上?!?/br> 青葉跺腳發急道:“這怎么好,哪有借了人家的傘還要人家請吃飯的道理,要請也該我請才是?!鄙焓直闳ッX袋子。 王春樹笑了一笑,伸手將她阻?。骸耙活D飯而已,何至于這樣。下回你再請我吃不是一樣?” 青葉還要再說話時,樓下蹬蹬蹬跑上來一個人,卻是夏西南,他一眼瞧見青葉,咧嘴笑道:“好姑娘哎,叫咱們好找!連醬菜鋪子都去了,快走快走,那一位還等在下面呢,今日跑了許多冤枉路,只怕要發火?!?/br> 青葉拎起伙計適才為她包好的魚頭魚尾,朝王春樹道了一聲謝,轉身隨夏西南下樓去了。 她下樓后,王春樹單手支頤,把玩手中酒杯,漫不經心地探頭朝樓下看了看。她已走到了門口,門口果真有一個人等在那里。那人負手而立,因天色已暗,看不清相貌如何,只能看得出身量頗高,比她整整高出一個半頭。她一看見門口那人,立時蹦蹦跳跳地跑到他身邊,仰首對他且語且笑,像是極為高興的樣子。 那人伸手牽住她,拉著她便走,口中說著什么話,伸手指頭朝她額頭戳了下,像是在訓斥不聽話的小孩兒一般。她等那人訓斥完,不知是否生了氣,竟然踮了腳伸頭去咬那人的肩膀,那人扯她的腮幫子,把她從肩膀上拉開來,朝她額頭上彈了一下,其后卻又隨手為她理了理被風吹亂了的劉海。 王春樹覺得頭微微的有些暈眩,擱下酒杯,招來伙計會了賬,慢慢下了樓?;镉嬁匆?,忙上前來笑道:“王公子這桌還有一道清燉鰻鱺湯要燉許久,眼下還未好呢?!?/br> 他擺了擺手:“罷了,不要了?!?/br> 出了門口,清涼的夜風吹來,心口卻是一陣煩躁,適才不知不覺間有些喝過了頭,此時便覺得一陣頭重腳輕,但回家的路卻還認得。往左直走,第二條路口往右拐便是,總共不過一里半路,正好可以解解酒。然而鬼使神差地,腿卻朝右邊拐了過去。適才,她同那個等她的人便是朝右走的。 她與那人走在前頭,身后還有兩三個隨從跟著。王春樹扶著頭,混在行人堆里慢慢地往前走,不遠不近地跟在那二人的身后。明知道此舉有失妥當,失了自家的身份,然而還是管不住自己的腳。 不過片刻工夫,到了一個不起眼的胡同口,她停下腳步,喚來兩只野貓。他便也停下,假裝看天山茶館的招牌,豎著耳朵聽胡同口的動靜。夜色昏暗,街上行人穿梭來往,這一路,誰也沒有留意到他。 兩只野貓蹲在她的腳下極其香甜地吃著她帶來的魚頭魚尾。原她要這個來是派這個用場。 她喂好貓,同貓說了幾句話,話語被風送進他的耳朵里,清清楚楚。她叫那兩只貓不要往大街上跑,來往馬車太多,不小心要被軋到的,還有壞人也多,不留神要被捉去殺rou吃的云云。等她交代完,站起來再去拉那個人的衣袖時,那人卻躲開兩步,口中嫌棄道:“摸過貓不許再碰我?!?/br> 她便笑:“偏要碰你?!焙橇撕鞘?,追上去,往那人身上亂摸,與那人斗著嘴,拉拉扯扯地往胡同深處去了。 他怔怔許久,直至茶館里的伙計出來問話時,這才回過來神,隨了伙計進了茶館,被引到樓上雅座坐定后,要了八文一壺的御貢福建極品大紅袍。少時,茶上來,伙計殷勤地為他斟了一杯。他吹了吹飄在茶水上長長短短的茶葉梗與渾濁的茶葉沫,抓出幾塊碎銀子丟到那伙計送茶的托盤上,笑問:“這胡同里有人家???不知是些什么人……我也住在這條街上,卻不知道還有這樣一個地方?!?/br> 伙計喜不自禁,將托盤夾在胳肢窩下,哈了腰,殷勤笑道:“這胡同名為青柳胡同。早幾年有人住過,后來空關了幾年,近來又有人出入,是個極美貌的年輕女孩兒,想來是換了主人了……咱家的婆娘同那個女孩兒說過話,只說是投親來的……她親戚怕是個了不得的富人,否則怎么能買得起那里頭的宅子?