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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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3 拉奇納·思拉克特一聽見史密斯回來了,立刻疾步趕向聯合指揮部。昨天晚上他本來應該在那兒工作,可是,讓我把自己的密碼破譯工作暴露在國內情報處和當地警察面前?要那么干我才見鬼了呢。幸好獨立工作取得了成績,現在他手里有了過硬的證據。 他差點和迎面而來的倫克納·昂納白撞了個滿懷。老軍士長喪失了平時的軍人氣概,躊珊著走下過道,腦袋右邊還有一道長長的、白乎乎的傷痕。 他朝軍士長揮揮手,“你沒事吧?”可昂納白徑直從他身邊走了過去,毫無反應,像被剁了腦袋的水鳥不理會漁夫一樣。他差點想趕上去問個究竟,但又記起自己的緊急公務,于是繼續朝聯合指揮中心奔去。 這地方一片死寂,靜得像淵致……或者墳場。參謀和分析員們嚓若寒蟬,坐在那兒一動不敢動。拉奇納穿過房間向將軍走去時,眾人又恢復了自己的工作,但感覺總有點不正常,像有意使自己忙乎起來似的。 史密斯正翻看著一本行動記錄,翻閱的速度未免有點太快了,不大可能看出什么名堂。她示意他在自己身旁的棲架上坐下,“昂德維爾發現了一些證據,表明本地極端保守派參與了這次綁架,但我們還是沒有什么過硬的材料?!闭Z氣很平和,跟房間里的肅殺之氣很不調合,或許是有意不理會,“你有什么新情報嗎?我們的金德雷‘朋友’有什么反應? “反應相當大,將軍。連公開的活動都作出了反響。綁架公開后一個小時,金德雷的宣傳部門立即提高了調門,特別是針對較落后國家的宣傳。內容倒沒什么太大變化,兜售的仍舊是‘暗黑中的屠殺’那一套,但強度大大提高了。他們說這次綁架是體面人所作的最后抗爭,這些人認識到激進派已經篡奪了協和國的領導權……” 房間里再一次一片死寂。維多利亞。史密斯說話了,語氣稍嫌尖刻?!八麄兡且惶孜抑?。早就料到他們會這么說?!?/br> 也許該直奔主題,馬上拿出他的大發現?!笆堑?,將軍,但他們的反應未免來得太快了點兒。廣播的內容,我們的情報來源事先完全沒有報告??磥磉@是一個先兆,說明極端行動派終于控制了金德雷國。昨天一天里,他們的深密局至少處決了五個人,克林特拉姆、桑斯特,都是溫和派。被處決的人里還有德魯比這種膿包。唉,真可惜。剩下的人都非常精干,而且比以前的深密局具有更大的冒險性……” 史密斯向后一靠,神情很吃驚?!拔摇靼琢??!?/br> “這些情報才得到不足半小時,將軍。我已經命令所有分析人員開始深人研究。目前還沒有發現軍隊調動的跡象?!?/br> 直到這時,他才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斑@種做法合乎情理。還要再過一些年,發動戰爭才可能對他們有利?!?/br> “是這樣,長官。這一次不會開戰,現在還不會。金德雷國的大戰略肯定不會現在就變,他們會繼續慢慢磨那些發展中國家,爭取在暗黑到來之前盡可能多拖垮一批,然后騰出手來,與有能力,在暗黑期保持清醒的國家開戰……將軍,我們還有一些尚未確認的情報?!