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吳橋猶豫了下,最后還是說道:“將軍可能的確有他自己想做的事?!?/br> 中午午餐過后,吳橋用自己的飯盒裝了一些飯菜送回房間。 談衍正在睡覺。 他在自己走后好像洗了個澡,頭發還有一點濕漉漉的,在枕頭上暈開了一些水漬。 談衍睡得挺沉,呼吸均勻平緩,看起來很放松。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吳橋心里算了一下,整個一上午,應該有四個小時吧? “上將?!眳菢蚺牧伺乃?,“飯送來了?!?/br> “……嗯?”談衍努力睜開眼睛,“你回來了?!?/br> “對?!?/br> 談衍突然覺得,如果他能一直賴在這里也很不錯——每天就是這樣很懶散地躺著,等著某個人回到這個房間來。沒有灘頭險地,沒有千軍萬馬;不去想如何利用戰艦和機甲取勝,不在死守還是撤退二者之間抉擇;再也沒有全隊除他之外全體陣亡之后那些個靠酒精去度過的夜晚,也再沒有徹夜失眠、聽見一點聲音就會神經過敏、緊張兮兮的日子了,雖然那些都是參軍初期才有過的事情。 談衍在心里嘆了一口氣——作為帝國上將,他竟然會有了這樣的心思。 從這點來說,吳橋比他強,比他要堅定。 “起來吃點東西?”吳橋說道,“我馬上要走了?!?/br> “……行?!?/br> 吳橋又去幫他打了杯水:“水我也放在床頭了?!?/br> “……” …… 晚上,吳橋再回去時,談衍依然是在睡覺。 吳橋:“……” 今天是鴉九修理結束的日子。吳橋結束訓練之后要去檢查、試駕,和鴉九告別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半了,而現在,更是已經接近十一點。 鴉九不太高興,因為這已經是它十天來的第三次進廠了。 第一次,是十天前的例行維護。鴉九每月都要維護一次,每次它都極不樂意,因為維護總是八點進行,而它正在追看的劇八點準備更新。 第二次,是九天前,當時鴉九剛剛做完維護出廠,沒有想到外邊另外兩架正在等待進廠的機甲突然間就因為“你瞅啥?”“瞅你咋的?”這樣的對話打了起來,拳腳相加你來我往,并且還波及到鴉九,把鴉九給砸出了一個坑,那次,它又沒有及時看到劇的更新,連續兩天被拎進廠,是它怨氣最大的一次。 今天,是第三次。 吳橋想不明白那劇有何好看。 吳橋曾經跟著看過幾眼,純情得簡直是喪心病狂。 那是部古代劇,講的是發生在書信時代的故事——一個美麗的女孩兒暗戀一個帥氣的同校小伙子,后來他們升入高中,女孩兒只聽說小伙子去了某所學校但卻不知具體班級,于是寫了二十封同樣內容的信件,收信人名址分別是:xx中學高一一班xx收,xx中學高一二班xx收,xx中學高一三班xx收……一直到二十班。她本沒有抱有什么希望,沒想到對方竟然收到了,并且還給她寫了一封回信。小姑娘收到信后欣喜若狂,但是之后隨即發現一個問題:對方以為她已知道他的具體地址,還是沒說他在哪個班級!于是小姑娘又是寫了二十封同樣的信件發往各個班級,這回,她在每封信里都附上了回信用的信封還有郵票。小伙子不知道的是,每封信里回信信封顏色和郵票樣式都不相同,小姑娘細心記下了每樣信封和郵票被寄往了哪個地址,這樣,憑著對方回信用的信封和郵票,她終于知道了對方究竟在哪個班級…… 鴉九看完之后心里全是粉色泡泡,立刻提筆就給龍淵寫了封信。 當時吳橋預感鴉九又會悲劇,不過隨即發現它變得聰明了——鴉九寄的信里是張自制賀卡,鴉九在賀卡上畫了很多很多種小動物。吳橋瞅了一眼,都是小貓小狗小兔子的,畫得不是很像,勉強可以瞅出形狀而已,不過每一個都毛茸茸的。吳橋知道,龍淵自己身上一根毛都沒有,金屬外殼光滑锃亮,導致每次看見毛茸茸的小動物時都會邁不開步。 信被寄到了軍部總部那,也不知道龍淵收到沒有。 鴉九日日夜夜盼望回信,可是對方卻是杳無音信。 等會兒問一下談衍吧……吳橋心想。 洗了個澡之后,吳橋再次走到床前看了一看:“……” 剛才水聲不小,可是談衍居然還是沒醒…… 談衍似乎感覺到了什么,眉頭稍微皺了一皺,但是依然是沒有醒來。 吳橋忍不住想,作為一個將軍,他怎么會這么沒有防備?明明已經睡了……十五個小時了。 吳橋看看飯盒,倒是被洗干凈了。 吳橋并不知道的是,談衍其實根本沒睡上那么久。 他躺在吳橋的被子里,嗅著一些殘余的味道,只覺得渾身燥熱得很,整個人都及其不對勁,即使身體已經很疲乏,大腦神經卻異常興奮,裹著被翻過來復過去,一直將近中午才睡著。 看談衍實在是太累了,吳橋也不忍心叫他。 吳橋仔仔細細丈量了一下床,算了半天,最后覺得兩個人應該也擠得下。 