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節
兩個人,都沒再說話。 他盯著地面,而梅氏在哀怨的看他。 過了一會兒,殷梁方才問道:“那時候,如果他突然下令讓你殺了本王,你也會毫不猶豫的動手嗎?” 梅氏面不改色,卻是忽而冷然一笑,看向了他道:“如果殿下能趕在他對您動手之前先將他動手除去,沒了他的逼迫控制,我也就不需要再出手了?!?/br> 她這話說出來,極端的冷酷無情。 殷梁看著她,這女人臉上此時的表情才讓他覺得是真的陌生,就好像是從來都不認識一樣。 梅氏見他皺眉,就又自嘲的勾唇一笑,“怎么,殿下不信我敢出手殺人嗎?” 這個女子,雖然聰慧,但以前在他面前也一直都是溫婉柔弱的。 殷梁看著她,嘴巴動了動,卻沒說出話來。 梅氏的眼淚,又順著眼眶滾了出來。 她抬手,輕輕觸摸他的臉頰,眼睛淚光閃爍,都是悲切的無奈,“殿下,您真的不能原諒我嗎?就算我在您身邊動機不純,但至少——到目前為止,我沒有真的傷過您!” 她看著他的目光中,有明顯的眷戀情緒。 殷梁抿唇不語。 他當然不能原諒,這樣從一開始就處心積慮算計他的女人,把他做傻子一樣玩弄于股掌之間的女人,他怎么原諒?明明被人打了巴掌,不還手不說,還要把另一邊臉也主動湊上去嗎? 他面上神色陰晴不定。 梅氏已然明白了他的心思。 “罷了,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她突然低頭,笑了笑,然后重新抬頭對上殷梁的目光,“殿下您如今這樣的處境,想要全身而退似乎也不太可能了,橫豎這樣被人cao縱擺布的日子我也過夠了,我什么都無所謂了?!?/br> 殷梁就是要把她殺了泄憤,這結局于她而言,似乎也能算是太壞的。 她現在在即墨勛的身邊,一旦皇帝再叫她去做什么,她也不能保證能夠全身而退。 他們兩個人,現在真不知道該要如何的面對彼此。 殷梁擰了眉頭,梅氏卻突然傾身向前,抬手抱住了他。 “其實我真的不愿意的!”她說,聲音很輕的嘆息,殷梁還沒想好要怎么反應,下一刻,卻突然悶哼了一聲,臉色慘變。 ☆、第027章 死不瞑目,誰的毒手? 他沒有馬上推開梅氏。 不是不憤怒,也不是不舍得,而是—— 這女人下手狠極了,那力道和位置都掌握的剛剛好,一下子便刺中了要害,他—— 使不出力氣來了。 梅氏手里的是一柄做工精巧的短刀,深深刺進了殷梁的下腹,還沒有拔刀,血就先涌出來,沾了她滿手都是。 她稍稍往后退開一些。 抬頭。 殷梁的嘴唇止不住的微微顫抖,眼神里有恐懼和憤怒,當更多的是難以置信。 他和這女人同床共枕了那么多年,哪怕是已經親眼見到了,他也總是覺得難以想象,這女人,居然是可以舉刀殺人的。 前面那么多年,他竟然就只是寵愛了一個蛇蝎毒婦嗎? “殿下!”梅氏的手里穩穩的握著刀,唇瓣上都被自己咬出了血痕來,她神色復雜的看著面前的男人,這男人,曾經給過她太多的寵愛和溫暖,即使他說不會原諒她,她都不會怪他,可是—— “梅兒對您,并非全無情義,我跟了您十年,您對我的好,我都看見了,或者您不信,如果當初陛下他真的有叫我對您不利的命令,我也是寧肯拼著違背他,也斷然不會真的傷您的??墒堑钕隆边@時候她才松了手,往后退開了一點,還是不回避的看著殷梁痛苦痙攣的面孔,淡淡的說道:“如果但凡還有一點點生存的機會,我到底也是不想死的?!?/br> 殷梁呆在那里,完全動彈不得,只撐著最后的一口氣,死死的盯著她。 梅氏與他對望半晌,突然,眼淚就那么猝不及防的順著眼角滾落,“聽他的話,去彭澤,我就可以不用死!我是貪生怕死,因為我不過就是個女人罷了。我可以用我的命去換你的命,但卻不舍得拿我的命去換死在你身邊的機會。殿下,曾經我真的有想過,有一天如果你能得繼大統,就能帶我走出那泥潭了,可最后,到底也是沒能如愿?!?/br> 這個女人現在是在說什么?對他訴衷腸?還是怨他最終還是提前在這場大位之爭當中敗下陣來? 低頭看一眼刺入自己身體里的利刃,殷梁只覺得這女人說這番話實在可笑。 可是,他沒力氣,他也笑不出來。 “如果可以,我倒是寧可你一直都蒙在鼓里的,最起碼,這個時候,不用再費力氣來質問我,恨我!”梅氏站起來。 她沒再管殷梁,而是轉身走到墻角的盆架前,把手上血跡洗凈。 她面上表情又奇跡般的恢復平靜,就好像什么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她的動作不徐不緩,慢慢的把自己整理好,再回轉身的時候,殷梁也還是保持著那個半跪在那里的姿勢,一動不動。 