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謝白點了點頭,道:“辛苦?!?/br> 鸛妖跟謝白告了別便要離開,結果剛轉頭,謝白便出聲道:“稍等!” “???”鸛妖又轉回來,眨了眨眼看他:“大人還有什么事?” 謝白把書和布袋擱回到床頭柜上,而后伸出左手,手心朝上,遞到鸛妖面前:“差點兒忘了,你見過這種珠子么?” 就見他白得幾乎不見血色的掌心托著幾粒大小不一的暗紅色圓珠,正是他最初在妖尸陣以及橋頭拾到的那幾枚。 要說這妖市里誰可能知道的東西最多,一是雜貨寶物商販,二就是滄海書店的人了。 鸛妖盯著那紅色圓珠看了一會兒,而后小心地抬頭沖謝白道:“大人,我能捏一顆聞聞么?” 謝白點了點頭。 那鸛妖抬手捏了大一些的那顆圓珠,湊近聞了幾下,而后又把珠子小心地放回謝白手心,道:“大人,如果我沒弄錯的話,這是血啊?!?/br> 謝白一愣:“血?” 鸛妖認真點頭道:“沒錯,是血。我跟我家店主每年都會出去游歷一圈,有一回在天山雪峰上撿到過這種珠子,滿滿一大片,大大小小大,大概真有百來十顆。我們當時覺得這珠子不簡單,就全包回來了。店主悶頭琢磨了好久也沒琢磨出這是啥玩意兒,直到有一回,他誤打誤撞地把這些珠子給化了,才發現那是一大灘血,只是那血很特殊,轉眼就又凝結成這種珠子了?!?/br> 他指了指謝白手中的這些,道:“凝成珠子的時候血味很淡很淡,但是仔細聞幾下還是能隱約聞出來一點兒的。您可以試試把這血珠化開,血味會明顯很多,不過不難聞,因為那血味里面還夾著一股子說不出來的香味,還挺好聞的?!?/br> 謝白眉頭一皺:“香味?” 鸛妖抓了抓腦袋:“嘶——怎么形容呢,有點像那種雨打在竹子上的草木香,哎……不太好形容,反正挺特別的?!?/br> 謝白點了點頭。畢竟他嗅覺受損,就算化開來也聞不到味道,只能根據鸛妖描述的來想象。 “大人,這珠子對您來說很重要?我跟店主對這東西也挺好奇的,那之后翻書都有留意,想看看有沒有什么東西的血是落地成珠的,要是找著的,我跟你說一聲?!丙X妖說道。 謝白點頭道了一聲謝。 鸛妖剛走,他便收了圓珠,抄起那本《西窗瑣語》翻了起來。他很快翻到了寫黑衣人和白虎的那段,結果順著往下看,卻發現那之下的內容和他那天無意掃過的不太一樣。 他并不記得具體的字句,但可以肯定,絕對不是什么白虎跳到黑衣人掌心變成一小只,然后被黑衣人帶著離開了這種平淡無趣的話。 被人動過手腳? 他捏著書,第一反應是剛才來送書的鸛妖,但是轉眼他就自己否定了,那鸛妖根本不知道他找這書究竟是為了什么,怎么會多管閑事做這種手腳…… 謝白愣了一會兒,轉頭朝墻壁看了眼。 殷無書? 這念頭一冒出來,謝白便推門到了隔壁。 他冷著臉,抬手敲了一下殷無書的房門,結果房門卻根本沒關實,只是虛掩著。被他這么一敲便應聲而開。 謝白心臟猛地一跳——屋里空無一人。 第35章 在他面前憑空落下來一張紙條,謝白抬手一接,很快掃了眼紙條上的話,而后想也不想就冷著臉把整張紙條給燒了個一干二凈。 殷無書說他剩余的心臟被人動了,先走一步,就暫不跟謝白同路了。 書一出問題,他人就不見了,還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說沒關系就真是在糊弄鬼了。 他第一反應是追上殷無書去質問一番,結果這念頭剛閃過,他就發現,他根本不知道殷無書去了哪里,下一站是什么地方,哪里埋了心…… 和百年之前一樣,除了太玄道和一年一度的妖市,他根本想不出第三個殷無書可能會出現的地方。 謝白面無表情地站在房間里,脊背挺得筆直。 