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節
可是這一次—— 她的態度突然發生了巨大的轉變,半分余地也不讓了。 皇帝的心中警覺,恍然就意識到了什么。 “母后這是說哪里的話,您當真是要折煞兒子了?!被实鄞颐Φ恼酒饋?,強壓著脾氣賠罪道:“兒臣也沒說就是要提審她,只是文馨失蹤,非同小可,朕不得不問,這才要傳她進宮來說明一下的?!?/br> “有什么好說的?”宋太后冷然的一勾唇角,仍是半分余地也不留的,“文馨是跟著誰一起走的?她的安全皇帝你又是交代給誰去負責的?陪著她的人呢?還有負責護衛她回京的御林軍呢?那些人的差事辦的出了差錯,皇帝你不去問罪,這是非要生拉硬拽的將這盆臟水往宋家人的頭上潑?如果皇帝你就是要追查文馨的下落,前面有直接干系被問罪的人還有一大串兒呢,怎么輪也不該輪到兮兒的身上去?!?/br> 這個老妖婦,分明就是故意來找茬的。 皇帝明白了她的意圖,就更是戒備著,不敢再掉以輕心。 他黑著一張臉,緊繃著唇角半晌無語。 跪在下面的晉安郡主卻不由的慌了,爭辯道:“皇祖母,我們只是和文馨公主走了一路,一起去的行宮。而且她又是身份貴重的客人,她的行動我們誰能限制?皇祖母就算要追究,也追究不到我們的頭上來吧?” 南平公主也是心里緊張,只不過宋太后面前,她卻多少有點依仗和底氣的,只用力的捏著袖口,垂眸不語。 “哦?”宋太后本身就是個十分嚴厲的人,目光冷厲的自幾人身上掃過一遍,然后一挑眉道:“都知道文馨那丫頭的身份特殊,不叫她好好的呆著,這又是誰的主意,讓她隨便出宮亂走的?” 宋太后這一次明顯來者不善,只是從一開始,皇帝只以為她是為了維護宋楚兮的,卻沒有想到—— 她這居然是要最大化的將此事的風波給掀起來? 皇帝不由的倒抽一口涼氣,“母后——” 晉安郡主卻是巴不得把劉皇后拖下水的,立刻道:“孫女兒幾個是聽了皇后娘娘的差遣——” “去把劉氏給哀家叫來!”宋太后當機立斷的下了命令。 抱著拂塵站在門口的高金立都是脊背一陣緊繃,暗中回頭遞給皇帝一個詢問的眼神。 “母后,文馨那個丫頭是在宮外臨時出的事,皇后她——”皇帝強壓下心里不悅的情緒,試著拉回局面。 “碧云,你去鳳鳴宮,把皇后給哀家叫來?!彼翁蟾揪筒宦犓f,態度強硬的直接沖殿外命令。 碧云是不管皇帝的臉色,立刻領命去了。 皇帝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用力的捏了捏,臉色陰沉的已經能滴下水來,卻還是不得不好言相勸道:“母后,皇后最近這幾個月都深居簡出,文馨……” 事實上,文馨公主,實在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他方才是動了歪念,想要順水推舟的解決掉宋楚兮,但如果為了這么個外族女子而攪和的他自己的后宮不安寧,那就得不償失了。 皇帝何嘗不明白,這就是宋太后對他的報復,卻奈何是他自己不仁不義在先,這會兒只是有苦難言的。 宋太后完全的不為所動,看都不看他一眼。 這一瞬間,殿中氣氛便冷靜又壓抑的叫人幾乎連呼吸都覺得苦難。 程妡跪在那里,不時的拿眼角的余光去往外面看,心中卻是困惑不已的—— 按理說,以殷湛的為人,這個時候他不該避嫌不出現的,他難道不知道,皇帝這里的這把火一定要越多的人推波助瀾,才能燒的更旺一些么? * 而彼時的宋府之內,因為宋楚兮突然暈倒,嚴華不禁就有些慌了,如果不是宋楚兮倒下之前特意的囑咐他不要聲張,他幾乎要馬上想辦法宣太醫了,這便讓管家去附近的醫館給尋了個大夫過來。 