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節
我一直有個心愿,攢夠了錢自己弄個私房菜的小飯館,和老爸一起干起來。憑我們兩個的廚藝,開這樣的飯館像玩一樣,估計也不少掙。 我才不在這干了,扛著死尸滿街走不說,回來還的受你們的氣。 想開了就無所謂,回去和哥幾個瞎侃了一氣,中午找機會跑了趟銀行。我正要拿出卡試,忽然醒悟過來,我靠,沒有密碼啊。我連試了幾個都不對,不敢試了,現在就算找輕月也不行了。誰知道他在哪呢。 如果輕月是頂我的身份辦的銀行卡呢,拿我身份證能不能找回密碼?我到前臺查詢,誰知道工作人員告訴我這些銀行卡都不是用我的身份證辦的,至于是誰,他們不能告訴我。 我徹底懵了,握著一大筆錢愣是提不出來。 我垂頭喪氣回來,接下來好幾天都不精神,上班像是行尸走rou。偶爾有活,我也往后躲,執尸隊都是老朋友,看我精神萎靡,也不好意思讓我多干,有時候他們四個去里面抬尸,我躲在車里打盹。 王庸拍著我的肩膀說:“老菊,你總這樣不行啊,二十多歲人怎么一點朝氣沒有?!?/br> 我懶得搭理他,坐在車后面,蜷著身子睡覺。 下午又接到通知。去拉一個活,到了小區樓下,他們四個穿著工作服要去干活。我衣服都沒換,靠著里座打瞌睡。 土哥皺眉:“老菊,一次兩次你矯情一下就算了,咱們這是工作,你怎么總是這個態度。如果你覺得就是不舒服,那請假回家休息,什么時候養好了什么時候再來?!?/br> 我撓著亂蓬蓬的頭發,看著他們四個,也覺得不太好意思。點點頭把工作服換上,從車上跳下來。 誰知道剛進小區,好家伙,樓道口圍滿了人,周圍拉著警戒線,里面幾個警察在忙活,又是照相又是勘察現場。 我們都懂規矩,現在沒輪到我們上去,別破壞現場,只能遠遠看著。死的好像是個孩子,多大看不清,兩條小腿血跡斑斑的,褲子幾乎被撕成布條,一只腳穿著運動鞋。另一只腳光著,身體下面是一大灘血,血已經凝固了,流成小河一樣到路邊的溝里。 “怎么了這是?”麻桿問旁邊一個大嫂。 大嫂低聲說:“摔死的,從八樓陽臺摔下來?!?/br> 我們情不自禁抬頭去看,樓層很高。太陽明晃晃的,也數不清多少樓,大約在八樓的位置,還真有個小陽臺,沿著外延擺著花盆,有一些已經破了。像是老太太門牙一樣,缺了一大塊。 我們哥幾個正看著,那邊警察招手,示意我們過去。我們裝備都現成的,尸袋,擔架。大家把手套和口罩都帶好,挑開警戒線走了進去。 到了近前才看清,小孩大概不到十歲,長得虎頭虎腦,此時臉像是假的一般,薄薄一層糊在摔碎的頭骨上,身體整個扭曲了,鮮血淋漓。乍看上去,像是粘在地上,其狀慘不忍睹。 我和麻桿撐開尸袋,土哥和王庸還有老黃他們把小孩從地上搬起來,然后挪到尸袋前,開始往里裝。 兩條小腿剛放進去。我突然聽到不知從哪傳來特別尖銳的聲音,像是手指頭劃黑板,“刺啦”一聲。 我猛地挺直腰板,四下里看著,周圍一大群人,警察正在商量事,太陽明晃晃照著,對面不知誰家的窗戶還泛著亮光,我突然腦子一陣眩暈。 麻桿手疾眼快,一把扶住我:“老菊,咋了?!?/br> 這時,“刺啦”的聲音又響了一聲,我聽清了,趕忙順著聲音去看,那里空蕩蕩的,似乎能感覺到好像有人正站在不遠處,緊緊瞅著我們。 土哥道:“老菊,別分心,趕緊的?!?/br> 我答應一聲,我們五個協作把小孩尸體放進尸袋,然后封上鎖鏈。我和麻桿把尸體搬到擔架上,要放進運尸車里,這時從樓洞里出來一個便衣,叼著煙說:“執尸隊來了沒有?” 土哥趕緊招手。過去把證件給他看。便衣說:“你們忙活完下面的事,趕緊到八樓,敞著門的就是案發現場,里面還有尸體要收?!?/br> 我們對視一眼,老黃趕緊問:“這孩子是不是從八樓掉下來的?八樓怎么了?” 便衣嘆口氣:“樓下死的這是孩子,樓上死的是mama,兇手你們猜不出來,是這家的爸爸。這小子不知犯什么精神病了,把孩子從樓上扔下來活活摔死,然后又分尸了自己的老婆。好了,趕緊上去吧?!?/br> 土哥道:“老菊,你和麻桿先把孩子尸體放到車里,然后抬著擔架,再拿個新尸袋。