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宋家這么急吼吼的投奔了朝廷,一旦端木家被孤立,那么被拿下,也是遲早的事情。 現在值得慶幸的事,端木家又回到了端木岐的手中,如果還是被端木旸把持,那么他借著唐家的關系,靠上的就也是太子殷紹。而殷紹絕對不會讓皇帝懷疑他有獨自吞并南塘的野心,到時候為表誠意,只要他從中下餌,稍微挑撥,南塘內部兩大世家就勢必要針鋒相對的嗆起來,兩敗俱傷是一定的。屆時全面拿下南塘,皇帝心滿意足了,而殷紹就會占據了頭功。 這些話,宋楚兮暫時并不想和宋承柏說的太清楚。 “還有——”抬頭見宋承柏正大惑不解的看著她,宋楚兮就趕緊扯出一個笑容,手指一點,在那堆信紙中間壓在了其中一個名字上,“北狄太子殷紹身邊的這個女人,是什么底細?” 宋承柏側目看去,就忍俊不禁的笑了,“你的眼光倒是毒辣,居然一眼就瞄上這個女人了?!?/br> 宋楚兮微微皺眉,“怎么?” “這女人的來歷的確是值得推敲?!彼纬邪氐?,垂眸抿一口茶,就將茶杯放下,隨手撿起那封信,“這女人是在三年多以前,北狄太子續娶太子妃兩月之后入的東宮,當時梁州之地頻發匪患,太子殿下領了皇命,擔任欽差,前往剿匪,回程之前,當地官員自是要好生的設宴款待巴結一番,這個女人,說是梁州刺史霍青云的外甥女兒,因為生的美貌,并且習得一手好琴技,在當天的宴會上驚艷四座,次日太子殿下啟程回京的時候,欽差儀仗里就補了一輛她的車駕了?!?/br> 殷紹貴為當朝太子,走到哪里都是巴結者眾。 梁州那里地處偏遠,如果不是因為匪患的關系,他本地的官員就算是想要巴結也搭不上線,所以會趁機獻寶獻美,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了。 不過以宋楚兮對殷紹的了解,他那人雖然不會在女色上刻意的克制自己,但是做什么事都收馳有度,絕對不會隨便什么人都往回領的。 “這么說來——這位承微娘娘是的確美貌了?”宋楚兮忍不住的沉吟。 “大概吧!”宋承柏笑笑,“不過你應該知道,別說是天京里太子親王的后院,就算是咱們這樣的世家大族的后院里,一個出身只能算是一般的女人想要長久的站穩腳跟,只憑美貌,卻是遠遠不夠的?!?/br> 世家大族的后院里,女人們為了爭寵,手段層出不窮,其中慘烈的程度,遠比朝堂上官員之間的明爭暗斗都利害。 尤其宋楚兮還十分清楚,殷紹對他后院的女人,除非是他們惹到他的眼皮子底下,否則如果只是后院爭寵奪權的小事,他是一般不會主動插手干涉的。 而他從梁州帶回去的那個女人,在京城之地毫無根基,但是這三年多以來,不僅安然存活了下來,更是在太子府的后院穩穩地占據了一席之地,可謂風生水起。 這個女人,的確是勾起了宋楚兮的幾分興趣。 畢竟—— 殷紹那人可不是女人隨便給幾句溫言軟語就能籠絡住的。 宋承柏提起這個女人,那神色,佩服之間又滿是揶揄的味道。 宋楚兮失神了片刻,察覺他的神色有異,就忍不住問道:“怎么?你對我藏私?” “也不算什么藏私,只是太子府中的一個妾室罷了,與你所謀的大局無關,我原還為你不會感興趣的,所以有些事就一筆帶過了?!彼纬邪氐?,將那信紙扔回桌上,又端起茶碗喝了口茶,然后才道:“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說與你聽好了。這個女人能在東宮里站穩腳跟,的確是不容易,因為她不僅出身不高,而且——在被太子殿下帶回天京之前,她是因為死了夫婿才會被迫寄居在自己的舅舅霍青云家里的?!?/br> “嗯?”這一回,當真是連宋楚兮也不得不更加重視起來了。 “在達官貴人眼中,除了正妻的出身必須清白高貴,至于后院里其他的女人,不過都是些玩物罷了,也沒什么好挑剔的,不過說到底,以這個女人的出身,就算她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睞,也注定了她爬不了太高。當初太子殿下大約是真對她喜歡的緊,回京就給了她一個承微的名分,這幾年在太子府,她也逐漸站穩了腳跟,但是位份卻止步于此,一直沒有往上提,足見太子其實大概也就是這么個意思了?!彼纬邪氐溃骸安贿^這個女人也的確是很有手腕的,最初幾年,因為盛傳她是早年在夫家的時候一次小產損了身子,不能有孕了,你是知道的,在皇家,生兒子來固寵才是上上之選。一個出身有瑕疵,又注定了不能生育的女人,自然不可能構成威脅,就是因為如此,一開始無論是太子妃還是太子的其他姬妾都沒將她看在眼里,只各自卯足了力氣生兒子??墒钦l也沒想到這個女人居然會出奇招,入東宮半年以后,居然就哄得太子殿下點頭,將皇長孫交給她照料了?!?/br> 宋承柏給出的資料里顯示,這幾年殷紹的后院,太子妃廖倩華懷過一次孩子,但是不幸小產流掉了,而其他的姬妾也有傳出過好消息的,只是很不走運—— 迄今為止,殷紹膝下上了玉牒的子嗣,還是只有殷桀一個。 雖然到目前為止宋楚兮也不敢肯定殷紹的這位長子到底是不是當初她生下來的兒子,但至少在名義上,這還是就是她所出,是當朝太子的嫡子也是長子。 這個孩子,是要做繼承人來培養的,所以除非是廖倩華愿意將他抱過去,否則—— 殷紹就算答應將他交給別的女人照料,那女人也沒有資格成為他的養母,否則就只會貶低了孩子的身份,同時也讓殷紹被人詬病。 “這幾年,皇長孫一直都是這個女人一手照料的?”宋楚兮問道。 皇室,比其他的達官顯貴之家都更重視子嗣,如果那個女人自己無法生育,她會將主意打到殷桀的身上就不足為奇了。 畢竟,就算她不配作為皇長孫的養母,只從一開始就籠絡住了這個孩子,將來也可以作為依靠。 “是??!”宋承柏聳聳肩,不甚在意道:“據說她照料那孩子倒是十分用心的,不過想也知道,太子殿下膝下的一根獨苗,但凡是她照顧的有一丁點兒的差池,太子也不能這么放心,一直把孩子交給她。據說早幾年的時候,太子妃自視甚高,是不屑于前一位太子妃留下來的這位長孫殿下的,不過后來她小產過一回之,也動了點心思,去求太子將孩子抱給她養,但是卻被太子殿下給一口否了?!?/br> 不管怎么說,將孩子放在廖倩華這個太子正妃身邊都才是名正言順的。 殷紹會沒有點頭,的確可見他對那房妾室是十分信任的。 也許吧,就只有自己不能生育的女人才會對別人的兒子更多幾分的用心。 這個女人照料殷桀,雖是存了私心和利用的,但既然她要用孩子來籠絡殷紹,那就至少表明她應該不會對孩子不利。 可是那個孩子,真的就是她當年九死一生生下來的那個孩子嗎? 雖然殷紹就是那樣的人,為了逼死她,會用那樣的卑鄙手段誆騙她,可是—— 那時孩子出生的時候她記得很清楚,她沒有聽到孩子的哭聲,而且那一定不是錯覺,因為當時宛瑤就在她身邊,宛瑤雖然忙著照顧她,沒能顧上孩子,可是那孩子也的確是生下來就沒有任何聲息的。 宋楚兮心煩意亂,她分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到底是期待還說是忐忑。 殷紹那人無所不用其極,實在是太難把握了,在親自確認之前—— 她雖然一直的心存僥幸,這四年來無時無刻的不在暗暗的告訴自己,她寧肯相信當年那就是殷紹為了逼死她而用的障眼法,現在太子府里的皇長孫殷桀就是她的兒子,可也不能排除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她的孩子真的生下來就是個死胎,而殷紹為了鞏固地位,又另外抱了一個不相干的孩子回去魚目混珠。 因為,殷紹他——就是這樣的人,這樣的事,他絕對做的出來。 