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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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上尉叭的一個立正。動作雖然麻利;可他的表情卻像個上過戰場又吃了敗仗的軍人?!皩Σ黄?,將軍。決定不撐雨傘的人是我,我希望觀察到各個方向的動靜,不想讓雨傘擋住視線?!?/br> “沒關系,達拉姆。唔……把他們帶到這兒來,你做得對?!彼徽f話了,靜靜地注視著自己的孩子們。娜普莎和小倫克也一動不動地瞪著她。接著,仿佛某個中央控制開關打開了,兩個孩子沖過房間,嚎陶大哭起來,所有肢腿枝枝‘(“f一起開動,爬到史密斯身上,像對父親那樣緊緊抱著她不放。堤防沖垮了,孩子們哭聲震天,一連串大聲發問。戈克娜和維基和杰里布和布倫特有消息嗎?他們不會有事吧?他們不想沒有哥哥jiejie,只留下他們兩個。 稍稍安靜下來了,史密斯把頭挨著孩子們。昂納白不知這會兒她在想什么。還好這兩個沒事。不管今天怎么不幸,被綁架的畢竟是另外兩個孩子,而不是這兩個。她朝昂納白的方向抬起一只手,“倫克納,請你幫個忙。找到蘇比斯莫夫婦,告訴他們……替我安慰安慰他們。如果他們愿意在山頂大宅這兒住一段時間,直到事情結束……我將不勝榮幸?!?/br> 他們在很高的地方,有點像通風豎井。 ‘“不,根本不是通風井!”戈克娜道,“真正的豎井里有好多別的管道,還有設備線纜?!?/br> 也沒有通風扇發出的呼呼聲,頭頂上只有呼嘯的風聲。維基把視線集中在頭頂正上方。頂上有個蓋著格柵的出口,在上方五十嘆左右的地方。天光從那里灑落下來,照得金屬井壁斑斑駁駁。他們待的井底半明半暗,但也能分辨出睡墊、化學廁所和金屬地板。隨著時間過去,這個監獄越來越熱。戈克娜說得沒錯。她們在家里探索了那么多地方,知道真正的設備井應該是什么樣子。但如果說不是通風井,這又是什么地方?“瞧這些補丁?!彼钢笘|一塊西一塊粗枝大葉焊接起來的地方,“也許這個地方早就廢棄了—不,正在修建?!?/br> “對?!苯芾锊嫉?,“剛焊上去不久。這些是軌道孔,焊上蓋板。也許只有一個多小時?!睕]等他的話說完,戈克娜便急忙點頭。今天早上出了那么多事,發生了許多變化。杰里布不再是過去那個高高在上、不耐煩地為自己的小meimei充當仲裁者的大哥哥了?,F在,他肩上壓著一生里迄今為止最重的擔子。她知道,他心里一定深深地自責。他和布倫特是最大的,可竟然讓這種事發生了,他肯定痛苦極了。但他沒有讓這種痛苦直接流露出來,只是比平時更加耐心、更加溫和。 所以,他說話時,兩個meimei認真聽著。就算不考慮年齡(他基本上算個成年人了),他也是他們中間最聰明的,比其他人聰明得多。 “說實話,我想我知道咱們的準確位置?!眱蓚€嬰兒打斷了他的話,在他背上不安地動來動去。杰里布的背毛還不夠長,嬰兒們覺得不舒服。再說,他身上已經開始發臭了。阿莉奎爾和波爾伯緊緊揪著杰里布的背毛,時而尖叫著要爸爸mama,時而完全不作聲(更讓人心里發緊)??磥磉@會兒他們又進入煩躁狀態了。維基伸出手去,哄著阿莉奎爾鉆進自己懷里。 “你說我們在哪兒?”戈克娜道,這一次語氣里沒有爭辯的意思。 “看見那些林妖幼蟲織的網嗎?”杰里布向上一指。一片片很小的網,才結成不久,在從上面格柵吹來的微風中輕輕搖晃著,“林妖幼蟲分許多種,從它們織的網上可以看出來。上面這種是普林塞頓特有的。這一類林妖幼蟲只在最高的地方結網。對它們來說,連我們山頂大宅頂層都只是剛剛夠標準。