咱們平日里只能看到她與一個使喚的婦人走動,她那親戚卻不大看得到?!?/br> 其后便再也問不出什么了。御貢的極品大紅袍入幾乎不了口,他便又慢慢下了樓,在茶館門口站了站,吹了一陣子風,酒是全醒了,心中卻生出些莫名的怒氣與失落。竟然不知道她是這樣的容姿,若是知道,若是知道……只怕當初也還是會退親罷。畢竟,這種人家,怎堪良配?卻怪不得他。 然而她這樣的容姿卻還是輾轉流落到京城,被人家稱作是姑娘,梳著未成親的女子發式,被人金屋藏嬌于此,大約連個名分也沒有,怕是連外室都不如。當然,她出身與家世擺在那里,又被退過親,已是名聲在外,想來也只有這一條出路了??蓢@可憐,可憐可嘆。于她而言,只怕這已是最好的出路了。 再次見到她,是三日后的事了。他同三五個同鄉來喝酒,因人多,便要了一間包廂。他早年隨了父母客居余姚數年,后又來了京城定居,然而潮州的那些同鄉與族人卻都知曉王家出了一個翰林,如今是既富且貴??傊驗樗曉谕?,時常有同鄉及族人找到他的府上,求他找門路,跟他借銀子,即便他幫不上忙,能同他喝一場酒也夠回去吹噓一番了。 這些人只知道翰林院的名聲,卻不知道翰林院也是有名的清水衙門,固然清貴,名聲好聽,但若是指望他那七品翰林編修的俸銀,只怕一大家子人連一日三餐都成麻煩。 酒席間,這些人一口一個王翰林,輪番來敬他的酒,他心里有幾分厭煩也有幾分得意。一二壺梨花白下肚,他面紅心跳,便有些吃不消,忙忙躲到包廂外,由得同鄉在包廂內拼酒胡鬧,他自尋了墻角的一張空桌子坐下,叫伙計送來一杯濃茶解酒, 便是這個時候,他看到了她與那個富人不知何時也來了,菜大約還沒有上來,那二人便坐在臨窗的位子上喝茶。這回他終于看得清楚了,那個所謂的富人年紀并不大,與他差不多年歲,二十五六上下。其人一身月白衣衫,雖是尋常打扮,然舉手投足間卻掩飾不住身上那種說不出的閑適氣度??芍^是風姿秀逸。那人看向她時,眉眼里帶著溫柔笑意,與她坐在一處也自是十分的養眼。 他只是瞧了一眼,便再也轉不開眼睛,于角落里慢慢喝著茶,隔著三兩桌客人,死死地盯著臨窗的那二人。 不一時,上了菜。這回她又要了魚膾。只見她舉筷夾起一片魚膾作勢送到那人唇邊,那人趕緊笑著躲閃,道:“我不愛吃這個,快拿開!” 她不依,非要往他嘴里送,他躲閃時,她一個失手,將魚膾抖落在地。那人便嘖了一聲,瞪她一眼。她吐了吐舌頭,擱下筷子,彎腰去撿。這時,那人自然而然地將手擱在桌子邊上,待她抬起頭來時,他才將手拿開。 她撿起魚膾后,心疼地嘟囔了幾句,大約是在抱怨竟然有人不愛吃這天下最最美味的新鮮海魚的生rou,不懂這新鮮魚rou的好。 她不知道那個人適才悄悄護著她的頭,坐在角落里這一個卻看得分明。王春樹將已然涼透了的濃茶一飲而盡,然而還是沒有澆熄心底深處涌上來的怒火。 他定定地坐在角落里,等那二人吃完會賬,再攜手而去時,他便也起身,喚來伙計會賬,與眾同鄉一一道別,說是家中有急事,須得盡早回去云云。 待下了樓,那二人還未走遠,他便又鬼使神差地混在人群中,不遠不近地跟在后面。這一回因他醉得厲害,聽不清前面那二人嘰嘰咕咕說了什么話,但她偶爾側頭與那人說話時,便能瞧得見她腮幫子鼓得高高的,嘴巴動來動去,大約是在吃些諸如話梅一類的零嘴兒。她話梅吃完,那人笑吟吟地伸手到她面前,她便理所當然地將話梅的核吐在那人的手心里。 