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節
武獨點點頭,讓段嶺枕在自己胸膛上。 “什么條件?”段嶺知道武獨雖與鄭彥交好,鄭彥卻未必會答應這么大的事,縱然鄭彥全力協助轉圜,姚復也不會完全聽他的。 一定有條件。 “你不必管了?!蔽洫氄f。 “你告訴他我的身份了?”段嶺問。 “當然沒有?!蔽洫毚鸬?。 段嶺實在想不出武獨是怎么說服鄭彥,更相信姚復會率軍來援的緣由。而且即使淮陰給他兵,冬天一來,天寒地凍也未必能打得過元軍,當真是煩死人。 “睡吧?!蔽洫氄f,“明天你若找他,他興許會與你談談?!?/br> 天已經亮了,段嶺決定暫時忘記這些,蜷在武獨的懷中睡去。 翌日,段嶺經過廳堂,剛想再去看看宿醉的拔都,卻見一名信使單膝跪地,在朝耶律宗真、武獨與鄭彥、費宏德稟告北方的軍情。 段嶺朝鄭彥點點頭,一連數日,都未曾與他好好說過幾句話,實在是忙得無暇顧及。 “武獨將軍說你睡得晚?!辟M宏德說,“想讓你多睡會兒,未等你來,便召人商議了?!?/br> “不礙事?!倍螏X到案后于武獨身旁坐下,問:“情況如何?” 那信使乃是耶律宗真派出的遼國探報,負責在兩岸往來偵查,他帶來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消息——拔都被擄,窩闊臺的軍令先至,讓他統軍。察合臺的軍令再至,讓查罕不要把軍隊交給拔都,一鼓作氣,攻陷落雁城,轉而朝中京方向行軍,等候下一步命令。 段嶺一邊聽,一邊為鄭彥與武獨翻譯,信使是從元兵的對話中探聽,并猜測出內情的,其中既夾雜著元語,又結合了耶律宗真與段嶺的猜測,非常復雜。大家討論完后,臉上俱露出了“有機可趁”的表情。 “只能靠你了?!币勺谡嬲f,“昨夜我仔細想過,你說得對,時間不等人,今天我就會離開鄴城,回中京去?!?/br> 段嶺知道耶律宗真既是擔心陳國戰事,亦是擔心他的安危,才在此處盤桓日久,希望為他出力。 “陛下拖延一段時日,也不失為一個辦法?!辟M宏德說,“畢竟韓唯庸的目標是您,只要一天沒有把您抓到手的消息,韓相便不敢貿然做出太多的舉動?!?/br> “可如果不回去?!币勺谡嬲f,“我也無法調動軍隊,來解除河北面臨的困境,利弊參半?!?/br> “我再去試最后一次?!倍螏X最后下定決心說。 “我陪你去?”武獨問。 “不必?!倍螏X答道,“今天我們一定要給出一個應對的辦法,不能再拖下去了?!?/br> 段嶺剛起身,鄭彥也跟著起身,段嶺知道他有話要說,便與他來到院中,彼此注視。 “姚侯的軍隊馬上就要來了?!编崗╇y得地認真了一次,朝段嶺說,“你不要太為難自己?!?/br> 段嶺松了口氣,上前抱了下鄭彥以示感激。 “他要什么條件?”段嶺問。 “他要的條件和你沒有太大關系?!编崗┱f,“我已修書一封,著人送往淮陰,屆時他有什么話說,我去應對就是?!?/br> “你為什么……”段嶺忽然覺得問這話也太蠢,本想問鄭彥為何幫自己出這么多力,不過一旦河北淪陷,淮陰就將成為陳國的北方大門,到了那個時候是否出兵,已經不是姚復能說了算的了。 “謝謝你,鄭彥?!倍螏X說,“我再試試,說不定還不必走到那一步?!?/br> “事情完了?!编崗┯只謴土艘回灥淖炷?,答道,“你須得給我點好處?!?/br> 段嶺聽到這話就頭痛,說:“你要什么好處?” 鄭彥說:“現在還沒想好,你先許了我再說?!?/br> 段嶺:“……” 段嶺知道鄭彥雖然平時沒規沒矩,但終究還是識大體的,嘴上占占便宜也就算了,不敢真的去招惹武獨。 “你想要鎮山河,對嗎?”段嶺突然問。 鄭彥驀然一震,驚訝于段嶺居然單刀直入地猜到了真相。 事實上從早上起來,段嶺就一直在想,為什么昨夜武獨與鄭彥喝了一夜酒后,鄭彥就答應幫助武獨求援的事了。如果不曾透露身份,武獨有什么能與鄭彥,或是能與姚復交換的? 唯一能換的,就只有鎮山河。 鄭彥的使命也是找這把傳國之劍,誰得到了它,就相當于是白虎門的實際掌權者,把它交給鄭彥,對武獨有影響,對段嶺自己卻沒有影響。因為不管誰拿到它,都需要忠誠于南陳帝君與太子。 也許是李衍秋的吩咐,也許是姚復的關系,這么說來,很可能鄭彥是在替姚復找它。 段嶺不禁警覺起來,但武獨既然承諾,便應當有他自己的考量。 “武獨決定的事?!倍螏X答道,“便權當說定了?!?/br> 鄭彥又說:“軍隊還沒來,也沒開戰,你們還有大把時間來反悔?!?