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蒙叔喟嘆了一口氣,端起方才進來時放在一邊的白玉瓷碗,攪了攪里面冒著熱氣的清粥,對著卓印清道:“公子昏迷了這么多日子,雖然有定元丹護著,但還是滴水未進。我準備了藥粥,公子先用一些罷?!?/br> 卓印清昏睡了這么久醒來,加之心里有事,其實并沒有什么胃口,只是此時若是不吃一些,蒙叔只怕又要為他擔心,便由著他喂了幾口,才推辭說自己吃飽了。 蒙叔倒也沒有強求他,將粥碗重新放回到一旁的案子上。 卓印清等蒙叔重新落座了,才開口問道:“屈易是否還在外面?將他喚進來罷?!?/br> 蒙叔卻破天荒的沒有聽卓印清的話,將身`下的杌子向卓印清的方向拉近了一些,搖頭無奈道:“我知道公子一醒來便要找他,所以早就幫公子打聽了,齊王一切安好,如今已然離開了殷城,按照公子計劃的路線向著彥國走了。而今上那邊的人馬也發現了我們偽造的車馬痕跡,正沿途跟蹤,若是一切順利,只會與齊王的路線愈行愈遠?!?/br> 卓印清聞言,面上的神色卻并未放松,置于錦被上的右手來回揉捏著被罩,琥珀色的眼眸也是一片深邃難測,過了半晌之后,才開口問道:“那……云雙呢?” 這話的語調被忐忑染著,明顯到連蒙叔也聽出來了。 ☆、第96章 蒙叔面露為難之色。 卓印清的眼睫低垂,琥珀色的眼瞳被濃密的睫毛遮蓋,顯得愈發黯淡無光:“可是她不愿見我?” “這倒不是?!泵墒宕颐[手道,“那日我見公子的情形穩定下來了,便差人去長公主府請雙姑娘,但是頭一回去的時候,護衛說雙姑娘入宮尚未歸來。到了下午再去的時候,侍衛卻說雙姑娘已然走了,且不肯透露雙姑娘的行蹤。我想起公子那封沒有寫完的信,以為是雙姑娘在與公子慪氣,便打算第二日再去請她一趟,誰成想當晚便收到了宋源的消息,說今上下旨出兵,而雙姑娘已然去封地校場祭祀誓師了?!?/br> “也是?!弊坑∏遴?,“齊王都走了,她又怎么可能不走?” 這話的聲音十分低,也不知是在給蒙叔說,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公子?!泵墒遄屑毚蛄恐纳裆?,試探問道,“要不要我為公子伺候筆墨,公子將那信寫完了,再讓屈易送與雙姑娘?” 這件事若是能解釋清楚,那日卓印清早就將信寫完送出去了,又何必等到現在。 卓印清回過神來,搖了搖頭道:“不必,我等她回來了親自解釋?!?/br> 只是卓印清終歸沒有等到俞云雙。往日里俞云雙去校場至多五六日就能歸來,可這次卓印清等到了第七日,俞云雙沒有等來,卻等來了宋源從彥國帶來的消息。 隱閣與彥國一直往來密切,前有埋在太子翊身邊監視其一舉一動的眼線,后有安插在前庭為隱閣傳遞消息的暗線,當初太子翊在潼城濫殺無辜百姓以換軍功的消息,便是由暗線一照卓印清的吩咐,在最恰當的時機傳與越王,再借由越王之口捅到彥帝那里去的。 這件事對于太子翊來說是一個致命的打擊,不僅令他失了彥帝的信任,還在彥國上下落得一個聲名狼藉的下場。彥帝下旨將太子翊召回,雖然并沒有廢了他的東宮之位,可待到議和失敗的消息傳回到彥國,寧朝的大軍開始反守為攻侵入彥國國境之時,太子翊作為引發這場戰亂的罪魁禍首,即便彥帝不明旨廢他,他也必須讓出東宮的位置以熄滅舉國怨聲。 這一切全是太子翊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可不得不承認,若是沒有卓印清在背后推波助瀾,他也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太子翊現在若想挽回頹勢,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便是抗旨不歸。只要他能在戰場之上擊退寧軍,平息這場戰爭,便勉強算得上是將功抵過。只是太子翊能做出割取無辜百姓之耳以換軍功的勾當,自然沒這膽魄背水一戰,更何況他所面對的敵人是寧國的護國大將軍裴鈞,太子翊能在戰爭最初從占盡優勢的地位節節敗退至此,若想取得勝利,要么白日做夢,要么有如神助。 