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剛才衛陵給徐之南打電話,陳徵雖然也在現場,但他注意力沒往徐之南那邊放,自然也就不知道。徐之南跟他解釋了,他垂下眼睫,輕輕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 見他情緒平和,徐之南這才站起身來,開了門。門外,衛陵才上身的襯衣被汗水濕透了,額頭上也有,見到徐之南給他開門,她又神色平靜,衛陵這才像是松了一口氣,原本眼中的緊張像是松了的弦,瞬間放松了下來。 饒是如此,衛陵還是一邊進來一邊問她,“你沒事吧?” 徐之南搖了搖頭,剛才被人砸到頭的那個地方還在隱隱作痛,她整個人其實也有些渾渾噩噩,但眼下并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干脆也就沒有提。 “我剛才來的時候看到何粵了,他現在正在外面跟那群記者說事情呢?!毙l陵的話在看到沙發上坐著的陳徵時突然住了口,感覺到有人在看他,陳徵抬起頭來,看了一眼衛陵,臉上扯出一個淡到極處的微笑,算是跟衛陵打了招呼。 盡管他們兩個稱不上多好的關系,但既然人家都主動了衛陵也不愿意再拿喬,也朝陳徵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算作是回應。 徐之南聽他說到何粵,點了點頭,“我說怎么沒人跟過來呢,原來是何粵擋住了?!彼噶酥干嘲l,對衛陵說道,“你坐吧?!?/br> 要坐就要坐到陳徵旁邊,衛陵搖了搖頭,他剛才急急忙忙地跑過來,現在已經慢慢把氣息喘勻了,站著也沒多大的事情?!澳愦蛩阍趺崔k?”衛陵說這話的時候,沒有避諱陳徵。在他看來,陳徵已經是一個成年男子,他有能力也應該承擔起他自己的責任。像這樣,什么事情都要讓徐之南幫他處理,實在不是一個成年男子應該有的擔當。 徐之南看了沙發上的陳徵一眼,他像是有所感覺一樣,站起來對他們兩個說道,“你們先談著,我去趟洗手間?!毙熘舷乱庾R地要拒絕,不是她不相信陳徵,而是她擔心。剛才那群記者的樣子,好像要吃人一樣,陳徵出去,要是被人看到,恐怕又是一番波折。 衛陵看出她的想法,阻止道,“算了,你讓他去吧。那些記者被何粵攔住了,剛才我進來的時候又叫了保衛來,沒人進來的?!甭犓缡钦f,徐之南才放心下來,點了點頭,讓陳徵離開了。徐之南也有自己的考量,衛陵不像她這樣了解陳徵,接下來他們要談的話,或許對于陳徵來講并不那么中聽,他在這里,確實不怎么好。 見陳徵離開,徐之南坐到沙發上,用手抱住膝蓋,對衛陵說道,“我覺得這件事情很蹊蹺?!标愥绺送諢o怨今日無仇,誰會想要害他?他雖然是個新人畫家,但是這才開始冒頭就有人對他下手,未免也太快了吧?而且看今天那個架勢,有人一早就知道她跟陳徵的關系,早就有人防著她沖上去幫陳徵,所以才會有人一直跟著她,不讓她行動。小林的爸爸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找到的,那個記者,那個父親,還有當時跟在她身邊的那兩個男人,根本就是早有預謀,有人一早就安排在那里的??墒切熘纤紒硐肴?,都想不出來有誰會有理由這么做。 她把她的想法跟衛陵說了,還沒等衛陵回答,她就自我否認了,“現在去想這些也沒用?!笔前?,事情已經發生了,現在想是誰下的黑手還不是最要緊的,最要緊的是如何讓陳徵度過這次難關,順利讓他重新站起來。 徐之南和陳徵花了那么大的力氣,才讓他能夠有今天這樣一個比較好的開頭,沒想到他們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繁華,轉眼就被人用幾句話消滅得一干二凈。不僅是傷心失望,更多的還有不甘心。