那一瞬間他不可避免地又想到了當年站在太玄道門口的情景,好像一夜之間他就變成了孤家寡人,之前所有的溫和親近全是假相一樣。 被人一聲不吭丟下來的滋味差到了極點,偏偏他體驗了兩次。 小黑貓從隔壁房間屁顛顛地滾過來,繞著謝白的腳脖子蹭了兩下,而后便借著床做踏板,蹦到了謝白懷里,一拱一拱地蹭著他的脖子。 謝白冷冷地站了好一會兒,才抬手托住了小黑貓,轉身踢開半敞著的門徑直下了樓。 滄海書店的鸛妖在看到謝白站在面前的時候,還有些回不過神來——清晨還有些熱乎氣的人,怎么轉臉就又凍成冰山了?! 謝白眼珠一轉不轉地盯著鸛妖,一言不發,差點兒把鸛妖嚇哭了。 “大大大大人,您別別別這么盯著我……”鸛妖終于忍不住,哭喪著臉道。 “《西窗瑣語》這本書給我之前有沒有動過手腳?”謝白冷笑一聲,把整本書拍在鸛妖面前。 鸛妖一臉茫然:“沒啊?!?/br> “把手伸出來,攤平?!敝x白聲音又低又輕,襯著清早的料峭寒氣,簡直讓鸛妖驚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不敢猶豫,哆哆嗦嗦地把雙手伸到謝白面前,手背朝上,有那么一瞬間,他差點兒以為謝白要剁了他的爪子,但是想想這畢竟是在妖市,滿大街都是有修為有能耐的妖靈,還沒見過誰會在妖市上弄出血來的。 謝白低頭仔細看了眼他的手背,而后又低聲道:“指頭分開,翻過來?!?/br> 鸛妖乖乖照做,翻到手心朝上。 謝白眉頭一皺,目光盯著他右手無名指指尖的三個小血點上:“誰給你點的?” 鸛妖這才發現自己手指上居然多了這么三個東西,慌忙道:“誒?什么時候冒出來的?我不知道啊,明明昨天早上起來還沒有……” 這三個血點謝白見過,是一種控制人行動的咒術留下的,類似于迷魂,但是被迷的人看上去幾乎一切正常,很難被人察覺。 看到這血點,他基本就可以肯定了,殷無書對這鸛妖下了咒,借鸛妖的手改了書的內容。 “這本書你之前看過內容么?”謝白問道。 鸛妖猶豫地點了點頭:“看過……” “內容還記得么?” 鸛妖臉色一變,想給他跪:“大人你不會讓我默書吧?!” 謝白無語:“記得大致內容也行?!?/br> 鸛妖不敢把話說得太滿,道:“大概記得的,您說說看是哪段?” 謝白瘦長的手指一挑,便翻到了那頁,他點了點中間的一段,道:“白虎消失之后,黑衣人手里多了一樣東西,這后面的內容是什么,你給我講一遍?!?/br> 聽他這么說,鸛妖便看了眼書上的內容:“怎么變成這樣了?我看看……” 說完他直接拿起書翻了兩頁,而后沖謝白道:“我不記得原句了,但是這里確實改了,原本的內容我有點印象,是說——” 鸛妖說完這兩個字,便皺著臉,一副很用力的模樣:“說白虎——” 他接連說了好幾次“說的是”卻死活吐不出后面的內容,急得臉都紅了。 謝白眉頭一蹙:“被鎖口了?” 鸛妖連忙點頭:“怎么都說不出來,急死我了?!?/br> “寫呢?”謝白問道。 鸛妖連忙從旁邊抽了一張油黃色符紙模樣的東西來,順手撈了一支筆,舉著筆哆哆嗦嗦了半天,筆尖死活落不到紙上。 他急得汗都要出來了。 謝白見狀,抬手祭出黑霧變成繃帶裹緊雙手,而后抽了鸛妖手中的紙筆,一把捏住他的右手無名指,拇指一劃一擠。 鸛妖“嗷——”地嚎了一嗓子,淚汪汪地看著自己的手指:“出血了……” 像他這種妖靈,就屬于跟婁銜月一類的——除了活得久一些,記憶力好一些,跟普通人沒什么區別,至少武力值上沒什么區別。好在這妖市算得上妖靈界事故率低的地方,算是庇護所,武力值低一點也沒什么影響。 但是武力值再低,對一些咒術還是有了解的,尤其他還看了很多書。所以他知道謝白這舉動是在幫他解咒,只是對于這種控制咒,并不是破除了就能立刻見效的,要等上整整一天才能徹底消除影響。 