那么,就不叫他、讓他繼續睡吧……? 這么想著,吳橋從床的另一邊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 至于被子,就不蓋了。 吳橋在黑暗中閉上眼。 一閉上眼,那種不安再次侵襲而來。 不要想好友了,轉移下注意力……吳橋告訴自己:想些別的事情、想些別的事情…… 就回憶基地的樣子好了……那個是他最最熟悉的了。 腦海中浮現出他熟悉的基地——白慘慘的月光之下,基地地上一個個的土堆就像白色石頭做的墳墓一般。 “……!”吳橋睜大眼睛,努力地深呼吸,保持一個節奏,試圖靜下心來。 吳橋有些絕望。 他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擺脫這種狀態。 吳橋記得有個理論是說,為了不斷進化,人類快樂非常短暫,痛苦卻是永存。不管遇到多好的事,即便是奴隸被解放,人們的興奮也只能持續一天,之后急速變淡,又會因為其他事情憂愁,對于同一個笑話,聽第一遍捧腹大笑,第二遍便無動無衷??墒?,一件不好的事發生,卻可以讓人終日飽受折磨,持續幾年甚至一生。 難道……他要一直都這樣么?再也沒法變成從前的那個他了嗎? 吳橋想起身后的人,轉過頭去看了一看。 很奇怪地,談衍就在這里這件事情,讓他突然之間有了些安全感,剛才內心那種躁動有一點點被平息了。 他有點貪戀依賴另一個人的感覺了。 吳橋努力克制住了自己,再次擺好睡姿準備入睡,然而再閉上眼還是不安,總忍不住確認一下身后的人還在。 他又調整了下姿勢,想要舒服一些,依然還是不行,不管什么姿勢,只要合上雙眼,都會明顯感到缺失,總是很不對勁,總是沒法饜足。 內心始終空落落的,無論如何都填不滿,有種渴望抓心撓肺。 “……”吳橋輕輕掀起談衍的被子,偷偷往談衍那邊挪了挪,然后把那床被子的一小部分蓋在了自己身上。 “……”同在一個被窩,被子里有一些對方身上的體溫。熱氣包裹著他,果然覺得平靜下來不少。 不過……還是不夠…… 吳橋又湊了湊,背脊稍微有一點點碰到談衍的背脊…… 剛貼上的時候,吳橋立刻彈開,心臟撲通撲通地跳,慌得不行,然后過了好一會兒,看對方沒反應,才重新貼上去。 兩人有一點點接觸,感覺是若有若無的。 覺得好像還是想要更多,吳橋又悄悄向談衍擠了擠。 這回,的確能清楚地感覺到對方的輪廓了——好像很寬,很有力度。暖暖的感覺隔著一層衣服傳來,燙得吳橋連心臟都沸騰起來。 “……”最后往后蹭了幾蹭,幾乎到了緊緊挨著、分都分不開的程度,吳橋才終于是閉上了眼睛,打算真正開始睡了。 他明顯感到對方的力量傳到背脊上,被壓著推著,果然遠遠沒有一開始的那種惶恐了。 這樣貼著,就知道他在身邊了。 就像昨晚一樣,不想睜開眼睛,那就碰觸對方。 “喂……”吳橋正心滿意足地打算睡了,黑暗中卻突然傳來這么一個嚇他一跳的聲音,“你再擠,我就要掉下去了?!?/br> “……!”吳橋臉上發燒,紅得像只熟蝦。即使不用手摸,他也知道很燙。 他立刻就想要逃走。 談衍卻止住他:“害怕?” “……有點?!眳菢驅嵲拰嵳f。 “……” “對不起?!?/br> 沒有想到,談衍卻是回手將他摟近了些:“睡吧?!?/br> “……哦?!?/br> 就這么靠著,感受著溫度,真的不一樣。 吳橋又是很快入睡。 夢里面依然是春天。 雨后的天氣里,有丁香的芬芳。一群孩子在放飛氣球,氣球緩緩升空,一切都好好的。 然而,就在大家快要看不見氣球時,只見“啪”地一下,氣球猛然爆裂,一直晃晃悠悠上升著的的氣球就這么變成了一堆碎片,一切在那一瞬間戛然而止。 吳橋猛地一動,然后,立刻就感覺被一雙有力的胳膊給摟住了。 掙動漸漸平息,吳橋這回沒有再做什么噩夢,度過了一個安靜的夜晚。 …… ——第二天一早,談衍去找達雷爾了。 對方無比疑惑,然而終究是沒敢問——談衍說是“個人原因”,他還是不八卦的好。 達雷爾先請談衍去參觀了下士兵的訓練。 在這個過程中,談衍發現,他的目光一直集中在同一個人身上,根本就移不開。 接著達雷爾又停訓半天,請求談衍為所有軍官說上幾句戰略戰術方面的心得體會。 每個人都努力聽了,然而談衍腦洞太大,三言兩語講的東西整個基地根本沒人聽明白了。 什么a等于什么,b等于什么,c等于什么,abc算了下,最后就打贏了,簡直胡說八道。 談衍說完,自我感覺良好,直接結束,轉身就出去了,留下基地所有軍官面面相覷,就連達雷爾都緊緊皺著眉頭。 “有人聽懂了么?他那幾個例子?”最后,他還是開口問。 下面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