所以—我估計咱們還在城里,處在非常高的高處,幾哩外都能看到這個地方。不是山上,就是那幾座新建的摩天大廈,比如城市中心大廈?!?/br> 阿莉奎爾又開始哭起來,維基輕輕地前后搖晃著她。小倫克最喜歡這樣,但不知……奇跡呀!阿莉奎爾的哭號聲低下去了?;蛟S只是精疲力竭,哭不出聲了。不。幾秒鐘后,嬰兒搖動肢腿,沖她露出一絲微笑,開始轉動小腦袋四下張望。真是個乖寶寶!維基繼續搖晃了一會)l,這才道:“嗯,就算他們開車帶著我們兜圈子,可是—不會是城市中心大廈吧?這么久了,我們只聽見幾架飛機飛過,怎么沒聽見街道上的聲音?” “有聲音?!睆谋唤壖芤詠?,這幾乎是布倫特說的第一句話。布倫特這個人,總是慢吞吞的,很遲鈍的樣子??山裉煸缟?,那么多人中,只有他一個人看出了名堂。只有他溜到一邊,躲在暗角里。布倫特的個子已經跟成年人一樣大了,爬到展覽架頂上,把它朝敵人推倒—他很可能摔死的呀。他們被拖出博物館貨運門時,布倫特一瘸一拐的,一聲不吭。被塞進車里開走后他同樣什么都沒說。杰里布和戈克娜問他傷勢如何的時候也只朝他們動動肢腿,表示沒事。 才不是沒事呢??礃幼?,他摔斷了一條前腿,至少還有一條肢腿受了傷??伤趺匆膊豢献屗麄兦魄扑膫麆?。維基完全明白他的心情。布倫特和杰里布一樣萬分羞愧,心情可能比杰里布更沉重—覺得自己沒用,是個廢物。到這里以后,他一直蜷縮起來,悶聲不響。一個小時以后,他才一瘸一拐地轉來轉去,在金屬墻壁上東敲敲西撓撓,還不時一頭撲倒在地,好像打算裝死一樣—也可能是完全絕望了。這時他就是這個姿勢。 “你們沒聽見嗎?”他說,“用肚子聽?!本S基已經好些年沒玩過這個游戲了。但她和其他人馬上學他的樣子,趴在地下,所有肢腿完全攤平。擺出這種姿勢,肢腿徹底拉直,一點弧度都沒有,休想抓住任何東西。真是太不舒服了,這種模樣,你什么都做不了。阿莉奎爾從她胳膊里鉆出來,波爾伯也蹦過來。兩個小東西在幾個大孩子身上蹦來蹦去,不時戳他們一下,格格地笑成一團。 “噓,噓?!本S基輕聲道,小家伙卻笑得更歡了。剛才她還一心盼著嬰兒們能活潑點兒呢,這是多久以前的事?這時卻巴不得他們安靜下來才好。維基盡力不想嬰兒,專心傾聽。唔,其實算不上聲音,至少頭上的耳朵聽不見,可她趴在地下的身體卻感覺到了。有一種嗡嗡聲,持續不斷……還有震動,時不時震一下。哈!隱隱約約的,但跟大清早走在城里時腳尖感受到的一模一樣!又來了!這一次絕不會錯,急剎車發出的嗚的一聲。 杰里布笑了,“我看,這下子就什么都清楚了!把我們關在封死的箱子里,他們覺得這一手聰明得很,可咱們還不是照樣知道了?!?/br> 維基欠起身子,讓自己舒服點兒,跟戈克娜交換著眼色。杰里布是比大家聰明,這沒錯,可要論鬼心眼兒,他跟兩個小meimei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戈克娜的聲音很溫和,一方面是想客氣些,另一方面,要嚷嚷起來,非把寶寶們嚇得躲起來不可?!敖芾?,我覺得,他們其實沒怎么打算把地點的事瞞著咱們?!?/br> 杰里布腦袋向后一仰,差點又拿出“大哥什么都懂”的姿態,但馬上就變過來了?!案昕四?,他們五分鐘之內就能把咱們送到這兒,可咱們在路上兜了將近一個小時,這……” 維基說:“我猜他們是為了避開mama的安全部門。這些人有好幾輛車,你記得嗎?他們讓咱們換了兩次車。也許他們本來打算逃出城去,卻發現逃不掉?!本S基朝這個監獄一擺手,“他們但凡有點腦筋,肯定知道咱們看到了許多東西?!彼龥]有抬高嗓門,波爾伯和阿莉奎爾爬到仍舊攤開肢腿趴在地下的布倫特身上,正翻弄著他的口袋,“我們可以認出他們幾個,杰里,包括司機和守在博物館卸貨區的那個女人?!?