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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之南,之南在線閱讀 - 第33節

第33節

    衛陵走了兩步,見徐之南沒有跟上來,回過頭來看她,“你在看什么呢?”

    徐之南搖搖頭,抱著東西跟他一起走到停車的地方,兩人上了車,徐之南還是一言不發。衛陵知道她是在想陳徵的事情,怕她鉆牛角尖,便問她,“你別想太多,這里找不到,換個角度想想?!?/br>
    徐之南搖搖頭,“我總覺得,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對,但具體是哪里不對,又說不上來?!?/br>
    衛陵握住方向盤的手頓了一下,他轉過頭來看向徐之南,“你覺不覺得,陳徵的那個老師,叫高歌的,有問題?”

    徐之南猛地抬起頭看向他,衛陵抿了一下唇,說道,“我也說不上來是什么感覺,但是剛才聽到你跟那個男生說話,總覺得有些不對?!毙l陵想了想,繼續說道,“你說,高歌跟陳徵非親非故,為什么要對他那么好呢?不是我這個人心壞或者人小氣,你該聽說過,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吧?如果不是陳徵身上有他可圖的東西,我不認為高歌還會對他那么好?!?/br>
    他轉過頭來,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對徐之南說道,“你可以從那個記者那邊下手,反正你在這邊也問不到什么了,正要從那邊去查?!币娦熘夏樕呀涀兞?,衛陵笑了一下,又說道,“防人之心不可有,我覺得還是要多留意一下他,反正多條路,多個想法,就算最后查出來的人不是他,那也不傷害什么?!?/br>
    不知道為什么聽衛陵這么說,徐之南突然想起那天在會展上,高歌臉上那個意味不明的笑容。如果真像衛陵說的那樣,是高歌在背后搞鬼......徐之南只要這樣一想,就覺得不寒而栗。他認識陳徵也有那么一段時間了,如果不是陳徵到了這個學校,成了他的學生,他們兩個完全沒有交集。意思就是說,倘若真的高歌在引誘陳徵吃藥,那他為什么要對一個之前完全不認識的人下手?

    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總覺得,如果真的查出來,這背后的真相,將是她不能承受之重。

    ☆、75|第33章

    第七十五章

    當初在會展上面的那個男記者,很快就查了出來,果不其然,正是高歌找來的。徐之南不太明白,如果真的是高歌有意做這些事情,那為什么留下這么大的把柄?他完全可以多繞幾個圈子,將自己從這上面摘干凈。不過后來衛陵一句話讓她豁然開朗,也許高歌就是等著他們去發現呢?況且,雁過留痕,只要是你做過的事情,現在資訊這么發達,總會找到漏洞的。一味地隱藏非但不能將自己的嫌疑徹底摘掉,反而是在枉費心機。

    徐之南覺得衛陵說得很有道理,她找到那個記者的消息可能過不了多久就被會高歌知道,為了防止打草驚蛇,徐之南下午便去高歌的畫廊找他。

    她去的時候,高歌正在辦公室里看一幅畫,神情專注,仿佛并沒有注意到徐之南這個人。她也不著急,一直靜靜看著高歌把事情做完。終于等到他看完那幅畫,他轉過身來朝徐之南笑了笑,“抱歉,讓女士久等了?!毙θ莺挽?,一派光風霽月,看不出任何破綻。

    徐之南心里沒有來由地出現一陣慌亂,高歌到了現在還偽裝得這么好,那這幅皮囊下來,藏著的究竟是怎樣一顆禍心?她簡直不敢想,這樣一個人,看上去溫文爾雅雋永安寧的人,會處心積慮對付陳徵一個什么都沒有的人。