那人與她且說且笑,隨著她慢慢地走著,負于身后的手掌里握著一把她吐的果核。 王春樹這回又跟到青柳胡同口,怔怔許久。跟了這一路,吹了許多冷風,心中怒火未息,反而更旺,這一把怒火燒得他心內焦躁,幾欲發狂。 一個他看不上的窮家女子而已,一個被他退了親的女子而已,一個年滿十九也未能嫁出去的女子而已,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憑著幾分顏色找了個京城的富人么,不就是找了個年歲相貌還算相當的富人么。說到底,不就是個外室么?不就是個還算受寵的外室么? 他于街上踽踽而行,轉悠了許久,酒漸漸地醒了,不想回去見家中的那一群人,遂獨自去了胡家小院。 胡家的門庭并不起眼,卻因為三個女兒生得好,在京城中頗有些名氣。胡家大小姐去年嫁給了一個廣西賣山貨的商人做了如夫人,如今只剩二小姐三小姐撐門面。 他來找的是三小姐。三小姐芳名叫做胡萱萱,此女媚骨天成,風情萬種,于三姐妹中容貌也是最美,因此人送外號小狐仙。 小狐仙芳齡今年實足一十八,對外則稱虛歲一十七。長得美不說,小曲兒也唱得極好,從小被爹娘捧著寵著長大,傲得很,有錢人家的子弟見得多了,自然不將等常人放在眼里。 ☆、第81章 侯小葉子(十八) 他當初跟了幾個風流同僚來喝花酒,坐在酒席的最下首,因衣著不甚鮮亮,又因為埋頭苦讀多年,家中業已娶了親,就連兒子也生了幾個,頭一回到這等地方來難免有些放不開,言談舉止間便拘束了許多。那小狐仙同他的幾個同僚說笑打鬧,對他卻是連眼皮都不撩一下。到她家來的,非富即貴,京城中慕她名的人不知凡幾,他一個七品的小小翰林編修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也不以為意,后頭又獨自來了幾回,專找大小姐二小姐,對小狐仙連瞧都不瞧一眼。他只喝花酒,從不留宿,且言談舉止斯文有禮。僅來過幾回,大小姐二小姐便得了許多貴重的頭面首飾珠寶,便是連伺候的仆從使女都能得不少的賞銀。一時間,胡家上下將他當做祖宗一般給供了起來。 小狐仙原以為他是清貧翰林一個,不想他竟是大大的有錢人。又從大姐二姐口中得知他十六歲便中了秀才,二十歲中舉人,二十五歲上便中了進士點了翰林。年少得意不說,前兩年更是娶了一位巨富之家的女兒為妻,岳家在京城里開有茶葉鋪子數家,可說是日進斗金,妙的是他岳家無有兒子,將來一家一當自然都是他的。 小狐仙暗暗悔恨,恨自己有眼無珠,左思右想,煩惱了許久,于一日裝醉倒在了喝多了酒去如廁的他的身上,終于將他收為入幕之賓。 且說小狐仙聽說他過來,自是歡喜不已,裊裊婷婷又妖妖嬈嬈地迎將出來。拉了他的手才要說笑幾句,卻見他皺著眉頭,且身上有酒氣,便忙忙叫人倒水來,親自為他擦臉擦手,將他扶入內室,放倒在床,再替他寬衣。 解下他腰間的荷包時,隨手打開一看,見幾塊銀子里混著幾只精巧的金錁子,便伸手一一挑了出來,口中嘻嘻笑道:“快過年了,正好留我賞人?!毕肓讼?,索性把他荷包里的銀子也都掏了出來,道,“正好明日我要與二姐找人來裁衣裳,眼見著要過年了,我自然也要置幾身出門見客的衣裳的。這個也與我罷?!?/br> 他忽然伸手一把將正在數金錁子的小狐仙扯到懷里,手從她的袖筒里慢慢伸將進去。小狐仙愛美,即便是冬日里,衣裳也絕不多穿,兼之袖子寬寬松松,他的手便從袖筒一直探到前胸,口中含糊笑道:“還是你好,還是你美……我看她也不見得比你好看多少……” 小狐仙立時橫眉豎目發作道:“死人!