宋楚兮倒下之后就意識全無,一直昏睡。 嚴華在旁邊守了會兒,看著她燒紅的臉頰,到底還是不放心,想了想就又叫個侍衛進來,讓去宣王府請那位阮大夫過來一趟。 誠然既然消息傳到了宣王府,就自然不可能瞞著殷湛了,前后一個時辰不到,卻是殷湛親自帶著兩個大夫過來了。 “宣王殿下!”嚴華到門口迎他,倒也沒有多少意外。 “嗯!她怎么樣了?”殷湛一面快步往里走,一面問道。 他回府重新梳洗更衣之后,本來整裝待發才要進宮的,剛好宋府的侍衛過去,所以就直接改道來了里。 “小姐一直昏迷不醒,大夫已經看過了,說是高燒所致,也留了藥方下來,丫頭已經在煎藥了?!眹廊A回道,卻不敢掉以輕心,滿面的憂慮之色。 殷湛直接走到里面,挨著宋楚兮的床邊坐下,探手一觸宋楚兮的額頭,便不由的跟著心尖兒一抖。 “來人!”他沉聲命令。 阮大夫會意,趕緊過去跪在床邊給宋楚兮把脈。 殷湛的眉頭皺的死緊,目光一動不動的盯著宋楚兮的臉,一面才又有些惱怒的叱問道:“下午那會兒還沒這么嚴重的,她怎么會這樣?” “這——”嚴華也是揪心,“屬下也不知道,四小姐和端木家主一道回來的時候還沒什么事,后來兩人單獨在這屋子里說了有一會兒的話,待到端木家主走了之后,小姐就突然暈倒了?!?/br> 嚴華說著,就也有點語無倫次,往前奔了一步道:“阮大夫,我們四小姐她到底怎么樣了?” “也盡快讓她退燒?!比畲蠓蚴樟嗣}枕,抬頭看向了殷湛,“四小姐這燒的不輕,不能耽擱,必須盡快讓她把熱度退下來,小的這就去開藥,需要冷敷一下試試?!?/br> “好!我去準備!”嚴華匆忙的就要往外跑。 “哎!”阮大夫卻叫住了他,囑咐道:“別拿冰來,先用冷水打濕了帕子就好,她身上的熱度太高,沖撞的狠了也會有損傷?!?/br> “明吧了?!眹廊A答應了,急匆匆的轉身出去了。 阮大夫轉身去隔壁的書房寫藥方,為了保險起見,另一個大夫也過來給宋楚兮試了脈,得出的結果相差無幾,也就退了出去。 殷湛握了宋楚兮的一只手,一直守在邊上。 衛恒本來也以為殷湛隨后會進宮,但是左等右等不見他露面,又得了王府的侍衛稟報這才匆匆趕了來。 彼時那屋子里很靜,院子里也沒人,只殷湛側身坐在宋楚兮的床頭。 旁邊小幾上的宮燈從琉璃的燈罩里透出斑斕的火光來,影影綽綽的打在他的側臉上,將他眉心堆疊起來的褶皺渲染的越發分明。 “王爺——”衛恒幾乎是下意識的,就放滿了腳步,甚至連呼吸聲也刻意的緩和。 “宮里那邊,目前是個什么狀況?”殷湛頭也沒抬的問。 “素嵐小姐進宮去了,應該是太子的意思,讓她借口去安撫皇后的,暫時皇后那里還沒有被牽扯進去,不過——”衛恒說著,頓了一下,神情和語氣就都越發慎重了起來,“太后娘娘進宮了?!?/br> “她?”殷湛忽而沉吟。 “是的?!毙l恒點頭,“時間有點倉促,宮里事情具體后續屬下這里也還沒得到確切的消息,不過太后會回宮,絕非偶然,再聯系端木家主已經進京了的這個事實——” 衛恒說著,就又謹慎小心的又深深的看了殷湛的側臉一眼,“可能——王爺您一直在防備的事情就要露出端倪了?!?/br> 殷湛面上神情并無多少變化,他只是稍稍用力,攥緊了宋楚兮的指尖。 衛恒見他不語,便就只耐性的等著。 這時候嚴華已經親自端了一盆冷水從外面進來,身后還特意帶了個丫頭。 “殿下,帕子和冷水都拿來了?!眹廊A道,抬腳勾了個凳子過去,將銅盆放在床邊。 那小丫頭極有顏色,就要上前幫忙,殷湛卻已經拿過了帕子,親手浸到了水里,淡聲道:“我自己來?!?/br> 那小丫頭下意識的回頭去看嚴華。 嚴華略一怔愣,便就點頭,“那先下去吧?!?