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且不說當時學校里有多少女孩子是喜歡你的,又有多少人想巴結你,只要是你提出來的要求哪怕上刀山下火海都要幫你辦到,就說我們不答應吧,你做了什么?”她臉上露出nongnong的譏諷,“我可是聽說,那個時候關子衿不肯做寢室衛生,你直接請了保潔人員上來幫她打掃。就不說學校讓不讓進這件事情了,你知道有多少人不習慣別人到家里走來走去嗎?你幫了關子衿,置別人的習慣于何地呢?” 幾次保潔的錢,誰都可以給,誰都請得起。但是有許多人就是不習慣私人空間被破壞,不習慣被突如其來的陌生人破壞自己的清凈,那你的保潔,打掃得再干凈,我都是不喜歡的。 況且,憑什么要對一個關子衿,改變自己的習慣呢? ☆、66|第33章 第六十六章 如果不是有人提醒,衛陵覺得他可能一輩子都想不清楚這其中的關鍵。說到底,還是因為他和關子衿兩個人都缺乏那種換位思考的能力,這才讓人反感。因為缺少為人設身處地的體貼,徐之南自然會覺得他對關子衿的好像針刺眼睛一樣,聯想起后來自己對她,更加難以接受了。 不過現在來看,好像換不換位,徐之南都不在乎了。 衛陵從那些人口中漸漸拼湊出了一個他從未見過也不熟悉的關子衿:冷漠,世故,圓滑,虛榮,連最起碼的善良都沒有。結合她曾經展現在自己面前的,關子衿仿佛一尊兩面觀音,一邊是極善的一面,一邊又仿佛是極惡的一面。甚至是,在那樣溫柔的外表下,掩藏著的,還有一顆相當叛逆的心。 他從來不知道,關子衿會跟當時學校外面的一群混混關系那么好。他在上中學的時候,關子衿雖然成績不好,但是看起來還是個乖乖女的樣子,聽話又溫順,從來都是他說什么是什么。然而在他上大學之后,好像原本壓抑著的性情突然失去了一直蓋在上面的蓋子,像火山一樣噴薄而出。人還是那個人,長相打扮都沒有改變,但是說話做事,已經不一樣了。關子衿不再是小心翼翼低眉順眼的溫順模樣,而變得叛逆囂張,什么都敢嘗試,什么都不怕,甚至發起狠來連那群混混都害怕。然而到了學校里,她又成了往日大家熟悉的那副模樣。 舒葉輝好像陷入了沉思一樣,慢慢回憶起當初第一次見到關子衿時候的模樣,“是在一家酒吧里?!彼f了地址,跟衛陵查到的對得上號。那家酒吧離學校不遠,也有些學生去玩兒,但是徐之南認為關子衿之所以會選在那里,是因為離學校近,她有時間趕回來?!昂孟袷怯腥私o她敬酒吧,她不樂意,直接拿了啤酒瓶子敲人家的頭?!睍r間隔得太久遠了,舒葉輝已經記不太清楚當初第一次見到關子衿時候的情形了。甚至連她的臉也記得不太清楚了,只是隱約記得,那是一個相當漂亮的姑娘。然而他身邊從來不缺就是漂亮姑娘,如果只是因為漂亮,還不足以吸引他的目光。當時讓他停住目光的,是關子衿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狠意。他從來沒有想到,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看上去還在上高中的樣子,居然會那么狠。 關子衿雖然在學校不討人喜歡,但真正跟混社會的女孩子還是有區別的,她比那些姑娘身上多了一種干凈的氣質,這種氣質即使是她耍勇斗狠,也沒能消磨半分。 關子衿為人高傲,她看不上的人來給她敬酒,不高興是相當正常的事情,至于對別人動了手,衛陵之前對這樣的關子衿已經有所了解,聽到了也不覺得有多驚訝?!澳闹滥侨藚s有些來頭,見她動手,又是個生面孔,立刻就不干了,要拉她過去作陪。我見沒人幫她,就站了出來,幫她打了個圓場?!?/br> 徐之南聽到只是一笑。不得不承認,有些事情一張臉比什么都有用。關子衿如果不是長成那樣,換成別人這么作,早就換來一句毫無憐憫的“丑人多作怪”了。也只有美女才能讓人心生憐惜。 見她笑,舒葉輝轉過臉來看了她一眼,笑著問道,“衛太太是有什么事情嗎?”“衛太太”三個字咬得格外重,一聽就知道是在諷刺她。徐之南沒有回答他,只是伸了手,“不好意思,一時之忍不住,舒先生繼續?!?