是以當太子翊接到彥帝召他回沂都的圣旨之后,原本是沒有絲毫猶豫要聽命返回的,但是回到沂都便代表著太子翊從此再無翻身的機會,他身邊的門客自然都極力勸阻。如此一來二去,太子翊回沂都的事情被一拖再拖,如今新帥即將抵達潼城,他沒有理由繼續留在潼城,便只能收拾好行囊,等新帥抵達,便要踏上歸程。 芒種已過,窗外夏蟬的鳴聲都仿佛帶著燥熱,一聲接一聲撞擊著悶熱的空氣。隱閣二層的議事房內,卓印清身著一襲淡青色錦袍,肩上還披了一件白狐貍皮鶴氅,手捧著一杯白玉碗坐在桌案后。那碗中放了一枚蒸得軟趴趴白胖胖的雪梨。 天氣酷熱,宋源就坐在卓印清的對面,從他的角度,卻還能看到雪梨上縈繞著裊裊熱氣。 卓印清的手指修長,捻著雪梨的把兒將它拎起又扔下,扔下再拎起,玩得不亦樂乎,似是完全沒有被夏日的炎熱所困擾。 宋源還未將太子翊的境況稟報完,額上的汗水已止不住得往下流。借著用帕子擦汗的功夫,宋源抬眼一望卓印清,見他渾身裹了那么厚卻還清清爽爽,與他仿佛處在兩個季節里,忍不住想開口調侃,但是轉念憶起這人察覺不到冷熱的原因,話在嘴里面轉了一圈,便重新吞回到了腹中,只繼續低頭擦汗以掩飾尷尬。 卓印清將楚老先生早上來診脈時忘在桌子上的蒲葵扇丟給他。 “這天氣當真是要熱死人了?!彼卧唇舆^蒲葵扇來就是一頓呼扇,“李孟說他勸不住太子翊了,想來問問公子下一步應該如何做?!?/br> 李孟原是隱閣武部甲子支的一員,三年前被卓印清埋在太子翊的身邊做暗線。前些日子卓印清托宋源交給李孟的錦囊,除卻讓他將太子翊在潼城的惡行傳出去,便叮囑他務必勸說太子翊留在邊關。 “嗯?!弊坑∏迩辶饲迳ぷ?,鼻音卻依然很重。 都說病去如抽絲,那日大病之后,卓印清的身體便一直不怎么健朗,溫熱雖然退了,風寒卻一直沒好利索,每天夜里睡熟之后,都能硬生生地將自己咳醒。楚老先生為此急得團團轉,因著怕藥性相沖,不能給卓印清下猛藥,便讓蒙叔買了一筐子雪梨,削皮掏核灌入川貝米分,每日早中晚各蒸一只給卓印清吃。 卓印清原本極愛吃梨,自沒了味覺之后,還喜歡時不時吃上一只。只是如今突然被人迫著每日吃三次,就是再愛吃的東西也會吃膩。 抬眸一掃室內,蒙叔與楚大夫都不在,卓印清將那大白梨子遞給了宋源,眉眼彎彎問道:“吃么?” 宋源問完了話正等著卓印清回答,被他倏然一打岔,人便摸不著北了,傻愣愣伸出手來,還未碰到雪梨把子,人便打了個激靈清醒過來,忙不迭推卻道:“不吃不吃,我哪敢跟您搶梨子吃?!?/br> 卓印清哀怨嘆了口氣,將手收了回來,開口問道:“李孟可說了太子翊預定何時動身?” “新主帥是早就定好了的,抵達潼城應該也就這幾日的功夫,到那個時候,太子翊就要離開了?!?/br> “那便確實沒多少時間了?!弊坑∏蹇喙啬曋抢孀?,張嘴咬了一口。 見宋源偷眼瞅他,一副想問又不敢問的模樣,問道:“怎么了?” 宋源咽了咽口水:“好吃么?” “好吃你便替我吃了么?” 宋源背脊一僵,頭搖得入撥浪鼓一般:“閣主我求求您了,快乖乖將它吃了罷?!?/br> 卓印清皺了皺鼻子,低聲抱怨道:“難吃?!?/br> 以前聽說閣主不愛喝藥,宋源還覺得可以理解,如今見他連梨子也挑剔了,宋源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便只能就著方才的話題繼續道:“其實我一直有一事不明了,既然閣主當初布局的初心便是讓太子翊在彥國再無立足之地,如今只需他領旨回到彥國,這目的便達成了,為何還教李孟千辛萬苦地將他留在潼城?” 卓印清將梨子重新放回到瓷碗中:“此消彼長?!?/br> 這話說得簡練,宋源只恨自己愚鈍,摸不清卓印清心中想得是什么。 卓印清用帕子將手指一根一根拭干凈了,解釋道:“你別忘了,太子翊下面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越王?!?/br> 話說至此,宋源便懂了,太子翊完全倒臺之日,便是越王崛起之時,卓印清又怎會甘為他人做嫁衣。 “可現在這個時候,將太子翊留在潼城也太難了。李孟在去彥國前,與我的交情匪淺,所以我比誰都了解他。