睉撜f只是流言,但為了傳遞出這些流言,他隱蔽得最深的間諜犧牲了自己的生命,“佩杜雷似乎成了金德雷國負責對外情報工作的新頭目。您還記得佩杜雷嗎?過去我們一直認為她只是個低級情報人員,但很明顯,她的聰明和兇殘超過了我們的估計。這次綁架很可能就是她本人親自策劃的?,F在看來,金德雷國新建深密局時,她可能是第一批元老之一。她說服了金德雷國的決策者,特別將您和舍坎納·昂德希爾視為協和國戰略成功的關鍵。暗殺您很困難,·您對您丈夫的保護同樣嚴密,綁架您的孩子們卻可以—” 將軍的手斷斷續續敲擊著情況桌?!罢f下去,少校?!?/br> 假裝我們談論的是其他人的孩子?!伴L官,舍坎納·昂德希爾經常在廣播里談他對家人的感情,說他是多么珍視他的每一個孩子。我得到的情報是—”得自那位為了傳出這些情報暴露了自己身份的潛伏間諜……“佩杜雷認為,綁架您的孩子們有百利而無一弊。在最有利的情況下,她希望將您的全部孩子偷運出協和國,再悄悄地用孩子們要挾您和您的丈夫,持續多年。按她的估計,在這種打擊下,您不可能繼續您目前的工作?!?/br> 史密斯開口了,“如果他們殺死那些孩子,一個一個殺死他們,把他們的尸體零零碎碎送回來……”她的聲音低下去,“你關于佩杜雷的情報是正確的。她明白應該用什么辦法對付我和舍坎納。好吧,我要你和貝爾加……” 桌上幾部電話機中的一部響了,是宅子內部直通線。維多利亞·史密斯兩根長肢一晃,越過桌子抓起電話?!拔沂鞘访芩??!?/br> 她聽了一會兒,輕輕吹了聲口哨?!罢娴??可是……好,舍克,我相信你。杰伯特做得對,這個消息應該交給昂德維爾?!?/br> 她掛斷電話,對思拉克特道:“舍坎納解出了密鑰,他破譯出了昨天晚上截獲的密電??磥砗⒆觽儽魂P在斯帕廣場大廈,就在城里?!?/br> 思拉克特自己的電話也響了起來,他朝免提洞眼里一戳,道:“思拉克特?!?/br> 貝爾加·昂德維爾的聲音很小,好像沒對著麥克風講話?!八麄兏墒裁??還能怎么辦?讓他們給我閉上臭嘴!”聲音大了些,“你在聽嗎,思拉克特?我這兒簡直忙得不可開交。你的一個搞技術的瘋家伙給我打電話,說被綁架者關押在斯帕廣場大廈頂層。你的人是當真的嗎?” 思拉克特:“不是我的人。但這個情報非常重要,上校,不管情報來源是誰?!?/br> “該死的,我手頭已經有了一條真正過硬的大線索。本地警察發現了一件絲質襯里,勾在普林塞頓銀行樓上?!彪x斯帕廣場大廈半哩,“正是道寧向我們描述過的那種襯里?!?/br> 史密斯走過來,靠近麥克風,“貝爾加,上面有沒有其他什么東西?比如紙條什么的?” 線路那邊猶豫了一下,思拉克特能察覺到,貝爾加·昂德維爾剛才怒火中燒,這會兒正在盡量把自己的火氣往下壓。貝爾加從來不在乎當著下級的面罵罵咧咧,比如痛斥“愚蠢透頂的新技術”,但史密斯在線路上聽著,她可沒這個膽子。 “沒有,將軍。襯里已經撕爛了。嗯,技術分析人員說是斯帕廣場大廈,那種可能性不能排除。但那個地方人來人往,一向很熱鬧。我馬上派一隊人馬進人大廈下面幾層,化裝成客戶。問題是……” “這樣很好,不要打草驚蛇,悄悄地接近?!?