/br> 舒葉輝卻一攤手,“沒什么好繼續的了?!彼袅颂裘?,“我跟那個關小姐,原本就稱不上多熟悉。因為我當初幫了她一把,加上我可能不比較符合她那段時間的口味,所以......”他癟了癟嘴,“那段時間我們走得比較近而已?!?/br> 衛陵之前就對舒葉輝這個人做過了解。他家里也是做生意的,不過在國外。跟他這種家庭和睦的富家子弟不一樣,舒葉輝家里一團糟,他爹娶的老婆年紀一個比一個小,現在這個甚至還是個剛剛上大學的女學生,年紀比他還小了十幾歲。再這樣的家庭環境中成長起來的舒葉輝在對待男女感情上面,自然就缺少了許多叫做“責任”的東西。他也許是顧忌著衛陵在這里沒有說,但衛陵自己卻清楚,他跟關子衿能夠在一起,不過是圖個新鮮,和不想負責任罷了。況且,衛陵也了解到,在關子衿舒葉輝在一起的那段時間,他身邊還有其他的女孩子,說起來,也許關子衿連他的女朋友都不是。 “雖然我是跟關小姐相處一段時間,但是我感覺,她并沒不喜歡我?!笔嫒~輝看著徐之南和衛陵,“她個很特別的姑娘。我才開始的時候有些不明白她為什么要跟我一起,當然,我不是沒有聽到過她有個很疼她的男友這件事情。后來隱約明白,她或許是抱著一種‘寧愿我負天下人,也不教天下人負我’的心理吧?!?/br> 徐之南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舒先生連人家臉都記不清楚了,還知道她特別,也真是難得?!?/br> 舒葉輝看著徐之南,臉上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衛太太牙尖嘴利伶牙俐齒,想來在跟衛先生的生活里一定是無往不利了?!?/br> “沒想到舒先生還有打探人家夫妻相處的癖好?!辈坏刃熘匣卮?,衛陵就搶白道,他看著舒葉輝,問他,“過了這么多年,你怎么知道當年關子衿的想法?” “不知道?!笔嫒~輝說得理所當然,“我也是猜的。你說她腹中有我的孩子,也是你猜測的不對嗎?沒有什么直接證據能夠證明她腹中的孩子就是我的,只是因為當時我跟她走得比較近,所以你才會有這樣的推斷?!?/br> 衛陵臉上一怒,徐之南趕緊拉追他,生怕他動手。舒葉輝說的是實情,語氣平和,也并沒有挑釁的意思在里面。關子衿已經去世這么久了,孩子的父親究竟是誰,除了關子衿自己知道,再也沒有其他人了。衛陵之所以會查到舒葉輝的身上,也不過是因為那段時間關子衿跟他走得比較近,兩人的確是有過開房的經歷。 真要拿出孩子是他的證據,很顯然也是沒有的。 徐之南發現她和衛陵陷入了一個怪圈。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心結是因為關子衿而起的,衛陵也一直在想要把這個心結摘掉。不管是自己還是他,或多或少都想要知道當年的真相,然而查了一圈兒下來才發現,就算找到了人,他們一樣找不出真正想要的“真相”,反而會把他們拉入一個更深的泥潭里。甚至到了現在,事情的焦點都已經不再是關子衿腹中的孩子了,不管有沒有那個孩子,她背叛了衛陵和她的感情是事實。那個孩子不過只是個引子,將原本可以永遠掩埋在地下的過往牽扯了出來。如果不是當初徐之南偶然間看到了廁所里面的那個驗孕棒,關子衿懷孕的事情恐怕會隨著她的離世而永遠沉睡于地底。 甚至現在他們都知道,他們想知道的根本就不是孩子的父親究竟是誰,而是關子衿當初為什么要那么做,為什么要背叛她跟衛陵的感情。如果僅僅只是劈腿,不僅衛陵不信,就連徐之南也是不信的。 見他們兩個臉上露出疑惑,舒葉輝輕輕嘆了口氣,說道,“我確實跟關子衿不是很熟悉,我只說我自己看到的和猜到的?!?/br> “她的原生家庭并不幸福,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離婚了,她跟著父親一起住。她爸爸我聽她提過兩次,好像經常換老婆。一個女孩子,又正值青春期,她父親的婚戀觀對她有多大的影響,想必不用我說。