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節
離著宮門稍遠地方的小道上,有錦袍華貴的男子批了厚重的斗篷駐馬而立,神色冷漠的看著,唇角微揚,噙一抹薄涼的笑。 片刻之后,皇宮的方向有一只毛色鮮艷的百靈鳥撲閃著翅膀飛出。 跟在他身后的隨從才吹了一記口哨,抬起手臂,那鳥兒就撲閃著翅膀落在了他的小臂上。 隨從自那腿上綁著的竹筒里面取出一張小紙條,又將他拋入空中,看過之后,就沖前面的人道:“殿下,瑾妃又闖禍了,剛是皇后派了梁嬤嬤去太子府,估計是要請太子殿下拿主意的?!?/br> “他身邊少不了老四替他奔波賣命,一定會出手幫忙的?!蹦侨苏f道,唇角揚起的弧度不由的更深,但那神色這種卻較之方才,更多了幾分冷酷。 “這些年,辰王替太子的確是出力不少的?!彪S從嘆道。 也得虧是這兄弟兩個之間能維持了這樣的平衡,瑾妃屢屢闖禍,需要劉皇后出面擺平,否則的話,哪怕是親兄弟,彼此之間的這場交易也很難持久的維系。 “是啊,轉眼都這么多年了?!蹦侨艘嗍歉锌宦晣@息,“不過么,趁著現在京城水渾,本王是該幫忙讓老四早點醒一醒了?!?/br> “殿下的意思是——瑾妃?”隨從倒抽一口涼氣,卻是心領神會。 “去吧,做的干凈點。老二這會兒不在太子府,正好趕在梁嬤嬤回宮之前解決掉?!蹦侨苏f道,語氣冷淡,仿佛談論的就只是一件無關痛癢的小事而已。 “屬下明白?!彪S從點頭,轉身先行打馬去了隱秘處給宮里的內應發暗號。 那人卻只端坐在馬背上,看著夜色深沉之下的皇宮建筑群,眼底帶著薄涼冷諷的笑。 * 從鳳鳴宮里回去,瑾妃已經耗費了所有的力氣,渾身虛軟,有氣無力。 “娘娘別擔心了,皇后娘娘既然答應會幫忙,這件事就一定能圓滿解決的,區區一個良嬪而已,她還能翻出個天去不成?”寒春安撫說道。 瑾妃此刻是真沒什么力氣說話了,就擺擺手道:“我累了,你先出去吧,晚膳不吃了,你讓他們不用送過來了?!?/br> 想來今天她是沒什么心情用膳了,寒春也不勉強,點頭道:“那娘娘先歇著,奴婢去叫人給您打洗澡水來?!?/br> “嗯!”瑾妃手撐著額頭,含糊的應了聲。 寒春看她一眼,心里隱隱的嘆了口氣,然后帶上門走了出去。 夜色初臨,為了不打擾她休息,寒春走時就沒點燈,瑾妃靠在美人榻上閉目養神,她這一下午擔驚受怕,精神不濟,很快就昏昏沉沉的想要睡去,正在神志不清的時候,突然覺得身后冷颼颼的吹過來一股陰風。 瑾妃一驚,立刻清醒過來。 她倉促的站起來,一轉身,卻見身后朝向后花園里的窗戶不知何時已經無聲的打開了,窗口掩藏在夜色中的是一個高大的身影。 “你——你——”瑾妃只以為是見了鬼,本來是想要尖叫,卻一下子就啞了聲音,聲音卡在了喉嚨里。 而那人也沒給她開口的機會,長臂往前一伸,就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男人的手掌寬大,還有溫度。 瑾妃這才反應過來,這是個大活人,而不是什么鬼魂之類的臟東西,她有了些膽氣,開始大力的掙扎,但是那人的力氣很大,只單手卡著她的脖子就將她舉了起來,一步一步,腳下無聲的走到了內外兩殿的雕花門下面。 其間瑾妃一直在惶恐的掙扎,可是既擺脫不了也喊不出聲音。 那人闖進了她的進宮來,卻居然也不慌不亂,抬腳勾過了一張椅子,又一把扯下雕花門邊垂下來的幔帳,單手拋上門頂,打了個死結。 雖然屋子里很黑,分辨不出這人的五官,但是他的大致動作瑾妃還是看的清楚的,后知后覺的,她已經明白了這人的意圖—— 這人是要吊死她! 這人闖進她的寢宮里來,是想要無聲無息的制造出一個她懸梁自裁的現場嗎? 可是為什么?是什么人這么大膽?他可是皇帝親封的四妃之一,誰敢殺她?而且還是在宮里? 她本能的更加宮里的掙扎,可是那人手上的力道很大,根本就容不得她掙脫。 