/br> “將軍,我認為發現襯里的地方可能性更大,那里比較冷清,而且……” “可以,兩個地方都查?!?/br> “遵命,長官。問題出在本地警察身上。他們已經上路出發了,警笛長鳴,平時的威懾手段全用上了?!?/br> 前一個晚上,維多利亞·史密斯還諄諄告誡思拉克特,要他不要小看當地警察的力量。其實有什么力量?經濟力量,政治力量,如此而已。這會兒,將軍大吼起來:“他們干什么?還能怎么辦?讓他們給我閉上臭嘴!我負責?!彼祭颂?/br> 謝恩克雷特在她的“指揮所”里來回踱步。運氣這玩意兒,真是變化莫測啊。這次任務按計劃本來應該是一次“百日潛伏,突然襲擊”,可潛人還沒到十天,他們便成功捕獲了目標。整個行動成了意外和事故大全。這種事其實并不新鮮。實地行動從來都是錯綜復雜,而加官進爵只能來自實地行動。謝恩克雷特以前經歷過更為復雜的局勢,照樣逃出生天。巴克爾和弗雷姆被砸扁了,這是運氣太壞,也怪他們注意力不集中。但最大的錯誤還是留下了兩個活口—至少這是她肢腿下出現的最大錯誤己但從好的一面說,他們到手了六個小孩,至少四個是原定目標。從博物館脫身還算順利,但機場方面的接應卻沒跟上。協和國安全部門的反應未免太快了點—多半還是因為那兩個活口。 斯帕廣場大廈二十五層以上全是辦公區。城市有什么動靜,這上頭可以一覽無余,只有正下方是觀察死角。一方面,他們被徹底陷住了—誰聽說過直柞到半空里還能藏身?但另一方面—謝恩克雷特在她的軍士長身后停住腳步,“特萊維爾那兒的情況如何,登尼?” 軍士長從腦袋邊挪開電話,“一樓大廳的活動跟平時一樣,沒什么異動。他那兒來了幾個生意人,一個老家伙,還有幾個上個世代的。他們想從咱們手里轉租辦公室?!?/br> “讓他們看三樓的套房。想看別的,叫他們明天再來?!钡矫魈?,淵致啊,謝恩克雷特和她的手下早就遠走高飛了。要不是那場暴風雨,本來昨天晚上就該走了。金德雷特種部隊是玩直升機的高手,能用直升機做出協和**隊萬萬想不到的動作……好運氣加專業技能,再堅持一兩天,她的小隊就能帶著捕獲品回國。按l}例,金德雷特種部隊更習慣暗殺、斬首突襲,但這一次,佩杜雷大人制定了全新的策略,這是一次全新的考驗。淵數啊,佩杜雷打算怎么擺布這些小孩?一想到這個,謝恩克雷特便有些畏縮。自從大戰結束,她一直是佩杜雷小圈子內部的人,因此官運亨通。但她寧愿替那位貴人干上戰場的活兒,也不愿跟她一起待在金德雷審訊室里。那些地方實在太容易……出意外了,死亡也來得太慢了。 謝恩克雷特兜著圈子,用一具反射式放大器觀察著下面的街道……壞了,警察車隊,一警燈不停地閃爍著。她認出了那些卡車上面的特種器材。這是警方的“重武器”分隊。他們慣用的戰術是威嚇罪犯,嚇得他們魂飛魄散,舉手投降。警燈、警笛(用不了多久,肯定會聽見的)都是這種威嚇戰術的組成部分??蛇@一套用在這兒,警察們算是犯了個天大的錯誤。謝恩克雷特當即行動,繞著一圈圈同心圓狀的辦公室飛奔,一邊跑一邊拔出背上的槍。 “軍士長!上樓!” 登尼吃驚地抬起頭,“特萊維爾說他聽見了警笛聲,但好像不是朝這邊來的?!?/br> 巧合?也許警察打算沖別的什么人揮舞他們的大槍?一向果斷的謝恩克雷特猶豫不決。登尼抬起一只手,繼續道:“可他說那伙生意人中有.三個老家伙不見了,估計上廁所去了?!?