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節
她低著頭,臉上表情并不十分分明。 宋楚兮信她,殷湛自然也從未懷疑過她什么,此刻見她的神情古怪,不免多看了兩眼,最后,視線就定格在她緊緊抓在手里的一個長方形的錦盒上。 殷湛的目光微微一動,卻沒再主動開口訊問。 宛瑤猶豫再三,終于一咬牙,上前,將那盒子雙手遞給了他。 * 宋楚兮在殷黎那里滯留的時間有點長,小丫頭今天玩得高興,一直磨磨蹭蹭的不肯睡覺,宋楚兮等她睡了才回,彼時已經接近三更。 輕手輕腳的推開門,卻發現殷湛居然還在等她。 殷湛正靠坐在床柱上翻閱一本書,聽了動靜抬頭。 宋楚兮本來正做賊一樣的抬腳要往里,對上他的目光就松了口氣,停直了腰板,砰的合上房門,“以為你睡了?!?/br> “怎么才回來?”殷湛問了句,也沒下床。 “暖暖睡得晚,跟她玩了會兒?!彼纬獾?,徑自走到屏風后,試了試浴桶里宛瑤提前留的水,覺得水溫還勉強可以,也就沒再麻煩,就著洗了洗。 她披了件寬袍出來。 十二月底的天,就算屋子里燒了地龍也有些冷,殷湛見她走過來,就扔了書本,伸手將她撈上床,也不客氣,直接翻身覆上來。 他埋頭吻她,宋楚兮倒沒矯情,反手抱著他的脖子淺淺的回應。 一記纏綿悱惻的吻,兩個人都有些氣息混亂。 宋楚兮抬手拂開他鬢邊一縷發,“你這兩天身體還沒好利索呢?!?/br>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币笳康?,手已經探到散開的衣袍里面。 宋楚兮倒抽一口氣。 他就有點故意逗她似,低頭啄了下她的鼻尖,“大婚那天還差點流程呢,今天不該補上么?” 宋楚兮跟他,大抵是有點老夫老妻的感覺。 有些事,她不是很上心,但同樣也不過分矯情。 看他真的沒事,索性便就沒再糾結什么。 外面天寒地凍,屋子里滿室生香。 而這一刻,東城門處,兩方人馬對峙,兵器雪亮,血已經潑灑了一地。 城樓之上,有人穿一身灰色的寬袍,北風獵獵,卷起他的袖口,于夜色中灑下一道凄冷的寒色。 守城的將領頸邊已經見血,他反手握劍,壓在那人頸邊。 那人為了躲避,身子以一個怪異的姿勢向后微微仰著,面無血色,明明也是尸體堆了一路摸滾打爬走出來的人,這一刻,眼睛里卻有明顯的驚懼之人。 背后那人面上掩了寒鐵面具,看不到表情神色,可是方才,他孤身沖破數百人的攔阻飛身躍上城樓,手起刀落,將這上面百余名的守城的士兵一手屠戮。 這一刻,腳下尸橫遍地,血水正從臺階上滴滴答答的往下滾落。 城外較遠的地方,有喊殺聲。 那是護送即墨勛出行的親兵正在和朝廷前來攔截他們的軍隊交戰,而緊閉的城門之內,三百多士兵死守在城門前,攔截了即墨勛一行預備出城的車馬。 “我皇陛下好心款待彭澤太子入朝做客,你們卻好賴不分,隨意屠戮城門守衛,尊使大人就不覺得心虛理虧嗎?”那守城官努力的鎮定心神,雖然竭力的控制,出口的語氣還是明顯的底氣不足。 逆光本就是個啞巴,他雖能用腹語與人交流,但顯然—— 這人還不配讓他浪費力氣。 他不說話,也不再殺人,站在高處的身影就如是一柄已然出鞘的最鋒利的劍,劍鋒突起,帶著讓人膽寒敬畏的殺氣。 下面的馬車里,彭澤的太子妃惴惴不安,蒼白著一張臉,忍不住的往即墨勛身邊靠了靠,“殿下,北狄皇帝居然在這里設了埋伏,他應該是早有準備在防著我們的,我們——真的能從這京城里走出去嗎?” 即墨勛沒有那樣的好脾氣,此時黑著臉,滿面的煞氣。 他也沒回頭看太子妃,只就冷蔑的一勾唇角,“那就要看殷紹他有沒有這個魄力了!” 太子妃還是心緒不寧,張了張嘴,還想說什么,但是瞧見他的臉色,卻又沒敢開口。 