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節
“那么——”宋楚兮當然知道他都是為了她好,只這個時候看著他,卻是滿心苦澀,“你覺得我現在該要如何選擇?” “端木老夫人應該不至于會無中生有,這段私情被掀出來,直接就成了南塘宋氏和端木氏理虧,悠悠眾口之下,南塘才是眾矢之的?!币笳康恼Z氣很平淡,他的目光一直平靜溫和的落在她的眉目之上,以指腹蹭了蹭她腮邊,“我的建議你很清楚,我自是不希望你再去插手此事的,可是……” 宋楚兮的為人他又太了解。 雖然這個時候進宮是最不明智的選擇,但是如果不去,大概就連宋太后的最后一面也見不到了。 道理她都懂,而她的選擇—— 他也懂。 宋楚兮只是沉默著,一時沒有做聲。 殷湛無奈,壓在她腮邊的手順勢往后穿過她披散的發絲,扣住她的后頸將她壓入懷中抱了抱。 宋楚兮默不作聲的任由他攬著自己。 眼前的光陰很靜,他身上帶一種獨特的淡淡的香料味道,那味道是她所熟悉的。 “要進宮?”許久之后,他問。 說著,也沒等宋楚兮開口,就又揉了揉她腦后發絲道:“我去叫他們準備?!?/br> 他起身,要往外走。 宋楚兮卻鬼使神差的突然扯住了他的衣袖。 殷湛的腳步頓住,略一垂眸,看到她落在他袖子上的手指,眉心就輕輕的擰成了疙瘩,然后一點一點緩慢的抬頭看向她的臉。 宋楚兮的目光卻一直落在他的袖口上,動也未動。 時間又在靜默中過了許久,她忽而彎唇笑了下道:“你一直這樣,然后我就開始越來越后悔,越來越覺得自己當初的一意孤行是真的做錯了?!?/br> 看似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卻聽得殷湛心口劇烈一震。 她一直低垂著眼睛,他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卻能清楚的看到有什么瑩潤的液體一滴一滴的碎裂在她膝頭裹著的被子上。 “少戎……”殷湛微微提了口氣,始料未及。 他有些慌亂的探出手去,卻又無措的頓住。 然后宋楚兮就抬頭對上他的目光,“是不是當初但凡我的脾氣不是那么強硬,如果我改成依靠你,今時今日你就不需要再不計后果的為我做這些事情了?” 這個亂局,他原是不必牽扯其中的。 可是為了她,他卻要不遺余力的籌謀算計,時時處處的如履薄冰。 她的眸子里凝了一層瑩潤的水汽,但卻不帶任何那種屬于女子的柔弱和哀涼,她看著他,那目光里只是深刻掩藏的無奈。 兩個人,四目相對。 殷湛的手,在半空中頓了許久,最后,他彎身下去,單膝跪在床前的腳榻上。 他握了她的手,湊近唇邊吻了吻。 宋楚兮一直坐著沒動,他才又抬手一點一點整理好她肩頭披散的亂發,“你怎么選擇或者怎么做,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當初我也沒有萬全之法,若是強迫了你或是委屈了你,今時今日,我也不見得會比現在更快活。如果是因為我的話……你什么都不用想,你什么都沒有做錯,你很好,你什么都做得很好?!?/br> 她要不遺余力的保護她的母親和meimei,她有什么錯呢? 他會尊重她,讓她去做她該做的任何事,而在這其中,總是最后考慮他自己的需求的。 宋楚兮也知道,她本身就是那么固執的人,只做自己認為對和值得的事,而且她也從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可是這一刻,卻忍不住的淚如雨下。 這世上再不會有一個人懂得她的那些堅守的固執和無奈了,再也沒有人會這樣的縱容她的這些一意孤行的任性了。 “怎么這樣?”她的淚落在兩人交握在一起的十指間,那一點點溫度便像是迅速灼燒到了心頭,殷湛瞬間就慌了手腳。 他站起來,用手指去擦她臉上泛濫的淚水。 這女人從來都倔強剛強,哪怕是最悲傷難過的時候他都沒見她這個樣子的哭過。 “你若覺得為難,那便什么都不要做,我去想辦法,讓你見她一面?”殷湛道,已經是語無倫次了起來。 宋楚兮聽了這話,便吸了吸鼻子,用力的擦干眼淚,“我沒事!” 然后便越過他,自己穿了鞋子去洗臉。 她當然知道殷湛有辦法把宋太后給搶出來,可只搶出那個女人來又有什么用?總要是她心甘情愿的才好。 用濕帕子擦了臉,順帶著把眼底的潮氣都一并逼回去,把自己弄的清爽了,宋楚兮方才重新轉身走回了殷湛的面前,正色道:“殷紹和皇帝此時必定是在等著我自投羅網呢,我就不去和他們硬碰硬了,你有什么辦法讓我進宮一趟?不管怎樣,我一定要和姑母見一面?!?/br> 因為是岳氏揭露的宋太后的舊事,皇帝也許還在等著看她和端木岐之間互相殘殺,但是殷紹卻是很務實的人,這個時候只怕刀都磨好了。 他做足了聲勢,想擾亂她的判斷,等著她自投羅網,她卻是不能叫他如愿的。 殷湛看著她臉上迅速冷靜下來的表情,眉心又隱約的皺了一下。 “你準備吧!”他拉過她的手又握了握,然后起身先走了出去。 * 驛館。 