憑什么,憑什么他們就要一直被動挨打,憑什么人家找上門來的時候他們就要苦苦受著?陳徵不是沒有反思不是沒有懺悔,并不是非要那些人看見了才算數。她也不是覺得陳徵無辜,而是陳徵既然已經為他當初的錯誤付出了代價,為什么這些人不能將事情就此揭過,非要毀掉一個又一個? 她心中有不滿,有不甘,但她也知道,陳徵有今天這樣的局面,是遲早的事情。那段曾經,就像一枚□□一樣,隨時有爆炸的可能,稍有不注意,迎接他們的就是粉身碎骨的結局。 徐之南在想什么,衛陵再清楚不過了。他嘆了口氣,順著她的話說下來,“你說得對,眼下的確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你既然已經留心,那就記著,如果真的是有人在背后搞鬼,無論是誰,手段多么高明,總有蛛絲馬跡的。等到我們把這邊的事情處理完了,再騰出手來去查背后搞鬼的人也不晚?!本腿缧熘纤?,這一切太巧了。陳徵今天發售新書,今天就有人來鬧事,照徐之南說的,那個記者,小林的父親,還有當時跟在她身邊的那兩個大漢,一看就是早就有人準備著,就等著他們兩個撞上去。 他們兩個莽莽撞撞,跟才出社會的新人沒什么兩樣。就算徐之南多了幾個心眼兒,但也防不住這些人手段迭出,暗箭傷人。 誰會想到呢?一個新人畫手,剛剛嶄露頭角,就被人陰了這么一把,看樣子是不把陳徵扼殺在搖籃里不罷休。如果不是生死大仇,誰會花這么多的心力去整一個人?衛陵在商場上見慣了陰招損招,這次的事情說簡單也簡單,說復雜也復雜,背后那人用心最險惡的地方,不是他翻出陳徵以前做過的事情,而是以這種方式往事抖落出來。殺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也打得陳徵和徐之南毫無招架的能力。偏偏,事情是真的,說出來的又是記者和當初的苦主,就算將來追究,也不能用正大光明的方式去追究,法律上根本沒辦法定罪,陳徵只能吃下這個暗虧。 衛陵看著面色疲倦的徐之南,心中有些泛疼。他愿意放手,原因是就是陳徵是徐之南自己選擇的人,不管他覺得陳徵有多不好,在徐之南眼中陳徵好就夠了。但他沒有想到,跟陳徵在一起的徐之南,居然會是這樣的境況。 然而,他現在已經失去了說話的立場和資格,看著她猶如困獸一般被人圍困在這方狹小的天地中,有心幫她,卻又不知道應該以何種面目去面對。 徐之南被人圍困,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不同的是,徐之南是被人圍困,他是作繭自縛。 衛陵輕輕嘆了口氣,走到徐之南身邊坐下,對她說道,“其實換個角度來想,這也不完全是件壞事,關鍵看你怎么處理它?!?/br> “陳徵坐過牢的事情,不是你不去想就不存在,只要他還在公眾視線中一天,這件事情遲早就會被人翻出來。甚至是,就算他今天沒有站出來,也一樣會被人記著。只是不同的是,將來或許他已經有了名氣,能夠對這樣的事情應對自如,你們不會像現在這樣被動。但同樣的,這種事情給他帶來的負面影響也要比現在大很多?!?/br> 徐之南點頭,就像衛陵所言,如果這件事情是在陳徵已經有了些許名氣的情況下發生的,那對他的負面影響肯定比現在大?!八麣獯?,有人會把這件事情跟‘陳徵’這個名字聯系起來,將來提到陳徵,就會是什么坐過牢什么殺過人之類的話。但是現在不一樣,沒多少人認識他,他身上的新聞度不高,就算報紙報道出來,在考慮到當事人*的時候也會做相應的模糊處理,很少有人會把這件事情跟陳徵聯系起來的。時間一久,誰還會記得陳徵跟這件事情有關系?” 不得不說,衛陵經歷的事情多,思路也比他們更開闊。他這番分析,入情入理,的確是事情最有可能發展的方向。徐之南聽他這么說,原本一直亂糟糟的心終于放下來了一些,衛陵的意思,就是要讓他們兩個不要有什么心理負擔,只要他們不把這件事情當回事,別人也就不會過分關注。