/br> 謝恩克雷特不再遲疑,揮手讓軍士長起身跟上?!案嬖V特萊維爾混進人群逃命去吧?!敝灰羞@個本事的話?!拔覀儗嵤┪逄柡髠浞桨??!边@是特種部隊里一個讓人害怕的老笑話:后備方案總是有的,哪怕排到第五號。他們這回還算有點預警時間,還有可能溜出大廈,混進老百姓的汪洋大海。特萊維爾下士幾乎沒什么機會,不過他知道的情況不多,沒多大關系。這次任務決不能出現讓金德雷國尷尬的局面。只要不留下后患,或許行動還可以算部分成功。 奔上中央梯級時,登尼也拔出了自己的槍和戰術刀。所謂五號后備方案,就是說在逃命之前稍稍費點手腳,干掉那幾個小孩。佩杜雷好像認為,這樣一來,協和國一方某些人就會方寸大亂。謝恩克雷特自己覺得這完全是放狗屁,但她畢竟不知道內情,說不清楚究竟會怎么樣。沒什么大不了的。戰爭后期,她參與了一起淵數大屠殺。這一回再怎么也趕不上那一次血腥。雖然血腥了些,不過從淵數中發掘出來的儲藏品對金德雷的振興起了很大作用。 他媽的,她說不定是在幫那幾個小孩一個大忙呢。至少他們不會跟佩杜雷大人約會了。 整個上午,布倫特差不多一直平平地趴在金屬地板上,模樣跟維基和戈克娜一樣垂頭喪氣。杰里布忙著安慰那兩個小寶寶,至少他手里還有事可做。小東西們的脾氣越來越壞,嗓門越來越大,而且不讓維基和戈克娜抱。大伙兒上一次吃飯還是昨天下午的事。 連商量計劃都沒得做了。曙光亮起時,他們發現求救旗不見了。再次嘗試掛出了另一面旗,可沒到三十分鐘就被大風刮跑了。那以后,戈克娜和維基花了三個小時,把翻花線圈在房間惟一一個出人口上方的管道凸起處繞來繞去,編出了一個十分復雜的花樣。布倫特幫了她們大忙—要論打結、編花,誰都比不了他。要是哪個不懷好意的家伙從那扇門進來,準會碰上一大堆麻煩,足夠把他的胃填滿??梢莵砣耸殖治淦?,這點小伎倆怎么夠?大家提出這個問題后,布倫特馬上退出討論,走到一旁,重新趴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們上方是一小片陽光,在這座監獄的高墻上緩緩爬動,一嘆又一嘆??隙斓街形缌??!拔衣牭搅司崖??!迸苛艘粋€多小時后,布倫特突然道,“趴下來,好好聽聽?!?/br> 戈克娜和維基馬上趴下,杰里布則徒勞地勸告嬰兒們安靜下來。 “沒錯,我聽到了?!?/br> “是警察的警笛,維基。聽,夾雜著‘砰砰砰’的聲音?!?/br> 戈克娜跳起身來,朝門口奔去。 維基仍舊趴在地下,“安靜,戈克娜! 連嬰兒們都不作聲了。還能聽見其他聲音:建筑下面某個地方風扇低沉的嗡嗡聲,以前聽到過的街道上的聲音……還有別的,傳來斷斷續續的腳步聲,許多只腳,從樓梯上來了。 “離得很近?!辈紓愄氐?。 “是—是沖著咱們來的?!?/br> “對?!辈紓愄仡D了頓,還是像平常那樣慢吞吞地,“我聽見還有其他人正往上趕,不過離這兒很遠?!?/br> 管不了后面的人了。維基奔向門邊,像戈克娜那樣沿著墻壁爬上去一截。他們想的這個主意其實非??蓱z,但不幸(也許是走運)的是,他們別無選擇。早些時候,杰里布爭辯說,他的個子大些,可以吊在門上方,跳下來砸翻進門的人。問題是個子大在這兒起不了多大作用,像那樣跳下來只不過是個活靶子。