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節
段嶺坐到李衍秋對面,李衍秋拿著塊桂花糕給他吃。段嶺一邊喝茶吃點心,一邊將事情的詳細經過告訴了李衍秋,李衍秋只是沉默聽著,沒有說話。 “中秋夜,我猜他想朝所有人暗示出蔡閆的身份?!倍螏X說。 “你覺得那夜里,四叔親自出面如何?”李衍秋道,“就說是我授意的?!?/br> “不?!倍螏X馬上說,“這不是好時候,我還想找到牧曠達與韓濱勾結的罪證?!?/br> “太冒險了?!崩钛芮锎鸬?,“你怎么找?” 段嶺記得在西川時,相府的書閣中曾經有不少存放奏折的架子,多半也會有一些暗匣,在那些匣中應該就會有來往的書信與一些名簿,就像邊令白的家一般。 下手的時候,最好就是中秋之夜,因為在那一夜里,牧曠達所有的精力一定都集中在蔡閆的身上,不會想到段嶺居然將離開自己,去偷東西。 段嶺告知李衍秋自己的計劃,李衍秋沉吟片刻,這時候圍墻上發出聲響,段嶺與武獨登時警惕戒備。 郎俊俠翻過圍墻,落在院中,退后半步,朝李衍秋與段嶺單膝跪地行禮。 “起來吧?!崩钛芮锓愿赖?,繼而與段嶺繼續討論。 “我沒有看到請柬?!倍螏X說,“他是瞞著我安排的,并且不讓我知道任何細節?!?/br> “這一招他早就準備好了?!崩钛芮镎f,“但無論如何,中秋夜過后,還有七天就到廿二,牧曠達究竟打算怎么揭,怎么圓,倒是個問題……” 段嶺仍不住看郎俊俠,揣測他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來,但李衍秋并未多說。話音未落,又有人翻過院墻,落進院中,卻是昌流君。 昌流君一到,眾人都靜了,段嶺詫異道:“昌流君?!” 昌流君馬上跪下,李衍秋卻朝段嶺說:“我讓鄭彥通知他來的,昌流君,你可知罪?” “臣知罪?!辈骶o張地說。 “既有太子為你求情?!崩钛芮镎f,“那便死罪可免,活罪仍是難逃,待此間事了,再與你清算?!?/br> 昌流君登時如釋重負,顫聲道:“謝陛下不殺之恩?!?/br> “另外?!崩钛芮镎f,“你的事,太子俱告訴朕了,未來如何,還得看你表現?!?/br> “臣定忠心無二!”昌流君猛地俯身在地,額頭觸在地上,“保護陛下周全!” “不是朕?!崩钛芮锸疽獾?,“乃是太子,若兒既為你求情,這個責任,自然也是他為你擔了?!?/br> “起來吧?!倍螏X安慰道。 “以后,武獨的命令就是朕的命令?!崩钛芮镎f,“也是先帝的命令。鎮山河如今雖下落依舊不明,武獨手中無劍,卻勝似有劍,他代表了先帝,保衛太子的安全,暫時由他為你們的隊首?!?/br> 武獨一怔,望向其余三名刺客。 若在平時,也許他們會有猶豫,但今夜李衍秋當著眾人的面說了,便只得齊齊躬身稱是。 段嶺尋思來去,皇室有皇室的信物,江湖也有江湖的信物。實際上,真正掌握鎮山河的那個人,應當是這四名刺客其中的一個,但李衍秋要的是他們表態效忠。 效忠于段嶺,也許無人有異議;效忠武獨,則各自都心有不服。但非常時期,必須有人站出來,這個位置,確實只有武獨能勝任。 “那么?!崩钛芮镎f,“中秋之夜,只要你拿到牧曠達與韓濱往來的書信證據,鄭彥便通知謝宥,讓江州全城戒嚴。武獨帶頭,前去刺殺韓濱,了結他性命,扣押牧曠達。