/br> 她把在博物館地板上看到霞彈槍的事告訴大家。杰里布比劃了個驚恐的姿勢,“你覺得他們不是保守派,只想讓爸爸mama丟臉嗎?” 戈克娜和維基同時做出否定姿勢。戈克娜道:“我覺得他們是當兵的,杰里。不管他們自己說什么?!蹦腔锶巳隽撕脦字刂e。剛剛走進影像展廳時,他們說是mama的安全部門的,把孩子們關在這兒以后,他們說的話又像是保守派:對體面人來說,你們這些孩子是可怕的、不體面的;不會傷害你們,但要讓大家都看清你們變態父母的真面目。等等。話雖這么說,但他們的話里沒有激情,維基和戈克娜都注意到了。她們知道保守主義者在廣播里是怎么說話的,一副激動萬分的模樣。還有維基和戈克娜遇見的人,一見早產兒便怒火萬丈??蛇@伙綁匪卻非常冷靜。不管嘴上怎么說,實際上,這些人待孩子們就像貨物一樣,不狂躁,不激動,不動聲色。麻利、內行的外表下,維基只發現他們兩次流露真實感情:領頭的綁匪因為布倫特砸死了她的兩個人大為光火……還有,對孩子們似乎有點冷漠的歉疚。 杰里布身體一震,維基看出他明白了。但杰里布沒有開口,他在思索,卻被一陣清脆的大笑聲打斷了思路。阿莉奎爾和波爾伯早就把維基、戈克娜和杰里布拋到了腦后,他們找到了布倫特藏在衣兜里的翻花線圈。阿莉奎爾一蹦老高,線圈在她身后拖了個弧形。波爾伯跳起來揪住線圈,圍著布倫特轉,用線圈纏他的腿。 “哎,布倫特,我還以為你長大了,早就不玩那玩意兒了?!备昕四妊b出開心的語氣,對布倫特道。 布倫特的回答慢吞吞的,像為自己辯解?!皼]有模型,我提不起精神頭j七。帶著線圈,隨時隨地可以當模型玩?!辈紓愄赝娣ň€圈的本事大極了,線圈一繃起來,肢腿穿來穿去,可以編出無數個花樣。再小些的時候,他常常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所有胳膊腿全部張開,繃起線圈,連進食肢都用上了。這么多肢腿,可以編出復雜得嚇人的花樣。布倫特就喜歡這類帶點傻氣、卻又非常復雜的小東西。 波爾伯抓住線圈的一頭,不顧拽著另一頭的阿莉奎爾,自顧自爬上墻去,靈活極了,任何稍稍凹凸不平的地方都借得上力,轉眼便到了十多嘆高處。只有很小的小孩子才有這個本事。他不住沖阿莉奎爾搖晃著繩子,逗她往下用力拽他。她真往下拽時,他使勁一拉,又往上爬了五嘆。跟過去的娜普莎一模一樣,說不定比她還要靈活一點。 “別再高了,波爾伯,小心摔下來?!薄@時的維基說起話來活脫脫像爸爸一樣。 嬰兒之上,仍舊是高高的墻壁,再往上,離他們五十的地方,就是那個小小的格柵。維基只見身旁的戈克娜直愣愣瞪著自己?!霸谙胧裁??跟我想的一樣嗎?”維基問道。 “可、可能吧。娜普莎小時候,可以一直爬到頂?!蹦腔锝壏似鋵嵅⒉幌袼齻兿胂竦哪敲绰斆?。隨便哪個照看過嬰兒的人都比他們強。不過也難怪,那幾個年輕些的綁匪都是男的,這個世代出生的人。 “可萬一摔下來—” 在這里摔下來,下面可沒有體育館里的保護繩網,連軟點的地毯都沒有。兩歲大的小嬰兒只有大約十五到二十磅重,最喜歡的游戲就是攀爬。這些孩子仿佛直覺地知道,再長大些,身體變重以后,上高處就只得借助攀爬梯了,蹦跳也只能躍過很短一點點距離。嬰兒就算從很高的地方摔下來,也不會像成年人那樣受重傷,但高到一定程度,照樣可能摔死。問題是,最后這一點,兩歲大的孩子是不知道的。只要稍微慫恿一下,波爾伯準會一口氣爬到頂。成功的機會很大啊…… 要在平時,維基和戈克娜巴不得有個冒險的機會,可這是別人的命啊……兩人長時間面面相覷?!拔?、我不知道,維基?!?/br> 如果不這么做呢?嬰兒們多半會和大家一塊兒死。不管她們怎么選擇,后果都太可怕了。維基突然間只覺得一陣深深的恐懼,一生中從來沒這么害怕過。她走了過去,來到笑嘻嘻的波爾伯下面。