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節
尚知府捋了捋胡子,面色嚴肅,這個張姓婦人在來衙門時分改口,說不曾見過祝二妮,如是這樣,祝二妮就有嫌棄。 一切用事實和證據說話,不是信任和不信任的事兒,除非從祝二妮家到小樹林這一路,有目擊者。 “大人,天色已晚,那條路的行人不多,怕是不好尋找?!?/br> 王老爺子嘆息一聲,有些話在胸口憋著難受,他一想,反正一把年紀,也到了退下去的時候,不如實話實說。 “大人,廖師爺一直對祝二妮懷恨在心,即便是知道兇手另有其人,也沒打算放過二妮,讓她在牢中吃些苦頭?!?/br> 一定是廖家找人去張家,買通了張姓婦人,所以才作偽證,滿口胡言。 “這個需要調查,就算張姓婦人再次改口,也不好服眾,在尋找殘缺尸塊的時候讓捕快們好好盤查,沒準能發現蛛絲馬跡?!?/br> 尚知府拍板決定,王老爺子也不好說什么,只得點頭應允。 莫顏一直在牢房呆到掌燈時分,牢中陰暗,她只能通過一扇天窗來看外面的天色,從而判斷出時辰。 一日一頓的牢飯,是有些變質的糙米飯,還有一些酒樓的剩菜,運氣好里面還能發現一塊rou沫,讓犯人們十分滿足,很多時候因為一塊rou的爭搶而大打出手。 只要不鬧出人命,衙役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假裝看不見,也不曾問候一聲。 老鼠比人囂張,站咋鐵柵欄處對著莫顏呲牙,而旁邊牢房的祝神醫悠然自得,隨便灑出一把藥米分,老鼠蟑螂等物不敢接近,似乎還有些懼怕。 莫顏沒有什么胃口,晚上賣豬rou的老板娘托人送了一包熱乎的rou包子,二人都沒有吃,被隔壁祝神醫搶去。 就著兩塊點心,喝了一杯茶水,莫顏昏昏欲睡。 萬俟玉翎有些心疼,若不是跟了他,自家未婚妻也是養在深閨中的千金小姐,何曾受過這種委屈? 恍惚間,總覺得失去點什么,莫顏睜開眼睛,萬俟玉翎已經不知去向,而頭頂上方多出來一個窟窿。 “咱們回家,明天早上再來?!?/br> 片刻后,萬俟玉翎順著原路返回,衙役們晚間不會各處巡查,今日只有一人值夜,不會發現,等天亮時分在回來坐牢,正好趕上趙捕快送早飯。 “你們可真是……” 祝神醫對二人的行為十分無語,擺擺手,“罷了,大不了半夜我不叫人,回去吧?!?/br> 于是,在一天一夜之后,莫顏終于回到那個溫暖的小窩。 隔壁,張嬸子家已經熄燈,側耳聽,好像還有輕微的說話聲。 “你咋不實話實說呢,現在祝家妹子還被關在大牢呢?!?/br> 一個男子低沉的聲音,聽著應該是張嬸子歸家的打更丈夫。 “祝家妹子,你叫的真親,難道還對人家有想法不成?” 一道尖銳的女聲不依不饒,“我不過就是隱瞞和她一起納鞋底,卻能得到五十兩銀子,你算算,五十兩是你多少年的俸祿?將來攢著,能給咱們家的小寶念書……” “清者自清,祝二妮要是沒殺人,早晚有被放出來那一天,你著急個什么勁兒?” 接著,女子的聲音越來越低,傳來夫妻之間行房的喘息聲。 莫顏冷笑,果真是收了好處才改口。她這個人特別良善,但不代表愿意被欺辱,張嬸子明明知道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因為區區五十兩就昧良心。 “把他們家所有藏著的銀子全部偷出來,讓她嘗嘗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滋味,那么在乎銀子的人,發現身無分文,應該比死還痛苦吧?” 