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戚王見她來,舒了舒身,雙手閑散地放到案上:“覃珀的事我問清了,確不是女郎的家人,是一伙勢力不小的人販,趁著亂世,四處坑害慣了。與東榮皇室……”他禁不住一聲蔑笑,“倒算是有點關系?!?/br> 繼而又含歉道:“是我大意,讓女郎受驚了,這幾人我會按律問罪?!?/br> 他只道她是急著來問結果的。阿追猶有些白的嘴唇抿了抿,道:“那這尋親的事……可否不要太急?” 戚王淺怔,當她是因為這番險事而對他有些怨氣,倒也未覺不快,頷首而笑:“是不該太急。女郎仍先回那別院安心住下吧,再有人尋來,我必先替女郎查問清楚?!?/br> 阿追下一語卻是:“戚王殿下可否為我尋個差事?” “差事?”戚王顯一怔,阿追點頭:“是。我想……若可以,我便在戚國留一陣子,待得自己能想起些事再做尋親的打算。這般下去,我總不好白吃白住,一來自己過意不去,二來時日久了殿下大約也難免覺得我太添麻煩?!?/br> 人么,心里總是有計較的,這是人之常情。若是個有些交情的,幫幫忙許還覺得理所當然,但像她這樣從前與戚王并無半點交情的托人幫這么大的忙、自己卻日日什么也不做,日子長了總歸不好。到時候戚王雖也未必有甚格外的厭煩表露出來,可對為她尋親的事大抵也難上心,這對她是個后患。 阿追平平緩緩地說著,見戚王皺眉,忙又續說:“我并無覺得殿下小氣的意思,只是既是亂世,殿下要cao勞的事必已很多,再有我這樣一個忘了九成世事的人來額外添亂,任誰都會覺得煩的。殿下讓我自食其力些于誰都好,讀書寫字我會、洗衣縫補我也做得,如是需要臺面上的禮數的事……我也可現學!” 她說得誠懇至極,一雙雪亮的水眸里期盼滿滿。戚王心下一動,說不清什么由頭,一句“等尋到親讓你家人還錢”的話竟無端咽回。怔了怔,他松下笑來:“王宮里缺個侍衛首領?!?/br> 阿追大驚:“哪有女子當侍衛首領的?”拳腳功夫她也當真不會??! “揮刀就砍自己,女郎必鎮得住手下!”戚王笑侃道。見她雙頰驟紅,心頭竟掃過一縷得意,轉而又忙收了這番調侃,認真思量后緩緩道,“謀士也需,女郎試試這個?” 阿追一時只道他還在說笑,見不像,更是不解皺眉:“又哪有女子當謀士的?” “謀士重在‘謀’,與男女何干?”戚王朗朗笑說,復又定定地看著她,“我十四歲即位,在位七年,自問看人還有幾分功夫,只看女郎敢不敢做?!?/br> “我……”阿追其實底氣全無。她一個連自己記不得、更不知天下格局的人,當什么謀士??? 可要謀差事這話偏是她自己說的,眼下總不能戚王尋了事給她、明言他看人“有幾分功夫”之后,她又反說“我不干”。心里矛盾了好半晌,硬著頭皮點了頭:“我……我試試看?!?/br> “嗯?!逼萃觞c頭淡淡,旋即吩咐云瑯送阿追回別院去,交待云瑯好好照顧她,待得傷好了再說謀士的事不遲。 阿追松一口氣,向戚王施了個萬福就從書房離開了。 她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嬴煥的目光由在門處定了許久。少頃,他將手緩緩從桌上挪開,露出原蓋在袖下寫滿字的帛,一字字地又讀了一遍,神色間的陰晴轉了幾番。 弦國國君親筆信,意在尋人。殷氏女,年十七歲。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mint夏、迷諳的火箭炮~~ 謝謝月光潮水、衍衍、松雪鶴的手榴彈~~ 謝謝雪小閑、血鸞、青樓行業協會委員長色(……)、鈴朵朵、當歸紅棗、川澤、衍衍、扶襄、敏言、smile卿塵、不想上班困得要死的葉、梨渦里的小腦洞、元氣婦女結緣錢、墨色清韻、松雪鶴、悅兮姑娘、veritas。真理、安小辛、碗碗兒、執梓漠漓的地雷o(*≧▽≦)ツ #有的昵稱好難打啊##有的昵稱好戳笑點啊##青樓行業協會委員長什么的,你快跟@之南 南mama掐一架!