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我當時幸虧遇到他,也算是緣分。然他看我目光卻總充滿悲色,后來我被歐陽家尋回,他亦要外出游歷,看在我倆相交一年多的份上,他跟我說,若想活命,便要進京,守在天子身旁?!睔W陽夜說的煞有其事,一臉認定的神色。 黎回心無語,若不是歐陽夜年歲小,她都懷疑這是歐陽家的算計了! “公主殿下,關于德一的事情殿下可以派人去漠北西普寺查訪,我真的沒有說謊。德一大師還曾看到,鳳命歸西,于慶豐十二年。就在今年,殿下的母后身體……” “胡扯!”黎回心頓時怒及,這豈不是咒她娘呢。 “公主殿下必然不信,當時德一師傅還很是感慨,說鳳命若歸西,會動搖國之根本。龍命雖未必折壽,卻是大損龍身,大黎國前途堪憂!全因皇帝待皇后娘娘一往情深啊……” 黎回心摔了茶杯,深吸口氣,盯著他一言不發。 歐陽夜不滿七歲,從小未在遠征侯夫婦身邊長大,歐陽家算計他進宮又有何用?關鍵是,這世上知道父皇深愛母后的沒有幾個人。至少在旁人看來,父皇根本不曾留宿常青宮,那么這所謂德一的批語就有些意思。 那道理是皇后若去世,皇帝身體會被損耗……若照當前父皇看重母后的態度,怕是會比想象中的還要嚴峻。 可是歐陽夜畢竟是歐陽家子嗣,她還是十分懷疑,這小孩的動機是什么? 當真是信了一個臭和尚的話,就偏要進宮住下,沒有任何理由嗎? 歐陽夜大病初愈,渾身發涼。他不確定黎回心是否會相信他的片面之詞。不過這世上確實有德一師傅,他又著實曾被對方所救,以學生的身份在西普寺聽對方講解佛道。這些話里面的事情全部可以考察,唯一的謊話便是,德一不曾對他和皇后娘娘的人生,做出任何批語。 但是、幾年后,德一肯定會出名。 現在,他游歷在外,黎回心找不到其人,便無法證明他在說謊。況且,前世,皇后白若蘭確實死于慶豐十二年。在此之前,白若蘭私下和梁希宜定下歐陽家長孫歐陽鴻尚主的婚約。 皇帝悲痛欲絕,停了早朝整整一年,還殺了不少進言相勸的御使們。 正當大家都對皇室失望的時候,是長公主多次勸說,皇帝重新掌管朝政,可是眼睛卻是壞了,腦子偶爾會發癲,不滿十歲的長公主正式涉政。 皇帝私下尋逆天改命之法,道觀和寺廟的高僧漸漸熬出頭,成了后宮???。有的甚至被皇帝賞賜官位出仕,德一師傅便是那時候楊名。 據說他練出輪回之藥,時候到了,皇帝下旨長公主大婚,然后便吃下藥去轉世尋皇后娘娘去了。 一想到黎回心嫁給他大哥,歐陽夜便胸口處揪著疼痛,他不會再讓這件事情重演。若是可以,他愿意助公主殿下一臂之力,是否可以延長皇后娘娘的性命? 若不是帝后去世,他的公主殿下,又怎么會是一副云淡風輕,對什么都不甚在意的樣子。 他不想她對人世毫無留戀,他希望她的眼中,住下一個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白若蘭和重生皇帝的故事《寵后白若蘭》: 白若蘭做了一場噩夢。 夢里她娘親早逝,父親為此出家為僧。 姑姑愛她卻護不住她,兜兜轉轉她居然成為當今皇后。 原本情深意重的少年郎愛上他人,終成負心郎。懷孕期間被人陷害,長女受胎毒臉上有瑕。她數次小產后無法生育,孤獨終老…… 白若蘭醒后滿頭大汗,心有余悸,只覺得恍如隔世。 她跑到娘親跟前,淚流滿面的告訴她:娘親,你不要死,你死了若蘭就是沒有娘的孩子。 白若蘭攥了攥小手,她發誓絕對不能讓夢里的故事成為事實…… 至于記憶深處那個曾經情深意重的男孩……咦,她竟是心痛的看不清楚他的模樣了。 若有來生,你還愿意做我的皇后嗎?我會好好的,待你如初見。六皇子。 男女主雙處,1v1甜寵文。 ☆、坦白 事關佛法,黎回心有些心有余悸。 她定定的看著歐陽夜,嘲諷道:“一派胡言。你可知皇帝多年不曾踏足常青宮,皇后娘娘根本就不受寵愛,皇室的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皆是其他女子所出。