再說還需要有人保護嬰兒,抱他們避開射擊區。所以,維基和戈克娜攀在門口,比門高出五嘆,身體緊緊繃著布倫特巧妙設計的彈性線圈。 布倫特站起身,跑到門口右邊。杰里布站在稍遠處,懷里緊緊摟住兩個寶寶,這會兒也不哄他們了??墒?,突然間,兩個小嬰l}同時閉嘴,不發出任何聲音?;蛟S連他們都明白了形勢的險惡,估計是出于某種直覺。 這時,維基通過墻壁都能感受到跑上樓梯的腳步。兩個人,其中一個對另一個低聲說了句什么。內容聽不清,但她聽出是那個領頭的綁匪。門外的鎖上,鑰匙嘩啦響了一聲。在她左邊下面一點的杰里布輕輕將兩個寶寶放在自己身旁的地上,兩個嬰兒沒有發出絲毫聲音。杰里布踢手攝腳靠近門邊,隨時準備猛撲過去。維基和戈克娜身體壓得更低,彈性線圈已經繃到了極限。兩人最后對視一眼。其他人是被她們扯進這一團亂麻的,她們連累了大家。為了逃命,她們甚至不惜讓一個無辜的嬰兒冒生命危險?,F在是她們出一把力的時候了。 門滑開了,發出金屬撞擊的聲音。布倫特全身繃緊,準備撲擊?!扒笄竽銈?,別殺我?!彼f,聲音跟平時一樣單調平板。無論情況多么險惡,布倫特仍舊半點也不會演戲??善婀值氖?,這時聽上去,像極了一個嚇得完全喪失思考能力的人所發出的聲音。 “沒人想殺你。我們想替你們換個好點的地方,還給你們帶了點吃的。出來吧?!苯壏祟^子的聲音還是那么通情達理,“出來?!鄙陨约鈪柫诵?。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輕輕松松把他們全干掉,連自個兒的衣服都不弄臟?靜了一兩秒鐘……維基只聽外面惱怒地喘了口粗氣。然后,爆發。 戈克娜和維基從上往下猛撲出去,這一躍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她們離地面只有五嘆,要不是彈性線圈,只會跳下地來。線圈將她們猛地一彈,凌空一翻,頭下腳上穿出門去。 旁邊的槍口冒出火光,子彈朝傳來布倫特聲音的方向飛去。維基只來得及瞥見腦袋和一堆肢腿,好像還有某種槍。她一頭撞在綁匪頭目后背下方,撞了她個大馬趴,手里的槍也飛了出去。但她身后幾嘆處還有一個人,戈克娜正撞在他肩膀上,手腳一陣亂抓,想把綁匪拽倒??赡侨怂﹂_她,一串子彈飛出槍口,穿過戈克娜身體中部。她身后的墻上立即濺滿甲殼碎片和鮮血。 布倫特將他撲倒在地。 維基壓倒的那一個在她下面猛地一拱,將她甩得飛了出去,砸在門框上。那以后,好像忽然間眼前黑了下來,一切都離她好遠好遠。不知從什么地方傳來槍聲,還有陌生人的叫喊聲。 維基受的傷不算重,內臟器官有些輕微出血,醫生很容易就控制住了。杰里布甲殼上被砸得凹下去好幾處,幾只胳膊也被擰得脫了臼??蓱z的布倫特傷勢最重。 那個陌生的思拉克特少校盤問結束后,維基和杰里布去宅 ☆、第9章 .4 對伊澤爾·文尼來說,時間過得飛快,不僅僅因為他的輪值時間只有四分之一。戰爭和謀殺已成往事,發生在一生的三分之一之前。很久以前,他便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以無比的耐心堅持下去,永不放棄,一定要摧毀托馬斯·勞,奪回幸存下來的一切。