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節
二叔眼睛漸漸變成晦暗的黑色,臉上出現大量的尸斑,整個人開始快速枯萎,皮膚不再有彈性,頭發大把大把往下掉,尸斑越來越多,表皮開始腐爛。 此時天空烏云漸漸飄散,風聲漸停,一縷清涼的月光透過烏云照下來,天臺柔和似水,一切泛光。 二叔跪在原地,已經成了一具風干的木乃伊,依舊保持著跪姿,腦袋成了骷髏狀,能清楚看到在額頭上高高聳起的棺材釘。 看到老爸變成這樣,王時瑋瘋了。他不扎解鈴了,猛地一推,把解鈴推開,然后高高舉起嬰兒。他已經歇斯底里,能想象出他和他父親經營了多少年,才盼到這最后一步,哪成想功敗垂成。 “咱們都別好。摔死他,日后再見!”王時瑋轉過身,對著高高的欄桿外面,猛地把嬰兒扔了出去。 嬰兒在襁褓里還笑呢,咯咯樂,轉眼間飛出欄桿,從三樓落下。 他這邊一出手,二龍加速幾步翻過欄桿,跳出三樓,想在空中抓住嬰兒。一嬰一人瞬間從高臺落下不見。 解鈴招招手,扔在地上的古燈飛起來,在空中劃過一道綠線,飛到他的手里。 解鈴舉起燈,用幽幽之光照著王時瑋。 王時瑋披頭散發,穿著一身寬大的道袍。在月光下猶如魔鬼。燈光一照,能看出他經過剛才的打擊已經崩潰了,此刻這個帥小伙弓著身子,老了似乎能有二十多歲,如同一個垂垂老者。 解鈴抓住他的胳膊,嘆口氣說:“苦者,隨我修行去罷?!?/br> 解鈴一手提燈,一手拽著王時瑋的手臂,向外使勁一拉。我看到一個黑色的人影居然從王時瑋的身體里拽了出來。 這團黑影和王時瑋特別像,弓著身子,披頭散發,黑夜中蹣跚前行,極其恐怖。 解鈴牽著黑影往前走,他忽然轉頭看我,燈光照在他的臉上。金色的地獄紋身栩栩如生。 他看著我,什么也沒說,只是笑了笑。 下一秒鐘,他和黑影還有那一抹綠色的燈光遁入黑暗的虛無中,再也不見。 我愣在那里好長時間,一切都像是靜止住了。這時王館長咳嗽一聲:“快扶我起來?!?/br> 我趕緊過去把他扶起來,我們兩個互相攙扶著走過去,看到王時瑋站在那里一動不動,連眼皮都不眨。 王館長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摸了摸鼻息,我們面面相覷,王館長輕輕嘆口氣:“死了?!?/br> 我猜出大約發生了什么,剛才解鈴肯定是把王時瑋的魂兒牽走了。 解鈴臨走前說,一起去修行,那肯定是去了中陰苦界。 那地方比地獄陰間還慘,夠王時瑋受得了。 王館長看看王時瑋又看看二叔的干尸,一聲苦笑,他疲憊地靠著棺材坐在地上,看著我:“有煙嗎?” 我苦笑著搖搖頭。這時從樓梯口上來一人,正是二龍。他懷里抱著嬰兒,走到我們近前,遞到我的手里。 我低頭看,嬰兒一臉血污,正甜甜地睡覺。敢情我們忙活大半天,生生死死,而作為旋渦中心的他什么都不知道……或許他又什么都知道呢…… 天災人禍,無情煩惱,生死恩怨,一切不過是嬰兒無聲睡眠里的一場夢。 “齊震三,你問我一句話?!倍埧次?。 我不知道該怎么和他相處,沉默一下問:“什么話?” “你問我,我是什么人,快問?!?/br> “好吧,你是什么人?”我說。 二龍看著我:“我是一個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的人?!?/br> 第三百六十八章 高僧 二龍把孩子遞給我,對我點點頭,轉身就走。 我抱住孩子,對他的背影喊:“你去哪?” “我想去找我自己,確定自己的身份?!倍垱]有回頭。 “在八家將里不能找嗎?”我問。 “不能?!倍堊詈髢蓚€字遁入風中,隨夜風飄散。 他走了。 “人各有志?!蓖躔^長拍拍我的肩膀。我們趕緊把藤善扶起來。 藤善受了重傷,又作法請祖師爺的神通,此時奄奄一息。 我和王館長一左一右架起他的胳膊,我們往樓下走。