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節
宋楚兮卻又兀自搖頭,“算了!既然都過去了,那就適可而止吧,我什么也不想追究,也什么都不想再問了?!?/br> 當初冒充宋楚琪的那個女人,宋楚兮有試探過,除了殷紹之外,她明明是還有一個主子的,只是以端木岐的心機和辦事老練的手段,想來就算是他先訓練了那個女人出來,也不會叫她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的。 那女人也是夠蠢的,當時居然還妄圖拿這個做籌碼來從宋楚兮這里謀求生路。 殊不知,她知道的,甚至是她不知道的,宋楚兮都早已經了若指掌。 宋楚兮說著,就站起身來往外走。 端木岐知道她的決心不容動搖,目光一冷,忽而狠狠得閉了下眼,涼涼道:“楚兒,事到如今,你還要裝無辜,把我們之所以會走到今天這一步的責任全部都推在我的身上嗎?當初明明從一開始你就什么都知道了,你一直忍著沒有點破,難道真的是為了給我時間和機會?” 端木岐也站起來,款步走到她的身后,再盯著她的背影的時候,那神情之間卻帶了幾分深惡痛絕的恨意,“你只是在逼我,再等著一個東窗事發的時機,你不主動點破,只是為了這有朝一日,將所有的過錯都歸咎于我。楚兒,你跟我,我們兩個人都一樣的自私寡義,可是到了今天這樣的地步,就全都成了我一個人的責任?從頭到尾你都是被逼無奈?你一直以來都是無辜的?” 她被軟禁了整整九個月,什么時候和他翻臉不成?卻偏偏一直的隱忍不發,只是為了逼他先露馬腳的。雖然最后岳青陽突然跳了出來,但是說到底,這件事還是從他端木家而起的。 所以今時今日,率先背信棄義的人是他端木岐,宋楚兮是無辜的。 宋楚兮的腳步頓住,站在那里半晌,一直聽著他說,這個時候卻是毫無征兆的突然轉身,目光銳利的看著他,一揚下巴道:“我說過我不想追究了,不管這件事的起因如何,結果就是這個樣子的,我不想問你從一開始弄了那么個女人出來是意欲何為,我也不想問你是什么時候找到的她,又是什么時候將她送到了殷紹的手里,我們彼此之間再多留一點的余地,這樣不好嗎????” 話到最后,宋楚兮的語氣也突然激動了起來。 兩個人四目相對,她的眼底,有一種極其復雜的情緒涌動。 端木岐看在眼睛里,卻是驀然心驚rou跳。 “那個女人,是從我阿姐失蹤之后你就馬上著手準備的?”深吸一口氣平復了心情,宋楚兮的神情和語氣又再重新恢復了那種波瀾不驚的冷靜,“你原來是想要用她來做什么?也是李代桃僵,作為我阿姐將她送回宋家,然后做你的傀儡,幫你掌控整個南塘的局面?” 如果只是這樣的,那都還好,她不想問,也從來沒有去私底下查過,卻是因為她害怕查出端木岐準備了那個女人出來的時間還遠在宋楚琪失蹤之前。 她從一開始就沒辦法全心全意的相信他,而現在變本加厲,對他身邊可能發生的每一件事都會不由自主的去懷疑。 她不想讓自己這樣的敏感多疑,卻又完全的控制不住。 因為—— 真的不想在他的手上吃虧被算計。 宋楚兮的唇角,勾起了一個明顯的諷刺的弧度。 端木岐只覺得她的這個表情極其刺眼,胸口更是被她那一句話噎的分外難受,可是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最后就是沒有辦法發出聲音。 她從來沒有讓人暗中查過他,哪怕目的就只是為了留下一個盟友來,這對他來說都應該算是件好事的。 端木岐舉步往前走過去,一步又一步,最后在宋楚兮的面前站定。 他看著她,突然就覺得她臉上這種冷靜到了骨子里的表情很可怕,就算以前在一起嗔癡怒罵的種種都只是逢場作戲,他也特別害怕看她現在的這張臉和這副表情。 “楚兒——”端木岐開口,語氣突然軟弱到近乎無力,他注視著她的目光,一個字一字都盡量的想用以前在一起的時候那種隨意的語氣說出來,“楚兒,是我錯了。我跟你認錯,你回來好不好?我不再限制你了,你要做什么我都隨你,別再跟我談什么條件,講什么局面,就像以前一樣,好不好?” 那段光陰,明明過去了才不是很長的時間,但是現在回想起來,居然恍如隔世。 他曾經因為,因為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是在做戲,所以哪怕有一天她恢復了本來的面目他也都能泰然處之的接受,可是等到現在真的到了這一天,他才覺得那些往事回旋在腦海里再和現實沖撞出來的畫面有多可怕。 