    徐之南不想跟他繞彎子,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從包里拿出那個記者的錄音,放到高歌面前,“我找到了那天在會展上的那個記者,他告訴了我一些事情?!?/br>
    “他告訴你是我讓他來的?”高歌毫不避諱的承認,讓徐之南一愣。他突然就笑了好像是在笑徐之南單純。他眼中帶著幾分淡淡的輕蔑,仿佛根本不把徐之南放在眼中一樣,他低了一下頭,端起手邊的咖啡輕輕喝了一口氣,理所當然地回答道,“他說的沒錯,就是我啊?!?/br>
    見徐之南還沒有回過神來,他又笑了笑,說道,“找記者在會展上將陳徵的過去抖出來,是我做的?!彼f這話的時候,表情看上去很真誠,也很輕描淡寫,好像在說一件完全跟自己無關的事情,也不知道他自己那樣做的后果,會害得一個青年不堪忍受而自殺。

    “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么要這么做?”高歌偏頭問徐之南他,她張了張嘴,還沒有說話就被高歌打斷了,只見他笑了笑,繼續毫不在意地說道,“想必你來之前,已經和你的那個,嗯,前夫,查過了吧?我跟陳徵過去那件事情完全沒有關系。但我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他在那里自問自答,神情居然有幾分沉溺進去的感覺,“因為,陳徵是難得一見的人才啊?!?/br>
    “他是個人才,有天分,肯下功夫,剛好又入了這一行。但是你這也知道,搞藝術的,天分很重要。陳徵雖然有幾分天分,還那點兒天分還不足以支撐他走到頂峰,有部分才華,但是才華不夠,這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啊。幸好,他跟一般人不一樣,他的成長經歷跟現在的一般小孩兒都不同。這就是他出彩的地方,是他讓我另眼相看的地方,也是我說他人才不是天才的原因?!?/br>
    “你找他,收他當了你的弟子,原因就是因為他的成長經歷不一樣?”徐之南覺得這個里有簡直匪夷所思。她來這里之前,設想了很多種可能,或許高歌跟當初的千鹿山虐殺案有著聯系,但聯系是她沒有找到的;或許是有人在背后授意他,讓他對陳徵出手;甚至,徐之南還想過,是不是有人要沖著她來,陳徵只是被無辜牽連的那個。但那么多種可能,她從來沒有想到,居然會是這樣。

    “對啊?!备吒柙俅魏敛华q豫地答應了,“有天分的學生那么多,陳徵不是這里面天分最高的,我為什么要偏偏要選中他?還不是因為他的經歷跟別人不一樣?你不知道,”高歌的語氣居然多了幾分感慨,要不是他現在正在跟徐之南說陳徵去世這么大這么嚴重的消息,徐之南甚至有種高歌在臺上講課的錯覺,“現在的小孩兒,從一出生開始,就是在溫室當中長大的,從小受到的都是父母最好的教育。就算有些波折,也不過是父母離婚去世,家庭破碎,再或者,是自己身上出了什么問題。沒有哪一個,沒有哪一個像你們這個年級的年輕人,會像陳徵一樣,還那么年輕就經歷了那么多?!?/br>
    他好整以暇地端上咖啡杯,對徐之南說道,“你看,他十五歲不到就進了監獄,雖然在里面也學習過,但文化程度到底跟你們這些從小規規矩矩念書上來的人不一樣。無論是以前小時候,父親奶奶離世,母親拋棄他,還是后來青春期遭受別人的欺負,在監獄中忍受其他人的冷眼,這個中滋味,不是你們這些受到父母庇護的人能想得到的。但如果僅僅只是這樣,那也不夠啊。陳徵這個人,我看中他的原因,還是要因為他跟其他人比起來,多了那么幾分善良和軟弱。如果不是他夠善良,他又怎么可能對當初的事情念念不忘這么多年?過去的血案,像夢魘一樣沒日沒夜地折磨著他,這種噬心般的痛苦,被道德折磨著感受,普通人誰會有?一般人遇到這樣的情況,總會找些方法替自己開脫,然而陳徵并沒有。如果不是他夠軟弱,他早已經從過去的困難中站起來了,根本不會給自己那么多時間沉溺在其中?!?/br>
    高歌笑了笑,“你知道的,我們搞藝術的,天生神經細膩敏感,陳徵更是如此。如果不是對外界有著敏銳的洞察力,加上性格軟弱善良,陳徵又怎么可能畫出那么震撼人心的作品呢?”