瑾妃的意識一直清醒,眼睜睜的看著那人踩著凳子將她的腦袋送進了打了死結的環帶里面。 沒人來救她,她難道要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嗎? 雙腳懸空的那一瞬,瑾妃的腦中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了鳳鳴宮里劉皇后那深惡痛絕的眼神。 是那個女人做的嗎?是她要殺了自己了卻后患嗎?因為怕殷化知道了要跟他們母子翻臉,所以才多此一舉的要做成她懸梁的假象? 呼吸不暢,她的腦子也逐漸混沌了起來,腳下掙扎著胡亂踢騰,突然夠到放在旁邊的那張椅子的扶手,瑾妃的已經冰涼的心底里,突然就燃起最后的一線希望,也是她費力的探出足見,腳下落了實處,卻根本就來不及歡喜,那椅子因為受力不均,卻是碰的倒在了地上。 外面寒春進了院子,聽到屋子里的響動,不僅奇怪,側目對身邊擔水的小太監道:“你們有沒有聽到什么動靜?” 小太監茫然的搖了搖頭,她也就以為自己聽錯了。因為瑾妃的寢殿是不能隨便放內侍進去的,她就轉身去旁邊的院子里招呼了兩個婆子過來幫忙,幾個人推著水桶推開了瑾妃寢殿的大門,迎面卻見里面的雕花門下面一動不動直掛著的黑色影子。 “啊——” 凄厲惶恐的慘叫聲,在夜色中沖天而起。 瑾妃的你寢宮里面炸開了鍋,劉皇后的鳳鳴宮里引燃了所有的燈火,然后皇帝的御書房里,一個報喪的小太監沖進去,隨后也人聲嘈雜的亂了。 宮門外面,隔著那遠遠的數道宮墻,駐馬而立的那人又再緩緩的笑了。 明明看不到也聽不見,可他閉上眼,就能清楚的看到這一刻宮里每一處正在上演的好戲,一如—— 當年。 * 時間倒轉回事發當天的正午。 因為宋亞青做的荒唐事,這天宋楚芳的壽辰宴會也就不了了之,想來還是多虧了念在她有身孕在身,否則的話—— 依照皇帝以往的脾氣,絕對是要將她也一起連坐的。 宋亞青直接就被押解送到了天牢,他整個人都垂頭喪氣,魂不守舍的被侍衛推著進了陰暗的牢房。 天牢這里因為是關押重刑犯的地方,其實真正關押在此的犯人并不是太多。有些人是犯了罪暫時收押的朝廷命官,這些人沒有過堂定罪的,一般獄卒會格外關照一些,單獨看管起來。而另外一些,就是如宋亞青這樣的,直接被皇帝下旨賜罪,扔進來就別指望再見天日,只等著自生自滅的,這類人,連獄卒都嫌他們礙事,為了方便管制,經常就是幾個人扔進一個牢里的。 宋亞青被塞進四壁森嚴的牢房里的時候,那牢里已經有另外的三個犯人了,因為入獄的時間太長,身上衣裳襤褸,胡子拉碴,容貌都看不清,身上更是散發出一種讓人作嘔的腐臭味道。 宋亞青看著他那些人看著他時候的那種既麻木又森冷的眼神,覺得頭皮發麻,戰戰兢兢的選了個角落蹲著躲避。 他是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惹上這么一場無妄之災了,一大早還因為女兒懷了龍種,歡天喜地的進宮赴宴,被人羨慕和恭維,前后才半天功夫,就成了不見天日的階下囚。 宋亞青越想越窩囊,越想越覺得前程無望,滿心的恐慌,一個人蹲在陰暗的角落里發呆。 兩外三個犯人,彼此之間也不交流,傍晚時分,獄卒送了幾個硬邦邦的窩頭進來,三個人才撲食的野獸一樣,過去就哄搶一空。 宋亞青不是不餓,但是他半生錦衣玉食,看見那東西就覺得反胃,再加上被那幾個人兇惡的目光一警告,就動也不敢動了。 就這么干熬著,一直到了夜里。 這牢里陰暗,比外面的天黑的更早一些,宋亞青餓的胃痛,腦子里更是昏昏沉沉的打盹,正睡的難受的時候,突然聞到刺鼻的酸臭味,同時一道黑影朝他撲了過來。 宋亞青驚恐的就要大叫,卻被人一把捂住了嘴巴。 他到底只是個讀書人,再加上體力不支,根本就無從反抗,那人剝他褲子的時候,他就逮住了,再等對方暢快淋漓的辦完了事,他就更是痛的半昏厥過去了。 