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節
皇帝黑著一張臉,不說話。 這殿中氣氛一時安靜的有些壓抑,皇帝自己琢磨了半天,忽而扭頭看向了殷述,問道:“你不是素來和你十一皇叔走的近?知道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嗎?” “去年十一皇叔一直不怎么出門,府上也閉門謝客了,兒臣與他就走動的少了,至于最近——這些天兒臣都一直陪在父皇的身邊,更不知道十一皇叔都在做什么了?!币笫龌氐?,神色如常。 宋楚兮和殷湛之間走得近,皇帝是知道的,甚至于衛霖人在塞上軍中,他也知道,就是以為這樣,他便一直防范著殷湛和宋楚兮。 只不過—— 他卻是沒想過殷湛會對宋楚兮有幾分真心,都只當他是為了和自己作對才有意為之的。 可是現在—— 殷湛對宋楚兮的照顧是不是過頭了?這樣大冷的天,昨天宋楚兮半夜進宮,他就在外面等了幾個時辰? 這太不合殷湛的作風了。 “父皇才剛用了藥,還是休息吧,不要太傷神?!币笫鰟竦?。 皇帝此刻是揣著滿腹的心事,高金立招招手,兩個婢女上前,扶著他躺下。 皇帝卻是一直的心不在焉。 不管殷湛和宋楚兮之間是因為感情還是利益,讓那兩個人勾結在一起都太冒險了。 皇帝的心里飛快的權衡計較。 殷述看宮女給他蓋好被子,剛要轉身退下,皇帝卻又叫住了他,“小七——” “父皇還有什么事吩咐兒臣嗎?”殷述轉身,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皇帝仔細的觀察了一下他的神色,唇角忽而彎起一抹笑容道:“這一次,那個丫頭能主動向朕示好,不管她誘捕端木項的計劃能否成功,朕都要有所表示,不能薄待了他?!?/br> “她現在是南塘宋氏的家主,父皇照規矩來就是,不過現在說什么都還為時過早,父皇先歇一歇吧,這些事,等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后再說也不遲?!币笫龅?,他隱隱的已經猜測到了皇帝的意圖。 “正好現在也閑著沒事,這幾天朕都上不了朝?!被实鄣?,招了招手。 殷述無奈,只能走過去。 皇帝看他面上略顯局促的表情,就又笑了一下道:“你心里——不是一種都惦記著那個丫頭嗎?” 果然,皇帝是打了這樣的算盤的。 殷述的面色微微一變,臉上飛快的漲紅,“都多久了,父皇怎么還提這事兒?” “朕以前是看你年紀小,怕等你懂事了后悔,現在看你這個傻乎乎的樣子,反而倒是放心了,橫豎你就是個死心眼的?!被实鄣?,這會兒倒是儼然一個慈父,和自己的兒子閑話家常。 他這話說的幾乎是語重心長的,但是殷述不傻,卻是很清醒的嗅到了某種陰謀的味道。 故而他露出苦澀的一個笑容,“那丫頭就那么個脾氣,兒臣碰釘子都碰夠了,父皇還要取笑兒臣嗎?” “都有朕給你做主,你怕什么?”皇帝道,拍了拍他的手背,“朕看你也是對那個丫頭還沒收住心思,既然是這樣——那就等這次的事情了了,朕就做主給你們賜婚吧?!?/br> “父皇——”殷述連忙就要推拒。 皇帝卻是不有分說的抬手制止了他,“朕知道那丫頭的性子野,可就算是她做了南塘宋氏的家主,也到底一個女兒家,還能一直看著她胡鬧不成?你是個孝順懂事的,朕的意思——你可明白?” 這些年殷述一直寸步不離的在宮中照顧他,皇帝在皇位上坐了那么多年,自然不是睜眼瞎子。 這個不顯山不漏水的兒子,他可不會以為殷述就只是單純的孝順。 