宋楚兮在袖子底下用力的掐了掐自己的掌心,面上還是竭力的維持鎮定,她起身走到里面的桌案旁邊,取過半涼了的茶盞捧在手中抿了口茶,然后才又帶了幾分揶揄語氣的開口道:“現在的太子府,最受寵的還是良娣安意茹?而懷王殷化,卻是專寵側他那位側妃梅氏的?” “你這丫頭,怎么就對人家后院的這些家私這么感興趣?”宋承柏聞言,不由的失笑,想了想,也是覺得甚為有趣,“說起來北狄皇室這一家子也是當真有趣,太子和懷王一黨在朝廷上掐的不可開交,但是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兩人的后院居然異曲同工,都有這么一件稀罕事兒,正妃統統都是擺設,反而把個妾室寵的上天入地,前無古人。而且吧——那兄弟兩個在女人上面的口味也是夠像的,說他們不是兄弟,恐怕都沒人信——” 說起別人的風流韻事,宋承柏一時興起,滔滔不絕的說了半天,突然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面前站著的是宋楚兮。 “咳——”宋承柏有些尷尬的咳嗽了兩聲掩飾尷尬,然后就又正色說道:“反正就是幾家王府后院里的雞毛蒜皮,你要想聽故事,不如去看話本子好了?!?/br> 宋楚兮捧了茶碗,就站在書架前面瀏覽上面的藏書,再就沒有回頭。 “的確都是些雞毛蒜皮?!彼拈_口說道:“不過二哥哥你與我多說一些也是好的,再過幾年,等族里的祭典過后,我就要蹭端木家進京的隊伍一起進京了,這些王孫貴族,沒準還真的能見上一面,或是打上交到的,提前多知道一些,總不會有錯?!?/br> 宋承柏端著茶碗的手指一僵,詫異不已的猛然抬頭看向了她。 他就說是宋楚兮為什么會跟他要了天京方面那么詳實的資料,卻是怎么都沒想到這丫頭居然已經做了這樣的打算。 臉上表情一瞬間就轉為凝重,宋承柏抿唇想了想,就重又抬頭看向她的背影,“這個決定,應該不是你臨時起意才做下的吧?” “要不然呢?”宋楚兮反問,“我還沒有你們自大,以為只憑著自己的一己之力,就足以抵擋宋亞青父子回過頭來的瘋狂報復。說白了,眼前的局面也正是如二哥哥你所見到的那樣,我在宋家,一無根基,二無人脈,在南塘這里,根本就還是他們宋亞青父子的天下,一旦等到宋亞青他年后回來,說句難聽的話,他要動我,我根本就毫無還手之力,所以——我怎么可能坐以待斃,就留在這里,等他們來殺?” 她是步步為營,從重回宋家的那一天開始,就已經把后面的每一步路都精確打算好了。 這個丫頭,不僅有膽量,并且遠見卓識,目光長遠。 雖然明知道她就還只是個不滿十四歲的小姑娘,可是不知道為什么,每每在她面前,宋承柏都無法將她做一個女子或是孩子來看待。 “你跟端木少主都說好了?”定了定神,宋承柏問道。 “嗯!下月初四啟程?!彼纬獾?,頓了一下,又補充,“到時候你盡管把我的行蹤寫信先告訴宋亞青和宋承澤父子知道,我人不在他們的勢力范圍之內,他們奈何不得我,也省得他們之中誰的疑心病犯了,會要想著對你們二房的人下手?!?/br> 宋承柏父子倒戈的事,現如今從明面上還沒散出去,可是一旦讓宋亞青和宋承澤之中的任何一個人知道,都一定不會容忍。 “嗯!我知道了!”事關生死,宋承柏半分也不敢大意,立刻就點頭應承了下來。 “那我沒什么事了,今天麻煩二哥走這一趟了?!彼纬獾?,這已經是個變相的逐客令了。 “那好,沒別的事,我就先告辭了,過幾天的祭典還有一些事情要準備?!彼纬邪胤畔虏柰?,站起來。 “好!那我就不送二哥了!”宋楚兮頷首。 宋承柏整理好衣袍,要走之前,還是忍不住的止了步子,神色憂慮的又看一眼她的背影,“楚兮——”他開口,語氣卻多少帶了幾分猶豫,過了一會兒才嘆了口氣,正色道:“我知道我說這話有些多余,但是回頭你一個人出門在外,當心些?!?/br> 宋楚兮是要跟著端木岐走的,他們宋家這邊就完全插不上手了,所以說什么都也只是口頭上的。 “嗯!我知道!”宋楚兮淡淡的應了聲。 宋承柏于是也就不再多言,轉身朝大門口的方向走去。 “二哥哥!”宋楚兮突然叫住了他。 宋承柏止步回頭,遞給她一個詢問的眼神。 宋楚兮背對著他站在書架前面,宋承柏看不到她的表情,過了一會兒,方才聽她說道:“你我之間——可以互相保守秘密嗎?” 宋承柏一愣,隨后反應過來,目光就不由的一深。 宋楚兮一直都沒有轉身,只是聲音冷靜的說道:“有些事,以及我說過的某些話,我不希望被你我之外的第三人知道?!?/br> 今天她故意把舜瑜和舜瑛兩個都支開了。 她口中的第三個人,是端木岐! 宋承柏的心中微微詫異,但是轉念一想,又似乎覺得她這樣的想法就是順理成章的,便就點頭,“當然!” 宋楚兮沒再言語。 宋承柏又等了片刻,然后就推開門走了出去。 對于他的保證,宋楚兮還是放心的,畢竟—— 端木岐是不能找到他來逼問今天這書房里兩人之間的談話內容的。 宋楚兮知道她這樣做很有些小人之心,就算端木岐有一手掌控南塘的打算,而如果他們兩人之間的關系就照目前這樣的狀況發展下去,這和她要吞了宋家的計劃并不沖突。 可是—— 有些事,她終究還是不能暴露在他的眼前的。 在這世上,除了自己的至親,她不信任何人,這是從上輩子開始就養成的習慣。 她不習慣于依賴他人,所以她做的每一個決定,每一件事,都一定要從自己的立場出發,就比如是現在,明知道如果她去借端木岐的手,更容易將整個宋家弄到手,可是她依然要自己親自動手,一步一步的籌謀。 靜默的又再站了一會兒,宋楚兮就又轉身回到桌旁,把散落在上面的幾封信函取回,又混在了案上那一堆凌亂的信件中間。 燈光下,一堆密密麻麻的字跡中間,她的視線停留在自己之前可以點過的那個名字上頓了頓,然后就從容轉身,推開書房的大門走了出去。 舜瑜和舜瑛兩個并沒有在這書房外面窺測,宋楚兮轉身回了花廳,彼時兩個丫頭已經準備好了晚膳,在扯著脖子張望。 “小姐怎么才過來,飯菜奴婢都讓廚房給您熱過一回了?!彼磋む亮艘痪?,舜瑛已經捧了溫水過來給她凈手。 宋楚兮一邊洗手一邊道:“這里不用你們伺候了,我書房的桌子上有些信件,你們兩個帶個火盆過去,都處理干凈吧?!?/br> 前面她是故意避開舜瑜和舜瑛兩個,單獨找了宋承柏來打探小道消息的,但是回過頭來卻又大方起來,并不將那些密信的內容對兩人遮掩。 橫豎她做了什么,端木岐都會知道。宋楚兮在他面前,永遠都懂得把握尺度,她可以讓他懷疑和不放心,但是堅決不能讓他誤會她已背叛,然后另起殺心。 “好!”兩個丫頭也是順從,乖乖的應了,服侍她做下來用膳,就帶了火盆去書房,把那些信件一一的撿起來焚燒成灰。 因為剛剛得了京城方面太多的消息,宋楚兮的心神不定,所以晚膳也就吃的不多。 等她放下筷子的時候,舜瑛兩個還沒回來,宋楚兮吩咐了一聲院子里的二等丫頭讓給她備水沐浴,然后就先回了臥房。 坐在燈影下,她的手指緩慢的敲擊在桌面上,心里卻一直在琢磨著宋承柏跟她提過的殷紹的那房妾室的生平。 顏玥?她既然是梁州刺史霍青云的外甥女,那么就不該有可能攀附到京城方面的其他任何勢力。而且殷紹那人的心機深沉,他要留在身邊的女人,哪有不先將對方的底細一切摸清的道理?這樣一來,十有*,這個女人的身世背景上面就應該不會有問題了。更何況這女人居然可以僅憑一己之力就在太子府站穩了腳跟,以懷王殷化為首的,殷紹的那些兄弟沒應該也早就注意到她了,有關她的一切,那些人都會去查,這么一來,她身上就更不可能藏著什么秘密了。 顏玥?顏玥! 難道真的就是自己多心了嗎?那就只是個不折手段,一心想要攀高枝的女人而已? 左右是在沒見到真人之前,所得的線報再詳盡,也都只能是聽聽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