就算陳徵殺過人,但他的罪行有法律裁定,別人再說什么都不能傷害根本。再或者,如果真有人要抓著這件事情不放,大不了陳徵從此以后不畫畫了,他如今有了學歷,不信還不能找到一份工作。 但徐之南其實也知道,事情遠沒有衛陵跟她說的這樣簡單容易。他是想讓自己安心,這件事情如果處理好了,從今往后陳徵再無后顧之憂,但如果處理不好,陳徵的事業可能也就從此夭折了。 ☆、73|作收上300的一半加更 第七十三章 徐之南心中稍微有點兒底了,她站起身來對衛陵說道,“我去看看陳徵,等下出來找何粵。事情總要說清楚的?!毙l陵點點頭,看徐之南站起來的時候還有些搖搖欲墜的樣子,連忙伸手扶了她一把。 看到徐之南從休息室里出去之后,衛陵站了一會兒,也打開門走了出去。 遠遠地就看見何粵被一群記者圍在中間,大概是看到這邊有新聞,人比剛才的還多,衛陵看著何粵不停地重復那幾句話,心中微沉,想了想,撥通了這里負責人的電話。過了片刻,又來了一隊安保人員,強行將那群記者安排到之前的位置上,讓他們靜靜等著。 何粵好不容易脫身,轉身過來就看到衛陵,他掏出紙巾擦了一下頭上的汗水,嘆道,“這群人太猛了?!毙l陵扯了扯嘴角,對他說道,“怎么樣?” “還好?!彼佬l陵問的是這件事情處理得怎么樣,“我已經把利害關系大概講清楚了,等下再講一遍,免得有些聾子聽不見,亂寫亂講。之南那邊怎么安排的?” “她去找陳徵了,打算把他叫出來,趁著這個機會把該說的都說清楚?!毙l陵抬手看了看表,“去了也有一陣兒了,怎么還沒出來?” “可能是在給陳徵做思想工作吧?!焙位涬S口說道,“這個陳徵......跟個小孩子沒什么兩樣。說起來她的姻緣也真是坎坷,連著遇上兩個都稱不上良人?!闭f完才意識到眼前這個也被納入了“非良人”的范圍之內,連忙朝他干笑了兩聲。 衛陵見了,輕輕扯了扯嘴角,是啊,他這樣的,的確算不上什么良人。陳徵讓她辛苦,自己讓她心傷。徐之南遇上他們,還真是倒了八輩子的大霉。 何粵跟衛陵實在稱不上熟悉,他們兩人之間唯一的交集都還是徐之南,也正是因為徐之南,何粵對衛陵在感情上的態度一向有些不以為然。在他看來,既然娶回家了就好好對待,老是念著過去有什么意思?他是個務實的人,一向不大能看得起衛陵這種沉湎于過去的“風花雪月”的態度,尤其是在已經有了妻子家庭的情況下,越是對過去深情越是顯得不負責任。加上他原本跟徐之南關系就比較好,于是更加不待見衛陵的種種做法了。如今兩個原本就不熟悉的人站在一起,難免顯得有些尷尬,何粵看了看表,又看了看那邊已經有些坐不住的記者,說道,“怎么還不見人呢?” 衛陵也知道他們兩個站在一起太尷尬,干脆對何粵說道,“我去看看?!闭f完便轉身朝著廁所的方向走去。 廁所在走廊的盡頭,那里常年沒有陽光,哪怕是在炎炎夏日也是冰涼一片。仿佛已經被整個世界遺忘了一樣,陽光永遠照不到那個地方。衛陵走在里面,突然有種通往冥河的感覺。遠遠地就看到那邊圍了兩個保潔,正在嘗試著打開男廁所的門,衛陵走過去問道,“怎么了?” 其中一個人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回答道,“門好像從里面鎖住了,打不開?!辈恢罏槭裁?,那一刻衛陵的心陡然漏了一拍。他連忙走上前去,抓住門把手,往里面推了一下,里面露出一個縫隙,不是被反鎖了,而是有什么東西擋住了。似乎隔著門板都能感到那種軟綿綿的感覺,不像是巨物,仿佛是個......人。 衛陵心中一驚,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樣,連忙大喊道,“之南,你開開門,徐之南,你開開門??!”聲音中有著連他自己也沒有發現的惶恐,喊到最后那句,已經害怕得破音了。那一瞬間,他整個人被巨大的恐懼攫住,好像整個人的魂魄都散掉了一樣。因為害怕,因為想要馬上見到她,衛陵也顧不上那么多,加大了力量,終于讓門開了一個可以鉆進去的縫。