    他雖然是在笑著,但是徐之南看他,仿佛一條淬了毒的蛇,隨時可能撕下偽裝,沖上來對她咬一口。她也算是見得多了,那么多罪大惡極的殺人犯都沒有此刻高歌給她的感受強烈。

    這個男人,好像沒有心,沒有五感一樣,人世間任何規則仿佛對他都沒有了用處。他感情豐富,偏偏不懼生死。徐之南還記著陳徵去世的消息剛剛傳到他耳朵里時他的反應,那樣痛哭流涕,那樣悲痛,感情如此真實,徐之南覺得,他是真的在惋惜失去了這樣一個好弟子。然而現在回過頭來再想,或許他是在惋惜,失去了一個像陳徵這樣天分出眾的木偶。他死了,高歌再到哪里找這樣一個近乎完美的傀儡呢?他口口聲聲說是看中陳徵的經歷和才華,但焉知不是他喜歡陳徵這樣單純易于控制的人呢?畢竟,和一個平庸的人比起來,對于高歌這樣的人,還是□□貼合他心意的人讓他更有成就感。

    見徐之南不說話,高歌笑了笑,對她說道,“你不知道吧,陳徵,并不止我上面說的那樣。你把他救出來,帶給他一個新的生活,在他眼中,你就好像神一樣。他無限地依賴你,卻也知道不能依賴你。因為你畢竟不是什么無所不能的神啊,你是個女人,是個在社會中受到無數限制的女人,在世俗眼光當中,身為伴侶,陳徵應該強大自信,哦,就像你那個前夫一樣。英俊多金,心思細膩又復雜。這樣的男人才能給你帶來無限的安全感。但是。你覺得他做得到嗎?甚至你自己,有沒有那一刻,覺得陳徵,太軟弱,太不像個男人了呢?”

    高歌的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徐之南心中潛藏已久的東西。是啊,陳徵軟弱善良,她是知道的。她原本以為,跟陳徵在一起,不過是生活中感到辛苦而已。但跟他在一起久了,徐之南有的時候也會覺得疲累,誰都想偷懶,都想輕松。陳徵非但不能幫她分擔,反而經常要她幫忙。雖然愛,但是......她很多時候也覺得不堪重負啊......

    “哈?!备吒枰娏怂谋砬?,一下笑了出來,“一個原本就軟弱的人,一個原本就認為自己有罪的人,在碰上喜歡的女人,卻不按照她的愿望來活著。以陳徵的自卑,你說他會生出一種什么樣的情緒呢?”

    “自卑、自厭,加上他原本就沉浸在過去的舊事中走不出來,偏偏趨利避開是人的本能,你說,種種情緒相加,他會有什么樣的反應?”高歌的聲音輕輕的,真的好像是在吐信一樣,下一刻就會沖上來,狠狠地咬上徐之南一口。

    “哦,我還忘了?!毙熘厦偷靥ь^看向高歌,只聽他說道,“你身邊還有個樣樣優秀、和你一樣在陽光下長成的前夫。和陳徵比起來,你們才是天生一對啊?!?/br>
    徐之南覺得自己的聲音都好像在發抖,“你為什么會知道這些?”

    高歌坐在椅子上攤手,“你不知道吧,陳徵把我當成神父一樣,時常向我訴說他的悲哀和無奈。如果不是他告訴我,我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呢?”陳徵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想到,是這個男人,親手將他送上了絞刑架。

    徐之南覺得整個人都好像被浸在了冰水里一樣,她從來沒有覺得這樣冷過,眼前仿佛又浮現出上次在陳徵抽屜里看到的藥瓶,一直以來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東西瞬間明白了。她抬手指向高歌,顫聲道,“是你,是你一直在引誘他,引出他的心魔,讓他不堪重負,心理壓力越來越大。最后你又找出了記者擺下這道局!”

