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費里極度不耐煩,倨傲地看了一眼哈妮:“這就是我認為自己該付出的,你有兩個選擇,接受或者拒絕。不要的話就趕緊帶著你的兒子,從我面前消失?!?/br> 臉頰肌rou狠狠抽動了幾下,哈妮小心地把現金卷起來,扭頭示意他們把兒子抬起來,臨走前,她不甘心地說:“我們這就去醫院,如果迭戈有什么三長兩短,我還會來找你的!” 扔下阿曼多,喬珊荃走向費里,好奇道:“這就讓他們走了?我以為她們準備在這兒繼續大吵大鬧下去?!?/br> 費里煩躁地摘下帽子:“她們沒那個膽子,一群女人,沒看見我這兒帶出來的都是身強力壯的小伙子嗎?對了,我看到你跟阿曼多站在一起,你們說了什么?” “沒什么?!眴躺很跣π?,“只是聊了點關于你的事?!?/br> “我?”費里疑惑地挑眉,“我還以為……”他不想承認自己看到其他人靠近她,他就會感到緊張。 “我去那邊看看?!眴躺很蹼S意說了一聲,撥了下頭發,她全副注意力都被旁邊展出的斑斕布料吸引,那些線條復雜的印花,還有色彩飽滿大膽的撞色,令她迅速想到了如何使用這些元素,設計出多元化的男性服飾。 費里目光追隨著她移動,注意到她耳根下一小塊紅痕,男人臉皮發燒,該死,車里那一番親熱殘余的感覺全都回到了身體每一處,血液直往下腹沖,牛仔褲漲得發緊。 “這個……這是給你的?!?/br> 從男人手里接過柔滑的布料,喬珊荃有些驚訝,看起來很像這里許多男人襯衫上系的領巾,不,比領巾更寬也更輕薄,色彩猶如天邊最美的霞光,非常漂亮。 “給我的?”再次確認后,她高高興興地在脖子上繞了一圈,斜著隨意打個法式結,原地轉了半圈,兩眼亮晶晶地看向費里:“怎么樣,好看嗎?” 伸手為她調整了一下,確認能遮去她耳根下方的吻痕,費里不著痕跡地松口氣。 “大胡子,我們再買點兒好吃的好玩的回去給胡安吧?!?/br> 摸摸她發頂,費里把錢夾遞給她:“看上什么,自己去買?!?/br> 遠遠注視著他們,阿曼多踱步,走到目光陰鷙的塞西莉亞身后:“嘿,別繃著一張臉,這么漂亮的臉蛋可不適合生氣?!?/br> “是你啊,阿曼多?!?/br> “上次見面,你把一杯紅酒潑到我臉上,當時我們鬧得很不愉快?,F在看來,你似乎已經從我帶給你的憤怒中走了出來,怎么,你看上了我那位古板無趣的表哥?” “追求我的人太多了,有時候,我就想試試不一樣的……他從來不拿正眼看我,這讓我很吃驚,也更想征服他?!比骼騺喫娱L發,目光里寫著勢在必得。 “你說的有道理,從別人手里搶過來的東西,滋味特別好,”阿曼多道,“他們站在一起,是不是像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像我表哥這種粗魯的男人根本配不上她?!?/br> 塞西莉亞微惱,她順著阿曼多視線看去,繼而笑了出來:“好啊,很好,礙眼的家伙你盡管拿去,我只要我看上的東西?!?/br> …… …… 交易會落下帷幕,很快,莊園迎來了收獲的日子。 費里帶著工人們在麥田里忙活,喬珊荃也沒閑下,她腦海里充斥著數不清的靈感,那讓她欣喜若狂。與最開始來到這兒時的心境完全不同,待在這座莊園,能夠讓她心靈獲得前所未有的平靜,喬珊荃不再排斥面對畫筆和畫紙,她樂此不疲地以大胡子為原型,勾勒線條,揮灑顏料,繪制出一幅又一幅設計稿。 