可再等上一天,海道就該關了,謝白可耗不起。 鸛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無名指上的三個血點慢慢變淡消失,結果一抬頭就發現謝白臉色不太好看,于是他斟酌片刻,小心地提議道:“這樣吧大人,您有事完全可以先行一步,離開妖市。明天一早這咒術徹底消除,我給您把后面的內容完整地寫一遍,只是您得給我留個可行的聯系方式?!?/br> 除此以外,確實也沒有更好的方法了,何況謝白沒有那么多時間可以耽擱,他還得繼續趕路。 他點頭應了鸛妖的話,食中二指夾著一張半頁書大小的薄紙,紙的左下角敲了一枚小小的紅印,其余地方均是一片空白:“這紙給你,咒解了之后立刻把后續內容寫在上面,越完整越好,寫完用燭火燒了,我就能收到?!?/br> 鸛妖恭恭敬敬地接了紙,立時也不敢多看,只顧著連連點頭道:“好的好的,保證把我記得的都寫上?!?/br> 謝白“嗯”了一聲,道了句謝,便轉頭直奔妖市出口。 見他徹底沒了蹤影,鸛妖才把手中的那張紙翻過來,仔細看了眼左下角的紅印,就見紅印里是兩個風格詭美的古字——陰客。 鸛妖兩腿一軟:“哎呦臥槽!” · 謝白從妖市海道一出來,就直奔之前根據方位算好的下一站。 照婁銜月所說,朝著“正東北”行三千五百里,每八十一里為一站,要途經四十多站。光看數字有些嚇人,但是到謝白這里卻算不上什么。之前路上碰到七七八八各種事情,耽擱了不少時間,也已經過了十來站了?,F在殷無書和立冬都已經不在了,他一人獨行速度只會更快…… 尤其在他心情不是很爽的時候。 之前跟殷無書同路的時候,總是沒走多遠就能碰上一些意外事件,不斷地被打亂行程拖慢時間,現在謝白一人獨行反倒順利得很,每一處地方都平靜而普通,除了荒蕪一些,沒有絲毫異常。 讓人忍不住懷疑那兩個是不是命里帶衰,體質招災。 這些地方大多沒有什么特別的講究,謝白開起陰門來毫無顧忌,百八十里的距離,對他來說不過是十來分鐘的事情。相對麻煩一點兒的,反倒是確認鬼門的方位。 好在一直有殷無書給的羅盤在手,謝白才不至于走錯方向。這大概是殷無書近來做的唯一一件不讓謝白上火的事了。 走走停停,僅僅是一個白天的工夫,謝白就已經又過了十大幾站,離最終的目的地也不遠了。 其實他本可以再快一點,但一來懷里的黑貓太小了,總在陰門之間來回魂魄會承受不住,容易受損傷。二來……他自己的身體也有有點撐不住了。 昨天夜里在妖市的時候,他其實就已經感覺到異樣了,不然也不會把每一份食物的熱氣都一點不剩地吸進體內。但那么多熱得發燙的食物和氣流并沒有起到多大的作用,只微微緩解了一點點而已。 今天則徹底沒了用處。 過了下午三點,從太陽西斜光線變弱開始,昨天夜里那種能把所有熱氣都消融掉的寒冷就又開始在骨縫中蔓延。 他每穿一次陰門,身上就更冷一點,到太陽落山的時候,連嘴唇都已經沒有什么血色了。 最要命的是,在入夜的時候,他落腳的地方已經到了古早的孔雀湖一帶。 腳下是暗丘起伏的沙海,四周圍的景象幾乎一樣,看不出什么區別,目力可及的地方除了沙就是枝干發白的斷木,還有藍得詭異的一汪深湖嵌在其中。 謝白腳前的一片砂礫被風吹開,成片的枯骨便從底下裸露出來,在這種荒無人煙的背景映襯下,更顯得鬼氣森森。 沙海里晝夜溫差極大,一入夜,所有的熱量都迅速流失,氣溫很快降了下來,冷得連骨頭都疼。 謝白在一處背風的沙丘后面倚著枯木根坐下,舉著羅盤對著四周圍的景物努力分辨著方位,他的面色依舊冷漠,除了皺著的眉,看不出什么別的情緒,但拿著羅盤的手指上已經結了一層白色的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