    高歌點頭,“是我?!?/br>
    “是我一直引誘他吃藥,你曾經也受困于抑郁癥,應該知道那藥只會是飲鴆止渴,心志不堅的人會越來越沉溺在抑郁癥中。也是我,叫了記者來,讓他當著那么多人的面翻出陳徵一直耿耿于懷的事情。為的就是能讓他在受到傷害之后能更好的投入到繪畫當中。啊,你不知道的,”他抬手,像是在詠詩一樣,“傷害對于藝術創作來講,有多么重要。如果不是經歷了那么多的傷害,他根本不會在繪畫上走遠,什么功成名就,什么名動中外,那都是一場笑話!”

    “你簡直是個瘋子!”徐之南再也忍不住,抓起旁邊的枕頭就朝高歌扔去。高歌卻像是被她這個行為激怒了一樣,瞬間暴起,“你懂什么!”

    “你這樣的無知婦孺,只會永遠受困于世俗眼光。你這樣的人,又懂什么!”高歌大喊道,“如果不這樣,陳徵他怎么能畫出那么好的畫作,怎么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有這樣的成績?他已經到了瓶頸了,如果跨過去,那是一片遠大前程!我不求名不求利,只是在幫他!你這樣的俗人,根本不會懂!沒有痛苦沒有悲傷地繪畫就永遠沒有靈魂!”

    “神經??!”徐之南也怒不可遏,她指著高歌說道,“你這是在壓榨他,在擠干他身上的血rou。況且,陳徵的夢想是當個平凡的人,最后融入到這個社會,你給他的,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br>
    徐之南最后這句話,好像火一樣,瞬間將高歌點燃。他怒喝一聲,“你亂說?!北銢_上來死死地扼住徐之南的脖子,“你這樣的無知婦人,永遠只配最低端的東西,根本不會明白。就算陳徵不想要,他不照樣欣然接受嗎?你才不明白他,你說的才是他不想要的......”

    ☆、76|第33章

    第七十六章

    鼻端的空氣越來越少,徐之南覺得她快死了。迷蒙中,她覺得死了也好。高歌這樣的行為肯定是不能給他頂嘴的,如果他殺了自己,衛陵此刻就在外面,還有那么多人......她的死一定會讓高歌得到懲罰的。雖然不是以教唆陳徵自殺的罪名受到審判,但能把他關進去,能讓他得到懲罰,就算搭上自己一條命也值了。

    這樣想著,徐之南嘴角甚至還出現了幾分笑容。這樣是最好的結局了,雖然陳徵死亡的真相會永遠埋藏下去,但是那又有什么關系?最后結果讓人滿意就行了。

    她感到眼前景物都還是恍惚,原本撐著高歌胸膛的手也慢慢沒有了力氣,徐之南甚至以為她自己真的要死了,頭頂的刀已經掉下來了,她甚至能看見上面的冷芒。然而喉嚨卻突然一松,新鮮空氣像潮水一樣朝她涌來,徐之南猝不及防,被嗆得咳了幾聲。高歌倏地放手,站直身子,轉過身背對著她。

    剛才的兩聲小咳變成了大咳,像是要把肺咳出來一樣,徐之南甚至眼淚都出來了。在咳嗽的間隙中,她居然還能抽出空來問高歌,“你怎么......怎么不干脆殺了我?”聲音嘔啞,像是許久不曾鳴起的琴,曾經圓潤的音色已經消逝在了歲月中。