她走過去,凝視他已然不再那么豐神俊朗的面孔,聲音淺淺的說道:“殿下,我這樣的人,說愛都覺得奢侈,你對我再好,卻保不住我父母族親的性命,所以你也別怪我。至少——” 她頓了一下,終究還是素手輕輕撫過,闔上他的雙眼,唇角蔓延一抹苦澀的笑,“你沒能護我一世周全,我也保不住你死后的榮耀,但至少你死在我的手里,會少些痛苦和難堪!” 說完,她站起身來。 那一瞬間,心里卻到底還是有怨恨的情緒滋長,烈火一樣的蔓延。 這男人,一直以來給她的到底只是寵愛還是真正的愛?為什么,為什么到了最后這一刻,他只用這最后的一點余力也只想著找到她來質問和報復? 這個問題,她沒想過要問殷梁,因為問了也毫無意義。 本就是兩個身不由己的人,從頭到尾都是cao縱在別人手里的棋,談什么情深意重?不覺得矯情嗎? 深吸一口氣,甚至連悲傷的情緒都好想就只是一時的沖動。 梅氏推開了門。 守在院子里的兩個侍衛聽到動靜,連忙轉身。 屋子里的殷梁指定是藏不住的,兩人隱約看到他以一個怪異的姿勢垂首跪在那里,頓時就駭然的鐵青了臉。 “殿下——”有人驚呼了一聲,提劍就沖了過來。 梅氏護著自己的腹部,無奈的趕緊又退回了屋子里。 “殿下?”侍衛撲過去查看殷梁的情況,卻發現他已經氣絕。 他們沒對梅氏怎樣,只是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扭頭看向了看在旁邊的那個孱弱纖細的女人。 不管怎樣,殷梁都是她曾經的丈夫,并且兩人一度互許情深的。 這女人—— 是她殺了殷梁的嗎? 梅氏也不說話,只是用力的咬著嘴唇,面上是一副深度惶恐的表情,然后趁著兩人吃愣,她突然提了裙子,倉惶的奪門而出。 “站??!”兩人這才反應過來,怒聲喝道。 梅氏奔到門口,扶著門框才要出門,兩邊的院墻外面已經如鬼魅般飛快的有七八條人影飄落。 這院子本來就不大,四面的出路果然都被他們封死了。 梅氏白著臉,后退了兩步,神色防備。 這些人,只是堵住了她的去路,卻沒有馬上對她動手。 前院那邊傳來一片響動,片刻之后,火光蔓延,一隊侍衛擁簇著錦衣玉帶的一人快步行來。 是—— 彭澤太子即墨勛。 梅氏想也不想的沖出去,撲倒在他面前,跪下去一把抱住了他的腿,惶恐的哭訴道:“殿下救命!” 即墨勛冷著臉,一聲不吭,更是一動不動。 不僅僅是他,這院子里的其他人也都一點反應也沒有。 這個狀況到底意味著什么,梅氏心里很清楚。 不過她卻只當是全無所察,只是面色惶恐的不住落淚,過了一會兒才像是慢慢察覺了即墨勛的反常,一寸一寸緩緩的抬起目光來看他,“殿——殿下——” 即墨勛臉上沒什么表情,眼底神色卻是一片幽暗。 他也不說話,并沒有質問梅氏的打算,只是那眼神就已經盯得人頭皮發麻。 “婢妾是被人擄來的?!泵肥隙读艘欢?,稍稍往后退開,轉而去抓他的袍角,“有人闖進了我的住處,我怕她對我不利,所以只能虛以委蛇的先跟了他走。殿下,自從跟了您之后,我一直都是一心一意的,從來沒有想過要背叛,殿下難道不相信我嗎?” “現在說這話,有意思嗎?”即墨勛居高臨下的冷冷的看著他,哪怕是她哭得梨花帶雨,他也沒有半分的動容之意,“你到本宮身邊,本來就動機不純,就為了你的幾句話,就想讓本宮既往不咎?” 他的身邊,從來就不缺女人。 梅氏是生得美,并且還很會迎合討好他,可那又怎么樣? 他不是殷梁,女人對他而言,從來都不過是些玩意兒罷了,至于漂亮女人—— 那就是能叫人看著更覺得賞心悅目一點的玩意兒,還指望他真當回事嗎? “殿下——”梅氏不蠢,自然知道自己在這男人眼里算個什么東西。 她卻不想就這么坐以待斃,還想再說什么的時候,即墨勛已經一腳將她踢到一邊,大步進了屋子里。 “太子殿下——”屋子里的兩個侍衛趕忙跪地行禮。 即墨勛看一眼殷梁。 那兩人卻幾乎完全不敢去看他的臉色,只小聲回道:“死了!被刺中腹部,一刀斃命!” 即墨勛冰冷的瞳孔里,突然流露出明顯的一絲殺意。 他驟然回頭。 院子里,梅氏還歪在地上,低低的啜泣。 他頓了一下,就又重新快步走過去,幾乎是氣急敗壞道:“你殺了他?” “我只是失手!”梅氏哭哭啼啼,頓了一下,又扶著肚子艱難的爬起來,再次去扯他的袍角,“殿下,婢妾都是被逼無奈,我跟了您之后就再絕無二心,您一定要相信我!” 信她?即墨勛怎么可能再信她? 她跟了殷梁多少年,還不是要殺就殺的? 只要想到自己把個包藏禍心的女人留在這邊這么久,即墨勛都會后怕的汗毛倒豎,只能是慶幸成武帝在謀算更大的利益,并沒有急著讓這女人對他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