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二夫人母女都對宋楚兮心存忌憚,不愿意和她過分親近,所以后面的馬車也是另外準備了兩輛的,宋楚兮上了最后面一輛,二夫人一家坐的是第二輛,車隊由宋承柏騎馬護衛著離了巷子,往宋氏祠堂的方向行進。 宋楚兮氣定神閑的坐在馬車里,舜瑜和舜瑛兩個卻是隨時戒備,不敢掉以輕心。 宋楚兮見狀,就不以為然的笑了,“這個時候街上都是人,那老太婆但凡不是瘋了,難道還敢當街行兇不成?” “話是這樣說,可奴婢就是覺得她今天一定會有所行動的?!彼磋ふf道。 如果不是這樣,這幾天劉管家也不用那么神秘,屢次往老夫人那里跑了,兩人一定是策劃了一場針對宋楚兮的大陰謀的。 兩個丫頭憂心不已,宋楚兮卻泰然處之,她一向都不委屈自己,不讓自己在莫須有的事情上浪費過多的時間和精力。 車隊平穩的行進,卻居然真的是一路無事,連著過了兩條街巷,就在舜瑜兩個將要放松警惕的時候,馬車下面卻是聽到一聲明顯的碎木聲,然后緊跟著下一刻,車廂就突然失衡,緩慢的往一側歪去。 舜瑛一把抱住了宋楚兮,而舜瑜已經動作利落的踹開車門跳下了車,徒手將歪斜的馬車撐了一把。 “怎么回事?”舜瑜冷聲問道。 彼時那車夫已經摔在了地上,旁邊隨行的護衛趕緊上前撐住了將要傾翻的車廂。 那車夫拍了拍身上泥土爬起來,趕緊過來查看。 這個時候,走在前面的宋承柏也聽了動靜,匆匆折返。 他翻身下馬,大步走過來,也沒說別的,先自顧走到車門那里,幫舜瑛一起把宋楚兮扶著下了馬車。 “二少爺,這車輪不慎卡在石板中間了,大概是剛才拉車的馬受驚,拽的太用力了,輪軸損壞了?!避嚪虿榭粗?,過來稟報。 宋承柏擰眉看過去一眼。 這條路是用青石板鋪起來的,大概是年久失修,那里剛好兩塊石板的銜接處塌陷,然后好巧不巧的,馬車行過的時候車輪就卡在了里面。 那個縫隙本來就不大,大概是卡了一下,車夫沒注意,強行讓馬兒拖拽,這會兒木制的輪軸就從中折斷了。 他們宋家的馬車又不是紙糊的,居然被卡一下就斷了輪軸? 宋承柏的臉色一下子就冷了下來,隨手一鞭子就抽在那馬夫臉上,“出門之前不知道檢查馬車嗎?” 他這人,素來溫文爾雅,很有風度,這還是頭一次沖著下人發脾氣。 那車夫臉上別抽出一道血痕,捂著臉趕緊跪下去,“是小的疏忽了,小的知錯了?!?/br> 他也不辯解什么,只是態度誠懇的認錯。 這條街的位置不算偏僻,他們的車隊堵在這里,附近已經有百姓駐足觀望了。 宋承柏略一思忖,就對宋楚兮道:“我去跟父親說一聲,請他挪到祖母的車上,你去和母親她們擠一擠吧?!?/br> 宋承柏的第一反應,也是老夫人要出招。 “也好!”宋楚兮并不拒絕,點頭應了。 這時候前面宋亞儒和二夫人坐的馬車已經停了動靜停下來了,按理說三輛車中間的間距不大,最前面老夫人那里也應該聽到了動靜,可是還不等宋承柏說什么,那馬車的車夫居然就沒事人似的駕著車一路急行,轉眼就拐過街角跑的沒影了。 宋承柏黑了臉。 宋楚兮見狀,就忍不住失聲笑了出來,“祖母走的真急??!” “前面就是集市了,再過一會兒人會更多,還是到前面的車上和母親他們擠一擠吧,前面也不是很遠了?!彼纬邪貜妷褐饸庹f道。 老夫人那里,他說也說過了,勸也勸過了,但那老太太就是耿耿于懷,天天喊打喊殺的嚷嚷,非要替宋楚寧報仇。 宋楚兮看了眼前面的馬車。 宋亞儒現在的腿腳不方便,是不能騎馬的,二夫人和宋楚晴又都是弱女子,自然也只能是坐車的,這樣一來,那輛本來還算寬敞的馬車里面的空間就也明顯的局限了。 “算了,大家擠在一起也怪難受的?!彼纬庀肓讼?,還是拒絕了,“反正時間還早,二哥哥你讓人回府去重新給我趕一輛馬車過來吧,我在這里等著就好?!?