她的手臂不自覺地抬了起來,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想把寶寶哄下來。她強迫自己放下手,強迫自己發出輕快、慫恿的聲音?!鞍?,波爾伯!你能一直爬到那個小窗口,把線圈也帶上去嗎?有沒有本事爬上去?” 波爾伯小腦袋一歪,向上方轉動嬰兒眼?!班??!彼蛏吓廊?,左一下右一下,在焊接補丁上借力,向上,向上。我欠你的情,小家伙,哪怕你自己不知道也罷。 地面上的阿莉奎爾見波爾伯吸引了大家的全部注意力,氣憤地叫起來。她使勁一拽繩頭。二十嘆上方,她的兄弟忽悠一下蕩了起來,只靠三只胳膊摳住一個借力點。戈克娜嚇得一把抱起她,從她手里奪下繩頭,再把小家伙交給杰里布。 維基竭力壓下心頭的恐懼,望著嬰兒越爬越高。就算能上到窗口那兒去,又怎么辦?向外扔紙條?可他們沒有紙筆,就算有,也不知道風會把它吹向哪里……她突然想出了一個主意,可以一下子解決兩個困難?!安紓愄?,外套脫下來?!彼偷厣斐鍪?,朝戈克娜搖晃著,要她幫助布倫特趕緊脫下衣服。 “好主意!”沒等維基說完,戈克娜已經開始使勁拽著布倫特的袖套、腿套。布倫特吃驚地瞪大了眼睛,但馬上反應過來了,以最快速度脫衣服。他的外套幾乎跟杰里布的一樣大,背后又沒蜘蛛人的服裝樣式顯然不同于人類開縫、分片。三個人把衣服神開,一人扯一只角,不斷移動,追蹤高處波爾伯的每一個動作。萬一他摔下來,也許還能接住。也許。冒險故事里,這種辦法總能成功??沙吨路驹谶@兒,很難想像這么異想天開的點子有任何成功的可能性。 阿莉奎爾仍在放聲尖叫,拼命掙扎,想甩開緊緊抓住她不放的杰里布。波爾伯不斷嘲弄著她。干這種平時非挨揍不可的事,卻成了眾人矚目的中心,他得意極了。四十嘆。他慢下來了。到了焊接處以上,腿和手的借力點越來越少。有一兩次,他倒手時差點讓線圈掉下來。波爾伯利用一個窄得不能再窄的小凸起定住身體,猛地發力,向側上方一躍而起,躍過最后三嘆—一只手一把鉤住格柵。從格柵上方射人的天光將他小小的身體映成一個黑色的剪影。 嬰兒們只有兩只眼睛,都在正前方,想看身后幾乎得把腦袋轉過來才行。所以,這是波爾伯頭一次向下看。一看之下,勝利的笑聲頓時消失。他看見了自己已經爬上多高的地方,高得連他的嬰兒直覺都能判斷出來:自己現在十分危險。難怪父母不讓你愛爬多高就爬多高。波爾伯的胳膊腿條件反射似的緊緊抓住格柵不放。 下面的人勸說他,告訴他沒人能上去幫他,他只能自個兒下來。但無論怎么說,波爾伯就是不動。維基從沒想到問題會出在這里。娜普莎和小倫克過去經常偷偷爬上高得要命的地方,每次都輕輕松松下來了。 看來,波爾伯只能僵在上頭,動彈不得。就在這時,阿莉奎爾不哭了,沖他放聲大笑起來。受了這番刺激之后,大孩子們沒費什么口舌便讓他將翻花線圈穿過格柵垂下來,像個定滑輪一樣,再利用它支撐身體向下滑。沿著繩子下滑這一手,大多數嬰兒都懂,無師自通,也許是因為他們的潛意識中還保留著動物時代的記憶。波爾伯五條肢腿穩穩地纏在下垂的繩子上,另外三條肢腿夾住繩子控制下滑速度?;聛韼讎@之后,他徹底放心了,只用三條肢腿鉤住繩子—然后是兩條,腳還不斷蹬著墻壁,飛速下滑的同時身體像耍雜技一樣在空中蕩來蕩去。底下的人跑來跑去,徒勞地想將自制的安全墊對準他……下來了。 ☆、第9章 .2 現在,他們的線圈繞過格柵,兩頭垂到地面。由于波爾伯的磨擦,繩子閃著亮光。不承重之后,神開的繩子開始向上收縮。 戈克娜和維基爭著想下一個上去。維基贏了。她還不到八十磅,是兄弟姐妹中最輕的。她抓住繩子,試探地搖晃著。布倫特和戈克娜撕下那件外套的絲質襯里。襯里是紅色的,還有一塊塊紅外色斑。