    背對著她的高歌冷笑了一聲,身上的白襯衣泛著冷淡且不近人情的光芒,“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兒小心思嗎?”他轉過身來,被時光侵蝕過卻依然俊美的面龐在徐之南眼中好像魔鬼一樣,“你想讓我殺了你,好用殺你的罪名被關進監獄,來給陳徵報仇是不是?哈?!彼湫σ宦?,抬起頭來,神情倨傲,“你想得真是太好了。沒有什么可以制裁我,陳徵的死也是因為他自己太脆弱,不堪忍受輿論的壓力,跟我絲毫沒有關系。我為什么要為了你們這樣的螻蟻把自己搭進去?”他張開雙臂,好像享受此刻窗外的驕陽一樣,“你們這些人,糾結于最低下的感情,絲毫不明白苦難在藝術的道路上有多重要,跟你們這樣多人講話做事,簡直是浪費我的人生?!?/br>
    徐之南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來,她一邊捂住脖子,一邊滿臉嘲諷地看著高歌,聲音因為剛才被人扼住,所以變得有些喑啞,卻讓那諷刺顯得更加刻骨,“你以為你最超凡脫俗嗎?哈,這真是我聽過最可笑最荒謬的事情??嚯y既然在你所說的藝術道路上那么重要,你自己怎么不去呢?你躲在別人身后,享受著別人的榮光,借此來裝點自己。高歌,其實你已經許久沒有新作品了吧?你既想享受榮光,又不想出力,更加江郎才盡,拿不出新的作品來,就去學校中挑選那些單純善良有天賦的孩子,借助他們來讓世人記住你。他們感謝你,把你當成伯樂,世人也把你當成有真正眼光等人,但是,”徐之南笑了笑,“這樣的你不過是個盜賊,還是最下流的那種?!?/br>
    “一份力氣不出,卻正大光明地站在別人身邊,享受別人榮光的同時還在沾沾自喜,以此為榮?!彼壑械闹S刺好像刀一樣朝高歌身上飛去,“這樣的人,不知道該說是可悲還是可笑啊?!?/br>
    “夠了!”徐之南話音剛落,就被高歌粗暴地打斷了,“你不要再說了!你根本就不會明白我在這其中的意義!要不是我,他們根本沒有那個機會站在臺上接受各方艷羨的目光,更沒有機會得到那么多的掌聲和鮮花——”

    “錯了!”他還沒有說完,徐之南就高聲截口道,“是他們,是他們把身上的榮光分給了你,而不是你帶著他們走進那樣一個殿堂。你總該聽過,金子總會發光的吧?既然是金子,有沒有你這個引路人,或者是不是你這個引路人都一樣?!毙熘献旖悄鹨唤z笑容,眼中卻是十足的怨恨,“你是個魔鬼,也是個怯懦的膽小鬼,做了的事情不敢承認,還要把自己偽裝成為一副超脫的樣子。沒人比你更虛偽,也沒人比你更惡心?!?/br>
    她喉嚨不舒服,說了這么久的話,口干得沒辦法,又輕咳了兩聲,才抬起頭來繼續說道,“現在我是找不到證據,沒辦法告你定你的罪,但是,高歌你記著,總有一天我會找到你的罪證,總有一天我會把你從別人給你建起來的神壇上面拉下來。你防得了我一年兩年,防不了我一輩子?!彼樕下冻鲆粋€古怪的笑容,讓對面的高歌看得有些不寒而栗,“反正我比你年輕幾十歲,我耗得起,你未必耗得起?!?/br>
    徐之南丟下這樣一番類似于宣戰的話,便拿起包包,挺直了脊背,拉開辦公室的門走了出去。

    一打開門,空調正好吹在她身上,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她下意識地縮起肩膀,廳中正在漫不經心翻著畫報的衛陵看到她走出來,立刻站起來走上去,關切地問道,“怎么樣了?”話音剛落,就看到她脖子上兩個鮮紅的手印,瞬間明白過來,“高歌對你動手了?”徐之南還沒有點頭,衛陵就將腕上的手表脫下來遞給她,,一言不發地往高歌辦公室走去。

    徐之南沒有阻止,而是徑自往外走。門外驕陽似火,但卻仿佛永遠溫暖不了她。從那個畫廊中走出來,她感覺全身上下的骨頭都好像被浸泡在冰水里一樣,冷得讓她發抖。身上的陽光也好像得了病一樣,起不到任何的作用。她站在門口,目光卻看著高歌的辦公室,里面扔椅子砸凳子的聲音大得她在外面都能隱隱聽見。