在牢房里不方便,莫顏洗澡用了一個時辰,在洗澡水中加了幾滴淡淡的香露,又換了一套衣物。 桌上放著一個布包,里面鼓鼓囊囊,有銅板,有銀子,還有一張五十兩的銀票,看來打更不是沒一點油水。 “你怎么……” 莫顏沒想到,皇叔大人竟然為了她做起了小賊,不過非常解氣,她想了想,瞬間釋然,這就是入鄉隨俗。 “保證一個銅板都沒有留下,他們家還有幾只老母雞,被我殺掉之后,分給后面街道的窮苦人家?!?/br> 萬俟玉翎接過布巾,幫著莫顏絞干頭發,他白皙的手背上浮現出青筋,很有力量,眼神淡漠如水,古井無波。 “干的漂亮!” 莫顏扭過頭,抬起身體,抱著萬俟玉翎的脖子,在他的面頰上狠狠親了一口,笑靨如花,“真是太解氣了!” “這是獎勵?” 房中只燃著一根蠟燭,火苗微弱的搖曳,萬俟玉翎的額頭抵著莫顏的下巴,眼中跳動著火焰,聲音中多了一絲性感的沙啞,“不夠?!?/br> “再來?!?/br> 二人摟抱在一處,姿勢曖昧,莫顏羞紅了臉頰,紅潤的小嘴吻上他額頭。 “還是不夠?!?/br> 平淡的聲音下潛藏著巨大的威勢,萬俟玉翎把莫顏打橫抱起,扔到床上,整個身子壓了下去…… 濕熱的舌頭在唇齒間游弋,相互攫取彼此的美好,莫顏只感到渾身火熱,意亂情迷,她覺得自己快要燃燒,不能呼吸。 很久之后,這個吻才停止,萬俟玉翎為她蓋好被子,輕柔地用手合上她的雙眼。 等到醒來之后,莫顏發現自己在牢房中,以為昨夜做了春夢,可是她看到自己的衣衫已經更換。 “哈哈,真是惡人有惡報,活該!” 趙捕快拎著一個食盒送早點,腳步輕快,一臉幸災樂禍,“二妮姐,就你家那個鄰居,今天天不亮,披頭散發地來衙門擊鼓哭嚎,說家里丟了一百多兩銀子!” “嘖嘖,一百多兩,真沒看出來!” 張嬸子是個愛財如命的人,平日喜歡占點小便宜,收了廖師爺五十兩的銀子,夫妻二人決定奢侈一回,也到街上買幾個蔥油餅吃,結果張嬸子取錢,驚訝地發現一個銅板都沒有了,連家中幾只下蛋的老母雞也跑了個精光。 “先把早飯吃了,一會兒就能出去了,恭喜二妮姐重見天日,哈哈!” 趙捕快哈哈大笑兩聲,他抓了抓頭,疑惑道,“可是你和青松怎么都換了衣衫?” 不愧是做捕快的,有敏銳的觀察力,對此,莫顏早就想到應對辦法,她莞爾一笑,羞澀地抓抓衣角,“夫君怕我要多呆幾天,那天送被子就收拾好了衣物……” “不用不用,真是太巧了,給你送信那乞丐沒找到,張家的那婦人丟了銀子,倒是來了意外之喜,還要多謝了那個賊?!?/br> 趙捕快一抱拳,莫顏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萬俟玉翎,追問道,“到底咋回事?” 原來,張嬸子發現銀子丟了時候,站在院中扯著嗓子罵了半個時辰,周圍的人家都被驚醒,眾人檢查財物,發現一個銅板沒少,只有張嬸子一家被盜。 罵了半晌,張嬸子不顧她丈夫勸阻,跑到衙門擊鼓,尚知府以為案情有進展,連忙在被窩中爬起。 發現下面跪著哭嚎的人丟了銀子,尚知府臉色非常黑,一問之下,張家丟了一百多兩。 夫妻二人是外來戶,女兒出嫁,還要靠娘家貼補,銀子是哪里來的? 張嬸子驚疑不定,招供是廖師爺花五十兩買通她,知情不報,讓祝二妮吃牢飯。 “所以二妮姐,你的嫌疑已經洗清,這次吃牢飯的要換成你家鄰居夫妻!” 趙捕快面皮抽動兩下,譏諷地道,“不過他們可沒這么好的牢房!” 尚知府覺得張嬸子眼神閃爍,說話支支吾吾,就帶來她男人,夫妻二人架不住壓力招認,張嬸子的男人經常偷衙門的炭火低價賣給雜貨鋪,剩下的約莫有五十兩,都是以此所得。 