他是個十分好強之人,除非這事當真無法解決,否則是不會開口向別人求助?!彼卧歹久嫉?。 “我知道?!弊坑∏逦娲捷p咳了幾聲,“我寫封手書給你,你傳給李孟,讓他憑此拖延五日,五日之后我會親自去潼城,與太子翊見上一面?!?/br> 此話一出,宋源的眼眸驀地瞪大,失聲低呼:“這怎么行?” 卓印清卻抬手止住了他的勸阻:“說來太子翊能留在潼城的借口有很多,不能留的原因卻只有一個,便是他沒有萬全把握證明留下比離開的風險小。若是想要讓他留下來,給他一點籌碼是必須的?!?/br> “可是閣主的身體……”宋源覷著卓印清不帶任何血色的面容,不贊同道,“此去彥國路途顛簸,何況路上只花五日的時間,相當于日夜兼程了,楚老先生與蒙叔是不會同意的?!?/br> “他們那里自有我去勸說?!弊坑∏鍒唐鸸P道,“其實彥國之行我是早就定下了的,他們二人不是不知道。要見太子翊是一方面,若是齊王此行順利,此刻也該抵達彥國了,也是時候與他也見上一面了?!?/br> 卓印清說到此處一頓,補充道:“以隱閣主的身份?!?/br> ☆、第97章 卓印清以前也不是沒往彥國跑過,俞云雙與卓印清第一次相遇,便是在他從彥國回來的路上。只是現下卓印清身上的病癥還沒有好利索,加之路程十分趕,這一趟彥國之行誰都沒敢怠慢,從鋪蓋到藥材,只恨不得將整個隱閣都裝入馬車隨卓印清一起走。 到了最后還是卓印清發話,讓一切從簡,才避免了隱閣被他們掏空。 因著隱閣里面還有長庚斐然兩人孩子需要照料,蒙叔此次是無法隨行的。凌安城郊,蒙叔將卓印清一行人送至十里亭外,臨下馬車前對著卓印清切切叮囑道:“潼城偏北,氣候沒有凌安城養人,公子到了那邊切莫逞強,有什么不適了便與楚鶴說,他若要罵就讓他罵,反正您也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聽不進的?!?/br> 這一路上蒙叔反反復復都是這句話,卓印清哭笑不得,卻還是不厭其煩地應他道:“不必擔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br> 他傷寒未愈,說話的聲音悶悶的,聽得人無端覺得可憐。 蒙叔為他掖了掖身上蓋著的白狐裘氅,頓住想了想,又一拍腦門,從袖中摸出一個金累絲的香囊出來,遞與卓印清道:“這是出隱閣前顏姑娘托我交給公子的,里面填的是她親自調配的藥草,可以安神凝氣。此去潼城路途顛簸,公子素來睡得淺,有了它夜里還能好過一些?!?/br> 卓印清接過香囊,放在鼻尖嗅了嗅。說是香囊,也不知阿顏在配制的時候用了什么方子,倒聞不出什么味道來。卓印清將它放到枕邊,對著蒙叔笑道:“她也是有心了?!?/br> 他口中的這個有心,定然跟阿顏抱著的那份心不是一個意思。 都說隱閣主心思細密,可蒙叔卻知道他在男女之情上面卻比誰都糊涂,唯一一次開了竅將感情毫無保留地拋出去,那人卻還是大寧國的長公主,蒙叔以前還覺得這是緣,如今卻覺得這是孽緣。 提到了阿顏,卓印清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將蒙叔的手臂按?。骸盎厝ミ€請蒙叔替我向阿顏提一句,我臨行前對她說的話,一定要在云雙回到長公主府后帶到?!?/br> 隱閣之中除了楚鶴與長庚斐然,最常出入長公主府的便是阿顏了,雖然蒙叔并不贊同阿顏與俞云雙相見,卻不得不承認她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 蒙叔拍了拍卓印清的手,承諾道:“這事兒公子您便不要多cao心了,待到閣內一收到雙姑娘回來的消息,我便催顏姑娘過去,橫豎是不會忘記的?!?/br> 卓印清聞言垂下眼睫淡淡一笑,松手靠回到車壁上。 瞥著卓印清蒼白的面色,蒙叔默默嘆了一口氣,轉身掀了帷裳下車。即便對卓印清放心不下,他卻還是要盡早離開的,否則一會兒天光大亮了,卓印清的行蹤容易泄露。 馬車開始搖搖晃晃前行,卓印清透過窗紗狹窄的縫隙回望,已經看不到蒙叔的身影,卻仍能看到皇城最巍峨的宮宇露出的那一角琉璃瓦。此刻朝霞未散,日光并不通透,周遭的一切都被籠罩著一片青灰,唯有那琉璃瓦散發出耀目的金黃色光暈。 