但有的時候,他以為這場斗爭終將變成一場永遠看不到盡頭的折磨。 是的,他以不屈不撓的韌性堅持下來了。有痛苦……也有羞愧,還有恐懼。不過,大多數時間里,恐懼一直顯得十分遙遠。而現在,雖然仍舊不知道細節,但他在為范·紐文工作。單憑這一點就足以使他堅信,他們一定會贏得最后的勝利。最奇怪的是時時從腦海里冒出來的一種感受。自省時分,這種感受讓他十分不安:從很多方面來看,從孩提時代算起,這些年是他覺得最幸福的時光。這是為什么? 剩下那批醫療自動化器材,勞統領用得很省,又讓“關鍵崗位”上的聚能者不斷值勤。于是,特里克西婭四十多歲了。伊澤爾當值時,幾乎每天都能見到她,她面龐上那些微小變化讓他痛徹心月市。 但特里克西婭還有其他變化,這些變化給了他希望。這么多年來,他一直在她身邊,伊澤爾相信,正是由于這個原因,她才變得不那么冷漠,離他的距離好像也縮短了些。 起初,去她在哈默菲斯特的狹小的房間時,她還是和過去一樣對他不理不睬。但后來,有一次,他比平時晚到了一百秒。特里克西婭面對房門坐著?!澳氵t到了?!彼f。語氣還是那么單調平板,夾雜著不耐煩,跟安妮·雷諾特一樣。人人都知道,所有聚能者都把細節看得非常重,無一例外。但不管怎么說,特里克西婭畢竟注意到了他不在。 他還注意到,特里克西婭開始自己動手收拾打扮了。每次他去,都發現她把頭發梳到腦后,梳理得還算整潔。還有,時不時的,他們的談話也不完全是他一個人獨白了……只要他注意話題,別過分偏離她綁定的研究項目。 這一天,伊澤爾準時來到她的小房間,還違反規定偷偷帶進來了點東西—兩盒從本尼酒吧弄到的美味餅干?!敖o你的?!彼斐鍪秩?,把一塊餅干遞到她面前。小房間里頓時充滿餅干的香甜。特里克西婭瞪了一眼他的手,時間很短暫,好像覺得這是個粗魯舉動。接著,她撥開這個讓人分心的東西,“你應該帶來附加翻譯清單?!?/br> 唉。但他還是把餅干盒放在她手邊的工作空間?!皩?,我帶來了?!币翝蔂栵h在門邊他的老位子,面對著她。今天的翻譯清單其實并不長。聚能者的工作效率近于神奇,但如果沒有正常頭腦的引導,各個不同專業的聚能小組就會盯著各自的領域不放,持續鉆研,忽視了協同工作的首要目標。伊澤爾和其他一些正常人負責閱讀聚能者的工作報告,從不同專業聚能者的工作成果中綜合出高于聚能者各自綁定項目的東西。這些東西上報給勞,勞再據此下發任務,列人附加工作清單中。 今天,特里克西婭毫不費力便完成了新加人的這一批任務,中間生氣地咕哦了好幾次,“純屬浪費時間?!薄皩α?,我跟麗塔·廖談過。她的程序員對你給他們的東西非常感興趣。他們設計了一套財務應用和網絡軟件,這些軟件可以和蜘蛛人新發明的微處理器配合,效果好極了?!?/br> 特里克西婭點著頭,“對,對。我每天都和他們對話?!贝蠹叶贾?,聚能譯員和底層聚能程序員、以及從事財務一法律事務的聚能者相處得最好。伊澤爾估計,這是因為譯員們對那些聚能者的研究領域一無所知,反過來也一樣,所以不會產生沖突。 “麗塔想在下面搞一家公司,讓它把這批程序推向市場。當地沒什么東西能跟它們比。我們要完全占領市場?!?/br> “是的,是的,興隆軟件公司。名字我早想好了。但現在開始還為時過早?!?