他連忙閃身進去,下意識地鎖上了門。門的背后,徐之南滿臉蒼白地坐在那里,像是被嚇傻了一樣,而在她不遠處,是大片大片,鮮紅的血跡。在潔白的瓷磚上,開出一朵又一朵絢爛卻陰寒的花朵。 陳徵就倒在不遠處的廁所里,修長白皙的脖子,從中間劃了一刀,仿佛是一只被人折斷了脖子的天鵝。而他的手上,就握著一把小小的水果刀......他的生命,連同他的夢想一起,被人折斷,還有他愛的人,和愛他的人,都一起被他這樣永遠地拋在身后,再也沒有會面的機會。 頭頂是稀薄的陽光,打在他失血過多的臉上,陰暗不明,照得他一半臉在光明中,一半臉在陰影里。 這種收梢,無聲地訴說著他這一生的路途和最終的結局。 衛陵突然有些想哭,他蹲下身,將徐之南的頭抱進自己懷里,仿佛是這樣,就能幫她抵擋歲月刀槍和世事風霜。 ...... “我睡了多久了?”徐之南緩緩睜開眼睛,眼前的這片潔白,讓她有種當初剛剛從手術臺上清醒下來的感覺。聲音因為長久的缺水,變得有些喑啞,窗戶旁邊站了一個人,即使是個很模糊的背影,徐之南也一眼就認出,那是衛陵。 聽到她的聲音,衛陵像是從睡夢中驚醒了一樣,仿佛被嚇了一跳。他轉過身來,給徐之南倒了一杯水,一邊將她扶起來,一邊低聲說道,“一天了?!?/br> “才一天啊?!毙熘献猿暗匦α诵?,像她這樣的人,哪怕是想用昏睡來逃避都太艱難。她接過水杯,小口小口地啜著,再也不說一句話。衛陵站在她床邊,看著她垂眸靜靜喝水的樣子,心中感覺到一陣抽疼。她的神情如此平靜,平靜到幾乎有些冷漠,衛陵看著她,縱然有滿腔的話要說,但這樣的徐之南,還是讓他不知道應該從何開口。 他感覺到,曾經那個無堅不摧、總是把自己武裝得一絲不茍的徐之南又回來了。上次她生一場大病才讓她卸下防備,如今穿上,卻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衛陵看著這樣的她,覺得分外心疼。 這個女孩子,好像從來不知道什么叫柔弱,看著她一個人面對艱難世事,他就覺得心中泛著點點疼。 見徐之南一直沒有開口的樣子,衛陵不得不先說話,“陳徵......”他也知道現在不應該在徐之南面前提陳徵,也知道既然心疼她就不應該讓她去面對這些。但他更知道,徐之南自己是愿意去接受的,哪怕再殘忍,再痛苦,那是她的東西,她都要接納。徐之南就是有這樣的勇氣,好像自殘一樣,明明已經痛到不能抑制,卻還是堅強的自我面對?!熬侥沁呄碌慕Y論是自殺......”當時那種情況,一眼就能看出來是怎么回事吧,“記者那些,你不用擔心,我幫你處理。你......處理好你這邊的事情就行了。等下警方可能會進來問你一些事情,你照實說就行了?!?/br> 照實說?那就是要再回憶一遍了?徐之南嘴角露出一個淡淡的嘲諷,想到剛才衛陵說的話,她放下杯子對他說道,“記者那邊,我有另外的想法,正好趁警察還沒有來,我想先聽聽你的意見?!?/br> 她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嚴肅,仿佛又回到了工作的時候。這個樣子的徐之南,堅強淡然到讓人心疼,偏偏還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衛陵心中一滯,把她昏過去時發生的事情告訴她,“你醒過來之前我跟何粵交流過,他的意思是,這件事情就算是要走法律程序,最多讓主要報社刊登一個道歉聲明,再嚴重一點兒,讓當事記者記過。最嚴重的也不過是注銷記者證,讓他們端不了這個飯碗。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可能了?!彼麄儺敃r采訪,走的是正常程序,況且陳徵的確發生過那些事情,被人翻出來最多也只能落下一句天道輪回,是他自己作孽,心智不堅。不光死前要受人非難,死后還要忍受別人的抹黑。 