/br> 段嶺微微一笑,鄭彥卻說:“找鎮山河是為了陛下的吩咐,不是給姚侯的,至于為何姚侯會答應我的請求,這個以后再告訴你?!?/br> 段嶺走出廳堂,忍不住回身觀察鄭彥,鄭彥在廊下長身而立,若有所思,仿佛在想著什么。 一夜過去,鄴城冷了許多。 段嶺推開拔都的房門,見榻上已空空蕩蕩,拔都不知去了何處。 第169章 誓約 段嶺正要轉身時,背后突然響起拔都的聲音。 “不要動?!卑味颊f,“否則你就沒命了?!?/br> “真是個好辦法?!倍螏X說。 拔都說:“你利用我一次,現在輪到我利用你了?!?/br> 段嶺忽然岔了思路,說:“拔都?!?/br> 拔都:“?” 段嶺:“你長大以后,聲音真好聽?!?/br> 拔都:“……” 段嶺從前想起拔都時,記憶里俱是孩童的聲音,以及摻雜著變聲時的一點點沙啞。但直到拔都長大后,他的聲音就有種奇怪的感覺,不同于武獨的低沉與渾厚、郎俊俠的清澈、鄭彥的痞子氣。 拔都根本沒想到,段嶺會說這么一句完全無關的話,當即令他無言以對。 “好聽個屁?!卑味家猿錆M男性感的、好聽的聲音答道,繼而放開了手。段嶺轉過身,見他手上拿著一把梳子。 拔都赤著上半身,穿一條鹿皮褲,光著腳,比段嶺高了半個頭,就這么站著。也許在別人的眼里拔都充滿了威懾感,但在段嶺眼里,拔都仍然是拔都。 “洗澡去了?”段嶺笑了起來。 “讓開?!卑味疾荒蜔┑?,并從段嶺身邊經過,回到榻前穿衣服。 “沒洗干凈?!倍螏X過去,摸了摸拔都的脖頸,還有點臟,說,“山上有個溫泉,空了可以去泡下,洗干凈點。別洗冷水,當心著涼?!?/br> 拔都從小就不愛洗澡,現在估計更不洗澡了,但剛草率洗過一次,混合著一點汗味的健康男性肌膚氣息還蠻好聞的。 榻上放著被段嶺疊得很整齊的外袍,段嶺剛看了一眼,拔都便把它收走了。 “我不會答應你的?!卑味颊f。 段嶺撩起袍襟,走到拔都面前,跪下。 “你!”拔都登時臉色就變了。 “你聽我說?!倍螏X跪在拔都面前,認真地說,“聽我說完?!?/br> “你是一國太子!”拔都怒道,“怎么能隨隨便便向我下跪?!你國家的榮辱、百姓的顏面還要不要了?” 段嶺跪在拔都面前,說:“聽著,拔都,雖然我不曾將信物給你……” “你給我起來!”拔都怒道。 “大人?!蓖饷媸雎啥粟s來,隔著門道。 “不要進來?!倍螏X沉聲道。 “你給我……起來!”拔都說。 段嶺終于忍無可忍道:“你能不能聽我說完話?!” “你先起來!”拔都架著段嶺,要把他強行架起來。 “你聽我說完,我才能起來?!?/br> “你不要說了!以為我不知道你想說什么嗎?” “拔都!住手!” 兩人的手一相觸,段嶺便不自在地避開拔都,然而拔都終于按捺不住,把段嶺給按在床上??粗螏X的臉,拔都的呼吸突然就變得急促起來,把他壓在身下,一時間就要低頭狠狠吻下來。 突然一下,兩人都靜了。 “你這么做?!倍螏X說,“咱們就不再是安答了,玩兒完了?!?/br> 拔都沉默片刻,終于放開了段嶺,他似乎意識到了有些事是不能勉強的,哪怕真的勉強動手,也勉強不了內心深處名為自尊的東西。 “說吧?!卑味嫁D開目光,低眼看著地面,疲憊地說,終于接受了某個既定的事實。 “給我三年時間?!倍螏X說,“三年后,我帶著南陳的兵到潯水來,咱們以潯水為界一戰?!?/br> 拔都驀然抬起頭,不認識般地打量段嶺。 “窩闊臺與察合臺正在爭斗?!倍螏X又說,“你爹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你必須盡快解決族中之事,至少先解決查罕?!?/br> 拔都答道:“耶律宗真教你來說的吧?!?/br> “當然不是?!倍螏X答道,“我需要時間,讓我回去,獲得屬于我的東西。三年內我會把蔡狗弄下來,成為南陳的太子,三年后的今天,我率軍過來戰你。我贏了,你們退回長城外去,我輸了,任你處置?!?/br> “擊掌為誓?!卑味颊f。 段嶺起身,退后幾步,說:“我沒有什么東西能給你的。你給我的刀,被蔡狗拿走了?!?/br> “我知道?!卑味即鸬?,“郎俊俠告訴了我,他都說了?!?/br> “所以你把他打成那樣了嗎?”段嶺問。 拔都冷笑,說:“我本想殺了他,他打賭你不會來,所以讓他多活了幾天。你讓人三天后到潯水來,帶一頭羊過來?!?/br> “什么意思?”段嶺問,旋即猜到也許是要立誓。 拔都說:“現在先放我回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