# 5|驚夢 阿追養著傷,恰好避開了朝中對于“女子任謀士”一事的反對,待她差不多結疤的時候這樣的風聲也淡了,云瑯來稟說:“褚國下戰書了,殿下召集眾謀士議事,請女郎同去?!?/br> 阿追心里咯噔一下。雖然應了戚王讓她當謀士的要求,但她可沒想到這么快就要她去一同議事。雖則連日來她養傷都沒敢閑著,一直在苦讀關于七國格局的書,可到底日子還短、政事又那么深奧,她到現在大概也就懂了個九牛一毛吧! 這會兒要她去議事,還是迫在眉睫的戰爭…… 阿追緊抿著薄唇滯了好一會兒,到底還是只得更衣前往。她想著,左不過多聽少說,從其他謀士口中再聽一聽眼下的事態也是必要的。 議事的地方設在了王宮中的玄明殿。 玄明殿分了前后兩部分,后頭是戚王的居所,前面便是日常料理政務的地方。戚國尚水德,大殿內外的主色皆是黑色,花紋多用銀色描繪。離殿還有幾十丈時,阿追抬眼一看就感震懾無比,那么肅穆的氣氛,被天頂的陰云照著,堪堪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肅殺感。 她進殿時,人大概到了大半。謀士們的官服也都是黑色,根據品級職務之差,衣緣顏色略有不同。她一身柿紅的曲裾一進殿就顯得扎眼極了,云瑯又不得進殿,她的存在便像是一眾厚重莊嚴的石刻塑像里突然冒出個描繪精細的彩俑來。 一眾謀士都忍不住打量她,隱還有幾句竊竊私語。阿追頷頷首,引路的宦侍示意她在左邊最末的席上坐。 阿追坐下后平心靜氣一番,抬眼悄悄看四周。到了的人都在左邊這側坐著,右側的一張張席全都空著無人。她想了想前幾日讀到的“朝官尊左,軍中尊右”,猜今天大概還有不少武將要到。 過了小半刻,殿外傳音悠長:“主上到——” 一眾正各自討論的謀士皆站起身,阿追隨之起身偷眼一掃,見是行揖禮,就同樣一揖:“殿下?!?/br> 戚王好像在她面前稍停了一瞬才又繼續往前走,禮罷后各自入席,戚王一指案頭摞著的竹簡:“褚國的戰書。謄抄好了,諸位都可看一看?!?/br> 即有宦侍將竹簡捧過來分予各位謀士,眾人看后便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論起來,從防御安排到進攻戰術,阿追聽得云里霧里,更插不上話,只好竭力多聽懂一些。 正議到如何排兵布陣一環時,外面又一句“上將軍到——”。 殿里自然一靜,雁逸入殿抱拳:“主上?!?/br> “坐?!逼萃躅h首,雁逸的目光左右一蕩,眉心一跳:“王宮朝堂,何來女人議政?” 突如其來的敵意直讓阿追一愣,戚王倒不以為忤,笑道:“這位女郎出身名門,又頗有些靈氣,我便想讓她試上一試?!?/br> “哦,是嗎?”雁逸笑音淡淡,側身看向阿追,銀甲折出的淡光刺得阿追不禁想避,“主上贊女郎有靈氣,我便問問,這一戰女郎有何高見?” 阿追被他問得發蒙,實在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他了。再想想,她唯一一回見他,就見他拔劍便割了覃珀的喉,此時便也沒膽子硬碰硬地和她結怨。 她強定下心,道:“我覺得……殿下該小心提防敵人設伏……” 話音未落,一陣哄堂大笑! 她原覺這只是個不疼不癢的答案,一時被笑得懵了。雁逸亦笑了兩聲,又轉而收止,冷眼向她走近兩步:“告訴你,彌關地處山上,以南是我戚國江山,以北是平原一片。褚國自北邊攻入,要設伏連藏身的地方都沒有!” 阿追一瞬恍悟,雁逸眉頭稍挑:“休在這里信口胡言!回你的別院去,我戚國河山還不需你一個別國女子染指!” 這話忒不客氣。阿追銀牙緊咬,瞪了他一會兒后拍案而起,提步就往外走。 “女郎留步?!逼萃趼曇舴€穩。阿追的腳步止在門檻內,努力放緩口氣:“殿下見諒,我幫不上忙?!?/br> “方才議得差不多了,你們去同上將軍說吧?!逼萃醯徶槐娭\士,復看向阿追的后背,“女郎入座稍候,本王還有話要問女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