/br> 宋承柏是真不知道老夫人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卻是不放心的,“這——” 宋楚兮就又說道:“祖母一個人先去了祠堂呢,她最近的情緒也不穩定,萬一見了族長夫人再起沖突,二嬸在身邊也能勸一勸?!?/br> 那老太太現在就跟條瘋狗似的,說咬誰一口就咬誰一口了。 宋承柏是真的不放心她,想了想又道:“我讓他們護送父親和母親先過去,這里——我陪你一起等馬車過來吧?!?/br> 他這人,倒是十分謹慎的。 “不用了,二哥哥你也說了,前面就是街市了,這大庭廣眾的,也不能出什么事,我自己等著就是。叔父的腿腳不靈便,祠堂那邊你還是看著比較好?!彼纬膺€是再次拒絕了。 反正這一次宋亞青做的事情很不地道,往年他都是要參加了祭祖大典之后才啟程進京的,今年這就為了避難算計,居然連祖宗都不要了。 族里那些老頑固本來就對他們這一家子有意見,宋承柏想想也覺得頭大,遲疑了一下,又左右看了眼周圍人來人往的環境,就只能是松了口,“那好吧,我給你留下幾個人來,一會兒馬車趕來了,你自己過去。就從城里走,時間趕得及?!?/br> “好!”宋楚兮點點頭。 宋承柏又吩咐了人將壞掉的馬車挪到路邊,看著小廝回府去了,這才重新上馬,護送著宋亞儒一行先走了。 宋楚兮站在路邊含笑目送。 “小姐,您為什么要打發了二公子先走?有他在,回頭就算發生了什么事,好歹是有個幫襯?!彼磋げ唤獾?。 “都說了這里光天化日的,她不敢動手的?!彼纬馄财沧?,緊跟著又是話鋒一轉,諷刺道:“而且只管幫襯有什么用啊?!?/br> 舜瑜兩個還在納悶不解的時候,卻見這邊宋楚兮突然已經綻放了滿臉的笑容,沖著街道對面的茶坊二樓一揚眉道:“樓上的那位公子,熱鬧瞧完了,能否借車代個步?” 舜瑜二人狐疑的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這才發現那二樓臨街的露天平臺上,紫袍玉帶,沐浴陽光站著一個人。 彼時端木岐的手里還正捧著個彩釉茶碗,氣定神閑的一邊品茶一邊盯著下頭的街道看熱鬧。 宋楚兮的嗓門雖然不高,但是因為太突然了,路邊的行人都被她這驚人之舉嚇了一跳,紛紛抬頭去看。 那一個瞬間就經受了萬眾矚目,端木岐卻全然也不覺得不自在。 他似乎是考慮了一下,然后就也是隔著街道沖下面的宋楚兮遙遙喊話,“何以見得我現在就剛好得空?” “你不得空正好!”宋楚兮回她,然后就當機立斷的扭頭對舜瑛道:“去看看你家少主的馬車停在哪里了,先借來應應急?!?/br> 舜瑛是真沒想到端木岐會出現在這里,他們這兩個當事人從容自在,可是她和舜瑜被人圍觀之后就渾身都不自在了。 “是!”舜瑛趕緊的應了,就快步跑進對面的茶坊里,去找長城查問馬車的去向。 宋楚兮退到身后的屋檐下等著,只片刻的工夫,那茶寮旁邊的胡同里就有人趕著一輛華麗的馬車出來。 宋楚兮也不客氣,提了裙子就要過去。 等在旁邊的宋家的那個車夫忍不住的上前一步,面有難色道:“小姐,咱們府里的馬車一會兒就到了,還是等一等吧?!?/br> 宋楚兮止步看她一眼,面上笑容和氣,“那你就等著吧?!?/br> 說完就不再管她,徑自踩著踮腳凳上了車。 端木岐這輛馬車是長城帶了幾個心腹隨時跟著的,而宋承柏留下來的人也都十分本分,宋楚兮上車之后就都自覺尾隨。 馬車緩緩啟程,拋開身后一大片的議論聲不提,拐過街角,進了前面街市的那條街。 端木岐歪在最里面的軟榻上,手里還捧著之前他在茶坊里喝剩下的半盞茶,眼中帶幾分揶揄的笑意挑眉看向坐在車門后面的宋楚兮,“當街搭訕,你的本事真是越來越大了?!?/br> “我趕時間啊?!彼纬獠⒉灰詾橐?,聳聳肩道:“再過一會兒這街上就都是人了,到時候就算宋家的馬車送到了,我也過不去了,那豈不是要讓老太婆稱心如意,剛好是中了她的詭計了?” 人人都覺得老夫人要對她下狠手出損招,而且八成是要在路上安排意外或者行刺的,卻偏偏宋楚兮自己不以為然。 