胡安是她最忠實的擁護者。 “喬琪,這里,這個金色的好漂亮,為什么你要給爹地戴這個?” 看著他胖乎乎手指戳的地方,喬珊荃笑得眉眼彎彎:“這是一種復古的裝飾,模仿軍人的勛章和穗飾?!?/br> 胡安聽不懂那些名詞,他托著下巴晃動雙腳:“嗯,爹地看起來很帥,”想了想,他望著窗外,“比爹地現在的樣子帥?!?/br> 探頭望了一眼,喬珊荃眼底笑意更深:“小家伙,帶上你畫的圖,還有寫的單字,我們去找你爹地?!?/br> 胡安脆生生地應了,一大一小手牽手,來到樓下。 “爹地,你看,這是我畫的!這棟房子我們住的莊園,旁邊是閃電和火焰,還有爹地跟喬琪,我在你們旁邊……”踮起腳尖,胡安一臉殷切,舉著手里的畫紙遞到費里面前。 男人滿頭大汗,脫下襯衫,露出底下被浸濕的背心,不耐煩地避讓到一旁:“夠了,胡安,到那邊去?!?/br> 胡安瑟瑟不安地垂下腦袋。 喬珊荃來氣,之前她追著他詢問對結婚禮服有什么喜好和要求時,費里也是這樣敷衍不耐煩的態度,就好像只有她一個人在為即將到來的婚禮滿懷期待。喬珊荃不明白,為什么他脾氣時好時壞,陰晴不定,令她無法捉摸。 上前推了他一把,喬珊荃埋怨道:“大胡子,我知道你干活一整天很累,可你作為胡安的父親,抽出一點時間,好好回應他,有那么難嗎?” 費里吃痛,捂住肩膀,瞪了她一眼。 門外,數名牛仔和工人抬著一個人進來,喬珊荃看見了塞西莉亞蒼白的臉,她訝然道:“這是怎么了?” “哼,她騎馬到牧場四周轉悠,跨過了我們兩家土地的邊界,馬突然受驚,把她從馬背上甩了下來?!?/br> 喬珊荃上前摸了摸男人胳膊上的擦傷,低聲道:“對不起,我不知道……是你救了她?” “本來應該是我,但是那匹馬似乎受了很大的驚嚇,如果不控制好的話,它會傷害自己,我只好先把它制服。其他牛仔把羅薩斯小姐救走,該死,那匹馬撞到我身上……” 說著,費里將身體重量分了一部分給她,喬珊荃猶豫了一下,用手臂環住他腰,輕輕托起他手肘,示意他進屋。 蓋上酒精瓶蓋,喬珊荃擰著眉,把他的傷口包扎起來,他裸|露的肩頸現在已經明顯發紅,腫得厲害。 費里抬手摸了摸她臉頰:“我沒事,把冰塊給我,敷一晚就好。對了,羅薩斯小姐怎么樣了?” 轉身將冰塊用力按在他肩后,喬珊荃沒好氣:“還活著?!?/br> 費里不解:“你怎么了?” “你就這么關心她?自己傷得不輕,還惦記她好不好?!眴躺很醪[起眼,雖然她表面云淡風輕,其實在意得很,塞西莉亞說過的話,像牛毛針扎在她心頭,時不時傳來一陣刺痛。 她以前從來不在乎交往的對象在想什么,愛慕的目光看得多了,也就那樣,來來去去,她不為任何人悸動,更不曾停留。 她以為自己是個冷情的女人,終其一生都不會為人燃燒起洶涌澎湃的愛火。然而南美一行改變了她,她從未如此患得患失,時喜時憂。 一切都是因為眼前的男人,起初只是看上了他的美好rou|體,漸漸地,征服欲和占有欲開始變味,她越來越在乎,在乎他眼里有沒有自己,在乎他是否同樣在乎自己。 事實上,她喜歡他哪一點?就連喬珊荃自己也說不上來。而她自己,不懂莊園里的事務,幫不上他的忙,他們之間還隔著一個神秘的前妻,一個虎視眈眈的鄰居女兒,一對貪婪無恥的親戚……這里不是紐約也不是巴黎,沒有喬珊荃熟悉的戰場,她就像一條上岸的魚,躺在砧板上,逐漸窒息,等著被人一刀切開……那種感覺很糟。 塞西莉亞的存在,反復提醒著喬珊荃內心的隱憂。 