即墨勛面上雖然不怎么顯露,但此刻心里也是暴躁憤恨的近乎發狂,成武帝這老家伙,果然是有夠毒辣,不僅命人在他的飲食里做了手腳,他們今夜掩人耳目的溜出驛館,沒想到他居然防范至此,在這城門口也設了關卡。 本來應該只有百余人的守城軍護衛,一下子就從兩側的夾道里又沖出來四百余人。 他貼身帶進城里來的人手本就不多,而且這次算是秘密出逃,所以大部分的人手都還留在驛館拖延時間,就這區區的幾個人,就算逆光可以以一敵百,可是—— 最可恨是成武帝居然在城外他隨行儀仗親軍的駐地附近也另外設了關卡,阻止了他的人進城接應。 這時候,他人被堵在這里,眼見著都已經二更多了。 說是心里不覺得焦躁是不可能的,但是這個時候—— 也只能是按兵不動的等著了。 這邊城里,因為皇帝在街上被劫,鬧得驚天動地,消息傳回宮里,整個后宮也跟著雞飛狗跳,但是一幫子深宮婦人能頂什么用?劉皇后馬上就叫人去找殷紹。 誠然,以殷紹的消息網,自是不必等到從她那里得消息的,皇帝剛一出事,馬上就有人把消息送到了他府上。 這段時間他都心情不好,吃飯的時間不怎么固定,那會兒正在用晚膳,聞言首先就是不相信,怒然拍案而起,將桌上的湯湯水水帶得灑了一地。 他卻也顧不得弄臟了的袍子,一個箭步沖上去,扯住了高茂的領子,再次確認道:“你說什么吧?把剛才的話給本宮再說一遍!” “下午皇上去宣王府探宣王的病,回來路過西街的時候遭遇刺客,皇上——皇上被劫走了!”高茂道。 人高馬大的漢子,冷汗直流。 “哈——”殷紹這回是信了,但卻當即就忍不住的下了出來。 他松開高茂的手,也顧不上袍子上灑上去的湯湯水水,自己在屋子里來回踱步,一面不斷的重復著著這個驚人卻又可笑的消息,“劫了?被劫了?” 高茂心緒不寧,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就愣愣的站著。 殷紹兀自轉了好幾圈,臉上笑容就不知道何時已經斂去,他止步回頭,面目陰冷的看著高茂,再次確認道:“是被劫了?而不是被挾持?” 被挾持,好歹說明就算皇帝落他手里了,那幫刺客卻也在掌控之中。 但如果是被劫,那就更嚴重了。 “是被劫了!”高茂趕緊收攝心神,還是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當時西街那里正在半廟會,人太多,皇上的輦車才剛拐過街口,就有刺客突然出現,那人應該是準備充分,趁著街上正亂,直接躍入輦車,將——將皇上帶走了?!?/br> “哈——”殷紹還是覺得這太好笑了,忍不住的就又失聲笑了出來。 這是這二十幾年來,他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了。 他兀自笑過之后,就又冷著臉看向高茂。 高茂只是不停的冒汗,此時都心虛的不敢去看他的臉,慚愧的連聲音都底氣不足,“當時街上人多,據說那人是個絕頂高手,并且目標明確,他一近了陛下的身,隨行的禁軍哪個還敢輕舉妄動?就那么一刻的猶豫,人就被帶走了。高總管要帶人去追,卻又被驚慌逃竄的百姓堵住了去路,就這么一來二去的——” 皇帝就被當街弄丟了…… 殷紹已經不想再看笑話了,他知道這是個十分嚴肅的問題,但是聽了高茂的話,還是哭笑不得,“你說什么?數百禁軍護衛之下,當街節劫走父皇的——竟然就只有一個人嗎?” “當時街上的具體情況屬下也不是十分清楚?!备呙?。 這樣的事情,匪夷所思,簡直曠古爍今,任憑是誰聽了都會覺得是一場足夠叫人笑掉大牙的笑話。 殷紹不說話了。 高茂等了片刻,還是心里發毛,就試著道:“殿下,這事情發生在街上,整個天京城都被驚動了,陛下不知所蹤,你得趕緊拿個主意,多拖一刻都要出亂子的?!?/br> 堂堂一國之君當街被擄,這喝止是要出亂子那么簡單的? 