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仙門斗法大會,雖說是點到即止,但斗法就是斗法,要想完全避免傷亡那是不可能的,否則當初羅峰也不會為了光明正大的殺她,而讓她頂替羅雯兒的資格出賽。杜昊雖然闖下禍事,但蘇玉宸技不如人,紫云峰也只能認栽,唐徊為人狂妄護短,定然不會真的責罰杜昊。 青棱心中忽然有種無法言喻的奇怪感覺。 “若你沒受這重傷,今天也許就和大師兄一樣風光了。你對柳正天那場斗法我看了,很精彩?!笔挊飞鋈婚g把話題扯到了青棱身上。 他說的倒沒假,柳正天是太初門筑基期弟子中奪魁的精英之一,不想被青棱這忽然竄出的廢材黑馬給擊敗,如果沒有蘇玉宸的事,此刻太初門里被人當作談資的應該是青棱,不過蘇玉宸之事一出,沒有人再記得青棱。 “可惜,你‘死’了?!笔挊飞Φ煤苁秋L流燦爛,因伏擊一事,青棱如今形同廢人,不可能再踏上斗法臺,而唐徊已對外宣布青棱死亡,她如今是個活死人。 青棱知他不會無緣無故夸自己。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蕭樂生一天不刺激諷刺人,他就會像逛窯子卻找不到姑娘一樣渾身不痛快。 她挑挑眉,不再理他, 日子一天天過去,蕭樂生是個不甘寂寞的人,日日都會在外面拈花惹草,再回來跟她說外界的消息,在青棱癱在床上的這些日子里,多虧有蕭樂生的存在,她過得并不十分無趣。 轉眼時間數月已過,斗法大會早已結束,太初門回歸平靜,這一番斗法,筑基期的得勝者是太初門的俞熙婉,而結丹期的魁首則花落玉華宮,其他大小宗門皆有所獲,唯有之前的大熱門杜昊,在打敗了蘇玉宸之后,便再沒贏過,最終連前十名都沒有踏進,叫人大跌眼鏡。 這些熱鬧雖然有趣,但卻離她很遠。青棱每日里癱軟在床上,只能看著石室中的青石壁沉思,她身體上的傷口亦漸漸愈和。 元還每隔七日都會替她檢查傷口、換藥,這日又是換藥之日。 “嗯,恢復得不錯?!痹€替她仔細檢查一番之后,滿意地開了口。 “師叔,我是不是可以開始重朔經脈”青棱心中一喜,日日癱在床上,她幾乎要發瘋了,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渴望過力量。 元還一面將床邊的各種瓷瓶收好,一面瞥了她一眼,不滿地搖搖頭,道:“急什么你傷是好了,可rou體還是不夠強韌,還要再強化?!?/br> “如何強化”青棱問他。 元還“嘿嘿”笑了數聲,方才回她:“到時候你就知道了?!?/br> 強化的方法,青棱很快就知道了。 她傷愈之日,元還將她帶入秘境,用特制的靈藥湯日日將她浸泡三個時辰,再將她扔到秘境中的寒沙與焰泉中埋滿一整天,寒沙是北原冰氣所化的冰沙,而焰泉是龍眠沙漠地底的火靈漿,一個極寒,一個極熱。 噬骨的冷和灼心的熱,淬煉著她的肌rou骨骼。 元還這個瘋子,將她的rou體當作武器般磨煉著,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塊精鐵,被不斷打磨淬煉,漸漸變得鋒銳堅韌。 她只能承受著,從痛苦到麻木,整整一年。 青棱從秘境中出來那天,便是她接受經脈重塑的開始。 她見到了唐徊。 