你又去找誰了?可是我二姐又勾引你了???若是叫我知道,看我不撕了她!你若敢背著我找旁人,看我不一杯毒酒、一條繩子自盡在你面前!我便是死了也要來找你算賬!” 懷玉因這一段時日無事,便常常來青柳胡同,白日里也不出去,只在家中與青葉說說話,哄她做些吃食來吃,同她在一起的時候多了,便漸漸察覺到她身上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癖性。 起初是他去后院為她折了些開得早的黃梅回來養在美人觚內,插好擺好,他自以為甚美,本想等她回來夸口兩句的,誰料她從灶房里回來后,一眼瞥見美人觚動了地方,趕緊擦擦手,把美人觚重新擺回到原來的地方。懷玉趁她出去時,悄悄地將那美人觚又移動寸許,果然,她看到后,把手里的東西一扔,再急急忙忙地去把美人觚絲毫不差地給挪了回去。 他覺著好笑,便偷偷地把她的零碎小玩意兒這里移移,那里動動,這下她什么事也干不成了,氣得要哭,坐在屋子里守著她的一堆零碎玩意兒,不許懷玉亂碰。 云娘便與懷玉笑道:“我還當殿下知道呢。姑娘的東西不許人家動一絲一毫的,哪怕你動了小指頭那么大的地方她也能看出來,即便一時忘記了,睡到半夜想起來也要爬起來擺好的。我每回擦好屋子,她都要跟在后頭再檢視一番,恐怕我給她挪了地方?!?/br> 又悄悄笑道:“還有一個:舍不得扔舊東西。有一回我把她的一個舊梳子丟了,她傷心得要命,又跑到外面去給撿了回來,跟寶貝似的塞到枕頭下收了起來……她的一堆銀子放在哪里也不放心,非要叫我給她在墻上挖個洞,我好說歹說,給她在床底下找個地方收起來才作罷,真真是好笑。若說是節儉愛錢,但在外頭給乞丐銀子時,眼睛卻是連眨也不眨的。也不是見著誰都給,她專愛給那些會編瞎話的,若跟她說家中老父母重病或是吃不上飯,她恨不能連家都搬給人家。我說了幾回都不聽……唉,這愁人的傻孩子……” 懷玉笑了一笑,道:“她年紀還小的時候,家里遇到一些變故,為此吃過一些苦,怕是因為這個緣故,自此成了心病……不打緊,日子久了,也許就能好了?!?/br> 回頭看她,她正歪在床上生悶氣,懷里抱著她心愛的美人觚,幾枝黃梅太香,害得她連打了幾個噴嚏,也被她給扔了。見懷玉看向她,趕緊示威似的翻了個白眼兒。 直到懷玉與夏西南隨了她一起出去喂貓,還給她的兩只貓搭了個窩,她這才高興了起來,喂好貓,還賞光與懷玉去翰林街上逛了一逛。早前懷玉都是早出晚歸,雖一同去潮州食府吃過飯,但白日里二人一起出去逛卻是頭一回。 她這些時日時常出來走動,雖然不太愛說話,卻沒什么架子,偶爾無聊時也隨了人家說笑幾句,因此與胡同口左右兩邊的人都熟了起來。這些人閑極無聊,每每見她出去,都千方百計地與她搭話,她高興了便應答一聲,不高興了,則笑笑了事。 懷玉來牽她的手,她有些不好意思,把手袖起來不給他牽,又悄悄地往前走幾步,與他拉開幾步之距,忸怩道:“熟人太多……到天晚了再說?!庇州p聲笑問,“你不怕人家認出你么?” 懷玉笑:“我早些年常年不在京城,這些地方認得我的人不多?!?/br> 她笑笑,垂首看自己的腳尖,不再說話。 懷玉又道:“即便認出來又怎樣?老子帶自家的婆娘出來閑逛,干旁人何事?” 她學著他嘖了一聲,睨他一眼,心內忽然間便生出些淡淡的歡喜來,遂等了等他,向他稍稍靠近了一些。