就算皇后身體有癢,于皇帝根本不算什么,你所謂的德一師傅的推斷,自然不可能發生?!?/br> 歐陽夜愣了片刻,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瞧瞧他的小公主殿下多么的聰慧可愛,這小心機耍的,一本正經的試探他? 若他真是從小生長在漠北老宅的歐陽夜,定然也無法相信皇帝待皇后娘娘情深意重??墒乔笆阑屎笕ナ篮蠡实鄣姆磻鴮嵙畋娙顺泽@,并且從此走上一條昏君路。若不是白若蘭的女兒黎回心勸著,包不起大黎國從此勢衰都是有可能的。 黎回心故作不信的盯著他,居然在那雙墨色的眼眸深處看到一絲玩味的笑意。 他在想什么,為何她有一種被戲耍的感覺。 “公主殿下,外人看來,皇后娘娘是早已無寵。在下更是深以為然,但是德一大師說了,皇后娘娘是皇帝的命,這感情上的事情,怕是唯有帝后二人方知?!睔W陽夜信誓旦旦的平靜敘述,反倒是更令黎回心害怕。 漠北,那個什么德一,難道是真有道行的大師不成? 她心里有些亂,打心眼里不希望德一所言屬實。若是她娘去世…… 不要! 黎回心根本不敢去想,那個笨笨的傻傻的娘親,還有明明一往情深,卻把日子過得糟糕的父皇。按照歐陽夜所言,母后的去世令父皇痛徹心扉,連眼睛都壞了,不管父皇曾做過什么,卻是恨不得把天上月亮都給她摘下來的父皇啊。 一想到父皇失去娘親后的苦日子,黎回心整個人的情緒都處在崩潰的邊緣。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明明情深,奈何相負? 她有些坐不住了,揚聲道:“墨香,吩咐宮人們好生伺候歐陽家的小公子。若是外人來問,便說尚未退熱,宣太醫繼續診治!” 歐陽夜肩膀一松,好在回心jiejie不打算轟他走呢。 黎回心彎下腰,臉色深沉的盯著他,兇巴巴的說:“你所言是真是假,我自會派人核實。若是敢拿帝后性命妄作議論,歐陽夜,我不會放過你,還有你全家!”她可是巴不得尋遠征侯錯處。 歐陽夜深吸口氣,鄭重道:“一切都是為了公主殿下好。若有謊言,歐陽夜愿意以死謝罪!”他沒說謊,一切都是為了公主殿下好…… 黎回心并未深究他的語病,冷冷的說:“你的命我才懶得要,好好休息著吧!”她揚長而去,吩咐侍女道:“派人尋王松過來!”王松是乾清宮大總管王德勝的干兒子。 墨香尋來太醫院的李大夫。李大夫給歐陽夜診斷完畢,覺得這熱癥明明是退了???可是方才墨香說了,公主殿下傳話尚未痊愈。那么…… “李太醫,歐陽家小公子的病癥如何了?”墨香高昂著頭,聲音涼涼的,帶著幾分威脅似的。 李太醫脖子發冷,笑呵呵的說:“出了些汗,暫時熱癥退卻,不過有反復再起的趨勢??诌€是需要好生在床上休息,萬不可著涼,隔兩個時辰宣太醫診治便可?!?/br> “煩憂李太醫了。奴婢這就去回我家公主殿下,還請太醫午后繼續過來問診?!?/br> 李太醫急忙稱是,轉身離去。 墨香過來的時候王松正跪在公主面前回話,她笑瞇瞇的說:“殿下,太醫離開了?!?/br> 黎回心嗯了一聲,說:“你去親自盯著歐陽家小公子。盯住了?!彼龂诟赖?。 墨香立刻應聲,雖然不曉得這位小公子為何會被公主殿下看重,但是公主殿下的話于他們來說等同于圣旨,不敢輕怠半分。 黎回心等墨香的身影消失在宮殿的盡頭,看向王松,道:“此事兒太醫院怎么講?” 王松怔忪片刻,應聲道:“主要是陛下并未有明顯癥狀。就是偶爾偏頭疼。一直以來給陛下問診的都是太醫院的許華峰老人家。他曾言,陛下年輕時在軍中后腦受傷的后遺癥,可能導致右眼模糊,渾身眩暈的癥狀。但是目前來說,并未看出大礙。所以也不敢有人妄言給陛下診治?!?/br> 黎回心輕輕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捎話給王大人,我午后過去陪父皇吃飯?!?