明明從一開始,他才是布局下棋掌控全局的那一個,怎么到頭來自己卻竟然成了這棋盤上進退兩難的一枚棋子了? 真是諷刺呵—— 宋楚兮的唇角噙了一抹笑,她低頭又抬頭,那一抹表情卻是經久不變,素手撫上他如玉色般閃著迷離光澤的臉龐。 端木岐看著她,眸子里閃爍的光芒璀璨,一如她第一次見他時候那般,亮過冰原雪地上空最美的星星,可是她笑的越平靜,他的心里反而巨浪翻卷,顫抖的一塌糊涂。 “阿岐,我不想再被你騙一次了?!彼纬忾_口的聲音很低也很平靜,她看著他的眼睛,雖然從那雙眸子里從來都看不到任何冰冷的惡意,卻永遠都知道,這個人于她而言是有多危險,“你知道,你的這雙眼睛,我從來就看不透,同樣的錯誤,我不能允許自己犯兩次。我不怕被你騙,我也不懼死亡,可是——你知道的,我不能叫任何人覺得我是愚蠢的?!?/br> 明明已經被他從頭到尾利用的徹底,明明知道她也是他棋盤上的一顆子,她也從來不想聽他的任何解釋,因為她宋楚兮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拿得起放得下,她不懼痛苦不怕死亡,但是她的驕傲—— 絕不容人輕視和踐踏。 所以,哪怕就算他是有苦衷的,她也不會給他解釋的機會,因為—— 在她宋楚兮的人生里,從來就沒有回頭路這一說。 她不原諒任何的背叛,也不需要任何人的道歉,她腳下的路—— 永遠都在前方。 沒有人—— 可以困阻! 而她現在所能給他的最大的寬容,就是繼續裝聾作啞的不追究,直至—— 下一次的東窗事發。 而端木岐又何嘗不明白她的心思?只是這個女人的內心,強大如斯,儼然已經到了無堅不摧的地步,那里不僅是一塊頑石,更是一塊堅冰,她永遠都要高高在上,她永遠都要親手cao縱一切,俯瞰眾生萬物,而如果比起狠心決絕—— 誰能敵她萬分之一? 她是棋子,卻隨時隨地都能翻轉出局,毫無負擔的抽身而退。 “楚兒,你愛過我嗎?”端木岐突然問道。 “曾經——我是有想過,我們可以那么一直一直的走下去的?!彼纬庑π?,卻是模棱兩可的并未正面回答他的話。 她努力過,也試圖妥協過,可最終還是失敗放棄了。 端木岐看著她,眼底的光芒卻突然在那一瞬間莫名轉為黯淡。 宋楚兮的轉身的步子已然走的從容穩健,一步一步,跨過門檻,走到外面正午的陽光底下。 端木岐往前跟了兩步,最后倚在門框上看她,看著她一步一步越走越遠。 “楚兒,你回答我!”他面上表情也同樣變得寡淡,和他往日里風情萬種的風流雅態比起來簡直判若兩人,就那么定定的望著她的背影,執意重復道:“愛過嗎?” “我——只愛我自己!”宋楚兮如是這般回他,一個字一個字都說的很清楚。 她的背影,很快的消失在院門之外。 端木岐轉身靠在門后的墻壁上,啞笑出聲。 這個問題,早兩年的時候他問都未必能有一個真心實意的答案,現在明明最好的機會已經錯過了,再執意的問出口,也不過就是因為早就有了意料之中的答案,為了聽她親口說出來,好叫自己死心。 可是—— 殺了殷述有什么用???他真正該殺了的是她! 只有她死了,他才能再無后顧之憂,再不擔心隨時隨地要被人反插一刀,可是—— 到底也是舍不得呵! * 宋楚兮四月底啟程,回到塞上軍中,已經是五月了。 這個時候,新草反綠,雖然塞上的溫度格外要低些,卻也只是叫人覺得神清氣爽。 “四小姐?!毙l霖算準了她的歸期,但是為了謹慎起見,他沒敢出營,只早早的做好準備在等著了,“這一路上都還順利嗎?您還好嗎?” “沒什么事?!彼纬庑π?,翻身下馬,帶著他和另外的幾個副將先會帥帳詢問了一下這段時間內軍中的詳情,又交代了一些事情下來。 待到例行公事的把幾個副將都打發了,宋楚兮才緩緩吐了口氣,軟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 她之前受傷的事衛霖是知道的,見她面露疲色,就趕快過來給她把脈。 連著趕了幾天的路,宋楚兮是真的有些累了,也就懶得動彈,由著他把脈。 衛霖仔細的替她把過脈,神色才略見緩和了幾分。 宋楚兮瞧見他的神色變化,就忍不住的笑了,“我還沒有那么不知輕重的,你其實是不必這么小心的,之前的傷,早就沒事了?!?/br> “之前聽說四小姐傷的很重,好在是有驚無險?!毙l霖道,起身退開,頓了一下,又道:“就四小姐目前的脈象來看,您這傷勢的確是已經不打緊了,只是最近兩個月還需要再養養,不能再增新創了,也得虧是給您看診的大夫高段了?!?