況且她身邊沒有朋友,以她多疑的性格也不可能把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到人前。甚至那個時候本來應該是她最親近的人,她的男朋友,她也不敢把這些事情告訴你?;蛟S是自卑,或許是不想有損她在你心中的形象,總之她沒有告訴你,關子衿又是一個及其擅長偽裝自己的人,你又離家那么遠,所以,她心中真實的想法,直到死,你都不明白?!?/br> “她對待感情,必然會及其缺乏安全感,加上她這個人叛逆又自私,遇上事情最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利益,你對她越好,她越是惶恐不安,就越害怕將來會失去,害怕將來接受不了。加上長久的偽裝和壓抑讓她在其他人那里找到了放松的途徑,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做出對不起你的事情,一方面是符合了她叛逆的性格,另一方面也是提前報復你?!?/br> “至于為什么我會這么想,當然是因為,我無論是成長環境還是性格,跟關子衿都差不多。雖然我稱不上了解她,但我認為我這個推測,是比較貼近她當時真正的想法的?!?/br> 徐之南聽到他的話,第一個反應是啼笑皆非。然而仔細下來想一想,又覺得他說的有那么幾分道理。無論是關子衿的成長環境,還是她的性格,的確像是能夠做出這種事情來的人。 她原本的婚戀觀在父親的影響下就已經相當扭曲了,加上長久以來的壓抑和本來的叛逆,讓她做出這種事情也沒什么奇怪的。甚至,徐之南隱約還有種想法,關子衿是在用這樣的方式,去試探衛陵對她的容忍,看看這個一向對她言聽計從的男孩子,究竟能包容她到什么程度。 ☆、67|第33章 第六十七章 舒葉輝已經離開許久了,衛陵依然坐在位置上一言不發。徐之南看不過去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衛陵像是被驚醒了一樣,猛地抬起頭來看向她,往日那雙充滿高傲的眼中此刻竟然帶了幾分難見的失落和孤獨。徐之南看著他嘆了一口氣,說道,“你要在這里坐到什么時候?” 衛陵眼中一暗,低下頭來,“你要是想走,就先走吧,不好意思我沒辦法送你了?!彼`會了徐之南的意思,她也沒有要解釋的樣子。原本徐之南應該就這樣走掉的,反正她跟衛陵兩個人已成陌路,再多的安慰都沒有了意義。只是眼下這種情況,好像突然離開,讓自己少了幾分人情味兒不說,她心里還過意不去。徐之南快要敗給自己這個豆腐心腸了,她如果嘴巴上能軟一點兒,心腸能硬一些,這些年來也不會吃這么多苦。奈何被坑了這么多次,她還是學不乖。徐之南抬頭,看向桌子中間插著的那束小花,說道,“我也不知道應該怎么安慰你......” 喜歡了那么多年的女孩子,居然卻想著把他的寬容和愛拿來當試探的工具,偏偏那個人已經離開那么多年了,他連詢問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這樣看來,徐之南覺得衛陵比她可憐了許多。起碼她不高興了還能當著衛陵大吼大叫,想辦法來刺激他,用傷害他的方式來抹掉自己心中的不平。而他,卻已經什么都不能做了。 想了想,徐之南才開口道,“但是既然人都已經不在了,你再去想也沒有什么意義?!苯裉焖业绞嫒~輝,無非是想給自己想給徐之南一個交代,盡管他們兩個早就知道,這個交代聽上去并不那么讓人滿意。然而衛陵性格使然,縱然是知道了這背后有讓他難以承擔的東西,他還是想要弄個究竟。 那些塵封的往事,就像是被關在潘多拉魔盒里一樣,引誘著人們去打開,滿足好奇心的同時,卻要承受著難以言喻的重量。 “其實你知道這些,對你來講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起碼你可以找個正大光明的理由把她忘掉,開始自己的新生活了?!