/br> 他跟她又聊了一會兒這個問題,想讓她估計還需要多長時間(客觀時間),再把這個估計傳給麗塔·廖。特里克西婭有一條線程,在和負責研究將信息插人蜘蛛人系統的聚能者協同工作。他們的意見綜合起來,應該可以對這個時間問題作出準確評估。即使在具備必要知識、事先計劃得當的情況下,要實現通過計算機網絡協同工作,這個網絡也必須達到一定水平才行。蜘蛛人至少還需要五年才能開發出大規模的軟件市場,此后再過一段時間才能形成公用電腦網絡。在此之前,想對地面事務造成重大影響幾乎是不可能的。至于現在,惟一一個能經常插人信息的蜘蛛人系統是協和國的軍用網絡。 沒過多久就到了伊澤爾清單上的最后一項。來得太快了。表面上看,最后一項只是件小事,但從長期經驗中,他知道這兒會出麻煩?!靶马椖?,特里克西婭,是個純粹跟翻譯相關的問題。這種顏色,‘彩格’。我發現,你在描繪蜘蛛人看到的東西時仍然堅持用這個詞。生理學家—” “加藤?!碧乩锟宋鲖I的雙眼收縮成了一道窄縫。聚能者交流協作時,通常會發展出一種近于心靈感應的親密關系—要不然就是互相憎恨,敵意達到極點。除了傳奇小說,現實生活中很難發現那種程度的仇恨。諾姆·加藤和特里克西婭的關系在這兩者之間不斷擺動,時而密切,時而對立。 “是的,嗯,怎么說呢,加藤博士長篇大論地向我闡述了視覺、電磁頻譜方面的學問。他向我保證:這種所謂的‘彩格’絕對不可能是一種色彩,它是毫無意義的?!?/br> 特里克西婭的臉皺了起來,眉頭緊鎖。一時間,她看上去老了許多。伊澤爾一點也不樂意看到她這個樣子?!斑@個詞本來就有,我選擇了它。聯系上下文,它給人一種……”眉頭皺得更緊了。有時會出現這種情形,乍看起來是翻譯錯誤,最后發現—也許這種譯法從字面上說不能算忠實,但它卻能幫助人類理解蜘蛛人生活中某個不同于人、以前從沒見過的方面。這種情況出現得很多。但是,聚能譯員,哪怕是特里克西婭,仍然有犯錯誤的可能。剛開始翻譯蜘蛛人語言時,她和其他聚能譯員一樣,只能不斷試探性地摸索這個未知的種族和他們的世界。當時,她的譯文中存在許多選項,許多字眼的意義不明確,只能將可能的含意一一列出。其中許多后來都證明是錯誤的。 麻煩的是,聚能者很難放棄成見。發現自己是錯誤的,這對他們是一種沉重打擊。 特里克西婭已經很接近發火了。跡象并不很明顯。她經常皺眉,但不像現在皺得這么緊。她不說話了,兩手不停地在分離式鍵盤上敲擊。分析結果出來了,溢出她的頭戴式,散布到墻紙上。她的頭腦和附屬網絡反復權衡著結果,呼吸隨之急促起來。她沒有發現任何可以推翻這個結論的問題。 伊澤爾伸出手去,碰了碰她的肩膀?!斑€有個相關問題,特里克西婭?!矢瘛@個詞,我跟加藤討論過一陣子?!笔聦嵣?,伊澤爾一次又一次揪住加藤不放,把那個人煩得要死。一般說來,跟聚能專家打交道只能采取這種辦法:話題集中在聚能者的綁定領域和自己的問題上,反復問,多次問,從不同角度、用不同方式提出同一個問題。如果提問者不是很有經驗,運氣又不是特別好,專家極有可能馬上中斷這種討論。伊澤爾值班的時間加起來共有七年,但還算不上這方面的高手。不過這一次,他居然成功地使諾姆·加藤提出了另一種可能的解釋:“我們懷疑,蜘蛛人形成視像的器官可能不止一種。