一大早,端木岐親自去宮里把岳氏給接了回來。 殷紹傳令說皇帝不見他,他也沒勉強,直接就帶著岳氏打道回府,兩個人分乘兩輛馬車,各自無話。 因為昨夜的宮變,整個京城亂臣一團,到處都有御林軍在捉拿叛黨,這一路走下來,本來只需要半個時辰,卻足足走了將近兩個時辰才回了驛館所在的那條街。 一隊車馬剛剛拐過了巷子,卻聽到外面長城的抽氣聲。 端木岐也是一夜沒睡,此刻正單手撐著額頭在閉目養神。 “少主!”長城喚了他一聲,然后就沒了后話。 端木岐有些煩躁的揉了揉眉心,傾身過去,自己推開了車門。 前面驛館的大門口,停了幾匹馬,而背對著這個方向,一個女子穿一身簡便的月白色長袍靜默的站著。 聽到這邊車馬的聲音,宋楚兮就徑自轉身。 只一個晚上沒見,她就已經完全的換了副模樣,英姿颯颯,眉宇之間連昨天傍晚時候的怒氣都沒有了,只見一片冷漠。 “我都來了,請端木家主移步說兩句話吧?!彼纬鈸P眉,開口的語氣公事公辦。 她這個樣子,明顯就是來者不善的。 長城不由的倒抽一口涼氣,有些憂慮的扭頭去看端木岐的反應。 端木岐抿抿唇,遠遠地盯著她看了片刻—— 就算他不想談,可她這個樣子堵在大門口,他也繞不過去。 唇角揚起一抹笑,端木岐便撐著車轅跳下了車。 長城揮手,示意車隊暫緩。 “今天京城里亂的很,你還亂跑?”端木岐徑自走過來,面上表情一派如常。 宋楚兮一語不發的等著他走近,也不敷衍和他寒暄,直接就道:“說一說你的下一步計劃吧。我姑母那里和殷氏父子之間的矛盾已經不可調和,這就是端木老夫人此次進京的目的?既然這一步的目的已經達成,那么下一步呢?下一步你還要做什么?” 宋楚兮的這個態度,只是十分的冷淡而已,并談不上怎樣的惱羞成怒。 端木岐面上表情收放自如,卻還是沒事人似的與她面對,“你趕著過來是要興師問罪的?” “再怎么說,你我之間還算是盟友的關系吧?”宋楚兮道,面無表情的與他對視,“同為局中人,我現在要求你提前給我透個底,這很過分?” 端木岐真的是把她當成盟友了?就立場而言,他們本該同氣連枝的,可是今時今日,宋楚兮卻清楚的有一種感覺—— 在他這里,她這個所謂的盟友都是無關緊要的。 “到此為止了?!倍四踞α诵?,但那表情卻很有些真假莫辨。 他負手往旁邊走了兩步,“你今天過來找我,不就是因為宋久嗎?昨天我就跟你說過了,那件事你別插手。那只是宋氏和端木氏之間的約定,和你沒有關系?!?/br> 端木氏和宋氏的約定?可是這個所謂的約定卻是一團迷障,讓她完全看不透最終的目的所在了。 宋楚兮此刻也不想再費力去思索,只冷笑道:“怎么會沒有關系呢?她是我姑母!” 端木岐的唇角勾起,忽而回首往她,反問道:“宋家的人,跟你有什么關系?” 宋楚兮的本尊早就不在了,就算她現在頂替了那個女人的名字,也大可以不領這份情的。 “如果沒有這個所謂的宋家,就沒有今天的我?!彼纬夥创较嘧I。 她承認她對宋家的確是存了利用之心的,可是在她最初進京的時候宋太后卻是袒護過她的,這份恩情,她卻不能忘。 端木岐卻是不以為然,只含笑看著她,“可是因為那些宋家人,你也幾度險些喪命,一命抵一命,你早就不欠他們什么了?!?/br> 她眼角的笑意飛揚,映著暖暖的陽光,越發有種驚心動魄的妖嬈的美感。 就是這張臉,幾乎可以傾倒天下所的人。 可是現在,她卻是越來越看不透他了。 端木岐見她不語,就又往前走了兩步。 他的手指輕輕的蹭過她的眼角眉梢,眼底的笑容也就慢慢的斂起,每一個字都低緩而鄭重的說道:“我從來就沒想過要逼迫你什么,可是楚兒,我有我必須得要去做的事,你……不能妨礙我!” 這一瞬間,他的目光便沉淀的很深,那語氣鄭重之中又有一種潛在威脅的味道。 也許他是真的不想和她反目成仇,可卻也絕對不能容許她來擋他的路,礙他的事。 他的話,別有深意,她怎會不明白? “我這是在提醒我不要忘記當初承諾過你的話嗎?”宋楚兮看著他,半晌,忽而就笑了,“是啊?,F在我真正欠著的人就只有你了,當年——若不是遇到了你,我也早就死在前往蘅蕪苑的途中了?!?/br> “你——”端木岐一窒,眉頭不由的一蹙。 宋楚兮的面目冰冷,眼底那神情,又滿是嘲諷的意味。 他十分反感她這樣冷嘲熱諷的和他說話,但是現在的立場變成這個樣子,又是真的別無他法。 他看著她,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用力的捏緊。 不知何時,天上開始稀稀疏疏的往下落雪。 雪勢不大,陽光卻依舊明媚,只是兩個人的目光交融,這期間整個天地都凍結在了一切。 一直過了好一會兒,端木岐才冷嗤了一聲,甩袖走到一旁,“好,如果你一定要跟我明算賬的話,那么就當是這樣吧,作為當初我救你一命的代價,宋久和我端木家的約定,你別插手?!?/br> 他的語氣強硬,分明是一點也不準備退步妥協的。 宋楚兮盯著他冷硬的側面輪廓,剛想要說什么,后面那輛車上的岳氏卻不知什么時候已經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