毙熘贤蝗坏皖^一笑,笑容中有幾分艱澀,“當年我一直覺得......關子衿不值得你喜歡,也是因為她自私。雖然我也知道,我一個外人,沒什么資格對你們的感情指指點點?!?/br> 衛陵抬起頭看向徐之南,人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當承受不了一個地方的嚴寒時,總想到溫暖的一方。長久以來,無論徐之南對他多疾言厲色,對他說過多重的話,在衛陵心里,徐之南始終都是那個能給他最后溫暖的人。 提起多年前的舊事,徐之南臉上很平和,也沒有了曾經的憤恨和不平?;蛟S她也在學著放下,將對關子衿的仇恨和對他的感情一起,慢慢放下?!捌鋵嵎催^來想想,我覺得也無可厚非。你跟我都是完整家庭出來的孩子,父母品行都不錯,說白了兩個人都這么循規蹈矩,二三十年沒出過什么大的差錯。但是關子衿不一樣,她父母離婚,父親對她不重視,從小就要看人臉色。自然對感情的渴求就多了一些,人也自私了一些。說起來,她也是個可憐人,用傷害愛她的人來保護自己,可憐又可悲?!毙熘献詈竽蔷湓捖曇粜⌒〉?,聽上去還真有幾分為她哀婉的意思。 衛陵不知怎的,突然從中間聽出一絲好笑來,忍不住笑了笑,抬眼看向她,“你不恨她了嗎?” “恨?!毙熘舷胍矝]想地就說道,畢竟關子衿讓她吃了那么多的苦,“但是再恨又能怎么樣呢?她已經死了,真要追究起來,她的死還跟我有關系,再大的恨跟這件事情比起來,也就不算什么了。況且,”徐之南一笑,一張有些平淡的臉上居然露出了幾分光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格。與其一直恨她,不如讓自己過得更好?!蹦菢硬攀菆髲统鹑俗詈玫姆绞?。 她如今已經從那段無望的感情中抽身出來了,有了新的工作新的伴侶新的生活,從前種種,好像流水一般從她身邊悄然而逝。在那些看不見天日的歲月里,她已經從之前的一枚小小鵝卵石長成了一顆巨石,那些流水,最多只能讓她變得更加光滑,卻再也不能撼動她分毫。 我們在生活中飽礪風霜,并不是要讓自己變成干癟的果實,而是要讓它們把自己磨礪得更加甘甜。外在的甜美終究只是短暫,真正的甘美屬于內心的強大和人格的獨立。這是徐之南們一直以來最信奉的信條。 衛陵點點頭,然而生活還長,就算沒有關子衿懷上孩子的事情,他也不可能永遠沉湎于過去那段感情中。知道她有了孩子,只會讓他找到一個恰好的借口,放下她,毫無負罪感的放下她。 然而放下終究是需要時間的,衛陵過了段時間才收拾好心情,他去關子衿的墓前,看了她最后一次。 手上的康乃馨映襯著少女的面容,她永遠地停留在了十八歲那年的夏天,這么多年,其他人塵滿面,她卻一如既往地嬌艷?!白玉?,這應該是我最后一次來看你?!毙l陵很平靜,“自從知道你離開時還有孩子,我就一直沒有來看過你了?!彼α诵?,說道,“其實,就算我沒有發現這件事情,可能不久的將來,我也會把你慢慢忘掉?!蹦莻€時候,他已經漸漸喜歡上了徐之南,如果不是后來關菲菲突然出現在他面前,他甚至都不記得有多久沒有想起關子衿了。年少時候的感情再刻骨銘心,終究抵不過時間。徐之南那么鮮活的一個人,這么多年一直陪伴在他身邊,她的感情就像潤物細無聲的春雨一樣,雖然小,但卻密密麻麻無處不在,慢慢滲透他每一個毛孔每一寸骨髓。 時間,是最強大的力量。那些自以為是的山盟海誓,在時間面前脆弱得仿佛一個笑話一樣?!斑@些日子,我一直想要弄懂,你孩子的事情。結果,越查越發現,好像我從來沒有真正看明白過你?!蹦莻€在他面前乖巧聽話的關子衿,徐之南面前趾高氣揚的關子衿,別人面前無所畏懼的關子衿?!半m然說人本來就是多面的,但是我從未想到你隱藏的性格居然會是那樣?!毙l陵艱澀地笑了笑,將手中的捧花放到她的墓碑前,“好了,現在也不那么重要了。我很想說我其實原諒你當初背叛我的事情,但我也知道,恐怕你心里也不屑我的原諒,更不會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有錯。