當她說出口,才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多酸,喬珊荃掩飾地垂下頭,把頭發捋到耳后:“我去找個東西墊一下冰塊?!?/br> 剛起身就被男人用力拽回原位,喬珊荃睜大眼睛,對上費里棕色眼睛,此刻,它們正像融化的上好巧克力,溫柔地逐漸將她淹沒。 “她在我們莊園地界摔傷,又是我們的鄰居,我不能不過問。其實我并不想理會那個使用帶倒刺的馬鞭的女人,我敢肯定,她會摔傷,自己要負很大一部分責任?!辟M里低頭,輕輕扯下一根纏繞她指尖的線頭,“你去看看,有什么事再來告訴我?!?/br> 也只能這樣了,喬珊荃點點頭,找到前來問診的醫生了解情況。 “目前不適宜搬動,就這樣讓她躺著比較好?!贬t生回答著喬珊荃的問題,朝莊園外走。 喬珊荃不解道:“難道不是應該盡快把人送去醫院嗎?” “她沒有任何外傷,我檢查過了,看不出來有軟組織挫傷或者更嚴重的傷勢的跡象。不過她一直沒有醒來,我懷疑可能是輕微的腦震蕩,先觀察一晚上?!贬t生與喬珊荃握了握手,“感謝蒙特羅先生對我們醫院一直以來的捐贈,有什么事請聯絡我,我會盡快趕來?!?/br> 目送醫生上車離去,喬珊荃若有所思。原來這附近最大的醫院,一直是蒙特羅莊園的捐贈對象,那么之前,讓哈妮帶著兒子去醫院,這次又單獨把醫生找來出診……看來,那個大胡子腦子挺活絡的。 喬珊荃笑了起來,正要折返去看望躺在某個房間里的塞西莉亞,車燈照亮了莊園外的石子路,銀灰色suv熄了火,阿曼多跳下車,他張開雙臂,驚喜叫道:“你是來迎接我的嗎?我真是太榮幸了,親愛的……” 錯步避開,喬珊荃往回走:“你先等一下,這位先生,我不方便接待你,我去叫費里出來?!?/br> 進了客廳,阿曼多對從樓上走下來的費里嘖嘖稱奇:“表哥,你看起來可真狼狽?!?/br> 費里渾身上下沾滿了草屑和干掉的泥土,一頭深棕色卷發亂糟糟地堆在一起,胳膊、腿上多處擦傷。而阿曼多看起來則總是非常有派頭的模樣,他自命不凡地用眼角偷瞥黑發美人兒,理了理polo衫領子。 費里似乎也注意到了,他敏感地看了眼喬珊荃。 “你來做什么?” 阿曼多揚手,亮出文件夾:“別急著趕人,我親愛的表哥,想跟你們談一筆生意,不如我們坐下來慢慢說?” 就這樣,塞西莉亞留在莊園養傷,阿曼多帶來了與莊園合作加工農產品的策劃書,以就近考察為理由,住在另一間客房。 喬珊荃隱隱覺得不對勁,可他們一個是費里的鄰居,一個是費里的表弟,她能說什么?什么都不能說。 馬克西姆管家安慰她:“喬琪小姐,您再忍一忍,結婚以后,您就要冠上蒙特羅的姓氏,成為莊園堂堂正正的女主人,到時候,您可以自己決定客人能否留下來?!?/br> 婚禮的日子一天天臨近,喬珊荃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有老管家他們從旁協助,婚禮事宜一項接著一項落實、敲定。然而她發現,自己被這些瑣事絆住的同時,每天見到大胡子的時間越來越少。 見不到他心里就空落落的,惦記得慌。 喬珊荃不禁苦笑,自己什么時候變成了這個樣子。 “……您看看,選這個樣式的蠟燭怎么樣?” 迷茫地看了看馬克西姆管家爬滿皺紋的臉,喬珊荃回過神,她指了另一張圖片:“我更喜歡這個?!?/br> 胡安乖巧地趴在旁邊,他表情認真地拿起兩張圖片比對了很久,偷偷看一眼馬克西姆夫人,舉起右手那張,小聲贊同道:“我也覺得這個好看?!?