所以,他們的大腦處理視像時可能是多元的—也就是說,一會兒感知這部分光譜,一會兒感知那部分光譜,其間的時間間隔極短,只有一秒鐘的幾分之一。他們感知的視像—我沒有把握,但可能有一種漣漪狀、類似水波的效果?!?/br> 但是,加藤很快便排斥了這種想法,認為這是荒唐的。他說,就算蜘蛛人的大腦真的在諸種視覺器官中不斷切換,但他們見到的外物在可感知范圍內仍然是連續、穩定的。 他把這些話告訴特里克西婭時,她靜靜地聽著,幾乎停止了一切活動,只有手指仍在鍵盤上敲擊。而且,她的視線不斷轉移,時時凝視……伊澤爾的雙眼,長達一秒鐘。這是因為他說的東西很重要,不是瑣碎的小事,而是她聚能項目的核心。然后,她的視線移開了,開始嘟嘟嚷嚷語音輸入,雙手更加猛烈地敲著鍵盤。幾秒鐘后,她的視線繞著房間轉來轉去,追蹤只有通過她的頭戴式才能看到的幻影。接著,突然間,“對!我明白了。以前沒想到……只根據上下文,所以才選了那個詞,可—”日期、文件散布在兩人都能看到的墻紙上。伊澤爾盡力跟蹤,但他的頭戴式有部分功能被哈默菲斯特屏蔽了,只能靠特里克西婭的指點才知道她引述的是哪份文件。 伊澤爾意識到自己笑容滿面?,F在幾乎是特里克西婭聚能以來最接近于正常人的時候,像沉浸在勝利的狂喜中的正常人—沒關系,這也挺好?!翱?!除了一次因為痛苦辭不達意以外,凡是用‘彩格’一詞的地方都涉及晴朗的天氣、低濕度,眼前一片光明。在這種情況下,所有顏色都……vetm‘刃t3....”她說起了行話,只有聚能譯員能聽明白,其他人則完全摸不著頭腦,“語言的基調變了。所以我要用一個特別的詞,‘彩格’就很合適?!?/br> 他聽著,看著,幾乎覺得自己看到了特里克西婭的頭腦在迅速深人,洞見秋毫,建立起新的關聯。今后的翻譯水平無疑會更上一個臺階。特里克西婭是對的,看起來就是這么回事?!安矢瘛庇衷趺戳??上頭那些人沒什么可抱怨的。 這一次見面很不錯。但就在這時,特里克西婭做了一件讓他驚嘆不已、喜出望外的事。嘴里的話幾乎沒怎么停頓,一只手離開鍵盤,朝旁邊的餅干盒一抓,解下一塊,瞪著香氣撲鼻的餅干上的糖霜—仿佛突然間想起了餅干是什么,吃它是多么令人愉快一樣。然后,她一把將餅干填進嘴里,嘴角濺出五顏六色的糖霜。他一時還以為她被嗆住了,但那只是高興的笑聲。她嚼著,咽著……過了一會兒,發出一聲心滿意足的嘆息l。這么多年來,這還是伊澤爾頭一次見到她因為聚能綁定項目以外的什么事高興。 她的手重新回到鍵盤上。幾秒鐘后,“還有事嗎? 過了一會)l,高興得頭暈目眩的伊澤爾才弄明白這個問題的意思?!鞍?,嗯?!逼鋵嵾@是他計劃中的最后一件事。但是,他欣喜若狂!餅干創造了奇跡,“只、只剩最后一件事,特里克西婭。一件你應該知道的事?!币患苍S你最終會明白過來的事?!澳悴皇菣C器。你是一個人?!?/br> 這些話沒有絲毫反應。說不定她連聽都沒聽到。她的手指重又敲起鍵盤來,眼睛盯著頭戴式里他看不到的某個形象。剛才轉移的注意力再一次轉了回去。他嘆了口氣,朝小房間門口飄去。 離剛才那句話大約十到十五秒。特里克西婭突然抬頭望著他,臉上又有了表情,但這一次是吃驚的表情?!罢娴??我不是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