/br> 王松應聲,點頭離去。 黎回心特意尋了乾清宮小太監來問父皇身體狀況,沒想到還真問出右眼有問題的事情。難不成那德一大師來歷有問題?否則為何偏偏說父皇眼睛會不好…… 如此一來,她對歐陽夜的話,多信了幾分。 可正因為相信,所以恐懼害怕…… 莫非眼前這越發溫暖平穩的日子,真的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夜嗎?把她當成眼珠子般疼愛的母后,一心寵溺她的父皇,全部、全部都會變成了再也看不到的模樣。 哪怕是想一下下,黎回心就特別心疼,眼眶發脹,視線模糊起來。 她本是這世間異類,偏不信命中注定。黎回心攥了攥拳頭,吩咐人伺候她更衣裝扮后,前往乾清宮尋父皇說話。 有些事情,必須要做個了斷。省的日后彼此都后悔不已。 黎回心抵達乾清宮的時候,皇帝表情如沐春風,心情不錯。她想起昨晚父皇終于睡了母后,雖然想一下都知道肯定什么都沒有發生吧,但是父皇看起來很滿足的樣子。 “父皇!”黎回心甜甜的喚他。 黎孜念走下大殿,迎面把女兒抱起來轉了一圈,這才舍不得似的小心放下。他早年去漠北從軍,身體素質很好,即便是如今,每日也盡可能的堅持晨練。 黎回心差點被他轉暈,有些沒站穩。不過對于父親主動的討好親近,她一向不會拒絕。黎孜念,是真疼她……這份好意,她舍不得傷害。 “擺飯吧?!崩枳文罘愿老氯?,牽著女兒的小手,道:“歐陽家的小公子如何了?” 黎回心猶豫片刻,說:“挺好的。退熱了?!?/br> 宮人們先上的湯,黎孜念幫女兒放號勺子,道:“你母后如何?” 黎回心低下頭,說:“她沒理我呢?!?/br> 黎孜念一怔,頓時明白怎么回事兒。 “可是父皇連累囡囡了?” 黎回心見他提及此事兒,直言道:“父皇,你和母后這般別別扭扭的日子,到底要過到何時?”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她都快受不住了。 黎孜念瞇著眼睛,寬慰她道:“父皇和你母后挺好的,囡囡別擔心?!?/br> ……黎回心無語。她一直認為爹娘兩個人會變成今日模樣,完全是溝通太少。你不把心里話都說明白,難道讓人猜嗎! 她想起歐陽夜的那些話,心頭有些慌亂,說:“父皇右眼可是染疾?” 黎孜念怔住,搖頭道:“誰和你胡說的?!?/br> “成了,我早就打聽好了!”黎回心決定推一把父皇,說:“其實娘親身體也不大好。我們在東華山的時候,有一次娘親暈倒在了溫泉旁邊,快嚇死兒臣了?!?/br> 黎孜念頓時呆住,攥了下手腕,說:“怎么回事兒?為何不曾聽人提及!” “父皇!”黎回心勸道,說:“娘說無大事兒?!?/br> “太醫看過嗎?”皇帝關心道。 黎回心點了下頭,說:“還不是那幾句話么。心有積郁,需要調養,主要是寬心,別生氣……”指望太醫說實話,太難了。 黎孜念緊著拳頭,嘆氣道:“終歸是看見我就煩吧?!?/br> 黎回心無語,說:“那既然父皇知道母后心結,可曾想過放母后出宮!” 黎孜念傻眼,氣急道:“囡囡,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她居然想讓他放若蘭出宮。一想到再也見不到他的小姑娘,黎孜念的胸口跟扎了針似的,道:“即便我死,你母后都要陪著我?!?/br> 切…… 黎回心翻了個白眼,說:“既然父皇是這個意思,那么就和母后說啊。她生是父皇的人,死是父皇的鬼,父皇就是要纏著她,不離不棄,又如何?” 黎孜念表情尷尬的沉了下,道:“囡囡你是個女孩家,瞧瞧說的都是些什么話?!?/br> 黎回心真的郁悶了,說:“父皇若是擔心落了自個臉面,又或者怕母后言辭戳心,就一直這般逃避下去,就不怕哪天來不及和母后說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