午時前后,莫顏終于能在大牢中出門,她松了一口氣,但是從捕快們那里得知,調查沒有絲毫進展,主要原因還是沒有發現完整的軀干。 “祝仵作,受委屈了,衙門中會給一些補貼?!?/br> 尚大人把沒收的贓款,分給她十兩銀子,背地里捕快們開玩笑,二妮姐身價高,吃了一天多牢飯,衙門還要倒找十兩。 “行了,趕緊找線索,破案后的飯,我請!” 莫顏十分豪邁,反正這銀子也不是她的,花著不心疼,這幾天,大家都給她很多的幫助。 地下停尸房的冷氣圍繞,附近有很多保存完好的冰塊,其實與其偷炭火,不如偷冰塊,尤其炎炎夏日,冰塊的價值不菲,可并不是誰都有膽子來冷庫的。 一張石頭床上,上面放著幾塊碎冰,廖喜兒的胳膊腿和人頭分別放在各個角落。 這些案件,現代并不稀奇,她接手的案子中,有一個殺人魔曾經騙了五六個出臺小姐,無一例外都是殺人分尸。 斷口的白骨整齊,兇器的斧子鋒利,莫顏在斧頭手柄發現一個模糊不清的手印,并不屬于死者。 “這么說,應該是兇手的,可惜廖喜兒的丫鬟不說實話,一問三不知?!?/br> 王老爺子嘆口氣,總覺得這個丫鬟可疑,她應該在下意識地隱瞞什么。 “初步判斷,兇手為男性,四肢健壯有力,如果兇手不是初次犯案,那么一定從事屠宰業,或者是獵戶?!?/br> 只有這種人才具備殺人分尸的心理素質,從人頭和四肢的斷口可以看出,兇手一氣呵成,不拖泥帶水,排除外來人士的可能性。 樹林中引火,讓百姓們從家門中出門探看,明顯是想嫁禍他人,而兇手對林中小路熟悉,可以背著人,帶著廖喜兒的軀干逃脫。 現場留下血腳印,從而推斷出,兇手的身體高度和大概體重。 “如果說從整個明州城來調查,難免打草驚蛇,我覺得,還是以廖喜兒的丫鬟為突破口?!?/br> 下晌,捕快們聚集在一起,開了個會,莫顏和王老爺子根據尸檢結果發表看法。 明州城出了殺人分尸慘案,老百姓人心惶惶,衙門口從早到晚圍著人,不住地打聽案情最新進展。 但凡殺人案都有嫌疑人,目前沒有嫌疑人,只有殘缺的尸體和兇器。 廖喜兒的丫鬟經常隨著她來衙門,對捕快們相當熟悉,最后由莫顏帶著新來的兩個捕快監視。 丫鬟在傍晚時分從廖府小角門出來,東張西望,左顧右盼,頭上包著頭巾,做婦人打扮,進入知府衙門不遠處小胡同的一間民宅中。 “二妮姐,現在怎么辦?” 兩個捕快都是新手,沒有經驗,二人齊齊轉過頭,聽從莫顏安排。 “等一會兒天黑了,我們順著墻頭跳進去,在窗下偷聽,看看二人說什么?!?/br> 這種情況,不能確定這戶人家是不是兇手,得和鄰居打聽。 敲響旁邊一戶鄰居的門,出來的是一個三十來歲身材瘦小的婦人,見三人面生,疑惑地問,“你們找誰?” “這位嬸子,我們來找您有點事?!?/br> 莫顏沒表露自己的身份,拎著兩包在巷口買的點心進入院中,兩名捕快心里豎起大拇指,還是二妮姐會辦事! 伸手不打笑臉人,有了點心,婦人笑瞇了眼,他男人是個泥瓦匠,到大戶人家修繕房屋,若不是看在點心的面子,不可能讓生人進門。 “我們想打聽下那戶人家是干啥的,是不是屠夫?我妹子到了出嫁的年紀,我娘正愁這事……” 身后的兩名捕快充當弟弟的角色,陪著jiejie到左右鄰里家打聽情況。 在市井中說親,有和鄰居打聽情況的習俗,畢竟遠親不如近鄰,家里挨著,有啥風吹草動的都知道。 “???不是吧,他們家一個小子,已經定親了??!” 婦人撇撇嘴,似乎對鄰居的觀感不太好。 鄰居只有一個老婆子和一個兒子,那個兒子是讀書人,雞都不敢殺死,婦人偶然看到老婆子殺雞,兒子一臉惶恐地掛在娘身上,說什么見血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