更妙的是,襯里是雙層的,沿針腳剪開后成了一面大旗,輕得像一股煙,邊長足足有十五嘆??隙〞腥丝吹剿?。 戈克娜把襯里折成小小的一塊,遞給她?!班?,這個線圈,你覺得撐得住嗎?” “沒問題?!币苍S吧。這東西很光滑,有彈性。好的翻花線圈都這樣??扇f一神得太狠,會不會…… 布倫特的話給了她巨大的安慰,比任何祝福的效果都好?!拔蚁霙]問題。我的模型里經常要用承重繩,這一根就是。是我從機械實驗室拿來的?!?/br> 維基脫下自己的外套,進食肢抓住這面自制大旗,開始向上攀援。背后的視線中,其他人的身影越來越小,緊張不安地圍著“安全墊”,成了小小的一簇。像她這個分量,掉下去的話就好看了。她在空中晃晃蕩蕩,腳蹬墻壁,一步步向上。其實并不吃力。有兩根著力的繩子,連成年人都能毫不費力地緣繩而上—只要磨擦生熱,繩子自然會發光。人類雖然看不見,但蜘蛛人可以看見這種繩子不斷。她看著身后的繩子,同時也看著下面的門。真奇怪,直到現在,她才擔心會不會有人從那扇門里突然進來。成功近在眼前,要是那伙壞蛋偏偏選這個時候進來查看他們,那可如何是好?只要再上去幾嘆…… 她的前肢穿過格柵,用力一拉,身體緊挨格柵,外面就是開闊的天空。沒地方穩住身體,只能就這么吊著。格柵的洞眼又太小,連嬰兒都鉆不出去??删退氵@樣—景色多美??!他們是在一座新落成的大廈頂端,大廈至少有三十層。天空中烏云翻卷,狂風呼嘯。她朝大樓下看,一部分視線被擋住了,但仍然能看到普林塞頓在眼前鋪開,像個漂亮的模型。下面有條大街,她可以一直看到頭,有公共汽車、轎車、行人。要是他們朝這個方向看看……維基展開襯里,從格柵洞眼里伸出去。大風險些將它從她手里卷走。她抓得更緊一點,用肢尖撕開襯里一角。這東西真不結實!她輕輕地將撕開的幾頭系在格柵欄桿上,結結實實捆了四處。紅色旗幟被大風卷起,飄揚在大樓一角。襯里在風中“撲啦啦”直響,時而飄起遮住這個小小窗口,時而沿著建筑物墜下,離開她的視域。 向自由望最后一眼:遠方,城市的山丘與低垂的烏云相接,漸漸模糊了。但維基仍然看見了一樣能讓她明確自己方位的東西。有一座山丘,并不比其他小山高,上面有盤山路,還有建筑。山頂大宅!她可以一直望到自己的家! 維基滑了下來,欣喜若狂。他們會成功的!大家拉下繩子, 這正是我的用意所在?,F在的翻譯表演加上了嚴密的緩沖層。他們一直沒查出蝕腦菌失控的原因,甚至不知道那次事故是不是真的跟實時轉播節目有關系。據安妮分析,繼續轉播節目的風險并不比其他行動更大。勞的手伸向右邊,輕輕拍了拍奇維的手。她沖他嫣然一笑。蜘蛛人小孩很重要。要不是奇維·利索勒特,他可能永遠不會了解這些孩子對下面的人意味著什么。奇維真是太有用了。觀察她、跟她交談、誘騙她—從中可以學到多少東西啊。以l1的資源狀況,不可能批準養育孩子,但一定得為人們提供一種替代品。奇維讓他明白了這種替代品應該是什么,她的計劃、她的夢想給了他啟發?!拔覀兇蠹叶挤浅O矏勰切┬≈┲肴?,飛航主任。我明白了,你們的請愿跟下面的綁架事件有關,對嗎?” “是的,大人。從綁架發生到現在已經七十千秒了,‘協和國’蜘蛛人正在以前所未有的強度使用他們最好的通訊和情報搜集手段。他們沒有取得任何成績,但我們的聚能者卻從中掌握了許多情況。協和國截獲了大量金德雷國密電,并且一直在通過他們的微波通訊線路向各方傳遞這些密電。金德雷國的密碼都是基于算法,沒有采用一次性加密本。我們破解起來毫無問題。最近四十千秒中,我們—我—一直在調用聚能譯員和分析員,我想我已經知道了那些孩子的關押地點。五名分析員幾乎百分之百地肯定……” “五名分析員,三名譯員,還有無影手號上的一部分監控陣列?!崩字Z特打斷喬新的話頭。聲音很大,但不動聲色,“除此之外,喬新主任還調用了將近三分之一的外圍支撐硬件?!?