既然是這樣,那我就可以,毫無愧疚地放下你,去迎接我新的生活了?!?/br> 衛陵抿了抿唇,他舉起手,跟墓碑上的女孩兒揮手告別,這一次,是真的告別了。 他們兩個,無論生死,再也不會有瓜葛了。 陳徵新畫冊的事情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徐之南這段時間也忙,兩個正在談戀愛的青年男女,同居一室仔細算起來居然有大半個月的時間沒有打過照面。談戀愛談成他們這幅樣子,還真是少見。 好不容易等到徐之南這邊忙完了,陳徵那邊卻遇到了新的問題。如今快到暑假,他搬到徐之南這邊來住了,一連幾天徐之南看見他都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周一到周五徐之南要上班,若是放在前段時間,縱然精神不好,陳徵也都還要強打精神起來幫她做個晚飯。這段時間不知道是他太忙還是怎么回事,經常徐之南回到家里時還是一室冷寂。他的狀態越來越不好,正好她這段時間沒什么事情,趁著兩人晚上吃飯的時候,徐之南問陳徵,“我們要不要抽空出去走走?” 陳徵從剝蝦的空隙中抬起頭來看她,滿臉的詫異,“你有假期?” “可以請假啊?!彼F在工作不那么忙,請個兩三天假還是可以的?!安贿^不能太遠,最多一周的時間?!?/br> 陳徵卻沒有立刻答應她,只是低頭說道,“可是我畫冊的事情還沒弄完呢?!毙熘霞殕栔玛愥绮鸥嬖V她,其他稿件都拿去排版去了,就剩下最后兩幅,無論怎么畫高歌都不滿意。眼看著如今馬上就要到暑假了,計劃是要趕在七月下旬之前開售,然后要進行全國巡展,時間太晚的話,就趕不上這個好時候了。 徐之南看陳徵瘦得只剩一層皮,一皺眉臉上就起一層褶子,腮上因為連續熬夜還長了兩顆緋紅的痘痘,忍不住問他,“你要不要我給你買瓶抗皺精華什么的?”這幅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被女妖掏空了呢。 陳徵低頭一笑,拍了她一下。徐之南卻沒有看到,他低頭時眼中不盡的苦澀。 陳徵沒空,徐之南自然也就沒有請假。她來法院這段時間,工作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加上這邊到處都是她的同門師兄師姐,要說個話還是說得上的。這天她進去交材料,上次給她牽紅線的那個領導卻叫住她,從旁邊的文件夾里拿了一份空白材料遞給她,“有個干部培訓,你填了給我交上來吧?!?/br> 徐之南一愣,隨即馬上恭恭敬敬地拿了過來。 她走出領導辦公室時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這樣的好事怎么輪上自己了。隔壁組的領導升遷到了另外一個地方,空出的位置好多人都看著,她知道自己年輕,又沒那個背景,從來沒有這個心思。只是不知道,怎么今天就讓她填表了呢? 盡管心中有疑惑,徐之南還是把表拿回了家,老老實實地填了,去交表的時候,領導像是為了安她心,淡淡丟下一句,“回去吧?!毙熘闲睦镉袛?,也不再多問,下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哪知道,原本這突然掉在她頭上的餡兒餅,到了真正宣布的那一天,又出了幺蛾子。 ☆、68|第33章 第六十八章 本來以為十拿九穩的事情,沒想到臨到宣布又換了其他人。說不失落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徐之南也知道,職場上這種事情其實很多,加上她原本也就沒把這次當選太放在心上,縱然知道后來換人了,只是小小地失望了一下,也就算了。 過了幾天徐之南又去領導辦公室交材料,送完正要出來,沒想到領導又一次叫住了她。他指了指面前的椅子,讓徐之南坐下,“我還等著你來問我,沒想到你倒是沉得住氣?!闭f這話的時候他臉色不怎么好看,徐之南腦中一面在飛快地想著究竟是什么事情,一面沉默不語,看他的反應。 