唐徊站在石室中央,在明珠柔和光芒的照耀下,眼角眉梢仿佛染了些許溫情,一身白衣,神色平靜,唯有眼中沉涼堅毅叫人望之即醒,不復溫情。 而她癱坐在輪椅之上,像灘無可救藥的爛泥,需要人費盡心力再捏回人形,她半閉上眼,仍舊恭敬地朝他開口:“師父?!?/br> 身后替她推輪椅的蕭樂生也一樣恭敬地行了禮。 唐徊是個奇特的人,他對幾個弟子皆是放牛吃草的教導,但幾個弟子都對他恭敬有加。 他點點頭,也不回話,一如即往冷酷。 “請你過來,是要借你的幽冥寒焰一用?!痹€的聲音從角落傳來。 這間八角形石室十分寬闊,是元還專門用來進行各種試驗的地方,八面石壁之上都設了棲鳳木制的大柜,中間一座琥珀色透明石床,冒著縈縈碧氣。那些柜子都是儲物法寶,實際容量可比修士隨身攜帶的儲物袋要大得多,其中一個大柜之上封了三道黃符,此刻元還正站在那柜前,施法逐一解開封符。 元還從柜里小心翼翼取出兩方布囊、數只瓷瓶,放在了石床邊的大桌上,桌上早已分門別類堆放了許多東西,再加上剛取出的這些物件,愈發顯得狹小起來。 青棱的指尖微微一顫,呼吸也急促了不少,恭敬平和的眼神頓時幽深起來,她煎熬了這么久,終于等到了。 “哦!”唐徊漫不經心地回應,仿佛一點也不關心自己即將扮演的角色。 “把她放到床上去?!痹€亦不再理會唐徊,指揮蕭樂生將青棱放平躺到了石床之上。 一抹冰意從她的背脊鉆入體內,帶來麻癢的感覺,青棱的呼吸隨著這絲冰意漸漸平緩,她期待渴望了這么久的重塑經脈,不知為何,事到臨頭,她反而平靜了下來。 按照元還計劃,她本該在冰火間淬煉兩年的時間才能接受重塑,但元還發現,雖然她的肌rou被淬煉得堅硬如鐵,但因為她無法行動,肌rou骨骼已經開始僵直萎縮,若是再拖上一年時間,怕她的rou身無法恢復,到時候得不償失,只得將一切提早。 她只剩下這個機會,勝了便是重生,敗了便失去性命,許勝不許敗。 蕭樂生將她放好后,便退出石室,在門口為他們護法。 “你們知道嗎人體是世界上最精妙細致的機械,它擁有無窮的奧妙和潛能,讓人深深著迷?!痹€臉上出現癡迷的神情,他手指纖細修長,輕輕一拉一推,便將兩方布囊攤開,一套長短大小不一的金針,和一套薄如蟬翼的刀子出現在青棱眼前。 “人的經脈就像是這個世界繁復龐雜的道路,沒有道路,世人就只能固守一隅。她的身體,如今就像斷了道路橋梁的世界,靈氣散亂在身體各個角落,不能運轉,也無法聚集?!痹€輕聲細語地說著,指尖像撫摸情人般溫柔撫過金針與刀子,蒼老丑陋的面孔上,流露出異樣明亮的光芒。 青棱和唐徊聽著他囈語般的話語,都沒有說話。 元還閉上眼,手指停留在最后一把金色透明的刀刃之上,嘴角綻開一絲笑容,像裂開口的苦瓜,有種奇特的喜感。 “起!”猛然間他睜開獨眼,暴喝一聲,一掌拍在桌上,布囊中的金針與刀子便紛紛跳飛到空中。 他伸出雙掌,左掌上空是金針,右掌上空是薄刀,各自繞成圓環凌空轉動著,泛起一陣淺淺的金光,他口中念訣,雙掌之上忽然各自沖起一叢金色火焰,將金針與薄刀都籠到其上。 青棱耳邊隱約響起了仿佛針吟刀鳴的嗡嗡之聲。 第51章 禁術(3) 青棱耳邊隱約響起了仿佛針吟刀鳴的嗡嗡之聲。 “這刀名魂祭,每柄刀刃都祭過修士之血,附著修士之魂;這針名血引,最粗不過一毫,最細細到微忽,單憑rou眼無法查看?!