何粵的意思徐之南明白,他想說的無非就是,徐之南拼上全部,換來的也不過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這樣的事情,怎么看怎么劃不來。況且,考慮到陳徵死后的安寧,如果真的要拼上,她會更加不劃算。尤其是還要防著那些報紙引導輿論,對她不利。 但是,難道因為劃不來,所以就不去做嗎?徐之南笑了笑,有些事情,不是劃不來就不去做的,就算明知道不會有一個好結果,她也要拉幾個人下水。 “這些我都知道。但陳徵......不能就這么死了?!彼蛄嗣虼?,“我想了想,這件事情總是要說清楚的,要不然會有更多的人以為陳徵是不堪別人罵他的壓力,而不是心中愧疚被人逼死的?!彼痤^來看向衛陵,“我打算請有影響的媒體做個專訪,只做這一個獨家?!边@個新聞,無論是從社會還是法律角度來講,都值得一說?!拔艺J識不少專門做政法節目的記者,等下我就去聯系他們?!标愥绲氖虑?,從法律角度切入是最好的,只有這樣,才能把對他的傷害降到最低。 衛陵見她才剛剛醒來就已經想了這么多了,知道她就算是睡也沒有睡好,心中微疼,點了點頭,說道,“你既然已經有了決定,那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毙熘闲乃伎b密,她要這樣做,那就肯定想得比較完整。只是,“需要我幫你做什么?”什么事情都是她一個人做了,那他呢?他又能為徐之南做些什么呢? 聽了他的話,徐之南突然一下就笑了,她搖了搖頭,看向衛陵,呆了半晌才說道,“好像......沒有什么?!币娦l陵臉上露出一絲顯而易見的落寞,徐之南抿了抿唇,她現在,一來是不想再跟衛陵牽扯上,二來也是不想趁著她有事情的當口讓衛陵替她鞍前馬后。這不是她的處事風格。 徐之南的心思,衛陵都懂。即使是早就知道她是這樣一個人,但是親耳聽到,還是覺得有些接受不了,“那好吧。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大可以跟我說,反正我能幫的,一定幫你?!毕袷浅兄Z一樣,衛陵這句話說得格外鄭重?!拔椰F在幫你通知警察嗎?” 徐之南看了看時間,點頭答應。 過了片刻,警察過來了。因為案情一眼就能看明白,也沒什么好問的。只是在一個問題上面,讓徐之南大為吃驚,“死者有服食抗抑郁類藥物的習慣,對嗎?” “什么?”徐之南陡然一驚,陳徵服食抗抑郁類藥物,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見她臉上的神色不似作偽,那個警察解釋道,“我們在他的畫室里找到了大量抗抑郁類的藥物,看日期,已經有一段時間了?!?/br> 徐之南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控制住臉上的表情,她居然擠出了一個笑容來,“我......我不知道啊......”聲音彷徨無依,好像小獸一樣,讓旁邊看著的衛陵都覺得心酸。 徐之南卻有些想哭,陳徵......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服食這些藥物的?還是說從一開始就有,只是她這個當女朋友的并沒有發現?她想起最近這段時間陳徵瘦得厲害的樣子,心口好像被人用刀絞過一遍又一遍一樣。陳徵已經那么艱難了,她居然絲毫沒有發現,還每天沉溺于自己的事情當中,沒有分出哪怕那么一點點神去關心一下他。 警/察已經離開了,衛陵走過去,猶豫了一下才伸手抱住徐之南。觸到她身體的那一刻,衛陵感到她整個人在不停地顫抖,好像是這樣,才能讓全身的恐懼和悲哀派遣出一些。 他忍住落淚的沖動,小心將徐之南環住,給她一個相對安全溫暖的空間,低聲說到,“之南,并不是你想的那樣子的。他也是成年人,如果想瞞你,就算你去查了,也不一定查到什么。