就像她前面所說的,這樣光天化日的,老太婆就算派了人來行刺也未必就能保證萬無一失,再一個不小心,反被她捏住了把柄,那就得不償失了。 但是她設計了損壞了馬車是事實,又故意吩咐車夫駕車先走了,分明就是為了阻斷宋楚兮前去祠堂的行程的。 因為這條街上的集市一旦開了,就會被人群擠的水泄不通,馬車絕對難以通行。 這里,是通往宋氏祠堂的必經之路,老太婆既然要阻斷她的行程,宋楚兮自然就要馬上拆招了。 這個丫頭最大的好處就是腦子反應永遠都比別人要快。 端木岐笑笑,繼續調侃,“什么詭計?你知道她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不是你知道嗎?”宋楚兮眉毛一挑,然后就爬過去,挨著他的榻邊坐了,“她要把我阻在路上,是在祠堂那邊做了安排了吧?她要做什么?想要嫁禍給我嗎?” 如果那老太婆不是直接對她出手,那么就應該是迂回一把,準備要借刀殺人了。 端木岐手里端著那茶盞晃了晃,卻是故意吊著她的胃口不說。 他面上神情始終如一,沒什么正經的。 但越是見他這樣,宋楚兮的心里就越是覺得事情非同小可,不由的就坐直了身子,正色去拽他的袖子,“她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端木岐的胳膊被她一晃,杯子里就濺出幾點茶湯,落在了袍子上。 他翻身坐起了,順手將茶碗放在旁邊的柜子上面,然后拍掉袍子上的水漬,這才不徐不緩的慢慢說道:“你們宋氏一脈,今天恐怕要遭受滅頂之災了!” 滅頂之災?居然是這樣嚴重的事情嗎? 宋楚兮也不由的心頭一緊,只定定的看著他,“怎么?” “這幾天我的人一直在宋家附近盯著,那個劉管家跑了兩次外城,又連夜帶人潛到了宗祠附近幾次,好像——是在今天祭祀的祠堂下面,埋了為數不少的火藥了?!倍四踞?。 火藥? 老太婆居然是想著要炸毀祠堂嗎? 歷來祠堂都被視為是一個家族的圣地,是整個家族綿延發展下來的福祉所在,家族里的任何一人都不敢隨便褻瀆的。 是因為知道她今天要來祭祖,所以那老太婆就惱羞成怒的想要再這里結果了她? 宋楚兮的心里越發覺得這老太婆不可理喻,但只轉念一想,不由的又是心弦一緊,擰眉看向了端木岐,不可思議道:“他們的目標,是你?” 如果只是為了針對她宋楚兮,那么這樣的舉動就未免太過小題大做了。 端木岐笑了笑,臉上去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宋家的那位老夫人又不是真的瘋了,說是她要炸毀祠堂是假,但只要是埋了火藥在那里,根本就不需要引燃,該發揮的作用就還是能夠發揮的?!?/br> 老夫人之所以不能肆意的處置宋楚兮,就是因為有端木岐在后面替她撐腰,所以這一次釜底抽薪,她居然就直接打上了端木岐的主意。 宋楚兮也是宋家的人,而且她又是個無權無勢的弱女子,如果說是她要損毀宋氏的祠堂—— 最起碼,她就不具備這樣的能力。 而端木岐的話,他對宋家來說,是外人,自然不會在乎這些。 而且宋氏和端木氏在南塘旗鼓相當,如果說端木岐要對宋氏下手,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到時候就算宋楚兮不能被打成是他的同謀,回頭一旦端木岐成了眾矢之的,那么區區一個宋楚兮,還不就是被人捏圓揉扁的隨便處置嗎? 這一招,的確是有夠狠的。 也就難怪端木岐會全程盯著等在半路了。 宋楚兮的目光微微冷凝,沉默了片刻方才重新抬頭看向了端木岐道:“你是怎么應對的?叫人把火藥挖出來了?” “又不是有人要炸我家才祠堂,我做什么去管那閑事?”端木岐被人算計了他卻也不怒,卻反而笑的云淡風輕。 宋楚兮想想,也覺得這才是他的正確反應,遂也就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