自小就錦衣玉食的世家子弟,雖然他們宋家的家規森嚴,宋義不準他們行為荒誕,但是年輕的時候廝混在一起的朋友中間也有養了優伶小官兒玩樂的?,F在他這年紀一大把了,居然還遇上這種事,宋亞青羞憤欲死,卻那人死死的壓在牢房的角落里,動也動不了,只覺得胃里翻江倒海的往上反酸水。 這邊他正頭腦昏聵著,那人系好褲帶,不想隨后卻從襪筒里又摸出一把薄如蟬翼的小刀。 “你——你做什么?”宋亞青也顧不得身上疼,瞬間清醒了,他卻叫不出聲音,只顫巍巍惶恐不已的看著那人,“別——別殺我!” 這是要殺人滅口嗎?大家都被關在這鬼地方,一輩子估計是出不去了,他還能怎樣?殺他?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那人胡子拉碴,完全看不到臉上表情,只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嗜血的冷光。 他重又將宋亞青按在了地上,捂住了他了嘴巴,聲音粗糲又無情緒的說道:“怪只怪你自己不長眼,管不住你那物件,既然是多余的東西,自然是要切掉的?!?/br> 話音未落,手法精準,霍的一刀。 宋亞青撕心裂肺的痛呼聲都被他堵在喉嚨里,渾身抽搐著抖了抖,然后就兩腿抽搐著昏死了過去。 * 驛館。 自從回來之后,即墨勛就一直陰沉著一張臉坐在花廳里,一句話也不說。 因為知道他的心情不好,文馨公主就躲的他遠遠的,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就再沒露面。 二更時分,有個侍衛打扮的男人行跡鬼祟的求見,送了一件東西過來,然后就一切都風平浪靜了。 宋楚兮和端木岐這邊,這天卻都睡得晚,兩個人閑著沒事就在宋楚兮那里對弈。 宮里瑾妃突然自縊身亡的消息很容易便傳出來了,不算什么機密的事。 長城把事情大致的稟報了,宋楚兮正要落子的手指卻是一頓,抬眸看向了端木岐,“是懷王做的?他要拆了殷紹和殷化之間的同盟?” 說瑾妃自縊,她是根本就不信的。 一則那女人沒這膽子和魄力,二來—— 這時機也把握的太巧了,讓人想要不去懷疑另有原因都難。 “可能吧?!倍四踞矝]多想,見到長城欲言又止,就挑眉看過去,“還有別的事?” “剛有人去拜見彭澤太子了,他那邊沒我們的人,不知道具體什么事,但那人是從天牢過來的?!遍L城道。 ☆、第044章 打臉殷氏,禽獸不如 從天牢過來的? 那就是和宋亞青有關了? “他動了宋亞青?”端木岐不由的倒抽一口涼氣。 即墨勛那人沒有大肚量,就算只是個侍妾,但是宋亞青也著實是極大的損傷了他的顏面,他會出手報復,并不奇怪。 “你馬上再去想辦法問清楚了,到底是什么事?!甭砸凰尖?,端木岐道:“宋亞青是皇帝親自下旨打入天牢的,想來即墨勛就算是再莽撞,也應該不至于傷他性命的?!?/br> “是!”長城領命,轉身退了出去。 “我現在比較好奇的是——是誰幫他做的?”宋楚兮半晌沒說話,這時候才微微沉吟道:“這里是天京,天牢那里更是沒有皇帝的諭令就不能擅自出入的,即墨勛就算是彭澤太子,在那里也玩不轉的,更何況從中午事發開始到現在,根本就沒有多少時間給他去疏通?!?/br> “能把手伸到那里的,沒幾個人,就目前來看,無非兩種可能——”端木岐道,懶洋洋的打了個呵欠。 宋楚兮擰眉看向了他,“是殷紹?還是殷梁?” 除了這兩個人,其他人應該很難做到的。 但既然這件事已經發生了,那就說明即墨勛和他們其中的一方已經達成了某種協議了。 用宋亞青這事兒送了即墨勛一個人情,下一步就該逐漸謀得彭澤從旁的支持和幫助了。 可到底是殷紹還是殷梁呢?這兩個人都是有可能的,一時間也難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