你沒聽見剛才那個警cha說,陳徵的藥都是在畫室嗎?那就說明,你沒發現不是你的錯,是他有意瞞你?!?/br> “是嗎?”徐之南抬起頭看他,他們兩個隔得很近,徐之南那雙瞳仁幽黑,帶著nongnong的無措和恐懼。這還是衛陵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她。那個強硬的、堅強的、仿佛無堅不摧的徐之南,在這一刻,惶惑得像只被奪了家園的小獸一樣,毫無安全感,到處亂撞。 “是的?!毙l陵忍住心酸,不動聲色地又把她攏緊了一些,徐之南臉上露出一道極其疲憊的神色,她又平靜下來,剛才的無措好像只是衛陵的錯覺,徐之南朝他笑了笑,說道,“我想睡了?!闭f完,從他的懷抱中掙脫開,徑自拉過被子,倒在了床上。 衛陵垂眸,懷中的空虛感像浪一樣朝他涌來,他卻無能為力。眼前他愛的人,明明已經窮途末路,他一樣找不到對她施以援手的方法。人生的無力,大概就是如此吧。 ☆、74|第33章 第七十四章 徐之南在醫院里呆了兩天就出院了,她身體其實沒什么大的毛病,就是要多休養,但眼下,實在不是她休養的時候。 以前陳徵在的時候不覺得,等到他離開了,原本不大的房間突然空蕩蕩下來,變得冷清極了。曾經哪怕是兩個人坐在一起不說話也感覺新鮮而有伴,現在卻空寂一片。陳佳璐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家,主動跑來陪她,徐之南不忍心拒絕陳佳璐一番好意,也就讓她過來了。 徐之南仔細想想,其實她這二十多年,真要說起來也不算白活了。你看,她做著自己最喜歡的工作,愛過兩個相當優秀的男人,并且被他們愛著,還有一個好朋友能為她設身處地,父母也疼愛她。跟一生涼薄,死后連個訃告都不知道發給誰的陳徵比起來,她的日子不要過得太好。 陳徵離開之后,徐之南雖然也哭過,但整個人情緒看上去都還算平靜。然而大家都知道,越是這種平靜,越是讓人心驚。她最近又開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著,陳徵的事情在國內還是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震動,徐之南不肯放過這個機會,才剛出院,就強打著精神cao辦起他身后的事情。 s市夏日的陽光如此燦爛,卻好像永遠照不到她身上一樣。就好比陳徵,本來以為他已經從絕望的深淵中走出來了,卻沒想到,依然脆弱到不堪一擊。這些日子,徐之南常常在想,倘若那天陳徵能在那里面聽到衛陵分析的那些,他是不是就不會死?真要這么細究起來,還是她同意陳徵離開的。她那個時候怎么就沒有想到,陳徵離開的時候已經存了死志呢? 陳徵既然已經離開,那在學校的東西也要趁著還沒有開學給拿回來。知道徐之南這段時間精神狀況不好,衛陵把工作上的事情都排開了,抽出時間來陪她。就算是知道她要去學校給陳徵拿東西,衛陵也沒有半句怨言。 暑假里還有好多學生沒有回家,陳徵寢室還有人,徐之南給他輔導員打了電話通知了一聲之后,便自己過來給他收拾東西了。電話中輔導員的聲音聽上去分外不耐煩,這些人啊,涼薄得讓人惡心。他渾然已經忘記,不久之前收下徐之南送過來的紅包時臉上的那種媚態和故作清高。徐之南覺得這些人非常的惡心,陳徵如今又不在了,她更懶得跟這樣的人打交道,兩三句話把事情說清楚了之后,就掛了電話。 她臉上厭煩的神情是如此的明顯,好像下一秒就要離開這里再也不想看一眼。衛陵在旁邊看得心驚,生怕徐之南哪天想不開,就真的跟陳徵一起離開了。 陳徵的寢室里還有一個男孩子,看到徐之南到陳徵床邊收拾東西,連忙從自己床上下來,幫著徐之南搭手。他看上去還不到二十的樣子,在徐之南眼中,還是滿臉稚氣的模樣??吹剿嫔缓?,又想起之前陳徵去世的消息,臉上也有幾分傷感?!