天山茶館的伙計正倚在招牌旁同路上行人拉呱,見她從胡同里出來,撇開說話的那人,笑問她:“喲,侯姑娘,你身后跟著的這一位是誰???” 她想也不想,隨口答道:“我三表叔?!?/br> 三表叔的面色就有些不好起來,但也沒說什么。 途徑醬油鋪子門口時,里頭一個大伙計老遠地叫道:“侯姑娘,你想好了沒有哇?你看我到底成還是不成哇?” 青葉嗤道:“你長的這樣丑,頭發統共沒幾根,鬼才會嫁給你?!?/br> 旁邊一個常年蹲守在醬油鋪子門口賣小菜的小后生便接腔道:“我不丑。姑娘看我可中?” 青葉看也不看他一眼,一面走一面道:“連個正經攤子也沒有,我也不喜歡蹲著賣菜。不中?!?/br> 小后生在身后喊:“等我有了攤子再來找你可中——” 懷玉氣得面色鐵青,當街喝斥她:“混賬!混賬!你成日里背著我跟這些鳥人打情罵俏?怪道不許人跟著你,感情是礙著你與旁人勾三搭四了?侯小葉子,你可知錯!” 侯小葉子委屈道:“這些人并不是壞人,不過愛貧嘴罷了,我也不想同他們說話來著。你沒聽到我是怎么答他們的么?再說了,他們這樣的人,我早先不知道見過多少……” “嘖嘖嘖,還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你你你……”懷玉拿手指頭點著她,氣得說不出話,轉眼瞧見對門一家面館的老板娘穿得花枝招展地站在門口招攬客人,遂冷笑兩聲,指著她喝道:“回去給我面壁反省去!看我回頭怎么收拾你這個不省心的混賬東西!”言罷,抬腿往那面館去了。 到得那面館門口,面館的老板娘喜得像是見著失散多年的親人一般,三兩步上前來,捉住懷玉的胳膊往店堂里拉扯。 青葉袖著手,站在街口目瞪口呆,轉頭跟身后的夏西南說道:“這一條街的人都知道那個老板娘不是正經人,她才是成日里勾三搭四的那等人?!?/br> 夏西南忙點頭附和:“看得出,看得出?!?/br> 青葉冷笑:“有什么了不起。我若是哪一日再開飯館,必定要找一串年輕貌美的小娘子站在門口替我拉客。當我做不出?當我找不到?” 夏西南忙又道:“那敢情好,若是姑娘哪一日開了那樣的飯館,我必定去給你捧場的,嘻嘻嘻?!?/br> 青葉抬眼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了一番,連連乜他幾眼,哼道:“……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毖粤T,氣得轉身跑回去了。 夏西南站在街口也是目瞪口呆,自言自語道:“我又哪里說錯了?我又哪里說錯了?怎么回回倒霉的都是我?” 懷玉吃好了面,回來的時候手中還拎著幾籠小籠包,青葉正在與云娘說他壞話,見他回來,慌忙住口。懷玉把小籠包往她面前一放,冷冷道:“蟹米分小籠,給你帶的?!?/br> 青葉拉著云娘說話說到現在,晚飯還沒吃,正覺得肚餓,忙凈了手,叫云娘倒了些醋來,夾起一只,沾了點醋放入口中。小籠還熱著,味道倒也鮮美,遂笑道:“蟹是活的,人家對你倒也用心,尋常人過去聽說都是死蟹拆出來的rou做的?!?/br> 懷玉哼一聲,道:“那是自然。你不稀罕爺,自有人稀罕?!?/br> 青葉不聽他的冷言冷語,將一籠小籠都吃下肚,拿茶水漱了口后,方皺了眉頭取笑他道:“那樣的姿色也能把你招攬過去,倒叫我詫異得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