至于假太子,由朕與若兒親自前去收拾?!?/br> 眾人又點頭稱是。 李衍秋又朝段嶺說:“若拿不到書信,也不必勉強,我另有辦法?!?/br> 段嶺點頭,想了想,朝郎俊俠、鄭彥、昌流君說:“后天中秋夜宴之前,大伙兒還得碰個頭,統一行動?!?/br> 當夜各自散去,武獨依舊帶著段嶺,沿小路回牧府去。 “這下你成白虎堂的頭兒了?!倍螏X與武獨牽著手,揶揄道。 “他們不服我?!蔽洫毚鸬?,看看道旁的房屋,一手摟住段嶺的腰,說:“上去?!?/br> 兩人躍上墻頭,再躍上屋頂,躺在瓦片上曬著月亮。明月照耀人間,銀光遍地,武獨與段嶺并肩躺了下來。 “慢慢就好了?!倍螏X說,“等過了這次,服不服也無所謂了,我猜他們多半也不想再待在江州?!?/br> 此間事了,昌流君想必將帶著牧磬遠走他鄉,鄭彥說不定也會回淮陰去,至于郎俊俠…… 段嶺覺得到了最后,自己的身邊也許就只剩下武獨了,有時他們之間的緣分就像這輪明月,照著大江南北,照在每一個地方,無處不在,而其他的人就像云一樣,生生滅滅,時而聚攏,時而散去,不知飄向何方。 翌日,牧府內張燈結彩,段嶺足不出戶,更避免與費宏德相處太多,引起牧曠達疑心。管家親自過來,告知段嶺夜宴他有一席,當夜將敬陪太子,在牧曠達右手處。 第211章 賓至 中秋的菜單呈了上來,段嶺看過一次后沒有異議,便簽了字,心道這晚上誰有空去吃菜?勾心斗角還來不及。 “睡吧?!边@夜武獨說,“早點睡,明天晚上還要吃飯?!?/br> 段嶺知道武獨的意思是當夜還要趁機去翻箱倒柜地找東西,便與他早早入睡,至翌日午后方睡起。這天江州雖仍然要為李衍秋守孝,朝中卻也按例,放了官員們一天的假。 牧磬拉著段嶺陪他蹴鞠,兩人玩了一下午,段嶺背上盡是汗,忽然想起一事,問牧磬:“前年中秋節聯的詩,我記得還有一卷,是在何處?” “都在閣后束起來了?!蹦另嗾f,“你要找?” “我倒是記得,有一封信?!倍螏X說,“是武獨從潼關帶回來的,親手交給了牧相……” “是秘信么?”牧磬答道,“秘信應當是轉交長聘先生收著?!?/br> “帶來江州了么?”段嶺問。 “應當帶了吧?!蹦另啻鸬?,“搬家的時候我見他們扛了一個大箱子進去,你找秘信做什么?” “沒什么?!倍螏X套出了自己想問的,說,“就是想起在潼關下頭,還有些財物,到時須得派人去取了回來?!?/br> “書閣上亂七八糟的?!蹦另嗾f,“一堆陳年舊案卷,多半也找不著了,忙過今天,我陪你找找吧?!?/br> 段嶺擺手,說:“別告訴你爹,那點金子,我是想自己弄出來用的?!?/br> 牧磬便點點頭,仆役過來通知兩位少爺,須得預備入席,段嶺才往花園里去。 園中案幾一字排開,主位空著,乃是帝君坐的,其側一案是蔡閆的位置,蔡閆后面又有郎俊俠的位置。 左側第一案上擺著個木牌,上書“謝”字。其下依次是“蘇”“韓”“程”等官員姓氏,右側則是牧曠達之位,及黃堅、段嶺、牧磬等人。 蔡閆與其余人等還沒有來,段嶺衣衫內盡是汗,坐下吹了會兒風,仆役上茶,兩人便小聲說話,片刻后武獨走來,跪坐在段嶺身后。 “你到牧相那兒去?!倍螏X低聲說。 畢竟他與武獨名義上一個是太守,另一個則是校尉,官級相平。而看牧曠達這么安排位置,已經打算讓段嶺露面了。 