我最后掃了一眼充滿血腥之氣的天臺,想到剛才種種經歷。一時滄桑到無語凝咽。 “把他放下,他現在的情況出不了公園就會死?!币粋€聲音從樓下傳來。 樓梯口出現兩個人,后面的是和尚,前面是一輛輪椅上的人。和尚推著輪椅從樓梯走上來。 看到這兩個人,我震驚到幾乎要哭泣,和尚是圓通,輪椅上坐著的是解南華。 “你們怎么來了?”我問。 解南華道:“我說過,我會來的?!彼麄儍扇丝戳丝刺炫_,其狀之慘烈讓兩個人都不禁側目。 圓通看著藤善說:“齊震三,你把這位施主放下,我來幫他診診。你給我們講講到底發生了什么?!?/br> “你不是早就來了嗎,還驅散了大雨?!蔽艺f。 圓通道:“出家人不入紅塵,行施布雨已盡本分?!?/br> 我怒了:“圓通你不對啊,袖手旁觀,為了一個不入紅塵的屁話而自保。你這樣還當什么和尚,你這樣還談什么慈悲!” “所以,”圓通道:“我還要證,還要修,境界差得遠了?!彼p手合十:“多謝齊同道棒喝?!?/br> 他蹲在地上,用藥物止住藤善身上的血。又不知喂他吃了什么。藤善咳嗽幾聲,大口喘著氣,情況和緩了不少。 圓通看著滿天臺的慘像,又看看我們,長嘆口氣:“各位真是大功德。小僧所行皆是小術,各位以身赴死才是大道?!?/br> “你們也不要怪圓通和尚,”解南華說:“濟慈長老的靈嬰轉世,這一世在人世間將歷盡苦厄磨難,他在生前就曾經發過宏愿,眾生度盡,方證菩提。從嬰兒出生開始,各種劫難會紛至沓來,這是他的宿命,是他的功德,也是他的慈悲?!?/br> “你的意思是即使我們不來救他,他也會在這場磨難中化險為夷?”我低頭看看襁褓里的孩子。 嬰兒懂什么,我們在討論他的身世。他可好,睡得十分香甜,小臉紅撲撲。 圓通笑:“可你們還是來救了,對不對?這孩子長大后,會有所大成的,能成為一代影響歷史格局的高僧??上О 彼麌@口氣,眼神有些迷離。 “可惜什么?”我問。 “我年事已高,恐怕會錯過他長大后步入世間改變紅塵的種種事由。和高人生不逢時,不能為高人牽馬墜鐙。算是生而遺憾吧?!彼麌@口氣。 “圓通,你想過這個思辨沒有,”我說:“家貧出孝子,國亂顯忠臣。當孝子和忠臣出現的時候,往往已經到了大廈將頹之時。這不是什么好征兆。我寧可享用沒有任何高人的和平盛世,也不希望到一個英雄和梟雄輩出的亂世?!?/br> 圓通看著我:“好,說得好!老子云,絕圣去智。當為是也。不過,該來的總會來,看我們每個人如何自處吧?!?/br> 我把藤善攙扶起來,對解南華說:“二龍走了?!?/br> “我知道?!苯饽先A道:“他和我說過自己的苦惱。走吧,他是個理智的人,也是本性純良的人,一時修行有境界上的苦惱也正常,我相信他能度過這道關口?!?/br> 他頓頓說:“他走了,我們也該撤了?!?/br> “這里怎么辦?”我說:“明天早上開園,游客一擁而入,這里的秘密將會全部暴露出來?!?/br> “放心吧,這些事不是你cao心的?!苯饽先A說:“自然會有人洗地?!?/br> 清白的月光下,我們一行人出了古樓。解南華剛剛才到,而圓通已經來了多時,估計發生的事他應該都知道,這老和尚不但心狠,而且現在行事乖張。這么大的神通居然干看著不幫忙,事后說風涼話,摸不透是怎么想的。 在回去的路上,我把發生的事跟大家說了一遍,前面悟真是怎么死的,藤善也沒有看到。聽我說完,藤善當即翻了白眼直接暈死過去,王館長默不作聲,而解南華則被這跌宕起伏的波折所震驚,他聽說解鈴最后破關而出,把王時瑋的靈魂領走進入中陰苦界,很久沒有說話,長長嘆了口氣。 我們先把藤善送到醫院,他的情況還需要入院治療。 其他人沒有回去,一起到了解鈴的住所。簡單休息。眾人幾乎一夜沒睡,我和王館長都受了內傷,解南華為我們熬制了中藥調理。而圓通進了里面的臥室,關門開始坐禪誦經,他說他要如此一個晚上,讓我們不要打擾。 