領導看了一眼徐之南,說道,“我倆原本就是一個學校出來的,細究起來說不定還是同門師兄妹。我也知道你能力強,人年輕,學東西又快。你來我們單位,我還挺看重你的,這次那個位置,你不說我都覺得你是最合適的。但是你這姑娘怎么這么不懂事呢?我看你平常做事聽靈光的,怎么真的牽涉到了你自己身上就那么......那么不上心呢?” 徐之南仔細分析著他的話,還是想不到有什么地方不對。按道理來講,那個中層領導的位子是他主動提出來給自己的,那就說明自己在他心里還算過得去,怎么今天又來說這些? 領導看了一眼徐之南,見她還是一頭霧水,嘆了口氣,索性點明了,“我聽說你現在這個男朋友,好像有些過去不太光彩?!毙熘蠝喩硪活?,強自按壓住內心的震驚,抬起頭來對看向領導,他又說道,“我并不是要干涉你的私生活,只是你也知道,我們這個單位這個職業,成天跟犯罪分子打交道,一個司法人員的家屬居然是刑滿人員,這樣的背景,你說你將來怎么開展工作?怎么去跟人打交道?這么大的把柄,擺在人眼前,你這不是留出來給人抓嗎?” 徐之南默然不語。她現在算是知道了為什么領導他會這么生氣。中層領導的位置是他提出來給自己的,但萬萬沒有想到她身后還有一個陳徵。徐之南知道卻沒有跟他明說,而是任由別人告發,可能在他心中,已經相當于徐之南把他陰了一道吧。 她也知道現在說什么都沒有用,但是還是要解釋,“這件事情我很抱歉,也讓領導你費心了。是我不爭氣對不起你的栽培,也是我考慮不周,給你添了這么多麻煩?!彼f完,領導就跟她點了點頭,有些漫不經心地說道,“你知道就好,給我添麻煩什么的,都是同事,我們兩個又是一個學校出來的,不存在。但是,不管是對你個人來講,還是對單位來講,我都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一下你后面的路該怎么走?!闭f完就揮手讓徐之南出來了。 徐之南從領導辦公室里出來,知道這次的事情把領導得罪厲害了,人家一番好心,沒想到碰上她這樣的貨色,恐怕也在暗悔自己瞎了眼。徐之南苦笑了一下,雖然不知道的是誰去領導那里說的,但是她一個毫無背景的女孩子,哪怕是一個小小的機關單位想要整她也是很容易的事情。她介意的倒不是別人告密這件事情,只要她一天沒跟陳徵分手,這就會是別人攻擊她的一個理由。不管她是怎么想的,陳徵的過去在許多人眼中就是一道不可抹去的污跡。她嘆了一口氣,徐之南比誰都清楚,在這個行業當中,家屬背景清白有多重要,況且如今她又在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得罪了領導,以后想要在這個地方升遷,恐怕是很難了。 不說她自己這邊,要是陳徵知道了因為自己的原因害她不能更進一步,恐怕也會自責的。 晚上回家的時候,陳徵也在。因為白天的事情,徐之南情緒是不怎么好,陳徵也看出來了。見到徐之南回來,他難得從臥室中出來,關心她,“你怎么了?今天在單位跟人吵架了嗎?” 徐之南搖搖頭,問他,“晚上吃什么?” 她這么急切地轉換話題,任是誰都看得出來她有事情。陳徵眼中一暗,自責自己沒有保護好她,不能給她一個有力而溫暖的港灣,卻到底什么都沒有說,“隨便吧?!闭f著跟到廚房里,給徐之南帶下手。 兩個人的飯,普通而溫馨。徐之南看著陳徵,他正埋頭吃飯,這段時間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壓力太大,他人瘦了許多,連飯量也小了許多,徐之南給了他夾了一塊排骨,問道,“陳徵,你說我辭職好不好?” 陳徵抬起頭來,有些愕然地看向她,“你不是才上班沒多久嗎?怎么又突然想要辭職了呢?”想到今天徐之南回來時臉色不好看,陳徵知道她肯定是在單位遇到了什么事情,他以為只是簡單的同事之間的競爭,便笑了笑安慰道,“我覺得你現在這個工作挺好的。做的是你想做的事情,相對以前來講又比較輕松,雖然人際關系可能是復雜了一些,不像以前你在律所那么直來直去,但......”