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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青葉抄在線閱讀 - 第17節

第17節

    于是,盧大廚便多吃了半碗飯。

    懷玉悶笑兩聲,笑完,又睨著東升,問道:“后來呢?”

    東升囁嚅道:“后來,后來那小二晚間下工回家時在路上也絆了一跤,腳踝崴著了,臉也是鼻青臉腫,眼下正在家里躺著……”

    八月初五。因懷成明日先行回京,這一日,諸官員為他餞行,懷玉自然也要去,被諸官員拍了許多馬屁,又被勸飲了許多的酒,幾輪喝下來,幾近酩酊大醉。這一場酒喝到近半夜才畢。

    等他回到居所,才洗漱完躺倒下后,聽說東升已等了許久了,本想著明日再叫他來回話,想了想,還是強撐著叫他進了來。誰料,東升一進門后,尚未說話,雙膝一屈,已跪倒在地。

    懷玉從床上坐起,蹙眉問:“怎么了?”

    話說八月初五一大早,那俊俏伶俐的小二果然沒有來上工,叫他老母來為他告了假。

    午市畢,盧大廚趁空閑時出去買草紙。她去的這家雜貨鋪子里新進了些蘇杭時新的首飾并胭脂水米分等小玩意兒,因此擠了好些婦人在內挑選。盧大廚本已擠進去買好了草紙,也已經從人群中擠了出來,不曉得為何,又重新擠回到鋪子里去,叫鋪子里的伙計從貨架上取下一瓶藥酒來看。因門口擁了許多的人,她便被伙計讓到里間說話,她依言擠開一群婦人,進了離間,其后,便再也沒有見她從鋪子里出來。

    青葉又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中,她與珠仙在家門口一起斗草玩耍,娘親則在家中做飯,灶房的煙囪里升起裊裊青煙,爹爹正在院內看秀一練劍,秀一練出了一頭一臉的汗,爹爹還是不滿意,拿跟藤條抽他的胳膊和大腿。外祖父難得這一日不去學堂,正坐在門口的軟藤椅上翻看一本破了皮的舊書,腳旁放著一壺沏得釅釅的鐵觀音。外祖父邊看著書,邊搖頭晃腦地輕聲吟誦。娘親做好了飯,從灶房里探出頭來,揚聲喊她:“小葉子——快來吃飯啦——”

    難得做了個令人高興的夢,青葉已醒來許久,卻不愿意睜開眼,只是腦袋疼得慌。她實在忍不住,便伸手摸了摸,摸到粘成一團的頭發及頭皮上的傷口。她暗暗吸了口氣,睜開酸脹的眼皮,首先看到的便是結月潤。他的面色不太好,白里透著青灰,此時正盤坐于地上,仔細地擦拭一把倭刀,他身旁生了個小風爐,爐上的紫砂茶壺正咕嘟咕嘟地滾著水。

    結月潤見她醒來,嘴角抽了抽,臉上一處寸長的新鮮傷疤跟著動了一動:“醒了?”

    她本來擔心了許多日,生怕結月潤及秀一某一日會再找上門來,只是不曾想到會這么快,心中怕到極處,反而鎮定了下來。她從地上爬坐起來,四處打量,這屋子狹小,且微微晃動,傾耳細聽,外有風聲水聲,她便曉得自己已身在大海之上了。

    青葉問:“你這是要帶我回倭國了么?”

    結月潤上下打量著她,她也低頭看自己的衣裳,衣裳穿的好好的,只是衣襟上有幾滴血跡,想來是自己被人家敲暈時滴落上去的。結月潤拍了拍手,艙門被拉開,一個模樣乖巧,下巴尖尖的下女躬身入內,跪到他面前來。他吩咐道:“給她這身漢人衣衫換掉?!?/br>
    下女應了一聲,轉身退出。青葉問:“怎么不見秀一?”