    畫廊中的幾個職員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其中有個男孩子,看了幾眼徐之南,又看了看高歌的辦公室,終于大著膽子走過去,輕輕敲了敲門,還沒有來得及說話,門就從里面被人猛地拉開了,衛陵沉著一張臉走了出來,他身上原本熨燙得服服帖帖的襯衣皺得像塊抹布一樣,白皙的臉上還有塊青印子。他冷冷地看了一眼那個男孩子,邁著大步走了出去。

    徐之南看他出來,走過去將手表遞給他,沒有問他多余的話,兩人一言不發卻又難得有默契地朝停車的方向走了過去。

    直到車子開出去很遠了,衛陵在等紅燈的間隙中轉過頭來看了一眼一直不說話的徐之南,終于忍不住,對她說道,“我剛才都為你打架了,你能不能問我一下?這可是我第一次為女孩子打架誒?!?/br>
    徐之南扯了扯嘴角,她知道衛陵說的是真的,他一向高傲,家中又是最循規蹈矩的教養方法,上次動手估計還是在幼兒園?!拔疫@是相信你?!彼D了頓,又說道,“跟你比起來高歌一把年紀了,肯定打不過你?!?/br>
    她這話倒是實話,況且看衛陵身上沒帶什么傷,就知道高歌沒能討到什么好。衛陵本來是為了吸引徐之南的注意力的,讓她不要一直沉溺在傷痛中,可是現在看來收效甚微。他抿了抿唇,再也不發一言,開著車子將徐之南送回了家中。

    到了樓下,徐之南一反常態地問他,“要不要上去把你的臉上弄一下?”衛陵臉上有印子,他皮膚白,看上去分外明顯。聽到徐之南的話,衛陵眼中一亮,連忙點頭,“好?!毕袷桥滤椿谝粯?,連忙停好車子,跟著徐之南一起上樓了。

    他走在前面,徐之南在后面看著他的背影,一種造化弄人的辛酸瞬間涌上心頭。她輕輕嘆了一口氣,邁開步子跟了上去。

    陳佳璐已經搬了回去,家中又剩下她一個人。這些年來徐之南已經習慣了孤獨,并不覺得那么難捱。她將煮好的雞蛋用紗布裹了,放到衛陵受傷的地方,瘦長的脖子上面,剛才高歌留下的印子分外明顯。衛陵看著不發一言的她,心中越來越沒底,忍不住找點兒話來講,“你脖子上,要不要也弄一下?”

    徐之南搖了搖頭,“過幾天就消了?!彼龔母吒璧漠嬂壤锍鰜?,話就一直很少,衛陵雖然沒有問她在里面究竟發生了什么,但用猜的也知道,要想定高歌的罪肯定很難。沒有直接證據證明是他教唆陳徵自殺的,但陳徵的死,確實又跟他有著千絲萬縷的憐惜。傷害自己愛人的兇手明明就在眼前,徐之南卻不能將他繩之以法,這樣的苦痛和委屈,衛陵再清楚不過了。但偏偏,無論此刻說什么安慰的話,都顯得如此的不合時宜。