/br> 奧莫馬上附和。這還是勞第一次看到雷諾特和安全部門的觀點如此一致?!傲硗?,喬新主任和另外幾位主任肯定還利用自己的權限調用了緊急資源,否則不可能這么快便得到結果?!眾W莫侍衛冷冷地掃視著眾人,請愿者們在他的目光下低下腦袋,易莫金人害怕的程度更甚于青河人。濫用集體資源。這可是一樁重罪。勞心里暗笑。布魯厄爾的威懾力更大,但奧莫也能湊合。 勞抬起手,房間里安靜下來?!拔抑懒?,統領侍衛。請你和雷諾特主任向我提交一份報告,說明這一活動對我們的資源可能造成的……”他不會使用濫用集體資源這些字眼,“……影響?!彼o了片刻,調整表情……一個處事公道的人,為了集體的長遠利益不得不駁回某些個人的請求。他感到奇維摸緊了他的手,“飛航主任,你應該懂得,我們不能暴露?!?/br> 喬新已經徹底蔫了,“是,統領大人?!?/br> “這么多人中,你應該最清楚我們的資源是何等緊張。戰斗之后,我們既缺乏聚能者,也缺乏一般人手。幾個班次前那次事故之后,我們的聚能者更加匾乏。我們沒有至關重要的設備,只有少量武器,只能勉強維持星系內交通。我們或許可以脅迫一部分蜘蛛人,與另一部分結為同盟。但卻要冒巨大的風險。最穩妥的辦法就是自迪姆大屠殺以來我們一直執行的政策:潛伏,等待。再過不多幾年,下面這個世界就會進人信息時代。到那時,我們就能在蜘蛛人的網絡中建起適用于人類的自動化設施。最終,他們會發展出技術文明,既具備修復我們飛船的能力,又在我們可以控制的范圍內。在這以前……在這以前,我們不能采取任何直接行動?!?/br> 勞一個個觀察著這批請愿者:喬新、廖、馮,稍遠處坐著特林尼,仿佛想以這段距離表明他已經盡力勸過其他人。伊澤爾·文尼下崗冬眠了,否則他肯定會在這兒。按照里茨爾·布魯厄爾的標準,這批人全都是刺兒頭。每經過一個班次,這一小撮人便離易莫金規范更遠一步,部分是因為看不到希望,還有一個原因是青河的影響。這些買賣人,哪怕戰敗了,照樣能發揮腐蝕作用。是的,按照易莫金文明的標準,這些人都是麻煩制造者—但同時,與奇維一起,這批人也是這次使命能維持至今的基礎。 很長一段時間里,沒有人說話。淚水從麗塔·廖眼里靜靜飄落。哈默菲斯特只有很小的引力,淚水在面頰上掛不住。喬新順從地低下頭,“我理解,統領大人。我們撤回請愿?!?/br> 勞表示感謝地點了點頭。他不會懲罰這些人,只需要表明自己的態度、適當敲打敲打他們就行。 這時,奇維拍拍他的手。她喜笑顏開!“有些事,我們今后肯定會做。為什么不趁這個機會作一次試驗呢?我們不應當暴露,這當然是對的。但請大家注意喬新這段時間所做的事—我們已經開始利用蜘蛛人自己的情報系統了。他們的自動化程度目前還很低下,還需要二十年才能進人信息時代,但他們已經開始利用電腦了,水平甚至高于地球的黎明時代。安妮的譯員們已經作好準備,不久以后就可以將信息插人蜘蛛人的系統。為什么不現在動手呢?我們應該從現在開始,每年前進一小步,每年做點新實驗?!?/br> 喬新眼睛里亮起了希望,但他說出口的話卻在向后退縮?!暗麄兡壳暗乃竭€不夠啊。那些蜘蛛人去年才發射了第一顆衛星,還沒有通用定位器網絡—任何類型的定位器網絡都不存在。除了普林塞頓和陸戰指揮部之間那條可憐的鏈接之外,他們連個電腦網絡都沒有。這種情況下,我們怎么在他們的系統里插入信息?” 是啊,怎么插入? 但奇維仍舊滿面笑容。笑容讓她顯得如此年輕,幾乎跟他得到她的頭幾年一樣青春煥發?!澳銊倓傉f過,協和國截獲了金德雷國有關綁架的密碼通信?” “對。所以我們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協和國情報機關無法破譯金德雷的密碼?!?