    結月潤為自己沏了杯茶,端起來慢條斯理吹了吹,笑問她:“怎么?想你的秀一哥了?”他一開口說話,或是笑時,面上的那處深且長的傷疤便也跟著動。青葉心慌,扭開頭,不再看他的臉。

    “蠢貨,托你的福,我的臉成了如今這個樣子,怎么,不敢看么?”結月潤放下茶盞,伸手拉過她的頭發,逼著她看自己的臉。青葉正掙扎間,下女取來衣裳,輕叩兩聲艙門,隨即拉門入內,她的身后還跟著另一名年輕穿戴打扮稍稍精致些的女子,門外二人見門內青葉與結月潤拉扯的情形,俱嚇得“啊”了一聲,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結月潤抬眼看了看門外,松開青葉,又去品自己的茶。下女便過來為青葉寬衣,青葉扯住自己的衣襟,問:“在這里換么?”

    下女不理她,扭頭去看結月潤,他捧著茶杯不語。適才那個穿戴與下女不同的年輕女子跪坐下來,為結月潤揉腿。青葉又問下女:“可否帶我去洗漱包扎一下傷口?我頭上還在流著血,只怕等一下又要將新衣染上血跡?!?/br>
    為結月潤揉腿的年輕女子便笑著幫腔道:“潤大人,她身上都是血跡,看著怪嚇人的。叫她下去收拾一下再帶過來罷?!?/br>
    結月潤哼了一聲。青葉對那年輕女子投去感激一瞥,跟著下女退出艙門。她試探著問那下女:“jiejie叫什么名字?可知道藤原秀一君去了哪里?”

    下女邁著小碎步在前,聞言扭頭看她一眼,臉上一改乖巧模樣,冷冰冰道:“秀一君?請你稱他為大人?!?/br>
    “大人?”青葉笑了一笑,低眉順目地應了一聲是,道了一聲是我失禮了,重又問道:“jiejie叫什么名字?請問jiejie可知道藤原秀一大人可在這船上?”

    那下女揚起下巴,用眼白瞄她一眼,不耐煩道:“我叫透子,你看著比我大,怎么喚我jiejie?”又道,“你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些,秀一大人的傷,潤大人臉上腿上的傷,據說都是你的功勞?”

    青葉愣了一愣,道:“他們逼我離開我家,又逼我去殺人,我不愿意,哪里錯了?”

    透子用眼白看她,不屑道:“你這種吃里扒外的叛徒……真是丟咱們大和一族的臉,早該一刀將你結果了,竟然還容你活到如今……不過,你放心,你接下來的日子也好過不到哪里去?!?/br>
    青葉曉得再說無益,只得悶悶地跟在她身后,到了一間專門用來洗浴的艙房內,別別扭扭地洗漱了一番。洗漱畢,透子為她穿上倭女子的吳服,將她的一把長發卷至頭頂,挽成一個發髻,把她頭皮上的一塊傷處用一縷頭發小心的遮掩了,余下的則在腦后松松攏起來,用一根頭繩扎住,再別上一個金紙做就的蝴蝶發結。透子雖然重手重腳,對她沒個好臉色,然而手上的功夫卻不含糊,一板一眼地為她穿戴收拾了許久后,這才遞給她一面鏡子。

    ☆、第42章 褚青葉(四十)

    青葉接過鏡子,左看右看,臉雖然還是自己的臉,然而卻又像是從前那個人給她看過的畫冊中走出來的某個倭國仕女。 首發哦親她恍惚了好一陣子,這才向透子說了聲多謝。

    興許是她穿上繁復裙裾后行動受到拘束,舉手投足便嫻靜文雅了許多,亦或是透子對自己的這一番勞作也頗為滿意,對她便和顏悅色了些許。為她涂抹好脂米分口脂,穿上一雙白色足袋及一雙桐木圓頭木屐,又讓她來回走動了幾步。木屐踩在木地板上聲音清脆,猶如鼓點,甚是悅耳。透子滿意地點點頭,便又一路將她領到了適才的艙房中。

    艙房內有男女吃吃笑聲,透子叩了叩門,門內的男女嬉笑之聲戛然而止,透子拉開船艙門,向她恭敬說道:“青葉小姐,請進吧?!?/br>
    青葉垂首入內,跪坐在門旁,默然不語。適才的那個年輕女子慌亂地理衣裳,理完自己的,又去理結月潤的,被結月潤一胳膊擋開,他敞著胸懷,歪著嘴角,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幾眼,笑道:“這樣穿戴了倒也美,可惜終究心腸太過歹毒,人也過于糊涂了些?!庇窒蛏砼夏贻p女子道,“從此便讓跟著你學些規矩罷,若是不聽話,盡可打罵,便是打死也不打緊?!?/br>
    那年輕女子攬著衣襟慌張道:“大人怎可將奴婢這樣出身下賤之人與藤原家的小姐相提并論,在這船上隨便說說倒也無妨,秀一大人寬厚,亦不會同奴婢這樣的人計較,但若是回了國,叫藤原大人知曉,奴婢便死無葬身之地了!”