痹€的聲音忽然凌厲起來,臉色也沉下,他將整個術法以最簡單易懂的方式陳述了出來,“稍后我以魂祭劃開你的皮rou,以血引刺入你的經脈連接斷處,在這個過程中,我會讓唐老弟在血引之上加入一點寒焰,青棱你必須感受唐老弟的寒焰之冷,在需要的時刻告訴我,血引是否進入經脈的正確位置。人體脈絡復雜成網,單憑外人之力極難完全把握,所以需要你本人的幫助,但這就意味著,在整個過程中,你必須保持完全清醒的意志。而唐老弟你還必須在我血引失誤之時,即刻以寒焰包裹失誤之處,寒焰是天下至陰至寒之氣,能疾速凍結經脈,防止因失誤造成的更大傷害?!?/br> 青棱眼神一凜,要求她保持清醒,同時也意味著她必須接整個過程中所有的痛楚,連暈眩的資格都沒有,從前被千針刺xue、埋入地靈礦脈亦或是受到宗門鞭刑之時,痛得難以忍受了,意識模糊了倒也能減輕一絲痛苦,而這一次,她必須清清楚楚自己的每一分痛苦,不能有一絲迷糊。 唐徊看了看青棱,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準備好,我開始了?!痹€收起了金焰,將手掌從刀針之下挪走,刀針仍舊漂浮在半空之中,他雙手在胸前掐訣,暗道一聲“化”,兩道與他本體一模一樣的虛影從他身體幻化閃出。 一道虛影迅速從桌上挑揀出數只瓷瓶,凌空調配著藥品;另一道虛影則手擎雪蠶絲,冷然地望著元還本體。 元還的手緩緩繞到腦后,將臉上眼罩取下,眼罩之下竟是一只完好無損的眼眸,銀白的瞳孔,清晰地印出石床上青棱的身影,透出一股子詭異。他指尖一動,兩只薄刀自動飛向了青棱的左右手腕,輕輕將她的手腕劃開,殷紅的血水涌出,虛影立時將靈藥化作碧色藥水輕輕澆注在切口之上,另一道虛影則以雪蠶絲即刻拭去血水和多余的藥水,讓切口清晰地呈現在眼前。他的手仍舊沒停,大大小小數十只刀被他cao縱著游走在青棱的雙手之上,有些在表皮之上,有些則游進切口以內切開內里肌里。 他竟是通過薄刀之上所附的元魂來控制這些套薄刀,魂祭共有一百八十七百大小不同的薄刀,而他可cao控一百八十把刀同時進行最精密的動作,即使是見多識廣的唐徊,此時也不禁心中驚詫,這份精細,這種cao縱力,若是元還用在修行之上,他的境界將遠不止今日這般成就。 青棱卻已經咬緊了牙關,額上沁出豆大的汗珠,手臂如同被人不斷的剮rou剔骨般,痛楚不斷襲來,而這僅僅是剛開始而已。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元還大喝一聲:“收?!?/br> 魂祭薄刀從她的雙臂之上齊齊飛回,青棱大口喘著氣,只是還沒待她松一口氣,立刻便有更強大的痛楚從手臂之上傳來,這陣疼痛仿佛椎刺在她的魂識之中,連她的魂識也跟著一陣陣顫慄。 元還已cao縱著數十根針透過那些大大小小深深淺淺的切口,同時沒入了她的體內。 “啊——”饒是青棱已經歷過幾場劇痛之苦,煉就一身極強的忍耐力,此時也不禁破口叫出聲來,她頭向后仰去,脖子緊緊繃成弦,額上頸上皆是青筋,冷汗一顆顆地滾下。 血引渡脈之痛,比之剜心之苦更甚百倍。 不止是青棱,元還也已經額上細汗密布,經脈的復雜要求他精力的高度集中,一絲一毫的錯誤都不能發生,他手指上下翻飛如電,左右虛影的配合動作也越來越快,只剩下幾道殘影。 