    徐之南看見他眼中的欲言又止,淺淺地笑了笑,說道,“這其實也算是報應吧?!毙l陵一愣,徐之南將紗布里面的雞蛋拿出來,換上一個更燙的,自顧自地說道,“我從拿到那個記者的證詞開始,就覺得這是種報應。當初是我猶豫了,延誤了救關子衿的時間。雖然法律上不能判我的刑,我也逃過一劫,但后來......”她低下頭來笑了笑,有些艱澀,也有些蒼白,“后來不是碰到了高歌嗎?他用同樣的方法,將我最愛的人殺了。你說,這是不是就叫做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呢?”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整個人臉上帶著一種釋然的笑意,仿佛已經一朝看開,再也沒有什么東西能困住她了。然而坐在沙發上的衛陵卻被她笑得心驚,他伸出手來,猶豫地想要拉住她的手,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將她握在手中,不會輕易離開?!爸?.....”他頓了頓,尋找著應該用一種什么樣的方式跟她說這些,“我不知道應該怎么勸你,或者說,此時此刻,無論怎么勸解,都沒用。但是我還是想跟你說,你和高歌,不是一樣的?!?/br>
    他低頭笑了笑,笑容有些澀然,“你并不是真的不想救子衿,如果不想救她,你后來也不會打那通電話。而高歌,從一開始他就居心叵測,想要將陳徵拉下水來。一個是無意,一個是有心,怎么能一樣呢?”他抬起頭看向徐之南,“你別把他拿來跟自己比......”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衛陵總覺得,好像下一刻徐之南就要消失了要離開了一樣,他怕徐之南想不懂鉆牛角尖,想安慰她,卻忘了原本他就不是能安慰人的人,“高歌的罪名,縱然現在定不了,不代表以后定不了。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只要你專心看著他,總會找到他身上的破綻的?!?/br>
    他是想用仇恨來留住徐之南,她也聽明白了,忍不住笑了一聲,“衛陵,你是不是覺得經過高歌的打擊我就要想不開死了?”她看了一眼衛陵,說道,“沒那么容易的?!闭f完又重復道,“我沒那么被打倒?!甭曇舻偷偷?,既像是在跟衛陵講話,又像是在給自己打氣。

    “衛陵,我讓你上來,是有些事情想跟你說清楚?!彼f得鄭重,卻讓聽的人心中陡然一驚。

    ☆、77|第33章

    第七十七章

    她將手中的紗布放下,衛陵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她的動作一起一上一下沒個定型。他下意識地想拒絕,但話到了嘴邊卻又開不了口。他像個等待審判的人一樣,靜靜等著徐之南接下來的宣判。

    “陳徵死后這些日子,你一直陪著我忙上忙下,我很感激你?!彼D了頓,像是自嘲一樣,又說道,“其實也不獨是他離開之后,在他之前你對我也有很多幫助,我一樣很感激?!?/br>
    衛陵聽了她的話,低下頭來艱澀一笑,“你說話......這么見外干什么?”

    “我這個人,一向都是親兄弟明算賬的。你也知道,但是人情帳最不好算,我們兩個這么多年,早已經分不清誰欠誰了。這么說,雖然不能有什么實質性的感激,但我起碼應該給你表個態,說明你的情誼我都記著呢?!毙熘下曇艉苋岷?,但是聽在衛陵耳中,卻幾乎要惹來他哭泣。如果真的跟她親密到沒有分別的地步,哪里還用說這些?

    “衛陵,你的心思,我也大概知道?!毙熘舷肓艘粫?,像是在組織語言如何開口一樣,“說句很不要臉的話,我知道你想跟我在一起。不管你現在抱著的是贖罪的心態,還是真的放正了心覺得喜歡我,但我想說的是,我們兩個,都不可能了?!?/br>
    她話音落下,衛陵那顆一直提在半空中的心,好像被剪斷了繩子的豆腐,“唰”地一下掉了下來,摔在地上,瞬間粉碎。他雖然早就猜到是這樣的情況,但真正等到徐之南說出來時,還是覺得有些難以接受。他抬起頭來,看向徐之南。笑了幾次才扯出一個稍微像樣點兒的笑容,對她說道,“如你當初所言,喜歡你是我的事情,跟你無關?!?/br>
    說到后面,還有幾分氣音,好像已經不堪重負一樣。