    結月潤伸手拍了拍她的臉蛋笑道:“弓錦啊弓錦,你莫怕,萬事有我結月潤在。這個青葉小姐,你非但可以打她罵她,今后我還要叫她喚你一聲jiejie,你說可好?”又笑向青葉道,“傻了么?還不快向弓錦見禮?”

    青葉向弓錦微微欠身,從善如流道:“弓錦jiejie?!?/br>
    弓錦便也忙向她彎腰,腦袋幾乎要碰到地面:“青葉小姐?!被仡^看了看結月潤,忙又喚了一聲,“青葉meimei?!?/br>
    結月潤向青葉哼笑一聲:“只一聲jiejie便成了么?”

    看情形,莫非還要她跪拜弓錦?青葉瞄他一眼,身形不動。結月潤向她招手道:“你過來?!鼻嗳~又看他一眼,還是紋絲不動。結月潤驟然發怒,蹭地起身,摸到倭刀,上前兩步,拔刀便要往她身上砍,被弓錦從后面緊緊抱?。骸按笕讼⑴?!大人息怒!”

    青葉抬手撩了下發絲,輕聲但卻清晰地笑問:“潤大人,你的一條腿短了這許多……怎么不拄著拐杖走路,否則走路時多難看?”

    “蠢貨!你當我不敢殺你么?不過,殺你也太過便宜了你!我便先砍下你的兩只玉足吧,哈哈哈!”結月潤額頭上青筋畢露,一把將弓錦甩開,一步一步走來。青葉伸腳將兩只圓頭木屐甩掉,再猛地拉開艙門,腳上僅著一雙足袋便連滾加爬地跑出了船艙,結月潤拎著刀,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追。

    青葉裙裾繁復,結月潤腿腳不利索,兩個人都跑不快,青葉一路跑一路尖叫:“誰來救我!我乃藤原孝次郎之女!我乃藤原孝次郎之長女!誰來救我——”

    結月潤拎著刀跟在她身后如同貓捉老鼠般快意大笑:“誰來救你?便是岳父大人在場只怕也救不了你這蠢貨!更何況,這船上都是我的人!”

    船有兩層,是一艘偽裝成商船的戰船,兩層各有數名兇悍倭人把守,見她哭喊奔跑,這些人或是目瞪口呆或是咧著嘴看熱鬧,并無一人上前來英雄救美。青葉跑到船首,拎著裙裾便往船舷上攀爬,將要往海里跳時,卻被一個人伸手從身后撈住,隨后便是秀一帶著怒氣的聲音:“青葉!你又做傻事!?”

    結月潤趕到,舉刀往她腦門上劈,被秀一拔刀隔開。青葉順勢往秀一懷中一倒,兩手緊緊地吊住秀一的脖子,身子緊緊地貼住秀一的胸膛,兩只眼卻從他懷中露出來,挑釁地向結月潤笑了一笑,口中又驚慌失措道:“秀一哥,他要殺我!還要我做他的小老婆,逼我喚弓錦為jiejie,我不愿意,他便要殺我,我受辱不過,寧愿跳海去死!”言罷,對結月潤又揚起嘴角,得意地笑了一笑。

    結月潤怒到極處,臉色由青變白,趕緊甩了刀,捧住心口喘息。弓錦隨后趕到,上前來為結月潤揉心口順氣。秀一痛心道:“結月!你怎可如此糊涂?你與她并未成親,她做了傻事,回去后自有義父懲罰她!如今還輪不到你我來打殺!”勸完結月,又來勸她,“你自己糊涂,便不好再怨他這樣對你!今后也不許再這樣任性,否則,便是義父也護不住你的周全!”言罷,將她從脖子上拉下來。

    結月潤順好了氣,上前一把攥住青葉的手腕子,眼睛看向秀一道:“要等到與她成親才能管教她么?那么我自會叫人去布置一下洞房,明日便與她成親,總之不勞你費心?!?/br>
    她可憐兮兮地看向秀一,秀一神色復雜地看她一眼,不語。她道:“秀一哥,我不要嫁給他,我不要嫁給一個一條腿長一條腿短的瘸子?!痹捯粑绰?,結月潤已松開她的手腕,改抓她的頭發,她的頭發如一把亂草般被他抓在手中,她護住頭皮,哭道,“秀一哥,我的頭早已破了,他還拉我頭發!”