我們三個先上去,你們兩個快點?!?/br> 他招呼王庸和老黃,三人進了樓洞。我和麻桿抬著孩子的尸體來到后車廂,我就聽那“刺啦刺啦”的聲音一直不斷,而且和我們保持著距離。似乎越來越近。 麻桿卻充耳不聞,根本沒有察覺,我們把尸體抬到后車廂。麻桿側著身子到里面去拿新尸袋,我坐在車門口,忽然就聽到“刺啦”聲在耳邊響起來,好像就在身旁。 我本來心就懸著。乍一聽頭發根都豎起來了,猛地站起來,正撞在車壁上。 麻桿回頭看我:“你咋了?” 我一把拉住他:“你聽沒聽到什么聲音?” “什么?” 我讓他別說話,我們一起側著耳朵聽,“刺啦”聲大概十來秒響一次,我仔細聽著聲音的位置規律,好像它能移動,先是離我很近,然后進到車廂里面,和那具小孩的尸體越來越近。 麻桿讓我弄得也有點害怕:“老菊,你咋了,神經兮兮的,哪有動靜,別自己嚇唬自己?!?/br> 我看著他,猛然想到一種可能,我能感知到鬼的情緒。上次挖白寡婦,就聽到類似凄慘的鋸樹聲,現在收小孩尸體,又聽到這么個怪聲,也就是說,我所感知到的鬼的情緒,是以一種聲音的方式存在。 而這個聲音,只有我自己能聽到。 第二百五十四章 頭沒了 麻桿不想和我神經兮兮下去,拿了尸袋,和我一起抬了擔架從車里出來。我們一路小跑進了樓道,事發地點在八樓,電梯還沒有下來,只好等著。 樓道已經清場,拉著警戒線,幾個警察正在討論案情,查看了我們工作證,放我們進了電梯。 這樓不算新??雌饋硪簿褪畞砟甑臍v史,電梯年久失修,坐上去嘎吱嘎吱電纜響。電梯里只有我和麻桿,我們戴著口罩,誰也沒說話,空間狹窄,燈泡昏暗。 本來我就有點神經,沉寂中突然聽到有一股風聲在電梯上方似乎很遠的地方盤旋。怎么形容呢,像是電梯在深深的洞窟里上升,風聲就在洞窟上方吹響,這聲音絕不是現代大廈應該有的。 我情不自禁抬起頭,上面是電梯的天花板,角落掛著攝像頭,還有幾個燈泡,我一眨不眨盯著金屬的板面看。其實是耳朵在用心聽,真能聽到上方有“嗚嗚”風的聲響隔空傳來。 麻桿回頭看看我:“你怎么了?” 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慢慢閉上眼,用心去聽,風聲越來越近,陣陣怪響,如同吹進了空曠的大山深處。 正聽著,“?!币宦暤搅税藰?,麻桿按動按鍵,門開了。我這才緩過神。和他抬著擔架出來。 麻桿看看我:“老菊,你最近這個精神狀態真是不好,等哪天沒事,我領你去夜店溜達溜達?!?/br> 我沒心思和他窮對付,擺擺手,示意快點走。出了電梯是小堂,拐過去是走廊,剛到走廊,就看到有一戶門開著,門口站著王庸,正翹腳往里看。 我們過去,王庸看得目不轉睛,麻桿一拍他的肩,這小子嚇了一跳,雙腿發軟差點沒跪地上。 他看我們就罵,低聲說:“想嚇死人啊,來了能不能打聲招呼?!?/br> “你看啥呢?”麻桿問。 王庸閃個身,露出里面:“自己看?!?/br> 我和麻桿探頭進去,里面是二室一廳的大房子,門里是玄關。放著鞋架,再往里是客廳。為什么描述的這么瑣碎呢,因為從玄關開始,一直到客廳延伸到里面臥室的門口,眼睛所見之處,到處都是淋漓的鮮血。 墻上一大片一大片血污,而且呈網點噴射狀,可想其狀之慘烈。我們曾經處理過一單業務,有個割腕的女孩,站在鏡子前自殺。手腕里的血因為血壓問題,一開始是噴出來的,那女孩趁著自己還有意識,把手腕的血全噴到對面的鏡子上。那件事給我印象極深,鏡面的血液就是現在這樣呈噴射狀,點點淋漓,慘不忍睹。 我和麻桿面面相覷。屋里有幾個警察,正在勘察現場和取樣,他們的鞋上包著塑料袋,走起來小心翼翼,生怕破壞了丁點線索。 這時,我看見了一個人。 在客廳的角落里,有個男人被鎖在椅子上,穿著米色的t恤,骨瘦如柴。垂著頭一動不動,兩條腿還非常女性化的岔開,看上去是個老實巴交的中年男人。 這個人本身倒不稀奇,讓我震驚的是,在電梯里隱隱聽到的風聲又出現了。 那股怪異的風聲按照距離判斷應該就是這個男人發出來的,此時此刻我有一個強烈的錯覺,這個男人似乎是充滿孔竅的怪石,從石頭深處不斷往外刮著惡風。 “那是誰?”我問。 王庸一只手掩著嘴,低聲說:“好像是兇手。這男人把孩子摔死,把老婆肢解了?!?/br> 麻桿難以置信:“看上去挺老實的啊?!?/br> “草。蔫人出豹子,”王庸說:“看上去越老實的人,越能干出變態的事?!?/br> 這時土哥和老黃從樓道走廊那頭的廁所走出來,一邊走一邊甩著濕漉漉的手。老黃說:“我就討厭接這樣的活,血刺呼啦的,膩歪?!?/br> 土哥道:“這是給咱們積德。被肢解的女人死得太慘,一會兒進去大家嘴上有個把門的,別有的沒的胡說八道?!?/br> 王庸說:“老大,你放心吧,咱哥們都干多少年了?!?/br> 有兩個刑警把殺人的那中年男人手腕上銬子解開,然后用衣服把頭蒙上,押著往外走。我們趕緊閃到一旁,把門讓開。 三個人出了大門,我離那男人極近,忽然就聽到澎湃的風聲,注意,我用了“澎湃”這個形容詞,風聲相當猛烈。 這風聲還有極為細致的變化,空曠如山谷中的回音,“嗡嗡嗡”不停。突然加強,喇叭一樣發出高亢的聲音。 這聲音之強烈之清晰,似乎這個中年男人是一個可移動的高音大喇叭。 我陡然喊道:“你們聽?!?/br> 本來大家都沒有說話,看著犯人押出來,氣氛相當緊張。我來了這么一嗓子,所有人都嚇一跳。包括那兩個刑警。 刑警看了我一眼,土哥皺眉低聲呵斥:“聽什么聽,你別亂說話?!?/br> 這時,被押的中年男人停下腳步,居然緩緩轉頭看我。他的臉被蒙在厚厚的衣服下。應該看不見我,我也看不見他的神態和表情,我們就這么僵了能有兩秒鐘。 刑警推了他一把,那人轉回頭,被押解著順走廊走遠了。 和他對視的短短瞬間,我兩條腿發軟。按說我也是有過一些非凡經歷的人,高人也見過幾個,可哪一次也沒有現在這么迫人心臟。雖然看不到那人的眼神,卻能感受到他透過衣服射出來的一股深深惡意,這種惡意讓人冷到骨頭里。似乎被野獸盯上了。 王庸過來捶我:“你怎么了你,我發現你也有點不正常?!?/br> 我現在完全可以確定,聲音只有我一個人才能聽見。我看著他沒搭理,突然腦海里冒出一個匪夷所思的想法,這個想法讓我毛骨悚然。 白寡婦的聲音和小孩的怪聲。證明了我能聽到鬼的聲音。而剛才那男人明明是個大活人,為什么我能聽到他的聲音? 這是怎么回事?難道他已經死了? 我不停咽著口水,汗毛根都豎起來,額頭是浸出的冷汗。 他們都不能理解我的心情,我也只能壓抑住自己的想法。盡量裝作若無其事,跟著他們進了房間。 警察已經勘察完現場,尸體要小心收斂,抬到解剖室還要做進一步的尸檢。 我們在鞋外面套上塑料袋,跟著警察小心翼翼往里屋走。剛一進里屋。差點沒被熏出來,一股強烈的血腥氣像惡魔一樣張牙舞爪就撲出來,肆無忌憚侮辱我們的鼻子。 我們戴著口罩,還被熏得眼睛幾乎睜不開,這股味粘稠到什么地步呢,像是一鍋攪不動的豬大油,第一味是腥,而后是膩,讓人想吐都不吐出來。 里屋是兩口子的臥室,普通的民居,靠著墻是大衣柜,角落里塞著一輛破自行車,墻上還掛著三十來寸的液晶電視,正中放著一張大床。 床上全是血。一個人能有多少血啊,床單都浸紅彤彤的。上面躺著一具尸體,造型怪異,沒有腦袋,只有身軀,能明顯看出來胳膊和腿已經被卸下來,但還是按照人的模樣又拼回一起。 麻桿入行晚,他咳嗽了幾聲,可能是想吐,拼命忍住。 我們幾個算是資深人士,土哥對警察做個手勢,低聲問:“可以收了?” “收吧。小心點?!?/br> 我們來到床邊。把尸袋撐開,土哥和老黃小心翼翼搬著尸體的身軀放進袋子里,此時床上就剩下胳膊和腿的四肢,全部攤開,看起來有些怪異。 土哥招呼王庸和我搬大腿,麻桿對這個場面非常不適,讓他撐著尸袋打下手。 我們剛把腿搬起來,我突然聽到一股聲音,聲音不在臥室,而是發自里面的衛生間。 來的毫無征兆,像是有人發動了一臺破摩托,發動機年久失修,尾氣穿過管子,發出“呼隆呼隆”的聲音,這也罷了,接著又出現另一個聲音,像是經過計算機處理過電子版的?!斑柽琛甭?。 真是無從想象的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