/br> “可他們目前正在作這種努力,對嗎?” “是的。協和國用上了他們最大型的電腦,跟房子一樣大的笨重家伙。普林塞頓和陸戰指揮部那條電腦通訊鏈接的兩頭都是這種大機器,正在拼命瞎撲騰呢。但像這樣下去,要過幾百萬年才能解出正確的密鑰……噢?!眴绦碌难劬σ幌伦颖牬罅?,“你是說,在不讓他們察覺的前提下,在他們生成的試驗性密鑰中插入正確的密鑰。不知能不能做到?” 勞幾乎同時明白過來。他向空中發問:“查一下背景資料:他們目前用什么方法生成試驗性密鑰?” 一秒鐘后,t一個聲音回答道:“隨機試驗法,輔以他們的數學家所掌握的金德雷國加密算法?!?/br> 奇維正讀著她的頭戴式傳出的信息,“協和國采用的顯然是分布式運算法,從鏈接兩頭同時運算。但那個網絡上總共還不到十臺電腦,這樣下去是得不出結果的。而我們有十幾顆偵察衛星,不會干擾到他們的微波通訊,他們不可能察覺,在他們線路上傳遞的信息中做點手腳易如反掌。我們本來就打算在第一次插人信息時使用這種方法。至于這一次,只要對他們傳遞的試驗性密鑰做點小改動就行。數據量很小,包括分割位在內,大約只有一百比特?!?/br> 雷諾特:“是這樣。即使他們事后復核,最多只能看成碰上了好運氣,完全合情合理。但插人的密鑰不能超過一個。多于一個,風險就太大了?!?/br> 奇維望著勞,“托馬斯,不會有問題的。風險很低,再說,主動干涉的事,我們遲早都得做這種試驗。你也知道,蜘蛛人對太空越來越感興趣了。不久以后,我們也許會被迫進行大量干預?!彼龘嶂募绨?,以前奇維從來沒有像這樣當著眾人的面央求他什么。不管她說得多么客觀,奇維的提議中還是摻雜了不少私人情感的因素。 她說得對。完全可以利用這個機會讓安妮的聚能者首次主動出擊。再說也該顯示顯示自己的寬厚仁慈了。勞朝她露出笑容:“好吧,女士們先生們,你們把我說服了。安妮,作好安排,發送一枚密鑰。至于發送時機,我看就由喬新主任決定吧。把這次行動列為暫時性的第一優先,優先權持續時間四十千秒。唔,再向前回溯四十千秒?!边@樣一來便正式豁免了喬新、廖和其他人的罪名。 請愿者沒有歡呼,但當他們站起身來,飄出會議室時,勞真切地感到了他們的感激之情。 奇維跟在他們后面,突然飛快地轉過身,在勞前額吻了一下?!爸x謝你,托馬斯?!闭f完便趕上其他人,離開了會議室。 他轉身面對j準一一個留下的人,卡爾·奧莫?!岸⒅麄凕c兒,侍衛。從現在起,恐怕麻煩會越來越多?!?/br> 大戰期間,倫克納·昂納白曾經多次一連好幾天不睡覺,周圍始終炮火連天。這次只有一個晚上,但這個晚上卻比過去任何時候更加難熬。至于將軍和舍坎納有什么感受,只有老天知道。電話線拉好以后,昂納白幾乎沒怎么離開走道里的聯合指揮部(就在安全部辦公室下面一點)。和他在一起的還有警察部門和昂德維爾手下的通訊技師,不斷匯總城里的一切小道消息。將軍來過一次,又走了。表面上看,她顯得專注又鎮定。但昂納白看得出來,他的這位老上級已經垮了。她管的事太多,不但掌管大局,連小事都要親自出馬。該死的,她竟然參加搜索隊的搜查,一去三個小時,到現在都沒回來。 他抽時間去瞧了瞧昂德希爾。舍克鉆進頂樓的信號實驗室不出來。內疚像某種病灶一樣,在他身上不斷蔓延,破壞了他那種興奮、張揚的天才。過去無論他從事什么項目,都會把這種精神帶到研究中去。但他仍舊在努力。昂揚的激情沒有了,他便代之以死纏爛打,揪住問題不松手。他在電腦上敲擊著,盡一切努力把方方面面綜合起來。昂納白看不明白他搞的名堂,總覺得像全無關系的胡扯。 “這是數學,不是工程問題,倫克?!?/br> “對,數字理論?!睂嶒炇业闹魅?,一位不修邊幅的博士后說?!