    秀一雙目赤紅,額頭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神色說不上是傷心還發怒,只沉聲斥她道:“都是你自己不好!誰叫你這么倔!你若是再不聽話……你若是再不聽話!”

    結月潤手上又用了些力氣,笑道:“秀一說的不錯。你若是再不聽話,我管保你生不如死?!?/br>
    秀一終于還是伸手來拉她,卻又被結月潤一把打開,結月潤笑道:“她明日便要成為我結月家的人了,你不好再像從前那樣同她拉拉扯扯了,明白?”

    青葉哭喊,雙手護住頭皮,身子往地下蹲,擺出一副死也不走的架勢,結月潤則大力拉她頭發,二人一個拉一個掙,弓錦嚇得吸著涼氣,“啊呀呀,啊呀呀”地叫個不住。秀一給站在遠處看熱鬧的一個倭人使了個眼色,那倭人便上前道:“奧寺說有要事相商,已在艙房內等候大人多時了,大人可要去見他?”

    結月潤一把甩開青葉,冷哼一聲,抬腳走了,弓錦趕緊也邁開小碎步跟在他身后去了。青葉歪坐在地上,伸出一只手,等著秀一來拉,秀一cao著雙手,無視她伸出來的手,悶聲道:“你這離間計莫要再使了,我保得了你一時,卻保不了你一世。再者,你與他成親后,我也不好再說什么,頂多也只能使你少挨罵打幾下而已?!?/br>
    青葉收了聲,止了哭,悻悻地縮回手,擦了把臉,自己從地上爬起來,問道:“那你送我回去總成吧?”

    秀一便在前帶路,將她領到二層的一間小小艙房內,房內沒有床鋪,被褥等都疊放于地面上的一張草席上。秀一站在門口,看她入內后,悶悶道:“你今日暫且在這里歇息罷,我去叫透子來?!?/br>
    青葉伸手拉住他,將他拉入艙內,反手將身后艙門拉上,再抬手,便環住了他的脖頸:“秀一哥,我情愿嫁給你?!?/br>
    秀一怔了一怔,臉色變了幾變,將她的雙臂拉下,緩緩道:“莫要再說傻話了。義父已明明白白地將你許給結月了,義父之命豈可違抗?你是要我死無葬身之地么?”

    青葉不屈不撓地再次貼上去,環住他的腰身,臉靠到他的胸膛上,低低說道:“我并不是為了要與那個人作對才不愿意嫁給結月潤;也不是因為他是倭寇海盜、做的是傷天害理之事而不愿意嫁給他,而是有些人,你看著他的臉就知道,這樣的人,一輩子都喜歡不上。秀一哥,我不喜歡他,我不喜歡結月潤?!?/br>
    笑了笑,又道:“你只怕早就喜歡我了罷,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從前,我的衣裳晾在外頭,是誰時常偷走藏起來,又裝模作樣替我找來著……秀一哥,結月潤怎么對我,你也看到了,你寧愿看著我去死也不愿意要我么?”

    秀一身子輕輕顫栗,搖頭道:“你死心罷,青葉,且不說我出身下賤,不敢宵想覬覦義父的女兒;而身為武士,我生平最為信奉的便是武士道,武士道的忠義克己又豈能容我作出這種丑事?為了義父,我連死都可以,又怎會做出使他老人家失望之事?”

    青葉笑:“我才不信你的這些狗屁的忠義克己,你明明心里喜歡我來著,只不過是生性軟弱,不敢同他們作對罷了……你若是非說不再喜歡我,那你敢將懷里的東西取出來給我看么?”

    ☆、第43章 褚青葉(四十一)

    秀一漲紅了臉,喝道:“放肆,這些只是我給透子等人買的——”話音未落,青葉的手已伸到他懷里去摸出幾個紙包來,有五香豆,也有鹽炒瓜子。

    青葉哼笑兩聲,幾乎要問到他臉上去:“透子的口味怎么同我一樣?她也喜歡鹽炒瓜子和五香豆么?”