他笑了笑,一雙黑亮的瞳仁里不知道為什么居然有幾分不安,“不是任何單位都有這樣的情況嗎?你換一個工作換一個單位,也不會完全不存在這樣那樣的情況?!?/br> 徐之南聽了,只是淺淺一笑。算了,她在心里暗笑自己。陳徵什么都不知道,跟他說這些做什么?跟他說了,除了惹他傷心自怨自艾之外,再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徐之南知道,自己在公檢法一天,恐怕就一天不能跟陳徵在一起。被領導叫去談話的那天,她是想過要辭職的,這個念頭一直在她腦海里盤旋不去,這段時間甚至還越放越大,沒有消下去的跡象。 她不是剛剛出身社會的大學生了,考慮的事情比較多。且不說這個工作好不好辭,就說她現在根本沒有找到合適的退路,也不是一個適合辭職的時間。況且,她的專業限制了許多工作不能勝任,想找一個對口的工作,又不那么累,再考慮到工資收入,目前她還沒有想到有哪種工作能比現在這個更好。 其實,就算沒有陳徵這件事情,徐之南也發現,就現在這種工作環境而言,她其實并不習慣。全國各地的機關單位,恐怕都是一個樣子。人狡猾而虛偽,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利益。機關大院里面,哪怕一個清潔工都可能大有背景。跟誰說話都要很小心,生怕說錯了什么讓有心人聽去了,成為日后攻擊自己的工具。這段時間,雖然工作上是要比以前輕松了不少,但就心理壓力而言,徐之南并沒有感覺到輕松多少。她甚至還時常有一種不堪重負的感覺,以前是因為工作和生活讓她喘不過氣來,現在卻是因為人際關系。這比單純的工作復雜多了,徐之南原本就不是那種長袖善舞的人,在這中間,雖然已經努力做到了減少存在感,但還是讓她覺得壓抑。加上工作也不像之前那樣能給她帶來相當大的成就感和回報,徐之南覺得,今年才二十多歲的人,仿佛已經在那個地方被溫水煮青蛙煮了幾十年,再這樣下去,跟個行將就木的老年人沒什么兩樣了。 不過,雖然她分析了各方面的利弊,各種后果也考慮得很清楚,但依然沒有下定決心。別的不說,單是她現在還沒有找到后路,她就不能暢快地遞出辭職信。徐之南思來想去,還是打電話問了一下何粵。不提她跟陳佳璐之間的關系,就說她這些年跟何粵共事,兩人不僅私交甚篤,在工作上也相當合拍。聽到她說她想重新回來,何粵馬上就表示開心和歡迎,然而接下來的就是,她的身體,還能不能承擔起那么繁重的任務。 徐之南也知道,以前在律所的時候,就算老趙身為老板,也沒有輕松太多。她如果要回去,工作上的壓力肯定比現在更重,加上又離開那個崗位那么久了,以前積累下來的人脈許多都不能再用了,不比從頭再來好。 “之南,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你為什么想辭職?!焙位浡曇袈犉饋砗苷\懇,“你的性格,原本就不太適合在那樣的環境當中。年輕人嘛還是要有年輕人的樣子,總是那么一副老氣橫秋的干什么?我也覺得你出來繼續當律師更好,不過我不勸你,反正你考慮清楚,做了決定就別再后悔了?!弊詈筮€給她吃了顆定心丸,“放心吧,你要回來,無論是我還是老趙,都是相當歡迎的。只要你一句話,以前的人手我都給你配著,辦公室也立馬給你騰出來?!?/br> 徐之南心中一暖。雖然之前因為辭職的事情他們是顯得有些不近人情,但是換位一想,她也能理解。畢竟大家都有各自的立場。不過能在她離開之后又重新接納她讓她回去的,恐怕也只有當初一起并肩戰斗過的人了吧? 徐之南答應了他要好好考慮下,結果第二天陳佳璐就忍不住叫她出來了。 ☆、69|第33章 第六十九章 陳佳璐見到她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打算辭職了?”何粵是她老公,徐之南雖然之前沒有跟陳佳璐說過,但是何粵一定會跟她提的。聽到她問,徐之南也不奇怪,事實上陳佳璐不問她才覺得神奇呢。