拔覀冊谑章牎彼蛔髀暳?,身體前傾,沉浸在他編的程序中,半晌才把話說完,“在破譯截獲的密碼通訊?!?/br> 他說的是從普林塞頓地區向外發送的密電。綁架發生后,截獲了不少這類密電,全都零零碎碎不成片斷。昂納白道:“可我們連這些密電是不是綁架者發送的都不知道?!蔽乙墙鸬吕兹?,一定會用一次性加密本。才不會用什么勞什子算法密碼呢。 杰伯特(記不清他姓什么了)只聳了聳肩,繼續埋頭于他的工作。舍坎納同樣一言不發,一臉凄涼,了無生氣。他只能這么做,其他還能做什么? 昂納白只好重新回到聯合指揮部,這里至少還有點進展。哪怕這些進展只是騙人的假象,總比什么都沒有強。 太陽升起后一個小時,史密斯回來了。她飛快地翻了翻各種否定性報告,動作焦躁煩亂?!拔易屫悹柤恿粼诔抢?,和當地警察協作?;鞄|西,她的通訊手段比警察也強不到哪)l去?!?/br> 昂納白擦著眼睛,想讓眼睛重新發出亮光。這當然是徒勞的,只有好好睡一覺才能達到這種效果?!翱峙掳旱戮S爾上校對儀器設備一直不夠重視?!狈旁谄渌来?,貝爾加準是把好手??墒乾F在—唉,適應不了這個全新的科技時代的人并不是只有貝爾加·昂德維爾一個人。 維多利亞·史密斯在自己的老部下身旁坐下,“至少她沒讓新聞界跑來煩咱們。拉奇納那里有什么新消息?” “他在安全部辦公室?!崩蠈嵳f,那位年輕少校不怎么信任昂納白。 “他認定這是金德雷國干的。究竟如何,我也不知道。這件事里有他們一份……可是……你知道嗎?博物館有個工作人員是極端保守分子。還有,在博物館貨運門干活的工人失蹤了,貝爾加發現他也是個保守分子。我覺得,這件事上,當地的極端保守派肯定陷得很深?!彼穆曇艉茌p,很溫和,好像一邊想一邊說,說出心里的想法。后來,很久以后的后來,昂納白回想這次談話時才意識到,將軍的聲音很輕,很溫和,但她的每一根肢腿都繃得緊緊的。 不幸的是,倫克納·昂納白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索中。整晚都在看報告,整晚盯著外面的黑暗,祈禱小維多利亞、戈克娜、布倫特和杰里布的平安。仿佛在自言自語,他憂傷地說:“我眼看著他們一天天長大成人,長成任何人一看就會喜歡上的真正的人。他蜘蛛人的眼睛與人類不同們是有靈魂的?!?/br> “你什么意思?”他太疲勞了,沒有聽出維多利亞語氣中的嚴厲。以后許多年,他不斷回想著這次對話、這個時刻,想像自己當時應該怎么做才能避免后來的災難。但當時,他沒能注意到未來冷酷的瞪視,脫口而出:“被提前帶到這個世界上來不是他們的錯?!?/br> “是我靠不住的現代理想送了他們的小命,而不是他們自己的錯?”史密斯的聲音是一種兇狠的嘶嘶聲,連痛苦不己、精疲力竭的昂納白都察覺到了。他望著渾身顫抖的將軍。 “不,我不是—”太遲了,已經無法挽回了。 史密斯猛地站起來,一只長長的胳膊向他一揮,甩了他一耳光,像抽了一記鞭子?!皾L出去!” 昂納白被打得一個踉蹌,腦袋右邊火辣辣的,視線一片模糊。其他方向的眼睛只見房間里的軍官軍士們驚然動容,震驚不已。 史密斯向他一步步逼近?!氨J嘏?!叛徒!”每吐出一個字,手隨之向前猛一戳,仿佛想一拳打死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這么多年,一直打扮成我們的朋友,卻總是在恥笑我們、憎恨我們。夠了!”她強迫自己停下腳步,收回胳膊。倫克納知道,她已經壓下了怒火,下面的話將是冷峻的、鎮定的,經過思考作出的決斷……比火辣辣的眼角疼痛更傷人,“帶著你那套道德走吧?,F在就走?!?/br> 同樣的表情他以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