    秀一窘迫,伸手過來搶,左手的一只手腕卻又被青葉一把撈住細看,他的左手掌赫然少了三根手指頭,只余下拇指與食指。另外三根卻被齊根斷掉,傷疤還新鮮的很,成色跟結月潤臉上的傷疤差不多。

    青葉問:“是那晚傷到的么?”又輕嘆一聲,“你瞧,你為我本已傷到了腿,又因為我被砍掉三根手指,卻絲毫也不恨我,反而還記著買我喜歡吃的東西給我,這不是喜歡,又是什么?”

    秀一生氣,大口喘著粗氣,偏喉嚨哽住,說不出話來,一把搶過她手中的那的幾個紙包,大力一甩,將她甩倒在那堆被褥上,再也不看她一眼,大步轉身離去。

    青葉心灰意冷地捧著臉想了一回事情,不知不覺地便歪倒在被褥上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再醒來時,艙房內多了兩個人。透子與弓錦二人正跪坐在門旁低聲說話,她二人手中各抓了幾粒鹽炒瓜子左看右看。透子道:“漢人真是奇怪,這種東西也有人吃。我在老家時,看到過松鼠吃這個玩意兒,明明不是人吃的東西……”

    弓錦笑道:“味兒倒不錯,吃著也香,只是剝起來太費事了,我好不容易才留起來的指甲都剝得裂開來了?!闭f著話,又費力剝開一粒送到嘴里去。

    透子便也學她的樣子去剝,總也剝不開,一個不耐煩,將手中瓜子都丟了,拍拍手道:“誰有這功夫去剝,不吃了。漢人真是又怪又饞,我聽秀一大人說,這天底下就沒有漢人不能吃的東西……”

    弓錦道:“嗯……又香又脆,真美味。你去哪里找個小剪子來給我用,我指甲生疼?!?/br>
    透子沒好氣道:“你自己去找,不要指使我!我還要看著這一位呢,秀一大人交代了,要我好好照看她,怕她一錯眼便要作出什么傻事來……我瞧著她面相倒伶俐得很,誰料腦子卻糊涂,身上流著咱們大和人的血,卻非要自不量力地同潤大人對著干……”

    弓錦便道:“也不能怪她,聽說她母親是漢人來著……”

    青葉睜開眼,從被褥堆里爬起來,那兩個人便住了嘴。青葉揉揉眼睛,一時無事可做,便也湊到那二人跟前,跪坐在弓錦身旁,自顧自地抓了一把鹽炒瓜子,拈起一顆,放入兩排牙齒之間,輕輕一咬,瓜子皮綻開,rou吃下,殼丟下。弓錦與透子忙趴到地上去查看青葉丟下的瓜子殼。她丟下的瓜子殼看著完整無缺,只是不見了瓜子rou。

    弓錦:“啊咧?啊咧咧……原來如此,原來如此?!?/br>
    透子:“納尼……納尼……納尼?”

    青葉拿眼角瞄著她兩個,嗑得越發的起勁,一時間,只見她嘴里的瓜子殼上下翻飛,不一時,便吐出一堆小山一樣的瓜子殼來。弓錦終于忍不住道:“青葉小姐,你吃得慢一些,好讓咱們學一學?!?/br>
    青葉果真依言,拈起一顆,慢慢放到牙齒間。那兩個趕緊也抓起一顆塞到嘴巴里,還學著她捏了個花式一樣的蘭花指。

    三個人嗑了許久,青葉好心指點這二人道:“瓜子雖然香,因是炒制出來的,易上火,不能多吃,等下要記得喝杯茶去去火;還要記得時常換著牙齒嗑,否則牙齒嗑豁了口子就不好看了?!毖粤T,換了顆門牙嗑給她二人看,她二人自然也忙不迭地換個地方去嗑,本來就不怎么熟練,這下更是手忙腳亂,你看我可笑,我看你笨拙,最后笑作一團。