/br> 被他可愛的小表情逗樂,喬珊荃心情恢復晴朗。 他們抱作一團,互相咬耳朵分享各自的小秘密,馬克西姆收起散了一桌的各色資料,安靜地退下,她立于門畔,笑瞇瞇地看著陽光下,笑容無比純凈美好的兩個人。 陪胡安仔細照料了他種在后院花圃里的芍藥,喬珊荃走到前院去,工人們正在搬運新送來的盆栽,重新妝點整座莊園,為即將舉行的婚禮做準備。 看了一會兒,喬珊荃指點他們將盆栽和新鮮的花草參差錯落栽種,時不時引首眺望,直到夕陽染紅了整片原野,她期盼的人影依然沒有出現。 她有些沮喪,攔住收工返回的工人:“嘿,小伙子們,你們看見費里了嗎?” “先生他一早就回來了?!?/br> 什么?那家伙什么時候回來的,她怎么完全不知道?喬珊荃心里起疑,匆忙回屋,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尋找男人的蹤跡。 站在塞西莉亞養傷暫住的房間門外面,喬珊荃心里起了很不好的預感,她抬起手想要叩門,手臂卻像是灌滿了鉛,怎么也抬不起來。 門內,隱隱傳出男人和女人的交談聲。 “你能來看我,我很高興?!比骼騺喡曇艉艿?,聽上去有幾分與她外表不符的脆弱。 費里沉默了片刻,說:“這沒什么,應該的。醫生復診,說你沒什么大礙,很快就可以下床走動?!?/br> “謝謝?!比骼騺嗛]了閉眼,“給你添了很多麻煩,我真的很過意不去?!?/br> “羅薩斯莊園和蒙特羅莊園世代比鄰而居,作為鄰居,我不能見死不救。希望你將來騎馬更當心一些,騎術不好的話,最好別跑得太遠?!?/br>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那個時候,你還是個瘦高個兒的毛頭小子,”塞西莉亞輕笑,露出了回憶的神色,“你跟你的母親,回到阿根廷,回到莊園,探望你外公。你從小就不愛跟人說話,總是孤零零地站在一旁,冷冷地看著我們。我不喜歡你那個樣子,帶著其他人冷落你,只有……只有一個女孩愿意接近你。你都忘了嗎,費里?” 費里側臉隱入光影交錯之間,他硬邦邦地答道:“很多事已經不記得了?!?/br> “也是,你只在這里呆了一個夏天就離開了。后來,我父親與老蒙特羅先生聊起,他曾經想給我和你訂下婚約,老蒙特羅先生說他需要考慮考慮,再后來,發生了很多事……一轉眼,你娶了她,又生下了胡安。而我,變成了孤零零的那個?!?/br> 費里張開嘴,想說什么,又閉上嘴,一言不發。 “費里,你還記恨我小時候不懂事,帶頭排擠疏遠你嗎?我……我真不知道那時候自己在想什么,大概是因為你與眾不同,所以我才會……” “已經過去很久了,我說過,我已經忘了。你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會派人通知羅薩斯先生和夫人來接你?!辟M里生硬地打斷她,站起身,推門出去。 走廊轉角,喬珊荃抓著胸口,無聲喘息。 聽著男人腳步漸遠,喬珊荃面沉如水,她沒有猶豫,走回去,推門而入。 “噢,原來是你?!?/br> 進去的時候,塞西莉亞正在往窗外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嘴角看起來像是在笑。 喬姍荃帶上門,冷冷地問:“你為什么要對他說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