殷紹已經飛快的將所有的事情都考慮了一遍,他抬腳要出門,這才看到袍子臟了一片,不得已,只能滿心煩躁的回了內室,隨便扯了件袍子飛快的換上,然后抓了件大氅往外走。 剛到院子里,就迎著馮玉河和龐生火急火燎的從外面進來。 兩人都是一副天塌下來的表情,本來是得了消息匆忙的要告訴殷紹的,但見殷紹的這個反應就知道他必定已經知道了。 “殿下!”兩人趕忙躬身讓路。 殷紹也不管他們,只大步往外走,一面言簡意賅的吩咐道:“馮玉河,你馬上以本宮的名義進宮,這消息瞞不住,母后那里肯定已經知道了。你告訴她,讓她別慌,馬上安撫后宮,就說父皇已經被找到救下了,讓她帶人過去,守住父皇的寢宮,別讓其他人過去?!?/br> 馮玉河的腦子里還有些沒轉過來,但對他的命令從來信服,直接就應了,“是!” 殷紹頓了一下,突然想到他現在身體不好,就又強調了一遍,“這件事,你親自去辦,務必將本宮的原話一字不落的轉告母后?!?/br> “屬下領命?!瘪T玉河分毫也不敢大意,答應了就走。 殷紹也不管他,一面朝大門口的方向走,一面又對龐生道:“父皇在宮外出事,一定第一個驚動的就是京兆府,那里你去,也給我安撫住了,讓京兆府尹馬上停止全程搜捕,然后對外宣稱父皇已經回宮,先把百姓民心都安撫住。所有的衙役兵力,全部轉入暗中行事,找人的事情本宮會親自去做,只叫他的人守住了各處出口,絕對不能叫人把父皇弄出城去就好?!?/br> 百姓的膽子小,出了這樣大的變故,一個弄不好就是要出大亂子的。 現在的當務之急,沒有比穩定民心更重要的了。 “是!”龐生也不怠慢,答應了,也轉身匆匆去了馬房。 殷紹一路疾走,突然想起了什么,再想回頭叫他的時候,卻已經晚了。 高茂見他欲言又止,就道:“殿下可是還有什么吩咐?” “卻看看馮玉河走了沒?趙統領那里也一并打個招呼,宮里的事沒他配合,沒辦法做到密不透風?!币蠼B道,頓了一下,又補充,“本宮要去搜救父皇,大晚上的不好擅自開城門,你讓他從宮里禁衛軍中調出五千來援?!?/br> “是!”高茂也匆忙的轉身去了。 殷紹整了整大氅,直接出門。 因為事出突然,下頭的人還沒準備好車馬。 殷紹縱然心急,也只能是站在大門口等。 不多時高茂就追了來,“馮管家還沒走,屬下把您的話轉告他了?!?/br> 殷紹也沒回頭看他,只面目冰冷的盯著遠處夜空。 橫豎這會兒閑來無事,高茂到底不似他這樣的定力好,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擔憂的開口道:“殿下,陛下他不會有什么事嗎?” 本來也沒指望殷紹回答,不想殷紹這會兒大約也是覺得憋悶,竟然隨口回了句,“能有什么事?” 高茂怔了怔,就聽他繼續冷冰冰道:“不是說是個高手嗎?如果會有事,就沒這么多麻煩了?!?/br> 高茂想了想,這才毛瑟頓開。 的確,據說那人是個一等一的高手,如果他的目的就只是為了行刺的話,當街一劍把皇帝刺死了,總比帶著走了要省事也更少風險。 “可是這到底是什么人做的?這里是京城,他們擄劫皇上又是意欲何為額?”高茂怎么想都想不通,自己嘀咕著,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就又愕然抬眸看向了殷紹,“殿下,陛下是在從宣王府回宮的路上出的事,這么巧——您看會不會是宣王?” “他?”殷紹不以為然的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事出必有因,他劫持了父皇有什么要用?難道還能公然威脅,來要一紙禪位的詔書嗎?” 高茂的腦子里亂糟糟的,到底只是個武人,一時就只覺得千頭萬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