    “可是,你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徐之南想也不想地說道。

    她話音剛落,衛陵就接口道,“就算要一直這樣,那也是我的事情,換而言之還是跟你無關?!?/br>
    他回答得太快,徐之南的話像是被他堵在了喉間一樣,瞬間找不到安放的地方。兩個人之間升起一陣沉默,有些尷尬,在這樣安靜的環境中越發讓人難以忍受。過了半晌,徐之南才低聲說道,“衛陵,你這樣,跟我以前那種情況,根本就不一樣?!?/br>
    她聲音又低又緩,好像泉水一樣慢慢傾瀉出來,在這種環境下,居然讓衛陵生出幾分安心來,只聽她續道,“陳徵的死,給我的打擊,不知道要讓我什么時候才能從這片陰影當中走出來。你也看到了,這次事情,讓我......傷心的不僅僅是他的離開,還有我一直堅持的東西?!彼恢眻猿钟梅扇ズ葱l正義,然而陳徵的情況,就是她翻遍中國所有法律條文都找不到一條可以給罪魁禍首定罪的法律。這不得不讓她懷疑自己一直以來堅持的東西是不是正確,愛人的離開已經讓她難以支撐了,后面還有她被擊得粉碎的理想。這樣雙重的打擊,一般人想要走出來,太難。

    “所以,這幾天我甚至會覺得,是當初我沒能及時救下關子衿,老天給我的報復?!比嗽诿鎸o能為力的困境時,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將感情寄托在一些虛無飄渺的事情上面,徐之南再堅強,在碰到這樣的事情時也不例外。

    “簡單的來講,現在的我,拋開陳徵拋開那些讓我困惑的東西,我......沒有心情也沒能力去接受你的感情,連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走出來,甚至能不能走出來......我都不知道——”她話音未落,身上就一緊,被對面的衛陵抱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他的臂膀,是從未有過的溫暖和堅定,跟以前的他決然不同。徐之南這才發現,原來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衛陵也正在用一種難以察覺的方式成長著,成長成為一個合適的、恰當的、非常優秀的、真正有擔當的男人。

    她偏了偏頭,將自己的頭放在他肩膀上,像一只飛久了的鳥兒終于尋找到休憩的地方,她聽見衛陵低沉好聽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我并不認為現在的你和當初的我有什么區別,我只知道,我喜歡你,像這樣一直喜歡下去。不管你能不能接受,我都想喜歡你?!?/br>
    他的表白,固執著中帶著點兒孩童般的無賴,聽得徐之南饒是淚流滿面卻也忍不住打他。衛陵卻渾然未覺一般,反而更深更緊地抱住了她。

    時光將我們每一個人都磨礪成溫柔和暖的人,曾經我們以為用盡渾身尖刺,就能對抗世界,等到經年行路,走過很長一段路之后才猛然發現,支撐我們走下去的,從來都不是那些尖利的毛刺,而是內心真正的柔軟。

    過了兩天,徐之南就向單位提出了正式的辭職書。這是她老早就在考慮的事情,公職人員辭職手續非同一般,單位領導和同事也再三留她,但徐之南知道自己不適合這里。當初只是為了找個安身之所,如今看來,她這天生惹麻煩的性子,在這樣的安身之所里,并不合適。為了避免錯得更厲害,還是先自己提出來,也好及時糾錯,免得將來岔路走到底了,想回頭卻也晚了。

    她也沒有重新回到律所,何粵來問過幾次,徐之南都拒絕了。如今的她,早已經失去了當初在江湖上叱咤風云的勇氣和銳氣,加上因為陳徵的事情,她怕自己的抑郁癥又重新復發,一直不敢給自己加壓力,在辭職之后,居然難得有了空閑時間。

    在那天錄的節目開播的時候,徐之南專門去找了一次小林的父親。她在小區的花園里看到他,和其他幾個老年人坐在一起,滿目艷羨地看著旁邊滿地跑的小孩兒,或許是想到自己的女兒,忍不住潸然淚下,轉過頭去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看到徐之南,他先是愣了一下,頗有些外強中干地喝了一聲,“你來干什么?”

    徐之南也不介意,將手上的水果和牛奶在他面前晃了一圈兒,給他示好,“來看看你,順便,有些話要跟你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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