    三個人一包瓜子嗑完,言語間便隨意了許多。透子見她頭發亂成草窩,一雙木屐也不見了蹤影,腳上的一對足袋成了灰黑色,想要張口說她兩句,想起秀一的交代,還是忍住了。弓錦也趁機勸她幾句要順著潤大人的脾氣來,他重傷初愈,早前連著咳血,一條命算是救了回來,一條腿卻是廢了,連日來性子暴躁得不行,動輒要砍人殺人云云。青葉并不說話,只管笑嘻嘻地點頭稱是。

    到了晚間,弓錦去伺候結月潤,透子給她端來飯菜。他們雖然將她當做囚犯一樣看待,于飯食上卻沒有苛待她。晚飯是白米飯團配醬湯,烤青花魚一塊,腌蘿卜兩片,另有炸蔬菜天婦羅些許。廚子的手藝一般,但勝在食材新鮮,碗碟小而精美,比之大盆菜大碗湯,看著讓人更有食欲。青葉端起碗,老實不客氣地吃喝完,抹抹嘴,又討來一杯大麥茶漱口,末了,問透子道:“秀一大人的房間在哪里?”

    透子正在理鋪蓋,隨口答道:“出門往左,第三個艙房便是秀一大人的房間?!辈耪f完,忽然轉身警惕地看著她,問,“你問秀一大人的房間做什么?”

    青葉道:“不做什么,白問問?!睈灹税腠?,又低低道,“若是結月潤要殺我,我好跑去找他……你曉得么,秀一大人是我的義兄,他與我從小兒一起長大,同我是一家人呢?!?/br>
    透子道:“我自然曉得他與你是兄妹……”又冷笑道,“若不是你使jian耍壞,潤大人又怎么會想要殺你?”

    青葉并不理會聽她的話,只管笑嘻嘻道:“多謝啦,透子?!?/br>
    透子轉過身子,不再睬她,只管做自己的活兒。青葉正無話找話找她閑聊,忽聽船艙門被輕叩兩聲,弓錦在門外輕聲道:“青葉小姐,潤大人叫你過去說話?!?/br>
    青葉問:“秀一……”回頭看看透子,“……大人也在么?”

    弓錦應道:“秀一大人也在?!?/br>
    青葉這才放了心,央求透子為她重新理好衣裳,梳了下頭發,這才跟著弓錦,邁著小碎步去了。這回還是結月潤煮茶的那間艙房,只是這回多了四五個人。這幾個人正圍著一張矮幾密談,見青葉入內,紛紛抬頭看她。青葉略掃一眼,看到其中一個缺了一條臂膀的中年男子時,心里咯噔一聲。

    這個缺了一條臂膀的中年男子,乃是從前懷成公館內見到的清客,卻不知道他為何會出現在結月潤的賊船上。許是為了不使空袖子飄來蕩去的礙事,一條空蕩蕩的袖子管被他扎到腰帶里,看著怪異。這人也發覺了青葉的眼神,咧嘴笑了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跪直了身子,學著倭人的做派,向她躬了躬身:“藤原小姐,許久不見?!?/br>
    青葉便也慢慢笑道:“哦,那侯懷成沒有留著你在身邊伺候?你倒是個難得的人才,侯懷成的清客也做得,為倭人跑腿也使得……不過,人常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你如今跟了倭人做事,可不是你祖上修來的天大的福氣?”

    那人看著她,咬著牙笑道:“正是,托了藤原小姐你的福,在下才能為結月大人、秀一大人辦差,可不是在下的福氣!”

    青葉掩嘴輕笑兩聲,不再理會他,只管往秀一身后一跪,秀一回首對她使眼色,示意她到結月潤的身邊去,青葉冷笑一聲,又往他身旁擠了擠。秀一只得握了拳頭咳嗽掩飾,身子借機不動聲色地往旁邊閃了閃,她則不管不顧地往他身旁挨。

    結月潤將他兩個人的一舉一動看在眼里,礙于許多人在,應是忍住沒有發作,臉色陰沉了許久,方才同那獨臂清客道:“奧寺,將你畫好的圖拿出來給她看?!?/br>
    青葉聞言詫異不已,嘴里便跟著念出了聲:“奧寺?”

    獨臂清客笑道:“在下本姓曲,因近日鞍前馬后的做了些事,得結月大人賞識,為在下賜了姓名,姓是奧寺,名是和義,奧寺和義便是在下,哈哈?!?/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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