這是至高無上皇權的象征。 以前的卓印清每每離開凌安向彥國出發,都是如釋重負的,因為這代表著他從一段皇權走向另一段皇權,從一座不屬于自己的城走向回家的路,他此生唯一的出路。 只是如今……卓印清弧線精致的下頜微微揚起,輕舒了一口氣。霞光透過雕花窗的縫隙灑下,將他左側的面頰鍍了一層金邊兒,這是最細膩的工筆畫也難以描繪的場景。 如今他不得不承認,他對這座城生出了太多不舍,多到會因為在意一個人,而如履薄冰地行走,而改變自己的計劃。卓印清抬起手來扯了扯帷幔,將那唯一的縫隙掩住,車廂之內失了唯一的光源,剎那間便暗了下去。 能活下去的日子掰著手指頭就可以數完,這條路行了一大半,快至終點時突然冒出一個弱點來,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 白日里有陰云,天氣比起前些日子清爽了許多,只是到了晚上,烏云漸漸濃厚,一頓狂風大作之后,竟然滴起雨珠子來。俞云雙冒著雨騎馬歸來,前腳剛邁入長公主府的大門檻兒,雷聲便猝然轟起。瓢潑大雨劈里啪啦砸了下來,在府邸前的青石臺階上匯聚成泉汩汩留下。 囊螢也沒料到俞云雙這個時候回來,得到了消息之后,手忙腳亂地舉著油紙傘去迎她。暴雨傾盆,囊螢將大半的傘偏向俞云雙,自己的衣裳頃刻間便濕透了。她卻渾然不在意,只揚高了聲音蓋過雨聲問道:“長公主怎么今日便回來了?不是說封地那邊有事尚未處理完畢,要多花些時間么?” 俞云雙只“嗯”了一聲,簡短回答道:“處理完了便回來了?!?/br> 長公主令下的十萬鸞軍不歸兵部統轄,獨聽命于俞云雙,這樣的好處是兵權在俞云雙的手中,想怎么用便怎么用,壞處便是俞云雙得要事事親力親為,每出征一次,即便不是俞云雙領兵,也要累蛻一層皮。 囊螢打量著俞云雙,依然美得鋒利,面上的疲憊之色卻也怎么都蓋不住,遂存了點兒私心,繞過了書房領著她向后院的廂房走,想讓她好生休憩一會兒。 俞云雙卻沒如她意,邊走邊問道:“本宮離開凌安的這些日子,朝中可發生了什么事情?” 囊螢匆忙搖頭道:“有姚永泰大人一直看著,并沒有什么大事?!?/br> 俞云雙微微頷首:“那隱閣呢?” 凌安城中能問的事情那么多,囊螢也摸不清楚俞云雙為何單單拎出來隱閣問詢。將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仔仔細細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卻搜不到一星半點關于隱閣的消息,遂向俞云雙匯報道:“隱閣這些日子沒什么動靜?!?/br> 話畢,腦中靈光一閃,補充道:“對了,我聽守門的侍衛說,殿下離開凌安城的那一天,隱閣有人找上門來請長公主,但是聽到長公主不在就走了,而后便沒了下文?!?/br> 俞云雙腳下的步子頓住。 雨珠子不小,噼噼啪啪砸在傘面上,流下來時便像是湍急的小瀑布,俞云雙停著步子,舉著雨傘的囊螢自然也不能走,抬起眼來偷覷著俞云雙的神色,淡漠得一如既往,讓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這樣的俞云雙最教人膽戰心驚,囊螢忐忑問道:“那時殿下已經走了有一陣子了,我們便沒有送消息給您……” 俞云雙卻只問:“自此之后再沒有來過?” “再沒來過了?!蹦椅炄鐚嵒卮鸬?。 “想必他也覺得不來比較好?!庇嵩齐p的聲音不大,被淅淅瀝瀝的雨聲一壓,愈發模糊難辨。 囊螢離得近,雖然聽清了,卻拿不準這話是不是對自己說的,便只是動了動嘴唇,不敢搭話。 兩人一路無話繼續前行,待終于入了內院的廂房,俞云雙解了黏在身上的外衫的衣帶,對著囊螢吩咐道:“去將裴珩請過來?!?/br> 囊螢本已經打算侍候著她沐浴更衣了,卻沒想到俞云雙不僅不打算安歇,還讓她叫人。囊螢以為自己聽岔了,收傘的那只手定在那里,也不知該放還是不該放。 俞云雙將濕漉漉的外衫褪下扔在一旁,回眸瞥她:“拿著傘去,這么大的雨想被淋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