段嶺身為鄴城太守,回來后沒有到禮部去報到,反而直接出現在牧府里,這實在不合規矩,但牧曠達既然這么安排,想必定有開脫的辦法,段嶺倒是不擔心。 只是對面坐的,正是韓濱,段嶺還從來沒見過他,這次須得好好看看。 管家過來,朝武獨低聲說了句話,牧曠達有事吩咐,武獨便起身去見牧曠達。 花園內秋風吹起,夕陽鎏金遍地,最先到場的居然是鄭彥,鄭彥進來時,眾仆役紛紛躬身,請鄭彥入座,鄭彥卻擺手示意不必跟著。 “沒想到是鄭大人先來了?!倍螏X說。 “沒想到是王大人先來了?!编崗┓炊f,彼此相視一笑。 雖是中秋牧府設宴,實際上卻是按著皇宮賜宴的規矩,只是李衍秋還未發喪,地點改在了相府。鄭彥先過來檢查過廚房食材、周遭安全問題,四下無人,鄭彥便朝段嶺走過來,坐在他的身邊。 “姚侯不來嗎?”段嶺低聲道。 “來?!编崗﹤阮^看段嶺,說,“他坐太子身旁的位置?!?/br> “四叔呢?”段嶺問,“沒人陪著他?” “今天夜里所有人都在這兒?!编崗┐鸬?,“不會有什么事,有梓風和傻大個陪著他,他倆武功還行,不必擔心?!?/br> 段嶺心思忐忑,又問:“他還說了什么?” “讓你事情辦完了,去陪他賞月?!编崗╇S口說,繼而按著膝蓋起來,又去巡了一輪。經過花園入口時,忽朝外瞥。 “來這么早?”鄭彥說。 話音未落,只見郎俊俠從花園外走入,一身青色武袍襯得玉樹臨風。 他在園外停下腳步,似在遲疑,段嶺卻道:“進來吧?!?/br> 郎俊俠這才走了進來,園內四下無人,郎俊俠先是逐一檢查了座位,再來到段嶺身旁。仆役執燈籠進來點燈,郎俊俠便將段嶺頭上的那盞燈稍稍調整了方向,不讓燈照到段嶺的臉。 “殿下出來了么?”鄭彥問。 “他與姚侯一同出宮?!崩煽b答道,“一炷香工夫到?!?/br> 此時腳步聲響,昌流君與武獨沿著回廊過來,進了花園內。四人站在一處,一時間都不說話,場面略有點尷尬。 昌流君瞥瞥鄭彥,又瞥郎俊俠。最后還是段嶺開口道:“昌流君回來了,希望大家摒棄前嫌。過去有什么恩恩怨怨,看在我面子上,先就算了吧。事情完了,你們再去揍他也不遲?!?/br> 鄭彥倒是先笑了起來,說:“我這人向來不記仇?!?/br> “牧相說的什么?”段嶺朝武獨問。 “黃堅有事,須得來遲點兒,讓你親自招呼打點?!蔽洫氄f,“引他們入座?!?/br> 段嶺會意,點頭起身,四名刺客跟在段嶺身后,站在園內的入口處。 “謝將軍到——” 一輪明月照耀大地。 謝宥今天穿的乃是武官服,居然是他來得最早,段嶺實在有些意料不到,謝宥也意料不到,彼此對視一眼。 “謝將軍請?!倍螏X笑著說。 謝宥說:“看來我來得早了?!?/br> “不早?!倍螏X說,“您請坐?!?/br> “去后頭招呼吧?!敝x宥說,“不必管我老頭子了?!?/br> “韓將軍到——” 段嶺深吸一口氣,站定,只見又有一中年男人帶了三名手下進院。男人身穿征北軍暗紅藏黑的制式武官袍,襟邊金線繡回紋,與武獨的靛青色藏黑征北軍武官袍款式相似,一見之下,便令段嶺心生親切感。 “你們都自己去喝酒?!表n濱朝手下們說。 “韓將軍?!倍螏X笑道。 天色昏暗,韓濱端詳段嶺容貌,說:“想必你不是牧磬?!?/br> “在下王山?!倍螏X說。 “是你啊——”韓濱爽朗笑道,“英雄出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