我們三人聊了幾乎一夜,說的什么我后來也記不清了,主要是王館長和解南華在說。兩個人的交談從事件本身,聊到如何確定自己在世間的身份,尤其是關于“我是誰”的哲學命題。反復討論。 王館長背負血海深仇,叛出家族,多年隱姓埋名。解南華本是英俊小生,如今變成傷殘人士,經歷了鼎盛時期的八家將。到現在人才凋敝,所剩無幾。兩人是有一些共同語言的,他們聊的非常深刻,我聽也聽不太懂,蜷縮在簡易床上直瞌睡。 我旁邊有個小小的搖籃,濟慈轉世的嬰兒正甜甜睡在里面。 第二天,解南華讓我打電話通知了王思燕。王思燕一聽孩子找到了,而且完好無損,健康漂亮,在電話里都快樂瘋了。對著電話筒猛親我。 我和解南華去了一趟,把孩子送給她。雖然剛生下就分別,可母子連心這個天性還是在的,王思燕在家正坐月子,天天以淚洗面。臉色發黃,看到孩子送來了,頓時容光煥發。她把孩子抱在懷里,一眼就認出是自己的兒子,眼淚撲簌簌往下落。 王思燕的mama一邊讓我們坐一邊端茶倒水,絮絮叨叨說:“這孩子生來沒爹,我都勸她,干脆把孩子捐給孤兒院算了。你一個大姑娘帶著孩子,以后還怎么找對象,人老珠黃的。誰要你?!?/br> 王思燕瞪了一眼她媽,埋怨:“媽~~~” 我說:“阿姨,這孩子這么小就經歷這般苦難,我們來的時候有個批八字的算命先生給看過,說這孩子以后會是要成大器的。注定會成為一個大人物,載入史冊。到時候立傳的時候,你老也跟著提一筆,被后代永記,多美啊?!?/br> 她媽哈哈大笑:“我一個老婆子還進什么史冊?!彼恼Z氣忽然慈祥起來:“什么送孤兒院,這都是氣話。自己的孩子自己能不愛嗎。我也不求他長大之后大富大貴,混什么一官半職,以后只要健健康康,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就行了?!?/br> 解南華意味深長笑笑:“這還是沒問題的?!?/br> 我看著襁褓里正咯咯笑的孩子,心下惻然,不知他長大以后,他會變成什么樣。什么是高僧?沒有一切度生的苦厄,沒有一切受難的人群,就出不來高僧。 高僧是踩著尸山血海出來的。 我們臨走前,王思燕悄悄告訴我。她現在身體不方便,等坐完月子找我。我無言以對,勸她好好休息,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她看我態度不積極,也就不說什么了。 讓我跟一個帶著孩子的單身mama談戀愛。我還是有些承受不住。再說我對她的感情已經不像以前那么強烈了,同情不等于愛情對不對,等她再找我的時候,干脆認她當meimei得了,絕了她這個念想。 我看著鏡子想。齊翔啊,你也該找個女朋友了。 這一階段經歷的事對我影響很大,心太累。休息了幾天,實在待不住,提前到單位報道。跟領導說自己眼睛已經好了,可以來上班。 我雖然有八家將的特殊身份,可世俗的生活和工作還是要的,高人也要吃飯。 經歷過這么多生生死死的波折,再回到執尸隊成天搬著尸體運來運去,對我來說簡直就是小孩過家家。這邊打著哈欠想著心事,那邊就把尸體扛走了。 這些日子出工,我都沖在第一線,甭管人死的多慘,我扛著就走沒有二話。就連土哥看我,都張大了嘴,豎著大拇指夸一聲:牛。 這天開工資了,錢多錢少就那么個意思吧。他們幾個商量下班以后上哪吃,王庸推薦有一家牛排店不錯。 我們正說著呢,土哥從外面進來拿著單子:“走,走,又來活了?!?/br> “怎么了?”我們問。 “醫療糾紛?!蓖粮缯f:“有個醫生在醫院被人咬死了?!?/br>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中邪了 “咬死的?”王庸和麻桿都樂了:“活這么大還第一次聽說有人被咬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