瓣愥?.....”說了兩個字,就不知道說什么了,只是默默地講了一句,“你節哀?!?/br> 徐之南點點頭,她一邊拉開陳徵的抽屜,里面擠擠挨挨的藥瓶,看得她心中一驚。她拿起里面的盒子,上面正是那些控制情緒的藥物??此樕粚?,那個男孩子忍不住問道,“jiejie你怎么了?” 徐之南拿著藥瓶,轉過身來問他,“你,跟陳徵住一個寢室,有沒有發現他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她這樣問,反而把那個男孩子嚇到了,臉上居然露出幾分緊張來,衛陵在一旁見了,走上前來說道,“你別怕,她沒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問問,陳徵有沒有表現不對的地方?!?/br> “表現不對?”那個男孩子臉上露出幾分追憶的神情,也不知道是男孩子天生神經比較粗,還是陳徵偽裝得太好,他想了半天居然沒想出個所以然來。見他搖頭,徐之南臉上不禁露出幾分失望的神情來。這些藥這么多,價格不便宜,如果是陳徵自己買的話,他哪里來的那么多錢?但如果不是陳徵買的,那又是誰給他錢讓他去買藥呢? 徐之南剛才還覺得自己找到了一點兒頭緒,但還沒等她抓住,轉眼就不見了。 見她面露失望,那個男孩子猶豫地問道,“jiejie,是陳徵......的去世,有什么問題嗎?” 徐之南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或許是他掩藏得太好吧,這些事情,到沒有必要跟外人講。那個男孩子見她手上拿的藥,說道,“我不懂你們說的表現不對究竟是什么不對,但是如果說是吃藥的話,陳徵說這是他治鼻炎的藥,我們也沒翻過,根本不懂?!?/br> 治鼻炎,哈。徐之南笑了一下,陳徵哪里來的什么鼻炎。這些男孩子,神經粗得令人發指,根本沒有那么細膩的心思去觀察。即使是已經知道,但徐之南還是不肯死心,想了想,又換了一種方法問他,“那,你們覺得陳徵這段時間的性格,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嗎?”像是怕他不明白,又補充道,“比如經常失眠,脾氣不好什么的?” “不啊,陳徵脾氣很好啊?!蹦莻€男孩兒幾乎是想也沒想就這樣說道,“只是他看上去不太開心是真的。不過我們也能理解他,他是高老師的學生,高老師一向對學生要求比較嚴,我們這些搞設計搞創作的,晚上畫起畫來經常是通宵,加上老師那邊給的壓力比較大,失眠抑郁是經常的事情,但是也沒有誰能抑郁到吃藥的地步吧?”他看了一眼徐之南,想了想又說道,“至于說抑郁到自殺之類的,我覺得更是無稽之談了?!?/br> 這個男孩兒會說出這些話,徐之南并不奇怪。一來是因為他年紀還小,經歷的事情不多,又不是當事人,想的東西沒那么遠沒那么多。二來男孩子原本性格就大大咧咧的,沒那么細膩,許多地方注意不到也很正常。徐之南覺得,要是再往這個放下問下去,問不出個什么,干脆換了個方式問他?!澳悄阒?,陳徵的錢都是從哪里來的嗎?” “他給導師打工啊,導師會給吧?!毙熘下犃怂脑?,又看了一眼里面的那些藥,導師能給這么多錢嗎?“高教授很大方?” “還行吧?!蹦莻€男孩子說到,“不過我不是他的學生,一般他的學生,都是年級上天分比較高的?!彼缓靡馑嫉匦α诵?,“我沒什么天分,老師看不上的?!?/br> 徐之南點點頭,這才作罷。陳徵的東西很少,他們幾下就收拾好了。有了衛陵和那個男孩子在旁邊,徐之南幾乎沒費什么力氣。從寢室里面出來的時候,徐之南再一次回過頭來看了一眼。這個地方,曾經承載了她整個青春的記憶,就在她以為永遠不會回來的時候,沒想到她把陳徵送了過來。這所學校,還真是跟她淵源頗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