/br> “是!” 小丫頭去了,嚴華看著床上依舊處于昏迷狀態的宋楚兮,還是一臉的憂色,“阮大夫的藥方我已經送去廚房叫他們重新煎藥了,應該還要過一會兒才能送過來?!?/br> 殷湛有條不紊的打濕了帕子,又稍稍擰干了水,將那帕子搭在宋楚兮的額頭上,一面突然問道:“童五有消息嗎?” “沒——”嚴華這才想起了這個茬兒。 宋楚兮當時是跟著端木岐一起回來的,身邊一個她自己的人也沒有。 “今天上午他們主仆一起遇襲的時候個敵人沖散了,不過以童五的身手,當是不至于會有性命之憂,事發的地點就在出城前往行宮的官道上,你派幾個人過去看看。他可能不知道這邊的情況,還在那附近徘徊呢?!币笳康?。 “好!”嚴華答應了,卻沒有馬上退下,“一會兒我就安排人去找他,殿下您還有別的吩咐嗎?” “之前從懷王府走出來的那個丫頭?!币笳康?,繼續又拿了一方帕子浸潤到水里。 他很仔細的做著這件事,目光也一直沒從那盆水和宋楚兮之間移開過,“去把她提出來,我有用?!?/br> 那個丫頭,是宋楚兮特意吩咐藏好了的,卻沒說什么時候要用。 眼下宋楚兮昏迷不醒,嚴華卻居然也沒多少遲疑,“是!屬下這就去把她剔過來?!?/br> 說完,又等了片刻,見殷湛再沒有別的吩咐,這才先行轉身退了下去。 宋楚兮的體溫太高,只這會兒就把額頭上的帕子捂熱了,殷湛給她換了一條,然后又對衛恒道:“你去一趟懷王府,把殷梁給本王叫來?!?/br> “???”衛恒不明所以,卻是大為意外,確認道:“王爺您是說把懷王叫到這里來?” “嗯!”殷湛點頭,去不多作解釋。 衛恒見他如此,也就本分的不再追問什么,拱手退了出去。 “帶上門?!币笳康穆曇羝届o無波的從背后響起。 衛恒順手帶上了房門。 屋子里宮燈折射出來的光暈似乎稍微多了幾分暖意,殷湛重新濕了手里半干的帕子,稍稍拉低宋楚兮身上蓋著的被子到胸口,又解開她的層層衣襟,用冷水打濕的帕子一點一點的替她擦拭頸邊、腋下和胸口。 宋楚兮一直睡得很沉,即便是冷水的刺激她倒也毫無反應,只本來因為高燒而渲染的迷離紅潤的膚色上激起了一片細碎的小疙瘩。 殷湛的指腹無意間蹭到,手下動作突然一滯。 那是一種十分特別的感覺,他直覺上以為那該是毫無美感的,但指下卻情不自禁的輕輕摩挲了兩下。 也不知道是內里升騰的體溫將那種寒意驅散了,還是在他手指的安撫下才得以平復,少女的肌膚便就奇跡般的再次恢復了如綢緞般細膩,卻又比綢緞的觸感更叫人覺得熨帖的樣子。 看著宋楚兮在睡夢中毫無知覺的安穩模樣,殷湛的唇角就不禁彎起了一個弧度。 這個樣子,完全沒有棱角的她,是非常難得的。 又濕了帕子,給宋楚兮擦了兩遍身,感覺她的體溫跟著降下去些許了,殷湛才又替她攏好領口,拉了被子蓋好。 他一直坐在那里沒動,只是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的給宋楚兮更換額頭上冷敷的帕子。 又過了好幾一會兒廚房才送了藥過來。 他也沒讓其他人近身,自己將宋楚兮扶起來,喂了藥。 丫鬟使勁低垂著腦袋非禮勿視,拿了空藥碗就匆忙的退了出去,院子里就剛好迎著嚴華帶了那丫頭茯苓過來。 本來這丫頭宋楚兮的確是想要交給殷湛帶走的,只是后來出了點變故,兩人離京匆忙,就沒顧上。 茯苓有些戰戰兢兢的垂首跟在嚴華的身后,使勁瑟縮著腦袋。 “殿下,您要的人屬下給您帶來了?!眹廊A提醒道。 兩個人在外面的屋子里止了步子,茯苓這才大著膽子拿眼角的余光偷偷往里瞄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