/br> 宋楚兮明顯是沒把他的話當回事,只重新放下了袖子,想了想道:“我這邊已經沒什么事了,這幾個月倒是委屈你一直要呆在這苦寒之地熬著,你收拾下,早點回去吧?!?/br> “屬下只是奉命行事,不敢談辛苦?!毙l霖道,說著就又稍稍抬眸看了她一眼。 殷述身上的蠱毒真的解了,現在他倒是遺憾,當時沒能有機會跟著一起進城去見識一下那個醫術高超的世外高人,而他方才明示暗示的想要套一套這個人的底,宋楚兮卻明顯是沒走心,直接就給含糊過去了。 微微失神了一瞬,衛霖就趕緊重新擺正了神色道:“雖說四小姐您的傷勢沒什么大礙了,但畢竟也還沒有完全的恢復好,這段時間還是讓屬下繼續留在這里照料您的傷勢吧,如果我這個時候回去,也沒法向我們王爺交代?!?/br> 宋楚兮當然知道衛霖會任勞任怨的留在這里,全都是因為殷湛的囑托。 這份人情,她就是再不想領受也已經受了,這個時候再強行推脫也沒什么意思了。 “既然這樣,那你就留下吧?!彼纬庖矝]太猶豫的就點了頭。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她開始以雷霆手段整頓軍紀,宋承澤治軍的手段雖然嚴厲,但是有些地方也和她的習慣和規矩不符。 她既然要全面控制這支隊伍為自己所用,就自然要做出一些相應的調整。 好在她第一次出現的時候算是力挽狂瀾,對這支隊伍里的絕大多數人都相當于是有著救命之恩的。軍人重義氣,再加上前段時間殷湛和衛霖暫代軍務的時候打的幾次小勝仗,下頭的人不明所以,都以為是她留下的良策,所以就算女子領軍權在當時算是件特立獨行的事情,這一步步慢慢的滲透下來,宋楚兮如今在這支隊伍里的威望也逐漸建立了起來。 塞上的這里的氣候苦寒,就算是后面進入了七八月里也感覺到夏季的酷熱。 這在軍中的日子,看似無聊卻也充實,宋楚兮如今的這個身體狀況,雖然承受不住太大強度的訓練,但是強健體魄的必修課她也還是按部就班的跟著做一些的,只是折騰來折騰去的,收效甚微罷了。 衛霖根據她的體質又重新改了用藥的方子幫她調理,這樣到了九月里,她心脈受創的舊傷就已痊愈。 離著年底的信念朝賀,轉眼就近了,如果她今年要進京的話,那么最遲也是臘月底就要啟程了。 這些天宋楚兮重新權衡了一番,左思右想就還是命人去傳了衛霖過來。 來人去的有些久,不知道是不是衛霖出去采藥了才回,稍后他過來的時候就顯得有些行色匆匆。 “衛霖?!彼纬鈴陌负筇ь^看過去,“我想了下,恐怕你之前要回京的計劃得要再緩一緩了,這軍中副將雖然現在全部都是我重新提拔上來的人,宋承澤的鐵桿心腹在年底的那一役當中都被南蠻人解決的差不多了,但是他既然沒死,我就還是要多留一手的。年底我肯定是要進京的,為免到時候要趁虛而入,回來策動人心,這里留下別人來把持我都不是很放心,思來想去,你暫時還是不要回去了,在這里先留一段時間,等我從京城回來再說吧?!?/br> 她現在是不太清楚宋承澤的打算的,但是以那個人的性情,他既然在那樣的境況下就能巧記脫險,那么就絕對不可能輕易受死,保不準兜兜轉轉就又要把注意打到這軍中來。 雖然他一個名義上的死人,已經沒有資格和機會重新掌控軍中了,但如果他居心不良,做點手腳,一旦蠱惑了人心,那么這些士兵在戰力上就要大打折扣了,到時候的局面也仍是不好收拾的。 如果是用以前宋家軍的舊部主事,宋楚兮怎么都不是很放心,還是衛霖留下更穩妥一些。 “四小姐——”衛霖面上神情焦灼,聽她說話的時候也有點心不在焉,猶豫之下,最終還是心一橫道:“你可能要考慮一下提前進京了?!?/br> 宋楚兮聞言一愣,不由的微微蹙眉,只看著他,等他進一步的解釋。 “年初那段時間,太子被巫術詛咒的事情您肯定還記得,那件事,最近又被翻出來了?!毙l霖道,說著就神色閃躲的幾乎不敢去接觸宋楚兮的視線。 “怎么?”宋楚兮的心跳猛地一滯,明顯是已經意識到了什么。 她屏住了呼吸,略有緊張的盯著衛霖的臉孔,“是姑母還是——” 殷紹被詛咒的事情,最后也沒能追查到確切的證據揪出兇手來,最后就成了無頭公案,擱置了。 如今時過境遷,想想也知道,當時宋承澤既然動了手,就必定是有所圖謀和目的的,不會是虛張聲勢的只為了嚇唬人。 可是那人卻并不知道她和素嵐之間的真正關系,應該也想不到拿素嵐來開刀,相對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