不過—— “老三不成氣候,老二最近也是越來也不像話了,朕病著,他卻還有心思去折騰別的——”皇帝冷冷說道,他這不是偽裝出來的,是真的對殷紹和殷梁都起了厭惡之心,眼底的神色冰涼至極,說著,就又深深的看了殷述一眼。 這個誘餌,拋出來的的確是有些大的。 父子兩個,誰都不把誰當成傻子,這本身就是個交易。 皇帝的意思很明白,他就是不想讓宋楚兮在軍中掌權,想要收回她手中把持的兵權,但是隨隨便便的理由,會叫人覺得他薄涼寡恩,如果宋楚兮嫁了人—— 那就另當別論了。 “是!”殷述沉默了一陣,倒也沒什么不情愿的,“兒臣都聽父皇的?!?/br> 皇帝這才滿意,頷首道:“去吧!” 殷述轉身往外走,臨了忍不住回頭看了皇帝一眼,眼底光芒晦暗。 皇帝絕對不會是只想用婚事拴住宋楚兮這么簡單的,這是一場陰謀。 ☆、第002章 一廂情愿,太后之死 殷述離開之后,床上的皇帝卻全無睡意。 高金立從旁聽了這父子兩人的對話半天,此時卻忍不住的膽戰心驚,試探著開口道:“陛下……” 皇帝偏了偏腦袋看過來,唇角彎起的那一個弧度已經變得冰冷。 高金立這才肯定,自己心里的那點預感沒有錯。 他突然恐慌了起來,回頭去看一眼殿外。 那里殷述已經走的不見了蹤影,他卻有些語無倫次了起來,“陛下,請恕奴才多嘴,就奴才所見,七殿下對宋四小姐的心思不簡單,他未必真的肯——” 皇帝根本就不只是為了用聯姻捆綁住宋楚兮,而是在制造一個契機,要徹底鋤掉她。 高金立渾身都在冒冷汗。 皇帝卻沒有因為他隨便揣測自己的心思而動怒,只就面無表情道:“小七已經長大了,你難道看不出來,他現在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不知事的孩子了。朕是什么意思,他心里明白的緊,其中利害,他更清楚,就算他對那丫頭的確是用了幾分心思的,可是眼下的這個局面也由不得他了。這些天,太子對這邊的情況并未過問,但指定心里已經容不下這小子了。那丫頭再重要,能抵得過他自己的前程甚至性命?” 皇帝提起殷紹的時候,目光不由的冷了冷,但是說到最后一句,卻又嘲諷的嗤笑了一聲。 他的兒子他了解,生在皇家的孩子,他更了解。 現在他的確是對殷紹不滿,雖然他受傷之后殷紹也面面俱到,幾乎每日進宮請安探望,又恪盡職守的處理政務,可是他私底下挪走了宋太后,并且自己運作在應對宋楚兮的事還是觸了皇帝的逆鱗。 本來如果他身子很好的時候,也許并不會介意殷紹的一點小動作,畢竟南塘宋氏也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殷紹要和他們玩手段,他樂見其成。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他受了重創,雖然太醫都說靜養就好,他也還是從他們的神情之間看出了不怎么樂觀的前景。這樣的情況下,殷紹的作為就讓他產生了一種危機感—— 他的這個太子,已經逾矩,正迫不及待的想要上位一樣。 而人在病中,這種不滿一旦被激發出來,就會被不斷的放大。 不得不說,現在皇帝的心里就已經存了要改立儲君的心思—— 殷紹太不受他的控制了,也許后面他不會活得太長久了,那么他就寧愿用一個沒有根基,能被他一手掌控住的小兒子殷述在身邊。 殷述從前的不學無術孑然一身,和現在他的乖巧順從,都是最能讓皇帝放心的品質。 顯然,殷述自己也很明白這一點。 皇帝絕對不信,在皇位的誘惑下,殷述還會被區區一個宋楚兮沖昏了頭腦。 “那……”雖然他說得篤定,高金立卻還是不能掉以輕心,“這事情可非同小可,瞅著宣王殿下對那宋四小姐的態度也玄乎著,就算七殿下肯于配合,回頭宣王殿下那里——” “朕要做事,就自然沒有只做一半的道理,那個老十一,朕也是忍得他夠久了,他能識趣也就罷了,否則——”皇帝的眼底寒光乍現,帶著說不出的森寒之意。 他全身放松的仰躺在床上,唇角帶著勢在必得的冷笑,“不管是為了情還是權,一旦朕賜婚給小七和那個丫頭,都會毀了老十一心里的盤算,他就能眼睜睜的看著?要cao辦一場皇室的大婚儀典可要費不少的心思,用一場大婚來殺一個丫頭?” 皇帝自己說著,就又兀自啞笑搖頭,“太浪費了。一箭雙雕才不枉費朕的一番心思?!?/br> 雖然他當年答應過先帝,只要殷湛本分,他就一定會善待對方的,可是現在他自己弄成這個樣子,心里的戾氣很重,就越發狠戾的容不得別人好了。 皇帝這是想要策劃一場大婚,然后在喜宴上對宋楚兮和殷湛下手了? 畢竟大喜的日子里,又是皇室的大婚儀典,這種場合,一定要平安康順,否則對整個皇室的兆頭就不好,這種觸怒祖宗和國泰民安根本的事情—— 任憑是誰也不會想到皇帝會在皇室大婚的現場布置一片修羅場吧? 高金立聽到這里,心里就更加恐懼,要不是看到皇帝平靜又冷酷的臉孔就在眼前,他幾乎都要懷疑皇帝這是不是瘋了? * 從皇帝的寢殿出來,殷述就直接去了偏殿。 這些天他一直都呆在宮里,恪盡職守的扮演著一個孝順兒子的角色,倒也游刃有余。 這座偏殿,高金立特意命人整理出來,給他用的。 提起火爐上溫著的熱水給自己倒了一杯,殷述手持杯盞,唇角卻是勾起冰冷諷刺的一抹笑。 這種笑容在他還明顯顯得青澀的面孔上,本該格格不入的,但一眼看去,卻又居然毫無違和感。 那杯水他一直沒有喝,直至水面上的熱氣散盡了,何旭剛好從外面走進來。 “殿下!” 殷述抬起眼睛看他,挑了下眉頭,“有事?” “宣王殿下和宋四小姐一起回了宋四小姐的住處?!焙涡裾f道。 宋楚兮和殷湛之間的交往到底有多少,殷述可比皇帝要清楚的多了。 他倒是也不覺得意外,只徑自問道:“城西驛館那里有什么動靜?” “夜里宋四小姐派人過去,雖然費了些周折,但是端木老夫人確定已經落到她的手里了?!焙涡竦?。 居然真的這么順利就成事了? 殷述玩味著撇撇嘴,只盯著手中杯盞觀摩,臉上神色很有些意味不明。 何旭卻是一臉的凝重之色道:“殿下,這事情真的很不對勁啊,現在端木家的老夫人和端木家主已經雙雙被困,就算老家主尚在人間,這個局面,對他們而言也總歸是不妙的?!?/br> 一個老夫人岳氏,不算什么,可任憑是誰,都不覺得端木岐會是端木家可以隨便拿來犧牲的棋子。 殷述擱了那杯子起身,唇角彎起淡淡的笑容,突然問道:“最近——有注意大鄆城方面的消息嗎?端木家有什么特別的動靜?” “端木家?”何旭愣了愣,搖頭道:“那邊不過就剩下一個空殼子?!?/br> 看吧,果然是誰都不會把端木棠當回事的。 殷述心里還在思忖著端木岐那些話的真假,淡淡的吩咐道:“回去去查查,我要最近的消息,看看端木家的那位八公子現在人在哪里?” “那個紈绔?”何旭不解。 “對!那個紈绔!”殷述重復了一遍。 “是!屬下知道了,一會兒就吩咐下去!”何旭道,但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就還是忍不住的問道:“殿下,您還有什么事嗎?屬下方才過來的時候剛好迎著高總管從皇上的寢殿里出來,瞧著他的臉色似是有些不太好,難道是皇上他——” 就算是皇帝的身體不好,殷述也不會當回事的,何旭的話就只到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