唐徊不自覺地捏緊了拳頭,眉頭擰成緊結,他眼神一動不動地盯著青棱手腕上的傷口,她的皮膚下似有無數游走著的針影,讓她的皮膚像波浪一樣起伏著。 “別暈,感受一下,寒焰是否融成一線”元還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在所有的針都將要停止之時喝問道。 青棱眼神已有些迷離,聽到這一喝猛然醒來,強迫自己痛得無法自持的手臂上尋找那絲幽幽陰寒之氣,越是集中精神,她就越發感覺手上的強烈痛楚。 “感受……到了……”青棱的話語連不成句,喘息了數次才把一句話完成,“右手,上臂……” 元還手上動作不斷,眼也不抬地全神貫注在她的雙臂之上,耳聞她的聲音有些渙散便立時吼道:“別停,繼續說?!?/br>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元還的動作慢了下來,青棱雙臂的經脈已經埋好,元還讓唐徊以寒焰之冰凍起她的雙臂,他則盤膝坐到了地上調息。 青棱也獲得了短暫的休息時間。 按照元還血引渡脈的順序,首先是四肢,而后身軀,接著頭頸,最后丹田。 她才邁出第一步。 元還調息片刻之后便起身,沉聲道:“繼續?!?/br> 青棱重重吐出一口氣,她身上蓋著的薄薄雪蠶絲,已被汗浸透,勾勒出玲瓏線條,雖然令人遐想卻無人留心。 新一輪的痛苦重新開始,腿上傳來刀切的疼痛,她咬緊牙,眉頭擰在了一起,為了節省力氣,她將聲音悶在了喉嚨中,石室內便都是她細微沉悶的低哼,充滿了壓抑。 雙腿過后,便是軀體。 接著頭頸。 時間一點點流逝,石室中看不到日月,青棱已不知自己堅持了多久的時間,也不知還需要堅持多久。 她雖然死命睜著眼,但她的眼前已是一片花白,頭仿佛要炸裂一般。 腦中一片雜亂,除了痛,她沒有其他知覺。 意識漸漸模糊,她隱約看到了烈凰樹以及總說會在樹下等她的男人。 “師父……我不想死……”她仿似囈語般開口,“師父……你為什么要殺我” 唐徊心中忽然一緊,話便脫口而出:“我沒打算殺你,你也不會死?!?/br> “不好,她的意志快撐不住了?!痹€臉色一變,急吼道,“青棱,醒醒!快點醒!再給她十粒清心靜氣丸?!?/br> 十粒丹藥喂下,青棱卻仍舊沒有好轉。 烈凰樹和穆瀾的影象越來越清晰,痛苦似乎漸漸遙遠。 “我不想死,我還沒看過盛京大都……大漠黃沙……我要好好活下去,然后踏出這片……” 這片烈凰秘境。 最后四個字被她吞到了肚里。 第52章 重塑 冰冷的氣息將一切幻像趕跑,痛苦回歸,她的眼前只剩下白衣的英俊男人。 唐徊正用手抵在她的眉心,向她灌注靈氣,他的靈氣帶著寒焰冰冷的氣息,叫人徹骨寒冷,也讓人徹底清醒。 他沒有說話,臉色一如即往的臭,卻叫人安心。 “就快了?!痹€顧不上額頭落下的汗珠,一面讓唐徊繼續,一面加快了動作。 從頭頸轉到丹田,他不再休息。 丹田是所有經脈匯聚之處,但青棱的丹田外卻蟄伏著一只噬靈蠱,因此元還不得不改變方法,既然她的丹田本就是凡骨姿質,無法吸納天地靈氣,那他索性替她重造丹田! 元還忽然仰天長嘯一聲,已有些疲憊的臉色忽然間精神抖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